第8節
曲藍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或許想說的話他自己都沒有理清楚,最后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言語都化成了輕嘆:“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一定要告訴我,過幾天見?!?/br> 有一道年輕清朗的男人的聲音在那邊問曲大少爺:“穿這一件?” 遠遠的,仿佛那道聲音來自另一個遙遠的時空,它讓曲淼的心臟和神經都狠狠跳了一下?!昂?。先拜拜了?!鼻嫡f,掛斷了電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有一些秘密,面對著無法說出口的人就只能爛在心底,帶進墳墓。 好幾天后,曲藍抵達g市。那個晚上曲淼再一次見到了蔣卓晨。 蔣卓晨和曲藍是好友,橡樹灣的事曲新與雷霆又剛剛敲定了合作,曲藍來,蔣卓晨自然會跟他碰面。 晚上吃飯的時候曲淼才知道前幾天蔣卓晨并不在g市,比起他來這個男人顯然忙的多,要忙的事也不止橡樹灣這一件。 席間除了他們三人,還有幾名曲新和雷霆的高管,幾乎都是這次橡樹灣項目的負責人。說到雙方合作新公司注冊的事,有人建議采用“雷新”這個名字。 曲淼立刻似笑非笑地說:“怎么不叫新雷???”憑什么把雷霆放在前邊,而曲新非要被放在后邊。 對方是雷霆的人,一聽曲淼的話就知道他誤會了,想著這紈绔曲二少小氣,立刻笑著賠了杯酒向他解釋:“曲總,‘新雷’能用的名字都被別的公司注冊啦,其實哪個字在前哪個字在后都無所謂,或者換別的名字也都好,曲總要是有好的建議盡管提出來就是?!?/br> 曲淼還沒說話,坐在他旁邊的蔣卓晨卻挑挑眉,隔著曲淼朝曲藍笑道:“我覺得‘雷新’挺不錯啊,有氣勢,也好聽,曲藍你說呢?” 他故意的。曲淼知道。最近這個人不知吃錯了什么藥,有事沒事非要跟他對著干。他在桌下狠狠往他那邊踢了一腳,對方卻仿佛腿上長了眼睛,一下移開了自己的腳,他只碰到了他的褲子邊緣,心里一陣冒火。 曲藍沒回答蔣卓晨,而是問曲淼:“曲淼你有什么想法?” 曲淼原本什么想法都沒有,這時候蔣卓晨的褲子仿佛還在他的腳尖晃著,他意識到在這件事上蔣卓晨又要耍什么花招想方設法嘲弄他或者占他便宜,他不得不反擊回去。 但讓他想名字——他最討厭這種麻煩的東西,不是要他命嗎。 六七雙眼睛盯著他,等他想一個他覺得不錯的,他反而更是腦子空白。 等了頃刻后,蔣卓晨在他耳邊發出一聲輕笑:“還是別為難我們曲總了,這種小事不值得曲總大費腦筋?!?/br> 曲藍抬高音調:“蔣卓晨——” 曲淼“哼”道:“既然你們這么期待,那我提出了,你們就得接受?!?/br> 其他人怔了一下,曲藍看著他,肯定地說:“好,就聽你的?!?/br> 兩兄弟對視了一眼,曲淼對他勾出一縷壞笑,而后偏過臉盯著蔣卓晨。蔣卓晨也看著他,他說:“那叫三水一晨好了,這名字總不會被人搶注吧?!?/br> “……” 第15章 飯局結束前,“三水一晨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名字就定了下來。 “這個名字我剛才請大師看過,沒有任何問題,取得很好?!鼻溉A在電話里把小兒子表揚了一通,“這件事你放手去做,賺了是你的,虧了讓蔣卓晨負責?!?/br> 曲淼好笑地說:“我知道了?!?/br> 其他人還在里邊喝著酒,各種喧雜,曲淼喝得兩臉發熱,結束了和父親的通話,他一個人靠在陽臺上吹吹夜風,順便抽了一支煙。 g市的風不論從哪里而來,仿佛都能聞到潮腥的味道,他知道有時候那只是他的錯覺,這又是一個溫熱而迷離的夜,他喜歡燈海蔓延里的陌生風景,在這種陌生里他也是陌生的,沒有人沒有什么知道他是誰,他也可以把自己當成全新的自己。 無論他的心這一刻是放空,還是無來由地被什么填滿,他感到自由。 “您又在抽煙了?” 背后傳來的聲音突然讓心臟抽搐了一下,曲淼訝然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后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意回轉身體。 他有多久沒見到曲藍,就有多久沒見到唐天予了。 “偶爾抽一下,不是經常抽,別告訴曲藍?!彼柫寺柤缭陉柵_不知道是什么的彩色石頭上滅掉了煙頭,將它隨手扔進了身邊養著睡蓮的圓形水缸里。 唐天予看著他一點責任心都沒有的一系列動作,或許是微微嘆了一口氣,慢慢朝他走了過來,把手里端著的那個杯子遞給了他:“大少爺讓我出來看看您,這是雪梨汁,您喝點吧?!?/br> 他把它平穩地放進他手心,而后彎腰撈起水中他扔掉的煙頭,將它捏在自己手中。 曲淼把杯子放在陽臺上,他沒有喝那杯果汁。他再一次轉過身,看著眼下茫茫如海的燈火。 他很想對唐天予說些什么,他巴不得此刻全世界都只剩下他和他。但這個人只是奉命來看看他,給他一點并不是發自內心的關懷,并對他繼續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非要在他面前做這種幼稚的事情,讓唐天予一次次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他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在這個人的面前表現出自己好的一面,不知道該怎么讓唐天予知道,他內心里也有溫柔,和所有這個人喜歡的一切。 只有讓這個人失望,他才能說服自己放棄。 他配不上他。 他只能是曲藍的。 而哪怕他能配得上他。 他也是曲藍的。 也許有時候他只是憤怒,為什么這個人不喜歡自己?;蛟S他做這些,不是為了拒絕,而是為了能博得他的關注。 曲淼想,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又怎么能傳達給對方呢。 他只是看著唐天予時心里就難受得厲害,他多希望自己能靠近他,擁抱他,與他在這夜色深深擁吻,直到天荒。 他不過是愚蠢地在喜歡一個人,一個過去、現在、未來都不會對他回饋于同樣的喜歡的人。 曲淼不再理唐天予,他身后很快就沒了動靜,在他以為他已經離開的時候,突然,那個裝滿果汁的杯子被推到了他眼前:“把它喝了吧,等一下大少爺會聞到煙味?!?/br> “你怎么還沒走???”曲淼壓制著心里小小的意外,看著那個杯子,再抬眼,朝站在身側的青年邪邪地笑了笑,“我不想喝這個,你還給曲藍吧,他今晚喝得有點多,你應該進去多關心一下他?!?/br> “他很擔心你——” “唐天予,你他媽煩不煩?你照顧好他就行了,我跟他的事輪不到你cao心?!?/br> “咦,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一道男人的聲音突然插入兩人之間,帶著做作的驚訝的語調,曲淼心里猛烈撞擊著的情緒一下被打斷,他使勁地呼了一口氣,拿起手邊的杯子,“咕嚕咕?!钡卮罂诎蜒├嬷噙M了喉嚨。 “拿進去?!彼芽毡右话讶教铺煊栊厍?,自始至終沒再正面面對對方。 唐天予拿著杯子,淺淺看了曲淼一眼,“別抽煙了,對身體不好?!倍筠D身離去。他路過一臉無辜的男人身邊,朝他點了點頭:“蔣總?!?/br> 蔣卓晨看著唐天予離開,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包間和陽臺之間短短的回廊,他才收了視線,隨手關上了陽臺門。 曲淼擦了一下發燙的眼角,冷冷地說,“如果你想來惹我最好給我滾遠點?!?/br> “我關心你一下就不行嗎?”蔣卓晨踱到曲淼跟前,偏頭看了看曲淼發紅的雙頰,“臉都氣得快滴血了?跟他獨處難道不是應該感到高興?” “我這是喝酒喝的?!鼻挡幌肜聿鞘Y卓晨,推開擋在面前散發著熱量的胸膛就要走。在他和蔣卓晨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的胳膊被人鉗在了手里。 “抽支煙?”蔣卓晨低沉的聲音近在耳后。 “你自己抽吧?!鼻邓α艘幌赂觳采系氖?,沒甩開。 “你要是現在進去曲藍一定會追問你怎么了,你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多難看嗎?”男人在他腦后,語氣竟有些強硬,“穩定一下情緒再回去?!?/br> “……” 蔣卓晨說:“不過一個保鏢,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曲淼回轉身,冷著雙眼:“你是來找我打架的嗎?” 蔣卓晨和他面對面著,看著他發紅的臉,莫名沖他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鼻涤质箘诺爻榱艘幌率?,這一次蔣卓晨輕易地放開了他。 “你一動起來就跟曲藍完全不一樣,你們的內在真的千差萬別吧?!?/br> 曲淼默了兩秒,不屑地瞟了蔣卓晨一眼:“我跟他又不是一個人,你說呢?” 他們的確很不同,可是他們這么不一樣,卻仍舊無法避免地喜歡上了同一個人。 蔣卓晨坐在水缸邊緣,從兜里掏出煙和打火機,點了之后吸了一口。他朝著天空的方向吐出一縷青煙,在寥寥煙霧里問曲淼:“來一支?” 曲淼低頭望著他,這個男人有一張很好的臉,面如刀削,五官深刻,渾身上下總是散發著nongnong的霸道凌厲的氣息。但不知為何最近總是在他面前做一些欠揍的事情,和他的形象相去甚遠。 “不來?!鼻嫡f。 “因為他叫你別抽?”蔣卓晨二指夾著煙,把它從唇上取下來,笑道,“這么聽話?那你剛才還朝他發什么脾氣?小學生啊你?” “屁話怎么那么多!”曲淼最受不得蔣卓晨的挑釁,他罵了一聲,彎腰從男人指縫間奪走了煙,狠狠瞪了蔣卓晨一眼,把他抽過的那支煙放進了嘴里,并泄恨似的在煙屁股上咬了一口。 蔣卓晨臉上的笑意加深。在曲淼選擇不聽唐天予的話,而是接受他的提議后,他竟覺得格外的舒爽。 “煙還來?!彼恢皇謸沃妆?,一只手朝曲淼勾了一下。 曲淼吸了一口,噴出煙霧,煙還在他唇上,他不滿地睨著蔣卓晨:“不是你非要讓我抽?” “我又沒說要你和我間接接吻?!彼蝗焕∏导氶L好看的手腕,拖了一把,把曲淼拉到自己腿間。白皙的青年臉依舊通紅,他看著他叼著煙的樣子,覺得這個人原本就該這樣散漫不羈,而不是穿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坐在辦公桌前處理公事。 蔣卓晨伸手取下曲淼唇間已燃了小半的煙,曲淼被他夾在腿間,低頭看著他沒說話。這個人安靜的樣子真的和曲藍很像,動靜一瞬間,仿佛就變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他拿走了煙,另一只手伸上去蓋住了曲淼guntang的半張臉。 第16章 曲淼沒有回嘴,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他只是望著蔣卓晨,但又仿佛不是在看著他或任何的什么。 蔣卓晨的大掌慢慢后移,摩挲著青年的肌膚,從曲淼的臉一直滑向他的后頸。他慢慢地、慢慢地壓下他的脖子,直到他們的臉越來越近,彼此可以把對方看得更加清楚。那一雙在夜空里閃著光的眼眸和另一個人一模一樣,他們的呼吸越漸交匯,帶著煙味的吐息已至對方唇間。 蔣卓晨頭輕輕一仰,湊上去,但在他親上他的那個剎那,曲淼的臉突然一偏。 他的唇擦著蔣卓晨干燥的唇而過,只在上邊留下柔軟的,輕如鴻羽的觸碰。 緊接著,“咚——”的一聲,高大的男人猝然栽進了那一個巨大的圓圓的水缸。有人狠推了他一把,并下力把他摁進了水中。 蔣卓晨在水里掙扎了好幾下,曲淼這才把他“嘩啦”一聲拖了出來。 渾身濕透的男人站在水缸里,一身狼狽,滿臉的不可置信,而外邊的人冷笑著,且幸災樂禍地:“這只是報我最近的仇,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啊——” 蔣卓晨再一次倒進了水里,而這一次他不是被迫的,渾身濕盡的人也不再是他一個人。他拖著他的手,圈住他的胸膛,強行把罪魁禍首和自己一起拖進了一缸碧水。 “放開我!”曲淼奮力地掙扎,濺起無數水花,一缸好好的睡蓮被兩個互不相讓的男人糟蹋得不成樣子。他在他背后箍著他,在飛濺的水花里惡狠狠地笑:“你以為只有你會陷害別人?” 掙扎,抗爭,在蔣卓晨的桎梏里都不太有效,那冰涼的水卻漸漸沖散了曲淼身體中的窒悶,當他還在反抗時,他根本招架不了的男人把他抵在了缸壁。 他在背后緊緊貼著他,有力的雙臂濕淋淋地環抱著他。男人在曲淼耳邊濕漉漉地低語:“把臉轉過來?!?/br> 曲淼突然停下了掙扎,他輕輕地眨了一下眼,額頭的水流過眼角,像晴空下不知哪里而來的冰涼淚痕。 蔣卓晨在背后圈著他,呼吸在他的耳鬢。夜風路過,吹起一絲涼意,背后的熱與曖昧卻越發清晰。他忽然不想再去管那一切,他所能掌控的,和他不能掌控的。在他空蕩蕩的內心里,所有的,整個宇宙,或許都還可以放得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