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節
王導半晌說不出話來,仔細一想,竟然覺得她說的很對。 可他心中依舊有一股很深的恐懼,這種恐懼源自于未知。 他總覺得趙含章身上有一種他看不清的東西,這讓他有些畏懼。 見他搖擺不定,曹淑起身道:“罷了,遠的既然想不通,那你就想一想近的,處仲的事要怎么處理?趙含章若與你要人,你給還是不給?” 王導自然不愿意給。 他和王敦從小一處長大,倆人感情十分好,這次是王敦錯了,可…… 王導咬了咬牙道:“我去見一見四娘?!?/br> “見了她你要怎么說?平子可是她親叔叔” 王導和王敦與她都隔了一層。 王導沒說話,曹淑打量他的神情,笑了一下,就知道他還是動搖了 她干脆也不說話,直接起身離開。 王導連忙叫住她,“你從來不管我在外面的事,今兒怎么說這么多?” 曹淑哼哼道:“不是你主動與我說的嗎?你說了,我為你排憂解難,你還反過來疑我?” 王導:“我何時疑你了?是你先問我的?!?/br> “我那是見你悶悶不樂,所以順口問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說,推脫就是,你既說了,顯然是想說與我聽的,既說給我聽了,我自然要給出建議,你怎么又反過來疑我?” 王導辯不過她,無奈道:“好好,是我的錯,你去吧?!?/br> 曹淑反而回身挨著他坐下,“你讓我走我就走啊,我偏不走!” 王導:…… 他拿她毫無辦法,只能由著她來。 曹淑坐著坐著卻又不老實了,湊到他身邊小聲問他,“我們要是去投奔趙含章,你能得個什么職位?” 王導眉頭狠狠一皺,就低聲叱責道:“慎言,小心禍從口出?!?/br> 曹淑:“放心,我過來時下人們都躲遠了,這一整個院子除了你我二人,沒有第三人在?!?/br> 對于妻子的威力,王導是有數的,于是又不吭聲了。 曹淑卻是不肯停止,小聲絮叨道:“你要是認趙含章為主,你敢納妾嗎?她可是女子,最不喜歡男子納妾的?!?/br> 王導沒忍住,伸手捂住臉,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好好地,怎么又說到納妾上來?” “怎么不能說,治家齊國平天下,治家還在齊國之前呢,可見此事有多重要,”曹淑在他耳邊警告道:“我告訴你,你若想被趙含章重用,實現抱負,你就得學她所好知道嗎?她不喜男子納妾,你就不能納妾,一定不準納妾?!?/br> 王導沒答應她,只問:“你怎么知道她不喜男子納妾?” “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怎么不知道?”曹淑驕傲的道:“難道她肯為傅公子納妾嗎?” 王導:“她不肯為傅公子納妾,或許她多納男夫呢?食色,性也。這是人之本性,可以改,但不能硬改?!?/br> “好啊,你還想納男夫?我就知道,難怪你身邊全是長得好看的男仆,說,是不是他們勾引你了?” 王導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把剛才的話咽回去,但說出口的話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收是收不回來了,他只能兩眼放空,閉上耳朵,只當沒聽見妻子的叨叨叨…… 曹淑:“……你要是敢有貳心,我便學趙含章一樣納男夫!” 子虛烏有的趙含章男夫:…… 雖然妻子很胡攪蠻纏,但安靜下來時,王導還是忍不住仔細思索起來 歷史上,王敦殺了王澄,這個案子算是個奇案,說奇,不是因為兇手沒找到,而是殺人動機沒有落實。 世人都猜測是因為王敦和王澄關系一直不和睦,所以王敦憤而殺人。 可有智慧的人都隱隱察覺,此事和瑯琊王脫不開關系,王敦和王澄政見不和,一個支持瑯琊王,一個支持中原太子,認為王澄是死于利益之爭。 最后,這個案子還是被定性為王敦憤而謀殺王澄,他的聲譽受到巨大打擊,同時也被降職處理。 歷史上的王導沒有第二個選擇,當時中原混亂,太子式微,身邊只有荀藩,他不覺得中原政權可以繼續。 可現在,中原有一個勢力強大的趙含章,王導有第二個選擇。 雖然這第二個選擇讓他心慌,對未來充滿了未知的恐懼,但也有一種未來一片光明的令人戰粟的感覺。 王導在荊州大軍壓境后,還是去找瑯琊王請命,想要去荊州見一見王儀風,“我會盡量說服她停戰?!?/br> 瑯琊王執著的問道:“茂宏還是想要出兵支援趙含章嗎?” 王導垂下眼眸道:“以親情說之,我會嚴懲處仲以示誠意?!?/br> 瑯琊王這才放他離開。 在王導趕往荊州時,趙含章的詰問的公函也到了揚州,她質問瑯琊王,“太子令臣問瑯琊王,王爺是要造反嗎?怎可指使王敦殺害名士,令天下士人寒心?” 第849章 唇語 這一刻,王澄好像是啥品德高尚,被趙含章崇敬的名士一樣,她洋洋灑灑寫了幾百字對王澄無辜被害的惋惜,然后質問瑯琊王,是不是所有支援皇帝和太子,想要平定中原戰爭的人你都要殺死? 直接將謀殺案栽在瑯琊王頭上,認定就是他指使王敦殺人。 瑯琊王氣了個倒仰,連忙招人,將信交給他,“快去追茂宏,將信給他,讓他趕緊押處仲回來,此事我們須得給趙含章一個交代?!?/br> 瑯琊王頓了頓,想到他還得倚靠王敦和王導兄弟倆,便道:“轉告茂宏,此是權宜之計,不會損傷處仲,待風頭過去,他還是我的大將軍?!?/br> 心腹應下,連忙帶上瑯琊王給的信出發。 王導趕往荊州時,元立也正接受命令帶著人趕往荊州,和他一同出發的是后來趕到戰場的孫令蕙。 孫令蕙卻不是去荊州,而是去往揚州。 她和元立同行,快到廬江時才分道揚鑣。 元立是奉命去荊州協助王四娘,若荊州和揚州真的打起來,王四娘需要一個可以對抗王敦的將軍。 論調兵遣將,元立或許比不上王敦,但戰場上點將,他可以出戰試試。而且,她也需要更多關于揚州的情報。 除了元立,趙含章還派王玄回去了。 不過王玄此時正跟著趙駒咬住石勒尾巴,一時不能脫身,所以要晚一點才能成行。 孫令蕙去揚州是為了曹淑。 趙含章特意見了孫令蕙,和她道:“曹淑出身名門,性格強硬,有見識,她可以影響王導,所以,你要盡量說服她?!?/br> 趙含章意味深長的道:“人都有感情,易受身邊親近之人的影響,所以枕頭風很重要?!?/br> 孫令蕙:“可下官看過汲先生給的情報,上面說曹淑嫉妒,近兩年都不許王導納色,還將他身邊的婢女都換成了男仆,夫妻倆的感情由好變差,此時令她去說服王導,會不會適得其反?” “你也說了是近兩年,也就是說,在此之前曹淑并不嫉妒,”趙含章道:“年輕時尚不氣惱王導納妾,為何年長了倒介意起這個來?” 孫令蕙沒成親,甚至沒有喜愛之人,她想了想也沒想通,“為何呢?” “因為生病了吧,”趙含章道:“人到了一定年紀,身體產生了些變化,心理就跟著變化?!?/br> 孫令蕙一臉的不解。 “高明的大夫或許知道怎么治療,你可以找一找,若是找不到,你就勸解一番,這個時候的她需要人理解,讓她多傾訴,釋放壓力,”又道:“曹淑有一子,母子關系極好,你可以從其子入手?!?/br> 孫令蕙一一記下,所以她這次出行的目標就是曹淑,通過曹淑影響王導。 瑯琊王不過倚仗王導兄弟,離開他們,他不過是眾多宗室王爺中的一個罷了,不值得一提。 真正有雄才的司馬紹,今年才十一歲。 趙含章此時沒空跟瑯琊王爭斗,也不想在內部掀起戰爭,能夠和平收服,她就盡量不動手。 如果王導兄弟都為她所用,瑯琊王的南方政權還存在嗎? 趙含章做了安排便暫時將此事放下,她已經寫信給王四娘,也叮囑過王玄,即便再恨王敦,也要克制。 可以陳兵揚州,也可以聯絡揚州的官兵百姓攪風攪雨,但不要輕易動手。 此時趙含章的兵力都被石勒和劉聰牽制著,一旦南方再爆發大的戰爭,她不僅不能支援,還會陷入腹背受敵的狀態。 不過趙含章以己度人,覺得此時瑯琊王也一定不想和她打。 一旦瑯琊王在這種時候對她出兵,他在天下間的名聲就徹底完了。 到時候,群起而攻之,人人可以反晉自立,這才是大晉真正的危急啊。 寫完對王敦和瑯琊王的聲討,趙含章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對石勒的作戰上。 隨著全國各地援軍以及援助物資的到來,趙含章對石軍作戰越發有利,她自信再給她一段時間,她一定能將兗州全部搶回來,把石勒趕出豫州和兗州之外。 之前石勒沒有來支援蒙縣,放棄了支雄和桃豹,離開下邑縣后,他直接回轉兗州,從曾越手上搶過城陽和鄆城,以巨野澤為界阻攔趙家軍。 等趙含章終于打下蒙縣,重立太子時,石勒已經連下三城,曾越都差點死在他手上。 還是趙含章派趙二郎去支援后,石勒的攻勢才緩下來。 但雙方就此僵持住,以城陽縣——巨野澤為限,雙方打了幾場,有輸有贏。 石勒沒有盡全力,他在保存實力,他知道,趙含章也沒有盡力,她手上有底牌。 石勒一直保存一定實力想要逼迫趙含章拿出那神奇的雷震子。 他從手下那里聽到了許多神乎其神的描述,石勒一直半信半疑,他就想見識一下,趙含章手中是不是真的有那樣的神物,若有,又有多少。 是只是曇花一現,有了不再有,還是能夠源源不斷? 但雙方拉鋸了快一個月,趙含章也沒用出那神物。 趙含章雖然心急收回失地,但她已經學會忍耐,想要以最小的代價收回兗州。 她在等,等明預和北宮純的消息。 趙含章的等待是有回報的,今日她上前線旁聽了一下雙方陣營互相問候對方十八代祖宗,隔著大軍,她和石勒對上了眼。 倆人默默望著彼此許久,趙含章此時視力不錯,看到有人急匆匆的湊到石勒耳邊,她立即朝聽荷伸手。 聽荷將懷里收著的千里眼拿給她,趙含章就對準石勒仔細的看。 雖然隔得很遠,但她依舊能清晰的看到他們嘴巴一動一動的。 趙含章跟著喃喃,不一會兒眼睛亮起來,等千里眼里的石勒急匆匆的轉身離開,她便也跟著急匆匆的轉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