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節
目前也只有趙含章能夠保住中原和北地了。 而且秦王可比瑯琊王更名正言順,他可是世祖的親孫子,瑯琊王不過是世祖的侄子,還是堂弟的兒子,又隔了一層。 不管是從血統還是大局上論,王澄都站趙含章。 因此他親自出面拜訪幾位朋友,又借著他們的名義寫信給揚州和徐州的官員,一起勸他們以太子為主,聽豫州調度,一平天下。 素來好脾氣的王導都忍不住生氣了,親自寫信給王澄,認為他是在斷晉室根基。 趙含章是什么好人嗎? 其野心比之茍晞只多不少。 先不說她能不能戰勝石勒和匈奴漢國,就算可以,到時候她權勢滔天,再無人能約束她。 她以女子之身都能做到現在的地步,更何況到當時? 屆時才是國亡之時呀。 不若趁著她此時無暇他顧時收攏南方勢力,扶持瑯琊王,等戰事平定,瑯琊王就可以掣肘她,逼她立太子為帝,維持住晉室尊榮。 王導說他,“你以為你在助陛下一統天下嗎?不,你是在掘國之根基,害我世家根本?!?/br> “從趙含章這四年的作為來看,她容不下除趙氏之外的氏族,待她上位,王氏將會與晉同亡?!?/br> 王澄看罷,嗤笑一聲,直接把信給扔了,說得冠冕堂皇,多少氏族在匈奴和羯胡的鐵蹄下直接滅族了,王氏流散,連他親哥都死在了石勒手中,還指著讓趙含章來害他們? 只怕不等她來害,石勒先把他們都砍了。 想到石勒,王澄便恨得咬牙切齒,他和王衍的感情很好,他到現在都不太能接受他驚才絕艷,聞名天下的兄長就這么死在了石勒手中。 北伐,一定要北伐! 王澄不管他,到處蹦跶著幫王四娘招兵買馬,別說,他的名士身份還是很管用的。 王氏一族,除了王衍外,他的名氣最大了,比王敦和王導還大,因此王氏子弟在他的號召下,也有不少人脫離王導和王敦,認同王澄的觀點,一起跟著招兵買馬去投奔趙含章。 至于王導的擔憂,王氏的子弟都認為他是杞人憂天。趙含章是和王衍政見不和,但她也用王玄和王四娘兄妹倆了呀。 看看王四娘,她現在都是荊州刺史了,假以時日,未必不會到達她父親的高度。 瑯琊王備受打擊,想了想,當即寫信給王澄,招他到建鄴商量大事,就朝廷局勢再辯一辯。 王澄想了想,答應了,當即就帶人去建鄴。 王澄是說走就走,等王四娘聽到消息追出去時,人都跑遠了。 王四娘不由咬牙,干脆追上去,半天功夫,王四娘終于追上人,她讓王澄跟她回去,“我們政見不和,此時雖未撕破臉皮,卻利益相悖,您此時去建鄴,不是自投羅網嗎?” 王澄很自信的道:“你過于憂慮了,他豈敢殺我?” “司馬一家,有什么是不敢的?”王四娘最恨叔父的自負了,聞言道:“為奪權勢,連父子兄弟都能相殘,何況他們?” “叔父,快快與我回去?!?/br> 王澄聞言不悅,沉下臉道:“我用你來教我做事嗎?我說不會就不會?!?/br> 說罷讓隨從快走,晚了他們天黑前趕不到驛站的,他可不要露宿野外。 王四娘打馬上前,一把抓住馬的繩套,不許他走。 王澄見了大怒,直接奪過車夫的馬鞭,指著她道:“你給我讓開,王儀風,別以為你是我侄女我就不敢打你,我可不是你兄長,處處讓著你?!?/br> “小丫頭片子,你真以為你是靠真本事當上刺史的?要不是你與趙含章從小交好,你又是我侄女,荊州刺史的位置豈輪得到你……” 王四娘被他罵得臉色都變了,她二叔一如既往的討厭,這嘴巴真應該縫起來。 第845章 謀殺 王澄的嘴只有面對他親哥時才軟過,對其他人,就是他爹都沒得到過他一句好話,更不要說這個侄女了。 倆人本就相看兩厭,她要不是王衍的女兒,他豈容她在荊州如此放肆? 王澄要做的事從沒人可以阻攔,于是他鞭子一揮,就打在王四娘的手上,同時還打到了馬脖子上。 他的馬嘶叫一聲,揚起蹄子就跑,坐在車轅上的車夫猝手不及,整個人往后一仰,差點跌下車去,而站在車轅上的王澄卻只輕輕地晃了一下就穩穩站住,見王四娘的馬也受驚往后退去,人騎在馬上跟著團團轉,他就哈哈大笑起來,大樂道:“你還想攔我?先與你的主君學些武藝再說吧?!?/br> 王澄的護衛們連忙打馬去追,等王四娘終于安撫好坐下馬,王澄早跑沒影了。 她氣得揮鞭子,抽了好幾下空氣,最后還是叫來隨從,叮囑道:“你去追叔父,告戒他,忍一時之氣,保全自身,讓他收一收自己的脾氣,不可太過刻薄?!?/br> 隨從頭皮發麻,但在王四娘的目光下還是點了一下頭,默默地去了。 王澄收到王四娘的譏諷和警告根本沒當一回事,沒錯,他就不覺得這是忠告,而是王四娘的嘲諷。 因為路上有流民作亂(這也是王澄不愿支持瑯琊王的原因之一,說了要平流民之亂,但王敦出兵之后,作亂的流民反而越來越多,已經由鄱陽一帶影響到了荊州。),王澄不得不改道,從豫章經過。 巧了,王敦也在豫章。 王敦明明是光州刺史,人卻住到了豫章郡的郡守府里,王澄看不過他不顧朝廷政令,私帶兵離開光州,放置中原大亂不顧的行為,一進城,直接就跑到他郡守府里,看著他的臉就開始嘲諷。 “處仲還真是以天下為先,中原正生靈涂炭時,你便爭奪天下啊,大兄說你有大才,依我看,你豈止是有大才,你簡直天下獨絕,才絕,貪絕,偽絕,真正當今天下第一偽君子是也?!?/br> 王敦氣得夠嗆,直接回以攻擊,“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信你看不出趙含章的野心,幼主強臣,不過是延續前路罷了?!?/br> 他按下怒火,和王澄道:“如今宗室中,只有瑯琊王年長些,又有大志,輔佐他便可斷絕這幾十年來弱主強臣的局面?!?/br> 王澄恥笑道:“國土盡失,百姓淪為豬狗,國將不國,此時你還想著扶持瑯琊王與趙含章內斗?” 王敦臉色沉靜,自信的道:“攘外必先安內。只要我們平定內亂,全國一心,區區匈奴,何足畏懼?” 王澄大怒,噴他道:“匈奴不足為懼,你跑什么?” 王敦情緒也激動起來,道:“茍晞沉溺聲色,皇帝又起獨立之心,朝臣各有各的心思,別說多一個我,人心不齊時,多十個我也無用?!?/br> 他道:“光州的官兵投入戰場是能攔住劉聰進攻鄆城,還是能攔住茍晞的大敗之勢?這全是主弱臣強的原因,要是瑯琊王掌控朝政,上下一心,此禍可消減?!?/br> 王澄:“瑯琊王?嗤,他空有野心,而無大志,待他掌權,恐怕他早忘了中原和北地?!?/br> “不可能,哪個皇帝不想著天下一統,成就萬世霸業?”王敦自信道:“只要內統一,上下一心,我可以保證,他一定會北伐的?!?/br> 王敦有自信,如果全國的資源給到他,他一定可以收復失土,“劉淵之流,殘暴而無德,中原的漢人思歸,到時候我主外,兄長主內,陛下一力支持,定能收復所有失土?!?/br> 王澄冷哼道:“婦人改嫁,人心易變,你怎知到時候你的心不變,茂宏的心不變,瑯琊王的心不變?” “趙含章現在就有余力收復失土,今日收復和他日收復的區別就是,現在可以少死很多人,”王澄冷笑道:“還是說,你不愿將此不世之功讓給趙含章,所以處處阻撓?” “啊,也不是,怎是讓呢?就你現在的威望,才能,怎配與趙含章相提并論?”王澄直接朝他吐口水,“還號稱王氏的麒麟兒呢,比不上一個女郎便只會私底下行陰私手段?!?/br> 王敦被他的話氣得腦子一抽一抽的,論嘴炮能力,王衍占天下五分,王澄便占天下四分,剩下的一分才是天下人來分。 所以王敦還真說不過他。 說不過,胸中的怒火沖撞,直憋得他眼睛通紅,他再忍不住,直接伸手掐住王澄的脖子…… 王澄被扼住咽喉,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邊瞪著眼睛,一邊用力去摳他的手。 王澄身材偉岸,力氣極大,情急之下竟然掰開了他的手指,半晌,他才隱約發出聲音,“處……仲……” 處仲是王敦的字,聲音入耳,他這才理智一些,在王澄的用力掰扯下慢慢松開手指。 王澄趁機脫離他的手,連連后退,彎腰大口呼吸起來,又劇烈的咳嗽。 他眼睛通紅,只看了一眼正對著自己的手發呆的王敦,轉身就往外走。 王澄捂著脖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看到他的護衛,立即道:“王敦要殺我!” 話音落,王敦也追了出來,此時他臉上滿是后悔,上前一把拉住王澄道:“兄長,這是我的錯,我失態了,你進來,我與你斟茶道歉?!?/br> 王澄甩開他的手,冷哼一聲道:“你讓我進我就進?剛才你差點掐死我!” 王敦羞愧,繼續去拽他的袖子,“是我的過錯,我一時情急,竟不得控,你進來,我與你道歉?!?/br> 王澄就抬高了下巴道:“跪下與我道歉嗎?” 王敦咬咬牙道:“我跪下給你道歉?!?/br> 王澄這才哼哼唧唧的跟著他回去,對他的護衛們揮了揮手。 他的護衛們也沒往心里去,只當是堂兄弟兩個鬧別扭。 王敦將王澄拉回屋里,請他在首座上坐下,轉身要去斟茶,但人卻走到旁邊,一把握住了掛在墻上的劍。 他一把抽出,轉身就朝王澄殺去。 王澄瞪大了眼睛,一邊閃避一邊大喊,“王敦你瘋了嗎?” 王敦臉色沉凝,之前的彷徨已消失不見,眼中只有冷漠,“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從未想過殺害兄長,但既然兄長不與我同心,那就只能對不住了,為了大業,任何人都可以死?!?/br> 第846章 更亂了 別看王澄放蕩不拘,其實人功夫利害著呢,他天生力氣大,人也大塊,又靈活,少年時被他嫂子追著打都能靈巧的跳窗逃走。 所以,王敦雖有兵器,但一時還傷不到他。 在他劍劍直指要害時,王澄就知道王敦是真的要殺他,所以他一邊高呼護衛,一邊朝門窗靠近,想要逃走。 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讓王澄快速的閃躲,全都避開了王敦的攻擊。 王敦見狀,不由大喊,“爾等還不快動手!” 窗戶外面埋伏的護衛立即跳進來,將王澄團團圍住后齊齊動手砍去。 王澄大驚失色,選中一人踢去,此時他擋不住所有攻擊,只能選擇讓自己受傷,然后出逃。 但王敦就堵在門前,在他迎上來后一劍刺去,倆人瞬間交手三四下,在王澄后背被砍一刀,踉蹌了一下時,他旋身后背對著王澄,手中劍卻是落手一握,往后一刺,狠狠地將王澄貫穿。 或許是傷及臟腑,王澄不斷的吐出血來,直到此時他還有些不可置信,臉上有些迷茫的看著王敦,“你,你怎敢……” 王敦這才緩緩的回頭看他,冷著臉對他道:“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要殺兄長,但剛才兄長往外走時,我突然想到,兄長執意支持趙含章,此時放你離開,豈不是讓我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江南大勢重新混亂?” “為大業,只能暫時委屈兄長,比我早幾年赴黃泉,你放心,待大業成,我一定去與兄長賠罪?!?/br> 王澄一把握住他抓著劍柄的手,眼中含著譏諷看他,啞聲道:“處仲,我雖身死,但我必贏,你雖活著,但你一定會輸,且不得善終!” “少年人方有意氣,司馬睿,他一把年紀了,你看他此時禮賢下士,謙恭敬人,但你等著看吧,他一朝得勢,你和茂宏都不會有好下場,”王澄一邊往外吐血,一邊哈哈笑道:“值此亡國之時,他一無大局之觀,二無憐民之心,分明就跟其先祖一般無德無愛,這樣的君王,他豈能容得下強臣?而臣子不強,如何北伐?” “處仲啊處仲,你才是當局者迷啊,哈哈哈哈……”王澄感覺到生命在流逝,于是握緊他的手,身子往前一撞,劍幾乎沒入身體,劇痛之下,他聲音都低了下來,但他伸手抓住王敦的肩膀,頭幾乎靠在他的頸側,聲音低低地道:“我在地府里等著你,等你失敗而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