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節
“趙含章說晉國已暮年,這是想要另擇良主,還是想要另起爐灶?”劉淵心頭火熱,總覺得是第一種,但第二種也有可能。 但不管是哪一種,這都是他的機會。 劉淵眼睛發亮,同時心中憂愁,“她說的不錯,漢國雖然才建國四年,卻已經病得不輕,再不整治,長此以往必沉疴難治,走上晉國的后路?!?/br> 劉淵拳頭緊握,坐在龍椅上思緒萬分,“奈何她非我臣,不然,漢國又多了幾分生機?!?/br> 這兩年劉淵就是感覺到力不從心,匈奴五部陽奉陰違,他又不能嚴厲的懲處他們,挫敗之下才沉溺聲色。 趙含章的話重新燃起他胸中的豪情,渾濁的目光清明了些,他看向劉乂,心緒再度起伏。 劉乂沒發覺他爹的目光有異,還糾結于他的問題,“阿父,您說的漢治也是要以階層分尊卑,不以種族區分嗎?那要怎么改?” 劉淵道:“用漢臣治國,只要朝中的漢臣足夠多,便可將現在走偏的道路扭過來?!?/br> 但現在朝中雖有漢臣,但還是以匈奴人居多,漢臣別說占主導了,連和匈奴平分秋色都做不到。 劉淵既用漢臣,也戒備他們,但以現在國家的利益來算,用漢臣漢治,才能更快的讓國家強大起來,然后滅掉晉國,一統天下。 可惜,朝中除個別人和他有這個共識外,其他人都對漢人很不信任,也反對漢治,行事肆無忌憚,讓國內匈奴和其他族的矛盾重重。 劉淵思考許久,決定還是試一試,萬一就真的把趙含章給拉攏過來了呢? 他當即讓人準備一份厚禮,以劉乂的名義送去趙家軍大營。 趙含章正在拆劉乂送來的禮物,因為她送的是書,劉乂覺得自己不能送俗物,所以回送的也是一些文章和書。 黃金有價,知識無價,趙含章還真挺想知道現在漢國君臣的治國策略和想法,她總不能站到人家的朝堂上去聽,除了民間的聲音外,就只能看漢國大臣編撰的書籍和寫的文章了。 趙含章看得津津有味,為此還點上了油燈。 熬到半夜,迷迷糊糊抱著被子睡了,第二天天一亮繼續看,連槍都不去練了。 然后就又收到了平陽城送來的禮物。 曾越帶人將箱子搬到趙含章的營帳,讓趙含章退到一旁,他先試探的開了一下,沒發現有機關,這才一把掀開。 里面是金銀珠寶,美玉綢緞。 曾越愣住了,不由扭頭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上前,挑眉問道:“劉乂送的?” “送來的人是這么說的,但卑職見他們眼生,不是北海王身邊的侍衛,所以謹慎些?!?/br> 趙含章上前抓了幾串珍珠,珍珠圓潤,都是差不多大小,一條大概有八九十顆左右。 這時候的珍珠都是野生蚌所產,產量極低,所以價值比黃金還貴。 她對著陽光看了看,瑕疵極少,都是上品珍珠。 就這一箱金銀珠寶便夠她的十萬大軍半月的糧草了。 她一下握緊了手中的珍珠,道:“這不是劉乂送的,送禮的人沒留下話嗎?” “他們說北海王欽服,知道刺史在這里遠離洛陽,日子艱苦,所以送禮寬慰一下刺史,他們還想面見刺史,只是卑職不敢讓他們在大營多停留,怕他們發現異常,所以斗膽拒絕了?!?/br> 要見趙含章就要到主帳來,就算做了布置,也很有可能會被發現大營空虛,所以曾越就拒絕了。 趙含章點了點頭,問道:“沒有信?” “沒有,只說刺史只要愿意與漢國為友,這些東西應有盡有,享用不盡?!?/br> 趙含章忍不住一笑,“這話一聽就不是劉乂說的,這禮多半是劉淵送的,要么就是漢國其他大臣或皇子送的?!?/br> 曾越皺眉,“要不要末將丟還平陽城?” 趙含章聞言看了他一眼,“為什么要這么想不開,這可都是錢??!” 曾越一滯,道:“可他們說刺史和他們做朋友……” 趙含章點頭,“我們是朋友啊,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他們交朋友了。不然我為何要這么費心費力的和劉乂來往?” 這個有點超越曾越的認知,他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可,可他們是匈奴啊,我們和他們不是不死不休嗎?” 趙含章微抬下巴道:“他們侵略我們司州和豫州時,自然是不死不休的,但休戰時,我們要選擇性的敵視一些人,選擇性的團結一些人,最好從內部分化他們,我們再從外部統一他們?!?/br> 曾越聽得一愣一愣的,聽到后面的動靜,連忙回過頭去看站在門口的傅庭涵,虛心請教道:“大郎君,您聽懂了嗎?” 傅庭涵輕輕瞥了他一眼,這個很難懂嗎? “您不必說,我明白了?!笔撬辣?,竟然沒聽懂,他決定記下來回去好好的琢磨琢磨,“那這些東西……” “收起來,”趙含章一揮手,看到傅庭涵,想到空虛的內庫,話音一轉道:“既然是送給我的,那就入我的私庫,聽荷,聽荷——” 大帳外面的聽荷聽到叫,立即應了一聲,小跑進來,躬身聽候吩咐。 趙含章就指著地上的兩只箱子道:“記賬入冊,收好了?!?/br> 聽荷快樂的應下。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現在管著趙含章的私庫帳房,但帳房里沒錢,她做事總是束手束腳的,生怕得變賣東西才能維持住趙含章的生活所需。 聽荷翻出賬冊,拿好紙筆就開始現場記錄。 傅庭涵等他們說完話才將手中的信遞給趙含章,道:“剛送到的,冀州的消息,還有鄆城、豫州和洛陽的信?!?/br> 一沓呢。 趙含章接過,翻了翻,找出冀州的信便盤腿坐在席子上看。 傅庭涵坐在她對面,也隨手拿起一封信來拆開。 倆人沉默的看信,曾越看看倆人,又看看忙碌的聽荷,最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第741章 回信 趙信和衛玠都留在了冀州,他們促成了王浚和劉琨的合作,還要在那里接受趙含章送去的物資,以達成三方合作。 信是趙信寫的,寫信的時候,他們已經出兵占下青州齊郡的西安縣和廣饒縣,有一部兵馬甚至繞過了臨淄縣,直奔北???。 臨淄是青州治所,茍純就在那里。 信上說,王浚索要的武備和糧草都翻了一番,并和趙含章索要兵馬,如果她覺得趙家軍到不了青州,他這邊可以出一部分兵馬代趙家軍招兵。 說白了,他就要趙家軍的旗幟揚起來,和他們一起出兵青州。 趙含章看完,直接將信丟到一旁,拿起另一封信看。 這是鄆城茍晞的來信,和茍晞的信一起來的是皇帝的信,以及朝廷的詢問公文。 趙含章干脆一起拆開來看。 茍晞罵她,皇帝在刺探她的意圖,她看過就算,倒是將朝廷的公文來回看了兩遍。 既然朝廷發公函問她,那她就要上折子自辯,給皇帝的信在做決定時就想好怎么寫了,倒是辯折得對照著公函來寫,所以還沒動筆。 趙含章橫掃了四封信,再一抬頭,傅庭涵還在看豫州的來信,她不由驚訝,“這么厚?誰寫的?” 傅庭涵抬起頭來,眉眼間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他遞給她,努力憋住笑道:“倒也不是很厚,就是文彩太好了,我忍不住多看了一遍。是銘伯父寫的?!?/br> 說不厚,卻是所有信中最厚的一封,好幾張呢。 趙含章接過,低頭一看,是她熟悉的中楷,筆法古拙勁正,但也有些差異,她總覺得這封信上的字比之以前更加的鋒利。 趙含章沉下心來看,果然,開頭就是質問。 趙銘在陳縣得知王浚和劉琨聯手攻打青州,剛剛升起一股滅國之亂的恐慌,寒意順著脊背爬到了一半,結果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趙含章促成的,她也參與了。 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不等那股寒意慢慢上升,他直接里外都被澆透,內外皆寒。 他都沒敢讓趙淞知道,一邊瞞下這個消息,一邊聯系趙駒、荀修等將領,讓他們調兵前往兗州邊界戒備,以防茍晞。 等做完這一切,他才抽出空來寫信罵趙含章。 認真計算,自趙含章上任豫州刺史以來,豫州一年都不曾安定過,年年都有戰事。 去年一年,雖然豫州沒有成為戰場,但豫州出兵勤王,攻打洛陽,年中在兗州邊界時不時的有沖突,年尾又協助趙含章收復司州各郡縣,也就是說,豫州其實一年都沒消停。 只不過趙含章沒有擾民,也沒有增加賦稅以籌備糧草,所以豫州百姓感觸不深。 可一旦再起戰禍,還是對上茍晞,這意味著大晉又要分崩離析,他可是知道的,趙含章的積蓄,還有這幾年作坊的收入都被這幾場戰事掏空了,再打,必須得從百姓身上取軍餉糧草。 這豈不是要將才安穩沒多長時間的豫州又打亂? 他們之前分明討論過,她也認為豫州需要幾年的安穩發展的,為什么突然主動去挑撥茍晞? 奈何這是寫信,他也怕信落在別人手里,所以有些話不能說透,只能拐彎抹角的罵她,提醒她,警告她。 人要是在跟前,趙銘一定直接問她,你這是不掩飾自己的野心,直接擺明了要做亂臣賊子,千古罪人了嗎? 因為不能直接問,他就只能在信上引經據典,拐彎抹角的問。 傅庭涵看得是津津有味,有些典故還看不懂,所以覺得這封信特別有文采。 趙含章把信放到一邊,再拿起洛陽的來信,汲淵告訴她,大軍已經回到洛陽,青州所需的軍備和糧草他已經籌備好派人送去,問她是不是要準備王浚要求的兩倍軍備和糧草。 趙含章哼了一聲,把所有的信都丟在一處,對聽荷道:“準備筆墨,我寫幾封回信?!?/br> 聽荷應下,將手頭上的事暫停,先去給趙含章準備筆墨紙硯。 傅庭涵問她,“你要派兵去青州嗎?” “不去,”趙含章道:“趙信和衛玠只是在冀州,朝廷和茍晞都那么大的反應,我再派兵去青州,天下人都要罵死我了?!?/br> “談合作時都說好了,我只支援他糧草和軍備,王浚得寸進尺,反復無常,哼,想要我出兵,可以啊,我要東萊郡和北???!” 支援糧草和軍備是一回事,出兵是另一回事,她的兵馬出去,總不能空手而回,王浚只要舍得把北??ず蜄|萊郡給她,她就……到時候再說。 哼,大不了她再多要求一個郡唄。 不過以她對王浚的了解,他是一定不會答應的。 趙含章就先給趙信回信,然后才給皇帝和茍晞回信,她告訴倆人,對于王浚和劉琨攻打青州的事,她也一臉懵呀。 她派使臣去見王浚是為了勸說王浚停止攻打劉琨,完全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進攻青州,要不,你們寫信去問問王浚? 對趙銘,她表示,這完全是無奈之舉,王浚軟硬不吃,只能讓他轉移注意力,不然劉琨真的會被打死。 至于攻打青州…… 就算王浚不打青州,她也打算上書請求皇帝換掉青州刺史,自茍純出任青州刺史以后,青州百姓便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