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第44章 鐵心 沒多久,常姨娘請來的大夫過來,為蕙娘把脈過后,只是說她心脾勞累,又多憂思,情緒激動才導致昏厥,靜養些時日便好。 到了晚間,林正則單獨陪蕙娘吃飯,蕙娘到了林府,幾乎沒吃過這么多美食,□□的她吃了不少,兩人談笑到了夜間,蕙娘有意想讓林正則留宿,燭光下,中年婦人兩鬢斑白,眼周細紋叢生,笑的既不美麗,也不芳華,林正則再能做戲,也被嚇得臉白,連忙說明日需早朝,匆匆逃了。 ************************************************************************************他沒回臥室,而是去了其他姨娘的屋內,這以為是林正則幾年前別人送的妾室,年輕美貌,他雖不耽于美色,可也有男人需求,如今常姨娘已年老,早令他沒了心思,溫香軟玉抱滿懷,玉璧繞頸紅唇嬌,那種年華而去的恐慌終于消去不少,他脫下外衣,想起上面蹭到蕙娘的眼淚鼻涕,惡心的要命,立刻扔出去,命令道:“將這衣服燒了?!?/br> 旁邊的美人柔媚催促:“老爺?!苯械乃幕暌活?,什么多年誓言,蕙娘纏纏,全部拋之腦后,只有美人在懷,被浪翻動。 ************************************************************************************常姨娘屋內紅燭高亮,她瘦削的臉頰凹了下去,面無表情時顯得有些可怖。 室內不斷響起見到摩擦的嚓嚓聲響,正是常姨娘不斷用剪刀剪布泄憤的聲音,她手上不斷,一雙眼睛已近發紅,冷鐵摩擦的聲音令屋內的丫鬟全部膽顫心寒,唯恐這剪刀什么時候就插到自己身上! 直到常姨娘虎口發痛,手掌酸軟,將所有的碎布泄憤的扔出去,大口大口的喘氣,癱倒在桌子上才終于停下,她刺客早已沒了在林正則面前的體貼大度,一雙眼里全是憤恨嫉妒,隔了半響,開口問:“老爺呢?” 一個丫鬟走過來,聲音都不敢放大,小心道:“去了甄氏那兒?!?/br> “呵,我就知道他不會留在蕙娘那里?!比羰钦媪粼谵ツ锬?,估計常姨娘真得發瘋了,要知道早在幾年前,林正則便不在她的屋中留宿了。 丫鬟伏地上前,按揉著常姨娘酸脹的手腕和手心,諂媚道:“姨娘不必憂心,那位不會風光太久的,等老爺升官,照樣和從前一樣趕走他們,何況如今家中,是您說的算,等到二爺榮升,夫人之位早晚是您的?!?/br> 這番話算是說道常姨娘的心窩里,她陰郁的眉眼微微松開,露出一個鐮刀似得笑:“是啊,夫人,呵呵,她也得有這個命享受這個位置不是?!彼穆曇絷幚浒刀?,驟然壓低,問丫鬟:“徐大夫怎么說?” 丫鬟小聲道:“今日確實是那位情緒激動,加上飲食不良才導致昏厥,東西我們才放,沒那么快出事?!?/br> “這人夠穩妥嗎?” “我們給了足夠的銀子,他不會亂說話,而且那慢性的□□也是他給我們的,真出事了,一起死,他也是有家有小的,怎敢亂說話?!?/br> 常姨娘始終不放心,“人都說醫者父母心,這當父母哪有害孩兒的,可見這話不真,這人能被錢收買,也能被別人收買,我用著總是不放心,你派人再試試他?!?/br> 丫鬟頷首:“奴婢知道了?!彼龑⒊R棠锏氖炙删徍煤?,起身揉捏常姨娘的太陽xue,這兩年常姨娘夜間總是頭疼,需得人來按揉才能舒緩。 揉到一半,上來換茶的小丫鬟換了人,常姨娘才想起來,“雨露呢?!?/br> 丫鬟回:“按照姨娘的吩咐,已讓人牙子帶走了?!?/br> 常姨娘冷笑一聲,“這小丫頭拎不清,什么話都對老爺說,也不給我省省心,你們也得給我記著,若是不老實,也一同將你們賣入花樓,做那千人騎萬人枕的賤貨!” 此話一出,全屋的丫鬟全部跪下,同聲道:“奴婢不敢?!?/br> 常姨娘見他們惶恐的表情,頓時得意笑了,看夠了才抬抬手,“夠了,只要你們忠心對我,我也少不了你們的好處,”說著她將桌上的布料遞給那給她按摩的丫鬟,“喏,這布雖是舊了,也是上好的料子,你們自個兒分了,做些體己的衣服也好?!?/br> 丫鬟誠惶誠恐的接過,跪謝道:“謝夫人,啊……不,謝姨娘?!?/br> 常姨娘勾起丫鬟的下巴,望著她年輕漂亮的眼珠,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你沒說錯,這夫人的稱呼,早晚會改的?!?/br> 丫鬟垂下眼睫,輕聲道:“您說的是?!?/br> ************************************************************************************第二日,林正則并沒有如允諾蕙娘那般去南院,而是去了常姨娘那邊,昨天種種,該是安撫她一下才是。 清晨時分,林正則便到了常姨娘的屋內,昨夜他龍精虎猛,今日更是紅潤滿面,神采飛揚,常姨娘看的眼中微刺,可還是聚起一個甜笑,“老爺要早朝,怎的還有空來我這里?” “怎的,纏纏趕我?”屋內只有兩人,林正則也放得開,伸手露出常姨娘嬌小的身子,卻令常姨娘心中更加五味雜陳,只因她在林正則懷中聞到了一股女子芬芳的味道,昨夜他□□纏綿,哪知她寂寞一夜。 常姨娘忍住心頭痛楚,強大精神回道:“纏纏哪敢,我只怕夫君厭了我?!?/br> “我怎會呢,我以為纏纏因昨日之事生了悶氣,你知道的,我心里可只有你一個?!?/br> 常姨娘眉腳一抽,故意從林正則懷里離開,背對著他嘆了一聲:“夫君,蕙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們曾共度難關,你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她生的,你心里有她天經地義,而我呢,不過是小門抬進來的,實在算不得什么,只要我心中只有夫君就夠了?!?/br> 常姨娘這番話真真說中了林正則的心思,既勾起了林正則對她的愧疚之情,又令他對蕙娘煩躁起來,要說怎么令林正則高興或憤怒,常姨娘這方面的確強于所有人。 說起當年,林正則想娶常姨娘入門,本是商量與蕙娘和離,將她送回老家,誰料蕙娘竟帶著林懷瑾一同離府。 本也沒當回事,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常姨娘的生父,他的上司因受牽連罷官,因當時已有不少人知道他要迎娶上官之女,調查他的同時便牽連出蕙娘出走之事。 當時京中有一些見他榮升嫉妒的小人,故意將他在鄉中靠蕙娘刺繡供養讀書的事情夸大其詞,將他升官后逼走糟糠之妻,拋棄親子的事情變成小曲,一時傳遍井巷,致使他名聲大損,成了終身抹不去的“丑聞”,多年不得晉升! 外面傳的風言風語,何況他又沒能和蕙娘和離,即使蕙娘的父親已成庶人,他也娶了她,不過……是用小門抬進來的。 原本允諾的妻室成了妾室,可他名聲已壞,哪能再損,為官之人名聲何其重要,便是常姨娘的嫁妝多么豐厚,為他帶來多少錢財,這妻室也是不能給她的,否則外間再傳個小曲,他想升官的機會便再沒有了。 其實,林正則目光短淺,只以為是蕙娘出走有人損了他的名聲才致他多年無法升官,事實不過是他最初站錯位置,雖未波及到他,可他這人實在能力有限,不會察言觀色,又非能言善辯,連手段都淺顯,也就一張臉能看,如今還老了,要不是他狠毒的將蕙娘擄來,怕是連接觸林懷瑾這般位置的高官都沒有。 “纏纏,沒能實現我的允諾,是我之錯,”林正則從后背抱住常姨娘,說出幾句真話,“當年我真的想迎娶你,誰能料到蕙娘竟如此狠心!” “夫君你別怪jiejie?!背R棠镌秸f這話,林正則便越怪蕙娘,他伏低身子,在常姨娘耳邊說道:“纏纏,這諾言為夫沒忘,一定會補償于你?!?/br> 他雖未言明,卻也是這么多年第一次給常姨娘妻室的希望,常姨娘欣喜若狂,當下轉身抱住林正則,嘴上虛偽的道:“我自要夫君就夠了?!?/br> 林正則被常姨娘一番言語說的心體舒暢,過會兒想到什么,問道:“蕙娘一直惦記著女兒,你也得催催那邊,即將隆冬,不要誤了時間,且過年了,等蕙娘勸好了大郎,夫君得了火炮房的活計,也能過個好年不是,今年,要不陪你回娘家一趟吧?!?/br> 常姨娘小小的身子縮在林正則懷里,笑的顴骨突出,尖薄的都要割破皮膚,她輕聲道:“我都安排好了,夫君放心吧,我什么都挺夫君的?!?/br> 常姨娘雙眼一瞇,里面迸射出毒黑的目光,哪里有什么女兒呢,她的人早傳來消息,說是那林家姑娘早失蹤不在渝鎮了。 屆時尋個時機,與人私奔,被惡人搶走,或是干脆死了,都由她隨便編,到底哪個能讓蕙娘和林懷瑾更痛心難過一些,她可得想想呢。 ************************************************************************************背后是堅硬石壁,幾步之外便是明媚日光,方才無雙男子站在那里粲然輕笑,好像時光都停頓了。 林瑯往后一靠,眼睛望著前方,心頭突然有股平靜如水的意境。 這些日子,從母親被強,王氏欺壓,再到路遇匪人,平叔杏兒被劫,意外落崖,種種遇險磨難,她努力應對,也有力不從心的沮喪,可再艱難可怕,她心中總是擰著一股狠勁,鋪平前路,克服險阻,連心中的恐慌懼怕都被刻意忘卻,而今竟然出現一個人,對她說,別怕。 好像在告訴她,不必勉強,也不用怕,因為有他在。 身遭險阻,幾經生死,似乎都是為了遇到這個人。 她也可以去依靠誰嗎? 雨后的刺骨涼風吹入洞中,拂起她額前的細發,林瑯驀地想起一直做得那個噩夢,自從上路,她卻幾乎再也沒有夢到了。 可如果那個一直糾纏自己的夢是她的前世,那最后她怎么會淪落成那副絕境? 她清晰的記得那個夢,被人拋棄,意外被殺,墜入山崖,女子慘厲的心境令她痛徹心扉,是她絕不想經歷的境遇。 心口仿佛也被弩~~箭刺穿,她半彎下腰。 ……她不要那樣。 林瑯倏地抬起頭,劇烈的心跳漸漸平息,迷蒙的雙眼已復冷然,口中的梅子依舊酸潤可口,卻流不進女子的堅決的鐵石心腸。 第45章 殺手 林瑯將布包的梅子干吃了一半,剩下的留給沈連卿,梅子雖止渴,可她摸了摸肚子,還是空空如也,而且總覺得比起方才更加餓了,腦袋也在發昏,林瑯輕輕蹙眉,算起來,她已經兩天多沒吃過東西了,支撐到現在已是萬幸。 洞外傳來窸窸窣窣的細小聲音,林瑯精神一震,目不轉睛的盯著洞口,一個高挑的身影貼著洞邊進來,碧色一閃而過,正是沈連卿。 林瑯松口氣抬頭正要叫他。 卻見沈連卿豎起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噤聲,他朝林瑯招了招手,等到林瑯站到他身側時才壓低了聲音道:“有人過來,這里不能待了,別出聲,跟著我走?!彼樕⒊?,聲音很穩,又想了想體貼的問她:“你還走的了嗎?” 林瑯點頭,但態度是有些遲疑的,不過是有人過來,為何他如此小心? 難不成,是山上的山匪? 林瑯心跳大作,心道那是一定要逃的。 沈連卿帶著林瑯先走出黑洞,經過兩天一夜,林瑯第一次從狹小的山洞中走出,一時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日照熾烈,山雨過后土地軟綿,行走時泥水染衣,早沁透林瑯的鞋子,忍著腳下泥濘潮濕的觸感,林瑯跟著沈連卿穿過山下林間,直到林瑯覺得腦袋發暈快走不動時,沈連卿才在一顆粗樹邊停下,“歇歇吧,辛苦林姑娘了?!?/br> 林瑯禮貌的想客氣一下,然而實在是頭昏眼花,剛擺了擺手,話還沒說出口,身子渾身無力差點倒地,還好一手扶住了老樹,這才穩住身形。 沈連卿見林瑯臉色發白,也覺得這般舟車勞頓太過難為一個姑娘,可不走又不行,他不能這時候扔下她。 林瑯靠著老樹歇了片刻緩過神,眼睛才慢慢清明,四周盡是樹木,唯一眼前的人身著碧青,兩人經過落水,黑洞,如今走過泥路,渾身上下當真是臟亂不堪,沈連卿后背更是一條土色,正是由于林瑯拖他入黑洞所致,這樣的衣服,當真是可惜了。 沈連卿環顧四周,見山野平靜,暫時放心,回過頭看林瑯時,正好撞入她的視線,少女霎時轉頭避開,沈連卿神色未動,走到她身邊問:“林姑娘還行么?” 走這一路,休息多半是沈連卿遷就她,林瑯知道自己浪費了時間,更不愿拖累人,咬牙點頭,只是這次話都說不出了。 林瑯明明已經搖搖欲墜卻還在強撐不肯求助,沈連卿對她的反應多少有點意外,這樣小的姑娘性格這么韌,少不了以后要吃虧,不過如今確實不容的他憐香惜玉,他的人馬還沒過來,那幫人倒是先來,回去可得訓訓這幫懶了骨頭的,再多的計劃此時也要放后,若林瑯是個小子,他倒是能背她,可惜對方是個姑娘,而且剛剛和他說了劃清界限的事,他便更不好提了。 “那我們繼續往前走,再快點可以嗎?” “好?!绷脂樕陨蕴崞疬吘壢咳旧夏嗨鸟嗳?,盡量加快速度,跟上沈連卿,這人長得高大,一步邁開夠她走三步,實在是追的疲乏。 沈連卿不著痕跡的快速看了林瑯上下,兩人如今著實狼狽,精神不濟,饑腸轆轆,渾身臟亂,氣喘不勻,說實在的,也就一張臉能看了,還是因為之前入水是被沖的,否則真是兩只花貓了。 沈連卿體貼道:“山路泥濘,姑娘走路小心,等到了在下家中,會給姑娘準備新衣置換的?!?/br> 林瑯氣都快喘不上了,聽了這話難免心頭一刺,這衣服是蕙娘為她親手所制,她很是珍惜喜歡,誰能料到出現一系列厄難,如今這衣服是壞的徹底,心中難免覺得可惜,她自己也知道如今她的模樣肯定和路邊的叫花沒什么兩樣,雖說兩人一樣狼狽,可她總覺得此人言語之中含著優越,高高在上的俯視自己一般。 林瑯自知自己如今的確拖累了他,內外加劇之下,她狠了狠心,蹲下身一彎腰,沈連卿只聽身后絲帛撕裂的聲音驟起,回頭一看竟見林瑯將裙尾扯斷一截,沒了泥水沁濕的拖拉,林瑯這次走起路來快了一半,她面無表情的拎著一截臟污衣裙,聲音淡然:“繼續走吧?!?/br> 若說之前沈連卿對林瑯只是有點意外,如今多少多了幾分欽佩,這樣堅強的女孩子,的確是少見的。 望著林瑯賭氣一般直挺挺前進的背影,他微微搖了搖頭,提步跟了上去。 *** 不知又走了多久,林瑯只覺得眼前的路無邊無際的沒有盡頭,手里的裙尾越加沉重,她卻不舍得扔,一是怕被身后的人發現行蹤,二來,這是蕙娘為她親手做的新衣,母親眼已半盲,幾乎不再動針線,幾年才做好的一件衣服,她不得不撕毀了,怎能輕易扔掉? 可她更不想成為拖累,絕對不要。 剛想到這里,林瑯腳下踩空,一條腿直接跪了下去,沈連卿眼疾手快,速度極快的扶住她的身子這才沒令她摔到地上,他猶豫片刻,開口道:“林姑娘,再歇下吧,后面的人追的不會這么快?!?/br> 后面的人,山匪他們? 林瑯倔性起來,咬著牙道:“不必,崔公子不用顧忌我,繼續走吧,若是后面的人追來,連累了你反倒不好,若是之后我走不動了,你就先走吧,林瑯……絕無怨言?!?/br> 此話說的很絕,倒不是虛偽之言,當真是硬到骨子的倔。 沈連卿見她將下唇都咬白了,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身心俱疲的情況下還這么性強,按理說,林瑯有這樣的美貌,只要稍稍撒嬌,流幾滴眼淚,幾乎沒有男人能夠拒絕,何必固執前往,非要強迫自己硬撐,可如果她是個軟弱依附他人的姑娘,也不會做出孤身一人入山寨救人的事情了吧。 這樣的女子,真是世間少見。 他心中微微一嘆,從懷里拿出一個玉瓶遞給林瑯,面上不作聲色地淡笑,“方才著急了些,給姑娘打的水還沒給你,這是干凈的,我沒碰過,你喝過之后再走不遲?!?/br> 林瑯已從他手里吃過糕點與梅子,此時也不疑有他,接過后仰頭喝了,玉瓶只有掌中大,里面的水也沒有多少,不過一口多的存量,可味道不似微腥湖水,倒有一點點苦,苦味在舌根漸漸蔓延,最后真如黃蓮般苦澀,一下子林瑯昏暈的腦袋就被這味道震精神了,眉頭緊皺啊了一聲:“這水怎么這么苦?!?/br> 沈連卿好似見到一只舔到酸杏的小貓伸舌大叫,不斷甩腦舔毛,向人控訴著口中的味道有多么難以忍受。 他被林瑯的反應逗得一笑,他笑起來時真的美如燦陽,林瑯瞬時也覺得不好意思了,人家好心給自己水喝,她有什么資格抱怨呢,連忙把玉瓶遞回去,恭謹道:“多謝崔公子的水,我們趕路吧?!?/br> “好?!?/br> 兩人一前一后繼續在泥山走著,一口苦水入腹,林瑯好似四肢百骸都有了氣力,頭不暈眼不花,腳下也有力了,腦子不再昏沉,也能靈活轉動了,然后……莫名心中起了一絲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