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林瑯是個聰明通透的小姑娘,冷靜下來后,稍稍一想便知道是這人從水中救了自己。 他就是和騎著毛豆的匪首打斗的那個黑影吧,也掉下來了? 同是天涯淪落客,此人還費力救了她,自己卻在原地無用的悲傷感秋,若是此地只有自己便罷了,救命恩人生死不知豈能置之不理。 林瑯心性堅韌,又是習慣于保護幫助他人的,從前她照顧軟弱的蕙娘,而后蕙娘被帶走,家中只有她時,也秉承自己身為主人,竭力保護平叔與杏兒,如今見恩人昏迷,心中一股氣又七零八落的聚在一起,擰成一股細繩,犟著性子支撐起她單薄纖細的身子。 她先是小心翼翼的掰開對方用力拉住自己的手,男子玉白手掌握住她粉嫩的小手,力道著實不輕,直到她額頭冒汗才終于分開彼此,而她那只手已經麻了,可見此人救她時心性堅定,爬到岸上后整個人昏迷,將也沒有放開手。 林瑯心下感動,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這人好白。 濕潤鴉發覆面,男子玉膚雪白,僅露出一個端正精致的下巴,高挺鼻梁的線條起伏至下顎,側影精致到*蝕骨,連發白的唇形都別樣優美,林瑯心口猛然一跳,如臨大敵地起身向連后退了幾步,宛若男子有毒,竟不敢接近。 轉瞬她又在心底質問道:怕什么,這是救自己的恩人,何況他與那匪首對打,必然不是一伙,無論怎樣,她也不能在這時候撇下他不是。 她凝視了昏迷的男子片刻,繞著他走了兩圈才試探性的上前去拽男主肩頭上的衣服,想將他往岸上拖,也不知是不是剛才被驚到,她的力氣恢復不少,使足了全力竟然拉動了一個男人,簡直堪稱奇跡。 可她一個少女再有力氣,也是磕磕絆絆移動的好似螞蟻,男人隨著她的拉扯四肢無力牽動,林瑯鼻腔酸脹,哀痛和絕望襲入心頭,逼得她又流出淚來,這人不會是死了吧? 一直把他拖到不遠處的山崖腳下,正要休息片刻,突然不知從何處躥出一只小獸,速度如電,刷的一下貼著林瑯的腳跟狂奔而去。 濕滑的觸感令林瑯大驚失色的叫了一聲,手上一松,男人腦袋啪的一下倒地上了。 林瑯心驚rou跳的渾身哆嗦,也不哭了,嬌艷的臉孔血色全無,局促不安地望向小獸躥出的地方,好奇心戰勝恐懼,撥開一片枯枝亂藤,林瑯瞳孔一縮,原來里面別有洞天。 樹藤后藏著一個黑洞,洞口像是一只張開獠牙的巨獸,就等著她進去一口將她整個兒囫圇吞了,她盯著黑洞,黑洞仿佛也在觀察她,冷風吹過,驚得林瑯打了個寒戰。 烏云墜落,風雨欲來。 伴隨“轟隆”一聲,天空乍響一片滾雷,林瑯立刻想到昨夜的雷火聲,前后思慮一番,她抽出胸口出的黑色玉石,這玉石是她有記憶便佩戴的,最奇特之處便是在暗夜中能發出光亮,她站在洞口,將玉石伸入黑洞,淡淡的熒光照亮了黑暗,令洞中的景象隱約顯露出來。 黑洞不再張牙舞爪的可怕,里面倒是不大,高約兩米,干燥適宜,想必剛才的小獸是想將此處當藏身之地,被她的哭聲嚇到,直接棄洞而逃。 天上即將下雨,若是沒有庇身處便真凍死了,掉崖入水都沒死,結果被場大雨凍死豈不是莫大的憋屈,林瑯當機立斷,回身拽著昏睡男人跌跌撞撞的入了洞。 安置好男人,她出洞尋找柴火,林瑯著實對得起“植物殺手”的稱號,將將走了一圈,便抱著一懷的枯草木枝,拿起放干的打火石,黑洞中啪嗒兩聲,火光在黑洞中朦朧亮起,照亮了林瑯消瘦清麗的面孔,少女秀發銀光流瀉,皮膚細白,臉色略微憔悴,然而喜悅之意盈于眼中,美得動人心弦。 有了熱意,林瑯發麻冰涼的雙手終于舒緩,濕衣粘膩在身定會感染風寒,她又是拖男人又撿柴禾,渾身生熱,躺在地上昏迷的男人可不同,身觸冰涼土地,又是渾身沁濕,一夜過去,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那、那要幫他解衣嗎? 她艱難的吞咽了下,磨蹭著站到男人身邊,很是為難的看著男人,心中不斷掙扎,自己還未出嫁,守身如玉的清白,要是她脫了一個男人的衣服,以后如何嫁人? 昏迷的男人突然渾身一抽,驚得六神無主的林瑯睜大雙眼,立刻小心喊著:“你、你醒了嗎?” 方才男人好似回光返照,任林瑯再喊也是毫無聲響,他猶如昏死的狀態好似無形中推了林瑯一把。 她咬緊銀牙,心道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生死攸關之際,哪里顧得上那么多的男女大防。 醫者尚能親見男女裸身,自己也是為了救人,只要事后和他商討此事保密,無人知曉便好。 少女心性至純至性,品行又剛直,多少還帶著年少沖動。 她咬著下唇,直到將毫無血色的唇瓣染上紅暈,細嫩的小手才顫抖的摸上了男人的衣襟,最開始還焦灼萬分的不安,扒開外衣后大有壯士斷腕的氣勢,動作快了許多,直到脫到最后一層,剛剛看到男子□□的胸膛與小腹——一只形狀優美的修長大手,從容有力地按住了她正要掀開另一邊貼身濕衣的小手。 小劇場: 人家主角初遇,都是花燈初夏,一見傾心。 他們呢? 林瑯:被撞掉崖,入水昏迷,九死一生,我好像遇到個瘟神。 沈連卿:身負重傷入水,還得拼命救人,結果一睜開眼,有個女流氓趴在我身上扒我的衣服,都快扒光了……當真是曠古奇遇,終身難忘。 沈連卿、林瑯:要不是看你長得好,早翻臉了! 天神(伸出大拇指):論顏值得的重要性。 第38章 暗涌 說林瑯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她年少羞怯,又鮮有機會與男子接觸,從小到大,身邊只有兩個熟悉的男人,一個是自家冷傲嚴肅的哥哥,另一個是婆媽中庸的平叔,然而也是在相處言語上熟悉,親密的肢體接觸幾乎是沒有的。 林瑯自小沒有父親在身邊,就連在孩童時期,都沒被成年男子抱在懷里寵愛過,何況年歲漸大,懂得男女之妨,和哥哥相處也十分尊禮,因此這是第一次,她真切的觸碰男子的身體。 她緊張的吞咽了下,膽顫的心跳聲蓋過了洞外的風吹雷鳴。 男子面上覆發看不清面容,通身沁水使得身材一覽無遺,借著火光,青碧色繡紋錦衣貼身而覆,體長清瘦,玄色祥云腰帶束起勁腰,林瑯的小手微微抖著上前握住,濕潤堅韌的觸感盈于手間,她一時又不敢扯了,此情此景,真覺自己好似一個趁人之危的采花賊,在無人之境扒人衣物要行不軌之事。 林瑯緊緊抿住嘴,甩甩腦袋,把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從腦中撇開,手上一用力,立刻扯開了男子的腰帶,好奇般的握在手中一看,錦緞繡紋精致生動,竟比母親云繡的手藝還要好上不少,她頗為奇怪的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男人。 這人……穿這等錦衣來和人打架? 心也太大了吧,這下可好,錦衣再好,也磨臟存瑕,比她一身翠綠襦裙好不了多少。 “轟”地一聲雷響,細密的秋雨淅淅瀝瀝的落下,這聲音猶如在催促林瑯加快手上動作,她把腰帶放在一旁,開始解男子的衣襟,掀開了外衣,好像也干脆破釜沉舟,不再猶豫磨蹭,動作快了許多。 脫衣過程中,林瑯還看到男子懷里有幾個精小玉瓶,一個大男人,懷里揣這些做什么? 沒在多想,她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 他穿的其實并不多,濕透的衣襟貼在身上,清晰地看出男子緊實的身材,此人雖瘦,倒并非干瘦,線條流暢的身軀蘊含著力量,林瑯解到貼身白衣時,看到這幅景象,心口重重地一跳,喉嚨一時竟有點發干,她奇異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直到火堆響起木頭燃燒的噼啪聲擾醒了她,林瑯才從這種奇怪的思緒中驀然驚醒。 她捫心自問的喝道:臉紅心跳些什么,自己是要救人,問心無愧,何必這般顧忌多思! 林瑯掀開最后一層衣物,正要脫另一側的衣衫時,目光所及之處,眼瞳好似被刺到地一縮,男子胸前似乎紋了個殺氣騰騰的紋身,令人見之生懼,林瑯一顆心驟然被吊了起來,飛快地眨了眨眼,正想看清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只手玉白修長,在火光下盈盈泛光,有一種養尊處優的美感。 然而力道不小,手上疼痛如電襲擊全身,然而再劇烈的疼痛也及不上心臟狂跳的激動,林瑯瞬時漲紅了滿臉,尷尬緊張的語不成句:“不不是的,我我我……” 男子睜開雙眸,一雙眼在黑洞中燦然生輝,沒有言語,只深深地盯著她。 見男子醒來,林瑯頓時心慌意亂。 他他他怎么醒了? 自己該如何解釋? 若是知道他這么快就醒來自己何必多此一舉,如今活像占人便宜被抓了個正著。 林瑯后悔不迭,只覺得渾身生熱,血液在身體里狂奔上涌,嘴唇囁嚅了半天,聲音猛然拔高好幾度,又氣又急地強調道:“我不是在輕薄你!” 話說出口的下一刻,林瑯頃刻感覺到對方握住自己的手緩緩一頓,自己也隨之僵硬了,輕薄……似乎不該用在男子身上,那該如何解釋? 她手忙腳亂的補充:“也不是調戲!”林瑯腦袋發熱,真正的語無倫次,哆哆嗦嗦地抖出的幾句話,皆不合時宜到令人發笑。 她卻快要急哭了。 男人也有一瞬的哭笑不得,他這個被扒的人都平靜自若,怎么扒他衣服的那位倒是一副受了莫大委屈般的紅了眼睛。 好在當她真的要急哭的時候,躺在地上的男人開了口:“姑娘可是怕我染了風寒,冒著自辱名聲的風險為我解衣?”他的低沉輕音在黑洞中悠悠響起,語調不徐不疾,溫和的態度撫慰了林瑯焦灼的心,連忙小雞啄米似得點頭。 “姑娘不必著急,我懂得姑娘是好意?!蹦凶邮州p柔地說道,音調娓娓動聽,他放開握住林瑯的手,速度極快的攏住自己的衣衫,動作翩然優雅,十分好看。 林瑯羞愧難掩,垂下細密的眼睫,動作輕巧的退到靠向洞口的一側,佯作烤火,實則是心底正翻天駭浪,從前受了多少侮辱刁難都沒有此刻難堪的難受,心里越發不是滋味,小臉側了側,情緒上涌難捱,她又生性倔強,不想被男子看到自己這幅樣子,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咬緊了嘴巴,一動不動。 沈連卿已坐起,背靠石巖,靜坐如佛。 他在是善于說話做事之前先在心中推算一遍的。 想到昨夜,最先想到的,自然是意外落崖這一遭。 那刺客身手矯健,精于易容,靠著夜色與匪首的遮掩連他也一同騙了去,武功路數短短接手并看不出來歷,真是名一流刺客,放出這般精銳設下陷阱給他,可謂用心良苦,若是知道自己沒死,對方會不會氣掉了牙呢,沈連卿善于苦中作樂,饒有興致的想著。 沈連卿身份清貴,但并非是個整日游山玩水的閑王,端看他只身一人呆在京中,親人都遠在他鄉,便知其中另有蹊蹺,此次綁架遇襲,雖說遭難,他倒可以說是習以為常,只是比起上次隔了幾年罷了。 因著這份心性,意外被推落崖時,相對于林瑯的驚詫慘叫,沈連卿的反應著實與常人不同,刀尖海渦中走多了,自己摸出一道平心靜氣的小路來。 掉入半空中的第一個想法,便是此山果真和他不對付,早該平了它的。 意外墜入水中,受了內傷與觸水時的二次震動,在拼死救了受他牽連的那位路人后,終究是無法自控的陷入昏睡。 只是沒料到,對方竟是個這么小的姑娘,他醒時抓住她的手腕探過脈門,心跳強烈,體息豐盈,倒真的不會武,約莫是下了一番狠心來脫他衣服想要幫他,沒料想他半路醒了撞個正著,少女心思敏感,自然尷尬難堪,沈連卿思前想后順了一遍,忍不住悶聲失笑。 小姑娘一動不動,柔和的火光輕輕籠罩在她身上,在濕潤鴉黑的發、顫抖細密的睫毛、秀氣挺直的鼻梁下投下小小的陰影,她下巴和脖頸連著一條優美的弧線,說不出的流暢好看,只是她如今全身不知是冷還是氣的哆嗦著,嘴唇咬的發白,一張臉毫無血色,低垂的雙瞳呆滯無光,真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讓人想上前哄一哄。 “咔”的一聲巨響,隨著外面一剎閃過的閃電,轟隆的雷聲呼嘯而至,雨勢驟然變大,從原本的細密的淅淅瀝瀝變成劇烈的嘩嘩啦啦。 *** 秋風雷雨相繼至,巴山夜雨漲秋池。 不斷響起的悶雷,像是一把長鉤,拽出了林瑯的滿心愁緒。 昨夜雷聲轟鳴,火海連天,不知博之能否順利救出人,平叔與杏兒有沒有安然逃離山寨,毛豆還在山崖邊呢,它迷迷糊糊的,草都不肯吃,沒人管它會不會犟起性子把自己活活餓死,還有王鴨子……林瑯心頭猝然一痛,相識不久,她真沒想到他會因為救自己而死,若是此遭順利生還歸家,是一定要為他立碑造牌,可又聯想到他說自己親人全失,只身一人,林瑯眼眶漸漸發熱,便是想補償他的親人報答也無門。 心頭好似飄起無根柳絮,無依無靠,林瑯突然感到胃中猛地抽搐,一小串咕嚕嚕的叫聲十分清晰的響起來。 洞中隔絕了外面的風嘯雷聲,遠離了紛亂息壤的外界,宛如一處世外桃源,在這安靜寧謐的世界中,只有他和她。 也因此,當林瑯肚子叫起來時,聲音竟然比外面的風聲雨點還要大。 林瑯頓時臉紅到底,什么悲苦心思一瞬間都消失無蹤,只剩下倉惶羞怯,腦袋恨不得埋到胸口里,干脆消失算了! 沈連卿詫然聽到此聲,頓然啼笑皆非,原本想試探一番的話語都變作唇邊一抹忍俊不禁的淡笑。 見林瑯羞愧難加,怕是等會兒恨不得一頭扎進雨里,頭也不回的跑了。 “姑娘,”林瑯聽到對方開口,強忍著羞憤,放下擋在臉上的胳膊,飛快地看了對方一眼,馬上垂下眼睫,便聽對方緩緩道:“在下崔珩,此番遇險,多謝姑娘相救,方才之事大可不必介懷,姑娘拳拳之心,在下心懷感激,絕不會透漏出去,污了姑娘的名聲?!?/br> 沈連卿在未知曉對方真實身份時故意用了好友的名字,他雖探出對方不會功夫,可一個普通小姑娘怎會無故出現在山寨周邊,若她是另外一個隱藏在他身邊的埋伏,當真令人不得不防。 他聲音悅耳低沉,在黑洞中幽幽回蕩,傳到林瑯的耳中,多少令她擔憂難堪的情緒平穩一點。 “對了,昨夜至今,在下還未進食,姑娘若不介意,可愿與我分享?!绷脂樓忧拥奶ь^,看到對方那只羊脂玉般的大手伸入懷中,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拳頭大的淡藍布包,他解開系帶,露出里面端端正正躺著的五六塊小巧精致的粉色糕點,糕點中間綴著一片白嫩花朵,淡淡的香氣甚至蓋過了燃火的煙氣,渺渺如絲的飄到林瑯鼻端,惹得她腹中聲響更大。 對方是個體貼入微的人,為防林瑯對食物有所顧忌,將小小的糕點用修長指頭一個個掰成兩半,自己留了一小半,剩下的送到林瑯面前,聲音溫和如玉:“姑娘要是不嫌棄,先進上一二,待雨歇出山,崔某再好好答謝姑娘?!?/br> 林瑯愣了一瞬后,在可能被害與餓暈的選擇中,決定寧愿做個飽死鬼,也不想肚子再不停的咕咕叫,惹得她尷尬難堪了。 林瑯從那只玉白的大手中接過布包,外面濕潤,里面潔凈,這布不知如何制作,竟然是防水的,被掰成一半的精致糕點如初落花瓣,色澤嬌艷,氣味芬芳。 她捏起一塊放進嘴中,入口即溶,甜潤唇齒,滿口生香,化作一股暖暖的甜流滑進胃中。 沈連卿語氣輕柔,問道:“味道可否合姑娘口味?” “好吃,咯,好、好吃”林瑯還帶著些微的嘶啞,又打了個嗝,吶吶的道:“多謝公子……” 沈連卿忍不住失笑,有一絲溫暖的想法浮起,又被他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