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滿月跟霍小南雖伴了謝馥這么久,可也未知其中隱情,只聽說當年謝馥的娘親高氏,在會稽謝府莫名懸梁自盡,卻不知中間竟然還有一段因由。 他們不禁在想:這些事,謝馥可曾與高拱說過? ☆、第011章 放下屠刀 度我大師看了謝馥一眼,惋惜地一嘆。 “原來如此,是老衲唐突了?!?/br> “原本只是與大師無關的事。您來勸,倒是忽然提醒了我?!?/br> 謝馥并不介意,看著前面的臺階忽然朝著右邊拐去,便順著轉了過去。 這法源寺她每個月來一次,已經很熟。 “一時的意氣之爭的確改變不了什么。我沒有半分的證據,有的只是查不到的蛛絲馬跡,滿腹的懷疑和猜想。又能干什么?” “總有一日,所有冤屈都將得雪。您心里,須當放下?!?/br> 度我大師認識謝馥也是這幾年的事情。 這小小的姑娘,第一次來法源寺的時候,是在她娘的忌日,一個人哭著跑上來,在大殿上,說要為她娘供一盞燈。 那時候,她身上就帶了幾文錢。 度我大師初到法源寺講經,雖不知她到底所為何事,卻憐惜她一片孝心,為她供了一盞大海燈。 從此以后,謝馥每個月必定來一次,漸漸與度我大師熟識,除了第一次以外,她給寺里供奉的香油錢都是有多無少。 寺里僧人們,也都很喜歡這一位不拿架子的貴小姐。 謝馥在他面前發過愿,愿月行一善,為她在天的母親積上幾分功德。 這幾年來,沒有一次斷過。 度我大師想著,心底嘆息之意更重:“這一次,施主的一善,也完成了吧?” “五月的一善,是救了淮安府鹽城縣成千上萬的百姓?!敝x馥說完,卻頓了一頓,沉默著朝前面走了兩步,補上,“不過這一次的心不誠?!?/br> “何解?” 度我大師與她皆是腳步緩慢。 上山的香客們見了度我大師,都停下來打個稽首,度我大師一一還禮。 謝馥道:“這一善不是為了行善而行善,是為了算計而行善?!?/br> 到底為什么要做鹽城縣這件事,只有謝馥自己清楚。 她看向度我大師:“佛祖會怪罪嗎?” “不管是何目的,善果既成,善因從何而來,佛祖并不計較?!倍任掖髱熓掷锏姆鹬橐恢鞭D動著,一顆顆從他掌心里滑過去,“救了這許多的災民,這一次,施主乃是行了大善?!?/br> “大善也好,小善也罷,月行一善?!敝x馥笑著,“您說過,善惡不分大小?!?/br> 度我大師微微一怔,轉頭一看謝馥,只瞧見這小姑娘慧黠的眼神,于是笑起來,打個稽首。 “阿彌陀佛,是老衲著相了?!?/br> 他竟一時之間忘記了,實在是罪過。 一行人一路上前,很快便看見了前面大雄寶殿。 不過這不是謝馥的去處,她隨手寫下了一筆香油錢,而后叫滿月投入了功德箱中,卻沒上香。 度我大師引著她往后面禪房去。 謝馥上香之前,須得在禪房之中焚香靜坐兩個時辰,用禪香洗去心上的塵垢,而后才出來上香,放燈。 法源寺的禪房,在一排二人合抱粗的老松樹后面,一棵菩提樹姿態遒勁,靜靜地扎根在后院的位置。 度我大師親引謝馥到了地方,安排了小沙彌在門外伺候,這才與謝馥告別離開。 謝馥進了禪房,滿月進去幫忙收拾。 霍小南四處看看無聊,知道前面街上就有廟會,晚上還要沿河放花燈,于是道:“姑娘,我先去外面轉轉,看看有什么好玩兒的,一會兒跟您說?!?/br> 滿月把臉一拉:“瞎說,你明明就是自己想玩了?!?/br> 謝馥無奈搖頭:“去吧?!?/br> “姑娘!”滿月老大不高興,橫了霍小南一眼。 霍小南趁著謝馥沒注意,對著滿月扮了個鬼臉,刷拉一下就跑開了。 霍小南心想,滿月這丫頭,長得還是挺可愛,就是兇巴巴了一點。 恩,對著姑娘的時候除外。 霍小南百無聊賴地循著原路走了出去,一路重新出了寺門口,也沒再見到剛剛那個陳望。 “來啊,香噴噴的蔥油餅嘞!” “糖葫蘆,糖葫蘆!” “……” 前面一條街上已經擺開了貨攤,開始售賣東西,高高的樓上已經是招牌滿眼,旌旗飄飄。 霍小南伸了個懶腰,聽見身上骨頭咔吧作響,舒服地嘆了一聲:“還是京城熱鬧啊?!?/br> 在鹽城那幾天,真是人都要淡出鳥來了! “轱轆轆……” 馬車從石板路上碾過的聲音。 霍小南懶腰還沒伸完,聽見聲音,抬眼一看,就瞧見前面一輛馬車行駛過來。 普通富貴人家的馬車,前頭坐了個身著短褐的車把式,正朝前面甩著鞭子。 “駕!” 車把式大眼睛,長眉毛,塌鼻子…… 好像有點眼熟? 這不是高府的小李嗎?怎么也來了? 霍小南一愣,眼珠子一轉,躲到街邊店鋪柱子后面,一看,車在寺門口停下了,上頭下來兩個丫鬟,扶著一個小姐。 那小姐不是別人,正是謝馥的表姐高妙珍。 奇怪,她們怎么也來了? 霍小南一貫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知道高妙珍對謝馥是左右看不順眼,這一下看見她們總覺得有古怪。 思索一下,霍小南很快又跑了回去。 街邊的酒樓上,已經是賓客滿座,連雅間都早早被人占滿。 上菜的小二拿起掛在肩膀上的褡褳,擦了一把頭上的汗珠,一手端著放菜的托盤,叩響了雅間的門。 “客官,您要的齋菜到了!”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李敬修站在房門口,側身往里面一讓:“端進來放著吧?!?/br> 小二瞧著這人一身貴氣,連忙把菜端了進去放好。 臨走時候他眼角余光掃了一眼,只見臨窗站著一位大官人,負手而立,身軀昂藏,氣勢沉凝。 退出來了,小二還在想,多半是兩位尊貴的主兒。 雅間的門重新關上了。 朱翊鈞也沒回頭,李敬修走上前來,站在他身邊,看向下面熱熱鬧鬧的人群。 從這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法源寺的寺門。 李敬修道:“您怎么還在看?那陳望開罪了高拱寶貝外孫女,傳出去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的?!?/br> 朱翊鈞道:“只是覺得固安伯府未免囂張了一些?!?/br> 雖對他們一家的行徑早有耳聞,可親眼見到,未免有些觸目驚心。 光是那一駕出行的馬車,就已經奢華到逾制了。 “嘿嘿,我覺得吧,很快也囂張不起來了?!崩罹葱尴肫鸶吆?,心里還是很樂觀,“倒是那謝二姑娘叫我看不透了,怎么她也是信佛的?可又為什么要跟陳望那小不成器的爭一口意氣?度我大師待她好像也不同尋常啊?!?/br> 摸著自己的下巴,李敬修陷入了沉思。 朱翊鈞回過身,瞥了他一眼,便往回走。 “別想了,還是坐下來先把東西吃了。這一次帶了壽陽來,回頭還有得折騰?!?/br> “壽陽”說的是壽陽公主朱堯娥,隆慶帝的第三個女兒,不過前面兩女也都不幸夭折。所以朱堯娥是如今最大的公主,只是也才七歲,簡直像個小魔神。 一說起她,李敬修就頭疼。 朱翊鈞坐下來,腰上掛著的帶鞘匕首在圓凳上撞了一下,“當”,輕微的聲響。 李敬修看了過去。 聽說,這一把匕首,來自韃靼。 去歲,韃靼國首領俺答汗進攻山西大同,計劃稱帝。 當時朱翊鈞正陪皇帝在山西附近巡游,受命以皇子身份趕往山西監軍。 原本監軍一職很安全,正適合朱翊鈞身份貴重又能體現皇帝恩典的人。 可沒想到,在大明與韃靼正面大戰之時,韃靼方的大將、俺答汗的孫子把漢那吉,竟然帶著精兵三千,聲東擊西,突入大明在山西的營地,見人殺人! 刀劍所向之處,一片血色! 把漢那吉何許人也?韃靼人中,皆稱其為“韃靼乳虎”,甚為驍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