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謝馥把兩人剛才說過的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也沒發現有什么不妥,便踱步回來。 “回頭叫人看好院門,別什么阿貓阿狗都跑進來?!?/br> “是?!?/br> 滿月應了一聲,這一次卻沒把窗關上,而是大打開。 高府外面的花園小徑上。 丫鬟玲玉腳步匆匆,不時回頭看一眼,一顆心還怦怦狂跳。 她在園子里繞了一圈,才回了東廂。 東廂里住的是高拱唯一的庶子,高妙珍的房間就在右面次間。 玲玉上前推開門,進了屋,又連忙返身關上門。 高妙珍正把玩著手腕上那一串銀鈴,想起自己在高拱書房里的那一幕幕,恨意不禁上心頭。 忽然聽見開門聲,她抬眼一看:“玲玉?” 玲玉是高妙珍身邊的丫鬟,素來頗得她信任。 這會兒怎么慌慌張張的? “出什么事了?” “小姐,剛剛我……”玲玉一時倉促,沒顧許多,湊上來就在高妙珍耳邊說話,嘀咕了幾句。 高妙珍瞪圓了眼睛,長大嘴巴。 “什么,她要會情郎?!” “小姐,可小點聲兒,別讓人聽去了?!?/br> 玲玉不過偶然停留,聽見謝馥主仆二人說話,半天沒明白她們在說什么,可說什么法源寺會情郎,卻聽得一清二楚。 高妙珍站了起來,在屋內踱步,腕上的鈴鐺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動,發出“叮鈴”的響聲。 高妙珍眼底的神光,漸漸變得險惡起來。 她微微咬著牙:“祖父時時刻刻向著她,她能得到我得不到的東西?,F在竟敢做這等敗壞門楣的事情,她怎么對得起我們一家上下?” “奴婢也沒想到,表小姐看著檢點,私底下竟然這般放蕩?;仡^事情若是傳出去,可叫您怎么辦?” 畢竟一家子可算是榮辱一體。 玲玉道:“回頭可得想個法子好好看住她?!?/br> “看住她?為什么要看住她?” 高妙珍一笑,掐著自己的手腕,站在那邊,看上去甜甜的。 玲玉驚訝地抬起頭來。 高妙珍道:“我不但不會看住她,還要縱容她。這個家里,她不過一個外人,憑什么踩到我頭上來?!這一次,我要叫所有人好好睜大眼睛看清楚,誰才是高家的姑娘!區區一個外人,還影響不了我的名聲?!?/br> 玲玉聽明白了,倒抽了一口涼氣。 高妙珍素性是個頗為小氣的人,可卻也沒明著跟謝馥鬧過,這一次到底是怎么了? 玲玉還待再勸,覺得這樣對高妙珍自己不好。 外頭忽然傳來吵鬧聲。 “怎么回事?”高妙珍皺了眉。 前院里,下人們齊齊迎了出去。 管家高福站在正屋門口,遠遠看了看,只覺得奇怪。 仆役上來稟報:“張大學士府派了人來,說有件東西要面呈表小姐?!?/br> “張大學士府?” 乖乖,沒聽錯吧? 高福有些不敢相信,他略一思索:“派個人去請下小姐?!?/br> “是?!?/br> 下人小跑著去了,高福皺眉朝著前面去。 謝馥屋里也聽見外面吵鬧,正打算叫人去打聽打聽,沒想到小丫鬟喜兒就跑了進來。 “姑娘,姑娘,方才管家那邊叫人來通稟,說是張大學士府有派人來,有東西要呈給您?!?/br> “哪個府?” 謝馥疑心自己聽錯了,與詫異的滿月對望了一眼。 喜兒歪著頭:“張大學士府啊?!?/br> 那不就是張離珠他們一家子嗎? 有東西要呈給自己,這倒是稀奇。 滿月扶著她起身,給她理了理袖上的褶皺:“多半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幾分好心?!?/br> “無妨,先看看去?!?/br> 謝馥倒不介意那邊到底要做什么,請自己出去,自己去就是了。 大張旗鼓,又是在高府的地盤上,慢說是張離珠手段一般,便是她本事再大,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謝馥放心地帶著丫鬟朝前廳去。 張大學士府派來的是兩名管事婆子,此刻正在前廳之中靜候著。 外頭家丁一聲通稟:“小姐來了?!?/br> 管家高福連忙直了直身子,打起精神,瞧見謝馥走進門了,便一躬身:“給小姐請安?!?/br> “高管家客氣了,起來吧?!?/br> 廳里照舊兩排椅子一溜兒排開,謝馥走過去,挑了右手第一把坐下。 侍女奉茶的速度也很快,那叫一個利落干凈又落落大方。 兩名婆子見了,更不敢怠慢了。 原本她們被派過來,就有些忐忑,這一下知道謝馥在高府的地位果真如傳言中那般,便連忙上前行禮。 兩人一道福了個身。 “老奴們給表小姐請安?!?/br> 話說完,管家高福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心下對這兩個婆子已經不喜。 好生生叫個“小姐”能死嗎? 沒眼力見兒的。 謝馥掀了眼皮打量一眼,一個胖些,穿紅;一個瘦些,穿綠,手里抱了個紫檀木的長匣子。 一胖一瘦,一紅一綠,倒是好搭配。 兩個人看著都有些惶惶然,想來今天這一趟不是什么好差事。 她沒說話。 張大學士府穿紅的那個管事婆子上前了一步,低垂著頭道明了來意。 “表小姐昨日去了我們府上小姐辦的生辰宴,曾在義募上出價。不過您走得匆忙,卻沒帶走購得的畫卷。我們家小姐今兒想起來,特遣老奴等來給小姐送上?!?/br> 說著,從身旁婆子的手里接過了長匣,雙手舉上。 出價? 謝馥在張離珠的生辰宴上,可就出過一次價。 她眉頭一挑,已經算出來了。 那件事,張離珠未免知道得太快了,約莫有明白人跟她說過,她今日才如此利索把東西送過來。 謝馥端起茶來,指頭一點,滿月便得了信兒,走上前去,將東西接過。 “難為張家小姐有心,還記掛著我家姑娘?!?/br> 滿月說著,側過身子來,自然地將匣子掀開,里面躺著一幅已經卷起來的畫軸。 打開來一看,正是昨日在宴上看的那一幅。 滿月看向謝馥,等著她指示。 管家高福已經在旁邊瞪眼。 昨日謝馥只肯給張離珠的畫出價三枚銅板的事情,已經傳遍了京城,叫張離珠顏面無存。 眼下可有不少人等著這兩位主兒掐起來,巴不得看她們在白蘆館斗畫。 沒想到,這不過才過了一個晚上,張離珠竟然就把畫給送了回來。 老天爺,這可不是什么銀子不銀子的事兒了。 這可關系到臉面??! 更何況,當日出價的絕不止謝馥一個,規矩是價高者得,若這一幅畫最終給了謝馥,要怎么跟別人解釋? 張離珠不該這么糊涂呀。 高福能想到的,謝馥也能想到。 她沒動聲色,對著二人微微頷首:“替我謝過你們家小姐了?!?/br> 滿月于是明白,姑娘這是接受了,她把畫卷起來,重新放回匣子里。 兩名婆子卻沒走,方才說話的那個摸出了一個荷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些東西來。 “我家小姐還有話要帶給小姐。她說自己畫作拙劣,當不起您的賞識,三枚銅板太看得起,也太貴重。小姐著老奴等退回兩枚半?!?/br> 說完,婆子掌心朝上,兩手舉到前面去。 在她掌心里,躺著兩枚隆慶通寶,另一枚卻被人斬斷,只留了半個。 銅錢兩枚半,要退給謝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