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靜淑萬萬沒想到他會當著丫鬟的面親她手指,若是讓孔嬤嬤瞧見,必然又要訓斥了,幸好她回柳安州去了。 靜淑把手背過身后,低著頭不敢看他,臉上騰起兩片紅云,羞羞怯怯的。 遲早把你吃的骨頭都不剩,周朗喉頭滾動,越看越歡喜?!白吡??!笨傔@樣看下去,終究不是法子,他瀟灑的一甩手,推門出去。 地上的雪有靴子底那么厚了,走在上面吱呀作響,靜淑瞧著他的背影走遠,心里竟生出了幾分空落落的感覺。男人也真是辛苦,起早貪黑地為了家庭奔波。 “夫人別看了,三爺轉過影壁墻,人影都不見了?!辈誓箘疟镏?。 “我……哪有看他?!膘o淑心虛地小聲辯解,轉身走回床邊坐著。 “對,夫人沒看他,是在看雪景,下了這么厚的雪,咱們終于可以堆一次雪人了?!辈誓浦饷娴难┑?,兩眼放光。 靜淑卻沒有心思玩雪,擔心他的朋友究竟能不能接受他做上司。心里憂心,一天都不見笑容。午后陽光輕暖,兩個丫鬟給她裹上厚厚的狐皮斗篷,拉著她到蘭馨苑的小花園里玩雪。 “這里是我們特意留下沒讓婆子們打掃的,夫人快來?!辈誓P上木門,提著棉裙,歡快地跑過來。 “你們還真要堆雪人???”靜淑忍俊不禁。 一向沉穩的素箋今日也很興奮:“夫人,你不想動手也行,就曬著太陽,看我們堆吧?!?/br> 從小在水墨江南長大的女子,見到北方的紅日白雪,自然有一種陌生的興趣誘惑著她們。 兩個丫鬟用干凈的小掃帚弄出一個雪堆,又帶著牛皮手套拍了一個大雪球出來,塞進兩個煤塊當眼睛,一個小紅蘿卜當嘴巴,又折下一條柏樹枝圍在了脖子上。 周朗透過虛掩的門縫看到里面忙活的正歡的兩個丫鬟,還有一個緊裹著白狐皮披風,默默看熱鬧的小娘子。她不是也喜歡堆雪人么,怎么不跟他們一起玩,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夫人,你看,棗樹上竟然有一顆大紅棗沒有落下來,你拿這個雪球把它打下來吧?!辈誓昧靡粋€雪球,遞到她面前。 靜淑猶疑著要不要接,素箋在一旁說道:“咱們家三爺號稱神箭周郎,若是夫人能打中,是不是也能號稱賽雪夫人了?” 靜淑噗嗤一笑,接過雪球朝著風中獨立的大紅棗扔了過去。她臂力小,雪球沒有飛那么高,而是直直地朝著門口去了,剛好打在進門的男人身上。 周朗沒有躲,任憑雪球碎在胸口,落到地上。冷眼瞧著三個嚇傻了的女人,恐嚇道:“站在那,不許動,把手伸出來?!?/br> 靜淑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眸中迸發中神采,下意識地朝他跑了兩步,卻被他喝住,有點委屈地、卻也是聽話的伸出雙手。 這是要挨罰打手心么?小時候貪玩不讀書時,母親就會用戒尺打手心,生疼生疼的,想起來都害怕。 兩個丫鬟突然見到主子,自然害怕。畢竟自己不是可以肆意玩耍的人,跟在靜淑身邊這么多年,情同姐妹,自然可以在她面前撒歡兒,可是三爺…… 周朗憋著笑瞧一眼主仆三個的傻樣兒,彎腰抓起一把雪捏實了,揚手扔了出去。 兩個丫鬟氣憤地瞪著他,恨姑爺氣量太小,竟是睚眥必報。 那雪球從棗樹的枝椏間穿過,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靜靜地落到靜淑手心里,悄然碎成雪花落地,只留下一顆碩大的紅棗在掌心跳躍了一下。 靜淑緊繃的小臉兒忽然就綻開了一朵花,抬起驚艷的眼眸看向自己的丈夫。他拋過來一個得意的眼神兒,昂著頭道:“怎么樣,賽雪夫人,技藝可如周郎一般?” 靜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什么賽雪夫人啊,不過是說著玩的罷了?!半S手拋,紅棗落,周郎果然神箭手?!?/br> “哈哈哈……”他歡快大笑,與洞房那晚的冷漠判若兩人。 “夫君今日可順遂嗎?怎的這么早就回來了?”靜淑攥著紅棗迎了上來。 周朗腳步一頓,這才明白,她剛才神思恍惚、心事重重,原來是在為他憂心。 第16章 誘夫第九計 雪后天晴,一大早京兆府衙門里就熱火朝天。 宋振剛帶著衙役捕快們把前院后院都打掃的干干凈凈,生怕把吏部來送任免文書的官員滑倒了。 “大哥,掃雪這事何須你親自動手,把官服都弄臟了?!币粋€捕快說道。 “沒事,咱們大哥這身官服一會兒就脫下來了,吏部的新官服馬上就到。哈哈哈……”另一個年輕捕快插嘴道。 宋振剛嘿嘿一笑,謙虛道:“別瞎說,大哥哪有那本事?!?/br> “誒,大哥你可千萬別謙讓啊,也就是你當這個主簿,大伙兒心服口服。若換成別人,咱們都跟他對著干,早晚把他擠兌走?!币粋€宋氏心腹壓低聲音說道。 “對對,咱們絕不能容忍天上掉下來一個主簿大人,這個位子只能是咱們宋大人的?!迸赃叺娜艘捕茧S聲附和。 “中午大哥穿上新官服請客啊?!?/br> 羅青在一旁掃著樹底下的雪,并未搭話。其實最盼著宋振剛升官的人就是他,他提升了,自己才有希望做個從八品的縣尉??墒橇_青利用自己有限的資源已經打聽出來,新任主簿并不是宋振剛,而自己也沒有升官的希望了??墒钱吘龟P系有限,并不知道會是誰來當主簿大人。 眾人放下手中的鐵锨掃帚,正聚在一起聊的熱鬧。就見吏部侍郎陪著一名穿著主簿官服、身形挺拔的青年從衙門口進來。 瞬間集體石化,除了羅青。 是他,竟然他是新任的主簿大人。那個跟他們一起蹲守了兩個晚上的西北飛鷹、神箭周郎,一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模樣,竟然搶了宋大哥的位置。 宋振剛難以置信地瞪著信步走來的幾個人,確切地說是盯著周朗身上的官服。睚眥欲裂,難以置信。這幾天在夢中都會笑醒,多方打聽都沒聽說有人要坐上主簿之位,那不就是自己順理成章的升遷么,怎么會被好兄弟搶了位置? 周朗面色冷峻,朝著曾經同甘共苦的弟兄們點了點頭,就隨著吏部侍郎進了正廳,去見京兆府尹。 宋振剛手里的鐵锨“當啷”一聲倒在地上,雙眼失神地瞅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心里拔涼拔涼的。自己拼死拼活的干了兩年,竟然不如一個毛頭小伙兒立一次功。不,人家就算不立功也能得到這位置,畢竟他是郡王爺的嫡子、長公主的親孫子,當今圣上是人家親舅爺。 眾人面面相覷,有嫉惡如仇的便小聲嘀咕了幾句,多數人都知道周朗的出身,并未多說什么就散了。他們都明白這個社會的規則,指天罵地有什么用,搞不好還會引火燒身。之前所說的把人擠兌走的豪言壯語,也不過是針對沒有背景的人罷了,對周朗,他們不敢。 周朗只掃了一眼,也能明白大家心中所想。中午在醉八仙擺下酒席,請弟兄們吃飯。宋振剛其實不想吃,但是他抹不開,當初請人家幫忙的時候,人家給自己面子,如今怎么好帶頭打擊兄弟。原本并肩作戰,怎么就變成引狼入室了呢? 周朗頻頻敬酒,語氣謙虛低調,眾人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越喝越痛快。酒至半酣,心直口快的宋振剛一拍胸脯說道:“賢弟放心,有大哥在,這京兆府的差事保你干的順風順水。能不能升官都是天意,老子想通了,就算你不來,也許還有別人,也未必就能輪上我。還是踏踏實實地做我的縣尉就好?!?/br> 周朗見他悟的差不多了,就借著酒勁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兮兮的說道:“大哥不拿兄弟當外人,兄弟自然也要跟你說說心里話。我爹說了,皇舅爺和小舅爺說,只要我好好干,以后還有很多重要的差事讓我去做呢。還讓我留神年輕一輩的人才,朝廷需要用人的時候多著呢。哎呀,我喝醉了喝醉了,大家就當沒聽到啊……呵呵?!?/br> 羅青放下酒杯,眸中精光一閃,對呀!怎么沒想到呢,他是皇親國戚,身份高貴,怎么會在一個八品的位子上久留?若是他一路飆升,跟在他后面的弟兄自然就升的快,天賜貴人引路啊。 “來,主簿大人,羅青敬您一杯,祝大人青云直上,莫忘了提拔提拔屬下們?!绷_青起身笑道。 “羅大哥,你這么說話,小弟就不愛聽了。什么主簿大人,咱們在一起就是哥們兒弟兄,今后但凡小弟有一口飯吃,覺對忘不了各位哥哥,來,咱們一起干一杯?!敝芾收酒鹕韥?,滿身豪氣,一飲而盡。 在衙門里混的人,哪個不是八面玲瓏、一點就透的,羅青一句青云直上,莫忘提拔,大家就都明白了。周朗有關系、有背景,有本事,為人低調,重情義,跟著這樣的上司,是最容易出頭的。原本覺得沒有前途的人,此刻都感覺到光明的未來在朝自己招手。一個個頓時躊躇滿志,滿懷希望,紛紛起身敬酒,喝的好不痛快。 周朗目的達到,杯酒聚人心! 心情好,千杯不醉,回家時見小娘子問起此事,一激動就把自己一天之內收服人心的故事繪聲繪色的給她講了一遍。 小娘子用一雙白凈的小手托著臉頰,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崇拜地看著他,輕抿著紅潤的唇角,聽得十分認真。 原本覺得她只是個女人,說了她也聽不懂。如今見她這般認真傾聽的模樣,周朗用食指點點她翹挺的鼻尖兒:“小丫頭,能聽懂么?” 靜淑微笑:“官場上的事,我不太懂。但是我知道夫君是最厲害的,我喜歡聽你講你的故事?!?/br> 周朗這人最不禁夸,馬上就坡下驢了:“好,等以后有時間,給你說說我在在西北的時候?!?/br> 靜淑瞧著他喜笑顏開的樣子,心里也很歡喜,其實他就是一頭順毛驢。只要輕輕捋順了毛,他就會乖乖聽話。 周朗心情好,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去去酒氣,就精神抖擻地回了衙門。晚上直到二更,他還沒有回來。靜淑不打算等了,因為他有了差事,晚上要巡夜也是正常的。 可是,今天晚上出奇的冷,不知是不是燒地龍的下人偷懶,靜淑躺在偌大的床上凍得睡不著。忽然就想起了昨晚,他在身邊,暖融融的,多舒服。 周朗回家的時候,小娘子已經睡著了,只是眉頭微皺,一臉不舒服的表情。他在浴桶里泡了泡,去去身上的寒氣,悄然鉆進被窩時,沒想到那柔軟嬌美的身子竟在睡夢中主動靠了過來。 她嚶嚀著抱住他的脖子,柔軟的臉頰在他下額蹭了蹭,豐潤的胸部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對于這半夜三更的投懷送抱,周朗應接不暇,剛要有所動作,就見她偎在他身上,呼吸均勻的睡著了。 她睡著的時候真好,會主動到他懷里來。周朗覺得:若是她非常強烈的想跟他親熱,他也可以勉為其難地考慮接受。 周朗選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她枕在自己胳膊上,把她圈在懷里,又借著皎潔月光,瞧了瞧眉目如畫的嬌美臉龐,鬼使神差地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親了一下,嘿嘿一笑,抱著她一起睡了。 等忙過了新官上任這幾天,小娘子主動投懷送抱,干脆就圓房吧,快過年了,也得讓小阿朗過個好年不是? 官場得意,情場也要得意,人生就圓滿了。 第17章 誘夫第十計 連著幾天,周朗都是在她睡著以后才回來,早上醒來時,她在他懷里,暖暖的,靜淑很滿足,彩墨卻急的跺腳。 “夫人,怎么您就不能對三爺親昵點呢?剛剛三爺出門之前,分明是想拉你的手,你怎么躲開了?”彩墨郁悶的撅著嘴。 “我……他哪有……”能不躲嗎,自從上次當著丫鬟的面親了她的手指一下,靜淑好幾天都覺著手上火辣辣地發熱。好端端的,拉手做什么? “夫妻倆就該親親熱熱的,總是這樣客氣而疏離的樣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啊?!辈誓鲱~。 “就這樣挺好的呀,歲月靜好就該是這個樣子吧?!膘o淑抱著一杯熱茶,坐在窗前看彩缸里的錦鱗嬉戲。婆婆雖不喜歡自己,卻也沒有故意找麻煩。丈夫早出晚歸,每晚回來抱她在懷里睡覺,這樣的日子很舒心祥和。反正她也不想做那羞人的事,多難為情啊。除了暫時不能懷孕,靜淑對現在的狀態已經很滿意了。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姑娘從小的性子就這樣,與世無爭、知足常樂。三爺不擺著冷臉,她就滿足了,這誘夫大計也停住了。 當晚,周朗沒有回來,早晨醒來的時候,靜淑覺得有點冷,往被窩里縮了縮,沒有遇到阻礙,驀地心里一驚,瞌睡蟲都跑了。 “彩墨、素箋……三爺呢?”靜淑茫然地坐了起來。 彩墨打著哈欠從外間榻上過來,輕聲道:“三爺昨晚沒回來,許是公事忙吧?!?/br> “那,他沒讓褚平回來傳個話么?”靜淑有點失落。 “沒有?!辈誓诖策?,嘆了口氣:“姑娘,三爺他如今已經不抵觸這門婚事了,但是若說發自心底的喜歡,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是絕對沒有的。姑娘還是要再跟他親近些才好?!?/br> 靜淑無力地垂下頭,擺擺手讓她出去,自己滑進被子里蒙住了頭。 他晚上沒回來,一天一夜沒見,她竟然有一點想他。那他呢?都不讓褚平回來報個信,心里真的是一點都不想她么。 是因為昨天早上不讓他拉小手的事生氣了嗎? 靜淑不開心,一整天都悶悶的,除了去上房請安,就把自己關在臥房里看書。長公主和郡王妃看她郁郁寡歡的模樣,也沒說什么,自然想到洞房花燭夜沒有圓房的事情,如今周朗有了差事,不就更把她晾在一邊了么。 接連三天,周朗都沒有回家,靜淑坐不住了。 上次他兩晚沒回家,她懷疑他去了花街柳巷。這次,知道他必定是因為公事,并沒有懷疑什么??墒撬齾s很難受,他心里真的沒有她,一丁點兒都沒有。 世人都說,九王夫妻是最恩愛的,聽說九王寵妻無度。靜淑忽然靈機一動,決定去九王府住兩天,看看別人夫妻之間是怎么過的。 臨近過年,九王妃正在安排給各府送的節禮。見靜淑來了,自然高興,拉著她坐到貴妃軟榻上,問她在郡王府過的可好。 靜淑努力地忽略不愉快地事情,翹著嘴角微笑道:“大家都待我很好?!?/br> 九王妃點點頭:“你溫柔懂事,我倒也是放心的。聽九王說,因為發生了一件大案子,阿朗這幾日忙翻了,或許對你有些疏忽,你莫怪他?!?/br> “夫君他是為了公事,我怎么敢怪他呢?!膘o淑低聲道。 九王妃見她跟自己說話也變得這般客氣,無奈地拍拍她小手,道:“靜淑,沒人的時候還叫姑母,就像咱們在柳安州時一樣。若雪遠嫁突厥,我身邊也沒個女兒,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娘家。無論在婆家高興了,還是不高興了,都可以跟姑母說說?!?/br> 靜淑抬頭,動了動唇,還是沒好意思直說。 九王妃輕輕一笑,見她不想說話,就接著忙自己的事情,只吩咐廚房今日多做些柳州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