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他冷聲回她,氣勢尤壓她一頭,“恨我就離我遠一點!討厭我就去死!關我什么事?!” 聞蟬被他一吼。 愣了下后,女孩兒眼淚掉落,她忽然覺得崩潰,哇的大哭出聲。 這一樁樁,一件件……她覺得無比絕望…… 在聞蟬大哭出聲后,李信忽然上前。他將她往墻頭重重一堆,手托起她的下巴,俯下身,就親上她的唇角。他堵住了她的哭聲,啃咬著她,火熱而忘情。 雨還在下著。 ☆、85|9.0.1 從天亮到天黑,從小雨到大雨。洪濤般,呼嘯而來。那無情的碾壓與摧毀,那震天的聲勢與浩劫,皆讓雨中親吻的兩個少年發抖。 聞蟬靠在墻上。 李信用兩手捧托著她的頰腮,指腹摩挲她嫩滑的肌膚,唇用力地親吻著她。不知是因為好久沒有親吻,還是因為情緒激蕩的緣故,兩人的牙齒好幾次咬到對方。滿嘴的鮮血,滿嘴的狂熱。 李信的眼皮低垂,漆黑的眼睛盯著聞蟬。聞蟬被他提壓著,抬起臉,看到他面上的水順著睫毛,無聲地滴落下來。 那到底是雨水呢,還是淚水呢? 聞蟬惘然地想:雨水吧?我表哥不會哭的。他有一顆萬物無法摧殘的鐵石心,他不會被這么點兒事打倒。 但是他沒有流淚的話,為什么他的眼睛發紅呢? 聞蟬的全身每一個地方,那絲絲涼意,從心臟的地方往四周骨骸蔓延。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來,揪住少年的衣袖。她再伸出手臂來,去擁抱他。女孩兒擁抱著少年火熱的身體,少年還沒有長成男人,他才比她大一歲,可是他已經能為她做很多事了。 表哥沒有男人那樣的體魄與強悍,可是聞蟬擁抱著表哥,就覺得無比安心。 李信為她撐起一片天,她感動無比,難過無比,悲涼無比。 就像這無止無境的雨一般,不知道它什么時候可以停,什么時候能夠走到盡頭。 雨聲如海浪。好像在他們四周,全是鋪天蓋地的水。聽到那雨聲嘩啦啦地灌下來,想那無法兩全的世事。兩個少年被堵在期間,進退維谷。 進退維谷,滿心慌亂,然而這個親吻,卻又讓彼此慢慢地平靜下來。 李信的親吻永遠是這種風格,狂烈似火,摧枯拉朽。他每每把一腔火熱的愛心借親吻來傳遞給她,聞蟬每每迎面他濃烈的感情,被他澆洗得無地可躲。他太強勢,把她壓制得沒有退路。他的吻是海上暴風雨,是平地電光閃,聞蟬只是海上的一艘船,電鳴下的一盞燈。 她無比的微小。 然他眷戀她。 他無比地眷戀她。 李信茫茫然地想:無論我做什么事,我都是喜愛你的。知知,你知道不知道呢? 聞蟬根本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可以可怕到什么程度。她根本不知道一旦脫里爆出她的身世來,她就再不是現在高高在上的翁主了。非但不是翁主,也許連貴女都不好做了。那私生女什么的,也許是李信胡猜的,也許是他猜錯了吧。然而就算他沒有□□成的肯定,就算他當時只有一成的懷疑,李信也不能讓脫里的陰謀得逞。 要讓一個陰謀胎死腹中,最妥當的辦法,永遠是殺了那個人。 李信是一定要殺了丘林脫里的。 當時丘林脫里逼著他,時間緊迫,他連找到人都那么難,他到哪里去找時間,謀劃殺一個蠻族人呢?況且夜長夢多,李信不能安心。他怎么知道因為自己一個遲疑,多拖了片刻時間,脫里是不是已經把聞蟬推入地域了呢? 包藏禍心的核心人物是丘林脫里。 程漪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所以李信沒必要殺她。他只要她再想算計知知時,想想今天這一幕。她想毀他保護的人,他就毀掉她關心的人。一樣的道理,程五娘子那個看他如看惡鬼的眼神,已經說明了她見到他時的驚怕。 再有一個也許知道聞蟬身世的蠻族人,就是丘林脫里身邊跟著的那個隨從。李信不知道他叫乃顏,但是他知道丘林脫里很小心,這件事由乃顏查出來,那么知道的人應該也只有這么些。李信從芙蓉園出來時,也想去殺掉乃顏,解決后患。但走了一半的路,他又折了回來。 乃顏不能死。 乃顏死了,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可笑結果了。 也許蠻族人本來沒懷疑聞蟬的身世,都因為丘林脫里和乃顏相繼死了,而去懷疑他們兩人是不是觸碰了什么關于舞陽翁主的秘密。 況且乃顏只是丘林脫里的隨從,他沒有那種去揭發聞蟬的心。李信受了傷,萬一沒有殺成乃顏,反而讓乃顏逃脫。那反而會激起乃顏的懷疑來。 李信想來想去,反反復復地心里排查。他在極短的時間內衡量來判斷去,其他人可以事后解決,乃顏都可以事后試探……只有丘林脫里必須死。 丘林脫里必須死。 李信不是非殺脫里不可,而是“夜長夢多”這四個字,讓他一點險都不敢冒。世事變遷,他李信最知道老天喜歡開玩笑的風格。他不在意其他的,但在他最喜愛聞蟬的時刻,在他最沖動的少年時期,在他血性最烈的時候,他為聞蟬做的,就是殺了脫里。 讓秘密永遠沒有說出來的可能,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一時沖動的保護欲吧。 李信混混出身,他能遇到聞蟬,已經燒了高香。他做山賊的時候,就巴巴地捧著她,不敢動她一下。他對她做過最混蛋的事,也就是劫了她。然那最開始也不是他的主意,他只是見色起意,舍不得放走她而已。 他們這種出身差的人,最知道明珠皓月般人物的光華與驕傲。 那些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們關注的,只是跟他們平行的人而已。李信一個小混混,在貴人眼中,說打殺,眼睛都不眨。他不會對他們造成什么影響。聞蟬卻不一樣了。 她一日為舞陽翁主,一生便不應該跌下云端。 身世一旦存疑,李信自然待她如初,可是其他人就說不定了。 就連曲周侯與長公主……李信不知道他們夫妻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不想給人留下那種可能性而已。 李信想好了。 他殺了丘林脫里,又得罪了程家,長安是萬萬不能待了,會稽也不能回去了。他給李家惹了這么大的麻煩,李懷安本來與他就只是交易的關系。他非但沒有陪在聞蓉身邊,還在長安闖了禍,李郡守是性情涼薄的人,不會為他兜罪的。李家不會再認他,不會再等他回去了。 他本來就是個混混,即使殺了人,李家及時擺脫與他的關系,明哲保身,也不會在其中受到什么折損。就說他假扮李二郎之類的話……可能除了聞蓉會很難過,其他人都不會在意。 然后他再去四處闖蕩吧。他重新變成了小混混,卻也不想一輩子就當個山大王。 他就想為了能見到聞蟬,能跟聞蟬走在一起。他也不想造反,可是他不那樣的話,他一輩子,都走不向她了…… 李信紅了眼,顫抖著,用他所有的心來親這個女孩兒。他疼愛她無比,喜愛她無比??墒撬o她更好的,他不能連累她。他還想娶她,現在卻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去了……他還沒有離開她,卻已經開始想念她。 李信喘著氣,狠狠地加深這個吻。少年把他的一腔恨意,全都加注到這個吻中。他原先捧著女孩兒的面容忘情親吻,漸漸卻無法滿足這般的淺嘗輒止。他抱起她,提著她的腰,整個人都埋到她身上。 嗅著她甜美的氣息,吮噬她柔軟的唇舌。 他喉頭滾動,不停地吞咽著。他心如刀割,但他表現出來的只是奪取。 想要奪走她的一切,想要她時時刻刻和自己在一起。 他感情熾烈非凡,滿腦子都是聞蟬。 聞蟬開始不適,本就發著燒,再被李信這般強取豪奪般親著,呼吸開始急促。她在李信肩上推了幾把,也許是她力氣太小,李信根本沒有感覺到。他還在反復地親著她,他的手放在她背后,抖得很厲害。聞蟬呼吸困難,身子發軟往后倒,李信這才察覺她的不對勁。 李信松開了她,將她小心地摟抱到懷中。他低頭看女孩兒紅艷的面容,掠過她被親得腫紅的唇,李信終于察覺她發了燒。少年擰起眉,無言以對,只能抱著她,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平息呼吸。 李信想:知知生病了。我不應該纏著她了。應該放她回家去。 但是他又想:她只是發了燒,她又不會死。她為什么不能多陪陪我呢?過了今天,我再見不到她了!她就應該多陪陪我??! 聞蟬靠在李信胸口平復自己的呼吸。 少年身上全是雨水,靠在他懷里,還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只是天黑了,沒有月亮沒有光,聞蟬看不清他哪里受了傷而已。聞蟬依偎著李信,她在一開始的痛恨惱怒后,變得茫茫然。 然這種茫茫然,在李信面前,又好像能全部交給他去。 聽著少年急促無比的心跳,聞蟬想,我表哥一定是可靠的。 雨流如注,四面濤聲。都廁難聞的味道好像都離他們遠了,遙遙的,看到城樓上微弱的燈火。有三四小兵提著燈,在角樓上走來走去。這里離出城很近,而執金吾的人真好,到現在還沒有來。聞蟬輕聲問:“表哥,你殺了蠻族人,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李信淡淡道:“出京,去山野里躲兩年。不必擔心,我會有辦法回來見你的?!?/br> 聞蟬:“……” 她猛地站直,推開李信兩步遠,瞪大眼睛看著他。 李信皺眉,生氣她生了病,還敢跳來跳去如此活潑,不怕病情加重?他想招手讓她過來,想再抱抱她,還想把內力緩緩地傳進她心肺,護住她的心脈。 但是舞陽翁主就是這么的活力滿滿! 她瞪著眼睛看李信,滿臉的不可置信,“去山野躲兩年?你怎么能這么想?你一點都不可靠!你要重新當你的山大王去嗎?你不想讀書了,不想識字了,不想學武了……你全都不要了?繼續當你的白丁,當你那被人喊打喊殺的混混?” 李信挑眉。他又開始痞痞地笑了,漫不經心的笑,讓人臉紅心跳,“你這么說我就不高興了,混混惹你了?你這么瞧不起混混?” 聞蟬點頭:“對,我就是瞧不起?!?/br> 李信:“……” 她說得這么干脆,把李信一時懟得都無話可說。他平時肯定要收拾她,不過他現在沒有那種心情。他好不容易把禍亂壓下去,好不容易重新見到她,他又怕自己再見不到她,心里憐愛萬分,哪里舍得說她呢? 聞蟬此人,就屬于順桿爬的。 她一介翁主,察言觀色能力,卻不比在鄉野中討生活的人差。 李信不吭氣,聞蟬就有了無限勇氣。 她方才還昏沉沉的,然不知道為什么,見到李信,她的思路好像就活過來了,能夠讓她清晰地思索了。聞蟬與李信站在雨中,大腦飛快地轉動,想著:是了,表哥他帶我到這里,離出城的地方這么近。別人晚上出不了城,我表哥當然想出就出了。他大概就是舍不得我,就是愛我愛得不得了,才忍著可能暴露的危險,跟我見面,跟我告別。 他這個傻子,他都不知道要不是我找執金吾托了關系,執金吾的人早跟他打到一起去了。到時候羽林軍再出動,他就是神,他也別想逃出長安了。 而我也不會讓他離開長安。 表哥是個厲害的人物。 在野時就強大,然如果給他助力,到我們貴族圈子里,他學的東西多了,見識開闊了,他只會成長得更快。我不管他是怎么到李家,怎么成為李二郎的,但是他好不容易得到走進權力頂峰的機會,絕不能再重新退回去。 我不是瞧不起混混。我只是瞧不起成為混混的表哥而已。 因為他明明可以不止這樣。他明明比很多人都應該走得更遠。 不能因為我,不能因為殺了一個蠻族人,就毀掉他的前程。 聞蟬再次恨:你為什么非要這么莽撞,非要殺那個丘林脫里?你揍他一頓,或者威脅他一頓……你那么聰明,你怎么就想不出別的辦法,就非要用最無解的辦法來呢? 但是痛恨后,她又得想:沒關系,不就是殺了一個蠻族人么。有我阿父在,有我阿母在,一定能兜過去的。我去求我阿父阿母,我去一哭二鬧三上吊,對了還有我二姊夫,還有對我有好感的郝連大哥……我全去求一遍,哭哭鬧鬧,他們都會心軟的。 只要我表哥不走。 只要我表哥不畏罪潛逃。 那么長安的大人物們,想要他活,一定能想出辦法來。 李信不知道聞蟬在琢磨這些事,他見她良久不語,心里也輕輕嘆息。他走近她,再抱她一下,難得地溫柔說,“知知,我走了。我不想被長安當做犧牲品,就只能走了。你好好的,待在這里,等我回來?!?/br> 他停頓一下,“給我三年時間,不要嫁別的郎君。等我回來,好么?” 聞蟬端正無比地看他,“不好。我和你又沒什么關系,你什么也沒給我,我干什么要等你?聽不懂你的話?!?/br> 李信愣一下后,手指點了點她眉心,無奈地笑一下。他嘆口氣,“你呀……” 總是不給他一句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