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幾人正各展神通時,身后,傳來少年的聲音,“知知?!?/br> 聞蟬忽然回頭,看到圍欄外的馬場中,一場賽事已經結束,少年郎君把馬交給旁邊的小廝,大步向她這邊走來。他笑得閃閃發光,笑得聞蟬的心,一下子就明媚了。她都快忘了他昨天花酒的事,看著他在躍動的陽光下,向她走來。 就像是大英雄一樣。 解救她現在被夾在中間的兩難處境。 ☆、66|1.0.9 在這場被牽連的情感廝殺中,聞蟬側過身,看到馬場中向她走來的少年郎君。他走在光華流離的日光下,手里提著一個錢袋。遙遠的還沒有看清他面孔的時候,就已經認出了他的身形。永遠的那么蓬勃,永遠的那么剛強,他向她走來,很快在能看清臉的時候,眾人都看到了小郎君面上的笑。 那種有些壞、壞得非常撩人的笑容。 非常的容易讓人心跳跟著變得劇烈。 肆無忌憚,無拘無束。他與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但女郎們似乎天生就被這種突破規則的郎君所吸引。 眾女都在看著,李信一聲高亮嘯聲,身后被馬夫安撫的駿馬揚蹄長嘯。賭馬賽事已經結束,小廝們開始打掃馬場,今天輸得很丟臉的蠻族漢子們聚在一起,嘰里咕嚕地說著他們的話,并時不時用兇狠不甘的眼神看那腰桿挺拔的年少郎君。他們忽然聽到唿哨聲,聽到天地間動人清亮的嘯聲,齊齊去看。 那嘯聲又清又高,流轉天地間。不光他們聽得心神激蕩,連長安的郎君娘子們都聽住了。 馬場的后方,來了一群比較低調的蠻族客人。年輕高貴的王子殿下沒有指責自己這方的輸贏,而是站在柵欄的進入口,轉過視線,看到了那少年郎君,還有郎君奔向的女孩兒。 尊貴王子面上露出他鄉遇故知的驚喜神情,但很快,那驚喜之情,變得有些沉重了。 而在蠻族客人的注視下,李信已經到了圍欄邊。他手攀在欄桿上,與欄桿后方的舞陽翁主面面相對。他甩了甩手里的錢袋子,拋給欄桿另一方的聞蟬,“接著!” 聞蟬反應哪有她表哥那么快。 她還沉浸在他雖然沒有韻律、氣勢卻何其惹人的清嘯聲中,他手里一個不明物品就飛向她來了。聞蟬手忙腳亂、慌里慌張地去接,那沉甸甸的錢袋子正好落入她懷里。她表哥提錢袋子跟提著空氣一樣輕輕松松,輕松得都讓人很難注意到錢袋的存在。結果錢袋落入聞蟬懷中,那么重,猝不及防,壓得女孩兒腿軟,差點跪下去。 聞蟬堅強地沒有跪下去,沒有出丑。 因為她表哥在跟她隨手扔東西的時候,就手撐著欄桿,從馬場翻到了圍觀場中。在小娘子腿軟欲倒的時候,他一手摟住她的肩,將她不動聲色地提了一把,另一手又接過了錢袋子,笑瞇瞇,“喏,都給你花。今天贏的錢,反正也不是咱們本來的,你想買什么,咱就買什么!” 驚疑不定、失魂落魄的眾女郎:……這兩人還真是對表兄妹??!而且恐怕與舞陽翁主的描述相差甚遠,他二人的關系特別的不錯! 因為她們看到在李信與翁主說話時,翁主還隱晦的,瞪了李信一眼。那眼波光瀲滟,嬌嗔之意無人不知。 大家望著少年郎君的側臉,看他與小娘子說話。他身上有放蕩縱意的氣魄,那種讓人心動的氣魄,在日光下,閃了好些娘子的心。她們想,舞陽翁主真是眼瞎啊,看郎君英俊,怎能只看臉呢? 怕是小郎君就算不如他旁邊的江三郎出色,比起長安的很多郎君,已經很厲害了。起碼今日的賽馬,世家子弟為了面子都不下場,只是讓自家門客仆從侍衛之類的下場去。有人覺得李二郎混在這堆人里,失了面子,很沒有世家子弟的風度;卻也有人覺得李二郎勇氣可嘉,少年風采,一聲清嘯聲,就把長安城里的大小郎君們全都打敗了。 李信轉頭看向江三郎與程漪。 聞蟬開始緊張,怕他在馬場中看到了她與程漪的不對付,來替她報仇。說實話,這有點小題大做。然李信天生的無法無天,聞蟬就怕他招惹上人。但是李信只是隨意看了程漪一眼,目光就轉向了江三郎,“三郎,我與知知還有事,我們先走了,你不介意吧?” 江照白松口氣,立刻說不介意,讓李信領走了聞蟬。江照白最怕把聞蟬牽扯進來,李信出面帶走人,還沒有鬧得不可開交,江三郎已經感激無比了。 程漪心情復雜地看著那小郎君領走小翁主。旁人也許都沒發現,但在少年隨意掃她的一眼中,她感覺到了千重巨山撲壓的威懾感。她臉色蒼白了一瞬,咬破了舌尖,才沒有被強大氣勢壓得往后一退。 她心中驚駭,又看著江三郎溫潤的側臉與少年筆直的背影,靜靜地想到:舞陽翁主真是幸運…… 在她才十五歲的時候,就有與她一般大的表哥這般護著她。 而自己呢? 程漪看眼江三郎,心里冷笑:他從來就沒護過我。他只有他的家國天下,我在他眼里,恐怕和路人的分量差不多! 我曾與他相好,他卻低調到死,明面上都不露聲色,都不讓人知道??墒乾F在,他喜歡上舞陽翁主,他就與舞陽翁主那般親昵地去看賽馬。他從未這樣對我好過!我以為他沒有心,但也許他只是對我沒心而已…… 聞蟬被李信一徑帶走,而李信身上的那種和他們都不一樣的氣度,讓他們走了很遠后,女郎們才紛紛扼腕。有些心動的女郎,卻已經著家仆,去打聽李家二郎來長安做什么,是否有婚配什么的…… 坐在圍欄后百無聊賴的李家三郎李曄,作為一團容易被人忽視的空氣,他到這會兒才站起來,愕然看著他二哥把聞蟬領走,卻把他給忘了。他們經世子介紹,與世子的朋友們來馬場玩,李三郎負責口若懸河、勾心斗角,陪幾位郎君聊天;他二哥則下馬場去給蠻族人找不自在去了。李曄是覺得二哥純屬閑得慌,蠻族人想大鬧馬場跟他們有什么關系,但二哥義正言辭一番為國爭榮的話,說的郎君們熱血沸騰,李三郎也只好默默咽下去對此事的不當一回兒事的話語。結果現在李三郎還與客人們周旋著呢,他二哥就走了。 李曄有點兒生氣:這般重色輕弟,是不是過分了??? 但一會兒,就有一個小廝被他二哥派過來,與他解釋道歉,還說了下次替換他。恰恰馬賽已經結束,陪伴的幾位郎君也不想在這里待了,和李三郎笑道,“我認識丞相家的郎君,丞相家大郎對騎馬很感興趣,但他阿父跟太尉別氣,總不讓他騎。二郎騎術這樣好的話,明天我約個時間,大家出來玩?” 李曄心里快速地血液沸騰了:丞相家的郎君!正好能借丞相大郎的口,跟丞相對上話! 今年會稽雪災還能應付,就怕明年再緊接著旱澇水災……長安這邊什么都不給的話,會稽應付起來實在困難。 還得靠他二哥用武藝征服去! 李曄快速地陪起笑臉,與郎君們你來我往地互相試探起來。比起他二哥的長刀直入很少迂回,他還是喜歡這種綿里藏針的方式。 當這會兒,李信已經帶著聞蟬,去馬場另一頭的小樹林中去了。出馬場有兩條道,他們顯然走得是一條荒僻的路。四方都是松柏樹,在冬日也青翠如春,綠意盎然。聞蟬跟在李信身后,伸出手指頭戳戳他的肩,“哎,你剛才怎么沒發火,沒跟程漪對上呢?我還以為你會打她呢?” 李信隨口道,“我不對付女人?!?/br> 聞蟬挑高眉,“喲,你瞧不起女人???” 李信回頭,對她輕佻一笑,學著她那副挑釁的說話口吻,“喲,舍得不給我擺黑臉,舍得跟我說話了?” 聞蟬:“……” 立刻想起來李信如何混蛋! 她停了步子,不跟他走了,還板起了臉,“花酒!解釋!道歉!” 李信:“……” 他真是嘴賤,拿什么轉移話題不好,拿這個轉移話題呢。他認真地想,他重新把話題轉回去,跟聞蟬討論他是不是瞧不起女人,不知道還行不行? 當然不行。 聞蟬見他半天沒吭氣,重重哼了他一鼻子,扭頭就往樹林外走,不跟他玩了。李信追上去,“你哼什么哼,慣得你毛病越來越多了……” 反正李信說什么,聞蟬就不理。舞陽翁主平時軟綿綿的,但是偶爾跟人懟起來,還真挺麻煩的。李信心想造孽,長腿一跨,手勾住女孩兒的肩,把她壓在了一棵樹上,堵住了她的路。 李信比他們初見時,已經長高了好些。他高高瘦瘦,把嬌弱的小娘子往樹上一壓,兩手堵住她的路。這般強硬的姿勢,但他現在做來,居然對聞蟬一點影響力都沒有了。 聞蟬還敢仰著頭,繼續不露聲色地瞪他。 李信:“……” 他長嘆一口氣,煩躁無比地笑,“好了好了,我敗給你了。我錯了,別不理我好不好?” 聞蟬紆尊降貴地開了口,“那你跟我發誓你以后再不去喝花酒!” 李信說:“我不能跟你發誓,因為我還是要去的??傆行┦?,在各種坊間會談得比較方便。知知,我又不是天皇老子,非要社會規則順著我的意走。在我足以影響一切前,我還得照著規則走。全天下的郎君都這樣,你非要我與眾不同,這般孤立,壞大于好?!?/br> 聞蟬愣了愣。 她沒聽過人這么認真地跟她解釋過這些事。 平時她有疑問,但是又不方便她知道的,大家都糊弄她,隨意就把她瞞過去。李信這么誠懇地跟她解釋他不能聽她的話,不能不去喝花酒,聞蟬心里非但不怪他,還比以前更喜歡了他一分。 她活在這個世界上,她只想著情情愛愛,但這并不是她的本意。她也想多懂些東西,她也想不是每次李信和江三郎他們說話時、她都要后知后覺才能聽明白,她也想下次有人跟她憂國憂民當知己時、她不會尷尬得才發現別人的招數。 她就喜歡李信不把她當小孩子一樣哄騙她。 所有人都當她是小孩子,只有她表哥,把她當大人一樣。 聞蟬想了想李信的話,于是降低標準,“那你不能跟那些女人做、做……做不好的事?!?/br> 李信逗她,“哎呀這可說不好,我要順大流……” 聞蟬瞪大眼,急道,“你會得花柳病的!” 李信:“……” 聞蟬拉住他的手,眸光澄澈地看著他,“真的,我不騙你。聽說娼妓都不干凈,雖然她們流落風塵也很可憐,但是你跟她們玩,你會得花柳病的……”她看李信被噎住的樣子,以為他不知道,就很詳細地跟他解釋何為花柳病。 李信手扶著聞蟬的肩,聲音開始飄,“……那些絹畫,你還真是仔細看了啊……”居然一開口就咒他。他都有點分不清聞蟬是吃醋,還是單純地怕他得花柳病了…… 他趕緊跟聞蟬保證自己不會碰女人,他都不想跟她開玩笑了,就怕她拉著他繼續說這個話題。但是顯然這個話題揭過去后,聞蟬仍然對他喝花酒一事耿耿于懷,“可是你為什么要去那種地方?誰帶你去的!你都摸不清長安的街坊,你怎么可能找得到……我一定不放過帶你做壞事的這個人!” 李信隨意道,“沒人帶,我自己去的。好了你別多想了?!?/br> 聞蟬看他:沒人帶?明明是她大兄帶他去的。他們一家人都知道了呢,只有大兄和李家兩位表哥不知道他們已經知曉事情。明明把事情推到她大兄頭上,她就不會總拿他說事了。她知道這個道理,表哥必然也知道。但是表哥一口咬定是自己去的,就是不肯供出來大兄。 聞蟬心動,她愈發覺得自己一點點喜歡的這位郎君,身上有美好的品質等著她挖掘。 做壞事不對,但做完壞事后為了減刑供出同伙來,更讓人不齒。 哪怕她表哥是個混混,他也依然講義氣。 聞蟬心中情意似涓涓細流,她初初對一個郎君這樣喜歡,看著他發著光一般的魂魄,便覺得他那張貌不驚人的臉,也變得好看了很多。他清清瘦瘦的,低頭跟她說話。他蹙眉的時候,眉眼距離極近,濃黑一片,軒昂無比……聞蟬伸出手臂,在猝不及防下,摟住了李信的腰。 她撲入李信的懷里,覺得少年身子好像僵硬了一下。 聞蟬疑惑抬頭看他。 看他煩躁低頭,“你干什么?!” 聞蟬結巴,“我沒干什么啊?!?/br> 她就是抱了他一下啊……不能抱嗎?他不是總想抱她嗎?干什么她才挨到他,他身體就這么僵,好像她洪水猛獸一樣? 李信看著她,心中那帶著羞赧之意的磅礴感情,在看著女孩兒干凈的眼睛時,他真是說不出口。他怎么能告訴聞蟬,她一抱她,他就有點受不了呢?就想壓她,就想親她,就想對她做不好的事…… 聞蟬從春宮畫中學會了科普知識,李信則從中開發出了少年人的欲.望。 他臉黑心硬,可是在心愛的女孩兒面前,又小心無比地捧著她,不好意思跟她說。她是他目前來說最珍貴的寶藏,他守著她,一點兒都不想她受到玷污。 其實主要還是聞蟬太小了……李信又不好意思……少年郎君初初動情,總是不太好意思,總是心臟已經狂跳體溫已經驟高,可是面對無知無覺的心愛小娘子時,他又裝模作樣,裝得自己大將之風什么都不在意,裝得自己總比她沉穩。 聞蟬只看到李信看她的眼神復雜,他眼神慢慢開始變化。變得更加黑,變得更加暗,變得充滿暗示性。 聞蟬的心臟就跟著他一起狂跳了。 看他俯下來,手摩挲著她的下巴。他的指間粗繭,磨得她有點兒癢,又酥酥的,東不著西不落。年少娘子的臉頰緋紅,睫毛顫抖,像是蛾翅纖纖,振翅欲飛。她眼眸羞澀地看著他,看他耳根也慢慢紅了??此麖澫卵鼇怼?/br> 李信是要親她吧。 這一定是一個想親她的動作。 聞蟬害羞地等著,她有點怕,有點猶豫,但是又不太想反抗。她雖然覺得表哥的親吻每次都狂熱得讓她有點受不了,但是她剛看了好多春宮圖……她忍著一腔怯意羞意,躲在被窩里,偷偷找出夜明珠來自己悄悄看畫。才過了一晚上,她還沒有看多少,但是好像已經明白了好多…… 李信手在她下巴上碰了碰,忽然站直身子,移開了手。 聞蟬茫然看他。 看表哥眼神恢復清明,對她道歉般地一笑,“差點忘了,我說過不碰你的?!?/br> 聞蟬:“……” 不! 你還是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