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蕭妃驚然轉頭,嘲諷地看著南行止。 “世子如此說,就不怕遭天譴嗎?”蕭妃反問。 南行止風輕云淡而笑,成青云卻突然厲聲說道:“遭天譴的人恐怕是蕭妃娘娘吧!蕭妃娘娘不但殺害沈太妃,更設計殺害三公主,如此滔天大罪,十惡不赦,若是老天不譴,那就是蒼天無眼!” 眾人一驚,沒想到一直保持平靜與沉著的成青云會突然動怒。 南行止怔了怔,唇角依舊噙著笑容。 成青嵐全身僵直,臉色鐵青,輕垂著頭,目光暗沉,猶如入定。 話音一落,殿宇之上嘩然一片,一瞬間,似炸開了鍋。 嘉儀公主豁然起身,幾乎是拍案而起。她頭上一支步搖因突然的起身而顫抖不已。 “你是說,蕭妃不僅殺了沈太妃,還殺害了三公主。這么說來,傷害駙馬的人,也是蕭妃?” 駙馬起身,輕輕地按了按她的肩膀,目光溫和而視,輕輕地對她搖搖頭。 嘉儀公主看向駙馬,凌厲憤怒的目光稍稍緩和,只是依舊怒意難平。 蕭妃慢慢地閉眼,輕聲一笑,“事到如今,還不是成大人想說什么就是什么,難道本宮再解釋,還會有人相信嗎?” 這一句話,實則以退為進,眾人到底驚疑難定,不可置信而困惑地看向成青云。 成青云立刻說道,“沈太妃之死,與三公主之死,有太多相似之處,這很難讓人不將兩人的死因聯系在一起?!彼戳丝茨铣?,輕輕點頭示意,繼續說道:“兩人死因的相似之處有幾下幾點,其一,被人殺害時,都失去了行動能力和反抗能力。其二,兇手殺害兩人的時間都很短很倉促,沈太妃與三公主被發現時,兩人都還未徹底斷氣。其三,兩人都失去了行動能力,是因為同一種藥物所致?!?/br> “同一種藥物?”嘉儀公主疑問地問。 “在為沈太妃驗尸時,平王殿下發現沈太妃娘娘手心之中,似有些許微末的藥粉。而在下在為三公主驗尸時,發現三公主的右耳之下,頸部的位置有一處尸斑,經過銀針驗過之后,發現尸斑還有毒。而在下請求平王殿下檢驗過之后,發現三公主尸斑內的藥物,和沈太妃手心中的藥物,是同一種藥物?!?/br> 第224章 簪里兇器 成青云收起方才凌然的氣勢與怒意,恭敬地面向南澈,說道:“還請王爺解惑?!?/br> 南澈蹙眉,依舊端然坐于座椅之上,平和地說道:“本王查看過沈太妃手心中的藥粉,得知那是一種從胡蔓草之中提取的。胡蔓草原本也不是劇毒,也經常入藥。但是可以使人全身麻痹,失去知覺和行動力?!?/br> 眾人愣了愣,嘉儀公主立即說道:“這么說來,沈太妃是不小心服食了這種藥粉,最后藥性發作,身體麻痹失去知覺,這才會在被殺害時,無法反抗,也無法發出聲音呼救?” “是,”成青云點頭,“而三公主也被人刺入這樣的藥物,在黑暗的密室之中,失去行動力,從而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害?!?/br> 嘉儀公主問:“那駙馬呢?傷害駙馬的人是誰?”她咬牙切齒。 成青云重新整理思緒。這殿宇之內爐火旺盛,溫暖的空氣不斷氤氳,她抽似剝繭、思索推理,已經耗費了不少體力和腦力。此時重新思索,才發現思緒凝結混亂,而且有些遲鈍。 南行止蹙眉,起身向皇帝行禮,“皇上,此案復雜重重,一時片刻也無法說清楚,不如稍作休息,再接著審理?!?/br> 皇帝看了看成青云的臉色,見她雙臉泛出潮紅,氣色卻顯得虛弱,氣息也稍顯急促,便輕輕點頭,說道:“如此,便暫時休息半盞茶的時間?!?/br> 成青云松了一口氣,連忙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雖說是休息片刻,但緊張的氣氛卻絲毫未見,眾人一言不發,斂聲屏氣,面色凝重而壓抑。 南行止倒了一盞清茶,茶水汩汩注入杯盞之中,泛起淡淡漣漪,倒影著這殿宇之中的旖旎景色,恍惚間,那水中的景色如幻影般,搖曳綺麗。 南行止輕輕地將杯盞推了推,向成青云點點頭,成青云猶豫片刻,自己端起來一飲而盡。 坐于一旁的成青嵐蹙眉,從袖中拿出手絹,遞給她,“擦一擦?!?/br> 成青云定住,垂首呆怔地看著那雙修長干凈的手,緩緩地接過他遞過來的手絹。她抬眼看著他,欲言又止。 半盞茶的時間,不過須臾光景,壓抑的氣氛早已讓人窒息。 嘉儀公主難得沉了幾分氣,等時間一到,立即問道:“成大人現在可以繼續破案了吧?” 成青云斟詢地看了看皇帝,皇帝輕輕點頭,說道:“繼續?!?/br> 成青云放下茶盞,又將手絹放入袖中,忽然覺得思緒微微一空,到底是清明了不少。她還未開口,嘉儀公主已經急切地問道:“傷害駙馬的人是誰?” 成青云蹙眉,問道:“公主可還記得,世子當時發現駙馬不在時,曾經說過,當時是少了兩個人?!?/br> 嘉儀公主點頭,“當然記得!”她定了定,又說道:“可是世子點名,卻發現只是少了駙馬一個人?!?/br> “事到如今,人所親耳聽見的聲音還能信嗎?”成青云說道,“當時世子喊了蕭妃娘娘和彩月的名字,其實,是其中一人模仿另一人的聲音幫答的吧?” “你的意思是說,蕭妃當時不在,而是離開去殺害駙馬了?”嘉儀公主眼中難掩殺意。 蕭妃靜靜地靠在床頭,一言不發。 “不,”成青云搖頭,“去殺害駙馬的人,不是蕭妃娘娘,而是彩月?!?/br> 當時在密室之中人,紛紛疑惑而急切地看著她。她輕輕咬唇,正色道:“駙馬說過,當時去暗殺他的人,是有些身手的。能和駙馬接招的人,不可能不會絲毫武功,而且,駙馬回到人群之后,立刻就說暗殺他的人是……是我?!彼⑽㈩D了頓,繼續說道:“可見,去殺害駙馬的人,既會模仿人聲,也有身手?!?/br> 嘉儀公主冷笑,笑意冷然犀利,“這么說,去殺害本宮駙馬的人,竟是一個賤婢!” 成青云看向跪在地上的彩月,又看了看蕭妃,篤定地點頭,“去殺駙馬的人,的確是彩月,而不是蕭妃?!?/br> “但是,當時世子點名是,彩月是回答了的?!蹦铣乎久?。 成青云微微抬了抬下頜,“替彩月回答的人,是蕭妃娘娘,對嗎?” 蕭妃輕闔的雙眼微微顫了顫,輕蔑地勾唇,不屑于回答成青云任何問題。 “蕭妃也會口技?”鐘靈郡主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問。 “蕭妃娘娘并非自幼學習口技之人,”成青云說道,“但是她與彩月生活多年,或許會向彩月學習,模仿簡單的聲音應該可以?!?/br> 眾人了然,忽然間,所有憤怒和鄙夷的目光,都朝著蕭妃和彩月投去,如鋒利淬毒的利劍,刺得人體無完膚。 嘉儀公主捏緊拳頭,全身微微顫栗。若不是駙馬輕輕地拉住她的手,她恐怕早已壓抑不住沖動與恨怒了。 成青云蹙眉看了看駙馬,說道:“當時的情況,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而且一旦迷失方向,很有可能永遠被困。所以所有的人為防止走散,都是按照順利走拉著手走的??梢驗槿魇艿襟@嚇,原本的順序被打亂了。我推測,彩月便是趁著當時混亂的情況,與駙馬走到了一起,趁機將駙馬引到其他地方,并趁駙馬不備,對駙馬下手。而且,在與駙馬爭斗時,故意發出聲音,讓駙馬誤以為兇手是我?!?/br> “三公主和沈太妃都被殺死,為何駙馬卻能僥幸逃脫?而且,當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彩月又是如何分辨誰是誰的?”嘉儀公主不解地問。 “駙馬只是受了傷,這是因為彩月與駙馬武功懸殊很大。而且,彩月需要留駙馬一命,讓他親自指認兇手就是我?!背汕嘣瞥林届o地說道,“至于彩月是如何在黑暗中認準人的,我想,與她自小就訓練起來的聽聲能力有關?!?/br> 跪伏在地上的彩月一動不動,低頭的眉下,睫毛飛快地顫抖著。 “口技除了要訓練口舌的發音之外,還會訓練耳朵聽聲的能力,彩月口技如此之好,又與口技藝人生活這么多年,難道沒有學會聽聲嗎?”成青云審慎地盯著彩月,“何況,聽聲辯位,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br> “原來如此,”駙馬倒是依舊溫和俊雅,即使知道了暗害自己的兇手,也平靜如水?!爸皇?,為何又非要傷害三公主?” 皇帝靜靜地站在帳簾之后,聞言立刻問道:“三公主是如何被害的?” 成青云說道:“是彩月,她當時身上肯定藏有浸過胡蔓草的銀針之類。趁眾人停下來休息時,她將藥刺入了三公主的頸部。隨后,藥物見效,三公主失去行動能力,無法發出聲音呼救,兇手便用鋒利的刀刃,割斷三公主的咽喉?!?/br> 一道道目光冷硬憤怒地落在彩月身上,彩月卻是慢慢地直起身來,“成大人,如何能夠證明殺害三公主的人就是奴婢?”她雙眼隱隱有光,輕聲說道:“奴婢身上沒有武器,怎么殺害三公主,何況,當時你點亮了等,大家明明看見了,是你的短劍上帶著血跡?!?/br> 成青云目光凝聚而逼視,冷聲說道:“你身上真的沒有兇器嗎?”她厲聲反問,“你用匕首刺傷了駙馬,隨后可以將匕首丟棄,當時情況復雜,你就賭定了不會有人去尋找兇器。但是銀針根本就不需要藏,隨便別在衣服褶皺里也不會輕易被人發現。至于割斷三公主咽喉的兇器,你自然會藏得很好?!?/br> 彩月僵直地跪著,輕輕地垂眸。 “彩月,你敢將你頭上的銀簪取下來嗎?”成青云厲聲反問。 彩月身形微微一顫,驚訝而驚慌地咬唇。 皇帝轉身,對儷貴妃使了個眼色,儷貴妃立刻讓侍女將彩月頭上的銀簪摘了下來,交給成青云查看。 仿佛大廈終于傾頹,彩月全身一軟,無力地跪坐在地上,心悸不安地看著成青云。 成青云用手顛了顛那支銀簪,分量果然比看起來輕一些,她用指尖輕輕地摸索銀簪,終于在銀簪一端發現破綻。她輕輕捏著銀簪一端一拔,一支鋒利锃亮細長的刀片從銀簪之中拔了出來。 原來這銀簪的外形,不過就是那柄刀片的刀鞘而已。 彩月面如死灰,無助又悲愴地看著蕭妃。 成青云走到南行止桌案之前,從桌案上拿起裝盛茶點的楠木托盤,用刀片輕輕劃過,托盤快速被切成兩半,削鐵如泥。 “這就是你用來殺害三公主的兇器吧?!背汕嘣瓢蛋刁@訝這支刀片的鋒利,又小心翼翼地將刀片裝回銀簪中。 “當時,為了準確的辨別方向,我用短劍在門上刻了記號,以免走錯了路??墒雷影l現,有人在其他的門上也刻了記號,以混淆方向。就是你,趁著大家不備,用這刀片刻的吧?”成青云一度一頓地問道。 蕭妃緊緊地閉著眼睛,彩月跪在地上,絕望而靜默。 鐘靈郡主愕然新奇,“這刀片做得很精巧,藏在發簪之中,根本就不會被發現……”她好奇地問成青云,“你是如何發現她的發簪其實是兇器的?” 第225章 窮途末路 手中的銀簪輕巧而簡樸,從外形上看,與一支普通的銀簪無異。這樣的發簪戴在頭上,誰會注意呢?換做在這紜紜繁華的京城之中,皇宮之中,更是讓人不屑一顧吧? 成青云將銀簪放下,說道:“蕭妃娘娘受到皇上冷落,她便改了心性,不再盛裝打扮自己,也不再滿頭珠翠,以此表明自己悔過之心。所以,中秋當晚,她并沒有在發鬢上戴太過奢華夸張奪目的發飾。但是,主子都未曾佩戴釵環發簪,可彩月卻戴了銀簪,這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此其一。我為三公主驗尸時,發現三公主肩膀上落了一縷頭發,原本以為,那是兇手在行兇時無意間割斷的三公主的頭發??珊髞肀葘s發現,那縷頭發其實與三公主的頭發不同。故而推測,那是兇手的頭發,此其二。如此,我推斷出,彩月的發簪一定有問題。所以世子還特意試探過?!?/br> 眾人疑惑地看向南行止,南行止氣定神閑地說道:“察覺出彩月的發簪可能有問題之后,我設計將她的發簪打落,在幫她撿起發簪時,發現發簪分量不對,所以才敢肯定,發簪之類,另有乾坤。能將頭發平整地割斷的,除了鋒利的刀刃之類,還會有什么?” “原來如此,”儷貴妃感慨輕聲一嘆,“原來是這樣,只可惜,沈太妃與三公主都已經去世了,如今真相大白,也換不回他們二人的性命了?!彼龘u頭,“三公主去年才剛完婚,只可惜……” 皇帝陰沉著臉,周身氣息低沉到了極點。 “那你的短劍上染著血跡是怎么回事?”鐘靈郡主很是好奇。 “短劍上的并不是血跡?!背汕嘣普f道,“中秋節當晚,便已經確認了。那紅色的液體,根本就沒有血腥味,但是且有海腥味兒和酒味?!?/br> “那是怎么回事?”鐘靈郡主問,“難道是一種有些特殊氣息的顏料?!?/br> 成青云搖頭,轉身走向南行止,南行止將她的匣子從地上提了起來,放在桌案上。成青云立即打開匣子,從其中拿出一瓶酒和一個瓷瓶。 南行止再將桌案上的空杯盞拿出來,放好。 兩人各自行動,一言不發,但動作卻默契熟練,仿佛早已預知了對方的下一個動作般。 成青嵐輕輕閉眼,將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轉而看向身影交織的地板。窗外日影闌珊,殿宇內燈火交織,他清楚地便認出成青云的聲音,那抹似云間孤峰一樣英挺的身姿……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忽而抬頭,便迎上蕭衡深邃陰鷙的眼神。他蹙眉,干脆用手扶額,遮住視線。 成青云準備好,當著眾人的面,拿起酒瓶,說道:“這是酒,”她將酒倒入杯盞之中,其次又拿出小瓷瓶,說道:“這是海草的汁液?!彼龑煞N液體混合,很快,酒水變紅,殷紅如血。 “這就是當晚,兇手染在我短劍上的‘血跡’?!彼龑⒈K端給南澈,說道:“王爺殿下不妨聞一聞,是否與當晚在下短劍上的氣息一模一樣?!?/br> 南澈不過淡淡聞了聞,便說道:“有淡淡的酒味,還有海腥味,與當晚的無異?!?/br> 成青云將杯盞遞給儷貴妃的侍女,侍女端著杯盞,拿去給皇帝看。 “蕭妃娘娘,當晚在下將短劍遞給王爺的侍衛李勝撬門,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你和彩月將酒水和海草汁涂上去的吧?”成青云輕聲一笑,“酒水無色,海草汁也只需要些許便可讓酒水變紅。娘娘與彩月通力配合,一人帶著少量的酒水,涂抹在短劍上之后,再由另一人澆上海草汁。酒水好涂,也不容易藏。應該是由衣袖寬大的蕭妃娘娘帶著。不需要帶太多,一小管就可以了,海草汁更不需多,但是要麻煩些,就由可以聽聲辨位的彩月來傾倒。如此一來,染短劍上的酒水變紅,就成了血跡了……對嗎?”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再精巧完美的作案,到真相破解時,都不過是欲蓋彌彰的漏洞而已。 彩月匍匐在地,哽咽一聲,快速跪爬著爬到皇帝身邊,她淚流滿面,絕望悲痛,毫不猶豫地重重磕頭,哽咽道:“皇上,一切地的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為,與娘娘沒有任何關系,沈太妃是奴婢所殺,三公主是奴婢所殺……”她抬頭,不知看向何處,目光快速凝滯之后,又說道:“就連嘉儀公主的侍女睿兒也是奴婢所殺,一切的一切,都是奴婢……奴婢罪惡滔天,請皇上賜奴婢死罪,皇上……”她痛苦而殷切地哀求,“求皇上看在您與娘娘夫妻一場的份上,饒過娘娘吧……” 皇帝一直面色如水,平靜而冷漠,可聽到“夫妻一場”四個字時,眉心輕輕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