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成青云瞇眼,狐疑地看著白思雨,若有所思。 “你在什么地方打昏朱吉的?”崔玄鏡問道。 “我自己家里……”白思雨不假思索,輕輕地咬了咬干裂的唇,說道:“我……后來騙他,告訴他,可以給他錢財珠寶,他相信了,所以就來,我趁著他不注意,打昏了他……” “啪!”崔玄鏡拿起驚堂木,重重地拍下,他厲色看著白思雨,目光壓迫又冷漠,“白思雨,你所言漏洞百出,實則謊話連篇,你可知欺瞞并包庇真兇,是何重罪?” 白思雨全身一顫,臉色一白,頓時失語,片刻之后,才哽咽著說道:“罪女……說的,都是實話……” “好,”崔玄鏡反而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我問你,你身體癱瘓,行動不便,又是如何將朱吉這樣一個大男人打昏的?” 白死咬牙,固執地說道:“我趁他不注意……打了他的頭……” “仵作為朱吉驗過尸,并沒有發現他頭顱有傷?!贝扌R冷聲道。 白思雨頓時失聲,惶恐緊張地跪在地上,哽咽道:“我……我并沒打傷,他的頭,只是……只是打昏了他而已?!?/br> 崔玄鏡冷冷地看著白思雨,那眼神猶如無底的黑洞,白思雨低著頭,縮著肩膀,沉默不語。 “好,”崔玄鏡輕笑著,眼中卻無半分笑意,他拍下驚堂木,說道:“來人,為她準備一個南瓜,還有一根木棍!” 堂上的人皆是微微一愣,片刻之后,便明白崔玄鏡的用意。 南澤一直沉默,此時此刻,也不由得感嘆,“哎,我也覺得她不會是兇手?你看她,長得那么美貌,冰清玉潔又溫柔的模樣,哪兒像個殺人犯???” 身側的幾人皆是無語,成青云不由得默默望天。安王南澤斷定一人是否為殺人犯的方法,竟是看面相? 她看向白思雨,見衙役已經帶著一個頭顱大小的南瓜和一根木棍進入堂中,放在白思雨的身前。 “白思雨,”崔玄鏡厲聲對白思雨說道:“既然你說,你有力氣將人打暈,那么就證明給本官和在座的長官看。你若是不能將這南瓜打爛,就說明你在說謊!” 白思雨僵硬地跪著,木訥又遲鈍,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點頭,伸出靈活的手,去拿地上的棍子。 “這白思雨,我看她身體都是僵硬的,怎么可能用得上力氣?”南澤坐直了身體,擔憂地看著冰清玉潔的白思雨,“而且她是女子,力氣本來就小啊……” 成青云微微蹙眉,看著白思雨那只握住木棍的手,那指尖已經泛白。 好似結局都已經被預先知曉,眾人根本不在乎白思雨是否能夠打爛南瓜。而在眾人風輕云淡淡漠的目光中,白思雨慢慢地舉起木棍,緩緩地抬過頭頂,整條手臂微微發顫,又似涓涓細流,在緩緩匯聚洶涌的力量…… 第136章 抽絲剝繭 “啪”一聲清脆而沉重的頓響,大理寺正堂之上,陡然一靜! 眾人紛紛昂首看向正堂中央,那抹細小單薄的身影,依舊虛弱地瑟瑟發抖,猶如秋風中的落葉。 而她身前的南瓜,竟被重重落下的木棍砸出一條巨大的裂縫,猙獰地豁開一道淋漓的口子。 白思雨氣喘吁吁,眼睛猶自緊緊地閉著,片刻之后,才惶恐又小心地睜開眼睛,慢慢地低頭去看南瓜。她瞪大了雙眼,發現南瓜被打碎之后,臉上竟然露出復雜的狂喜和癲狂。 她扔下木棍,熱切地抬頭看著崔玄鏡,蒼白的臉緊張又喜悅! “大人!大人!我打碎了!” 崔玄鏡定了定,若有似無地看了看南行止。 南行止輕輕地轉頭,與崔玄鏡對視,面色不變,卻輕輕地點了點頭。 崔玄鏡從案上拿出一份供詞,和其他兩位長官一起審閱之后,讓衙役將供詞交給白思雨。 “罪女白思雨,仔細看供詞,你若認罪,就在上面簽字畫押?!贝扌R平靜又冷漠地說道。 白思雨慢慢地拿起筆,在供詞之后簽了字,又锨了手印,平靜如死水般跪在地上。 衙役將簽字畫押的供詞拿上去,遞給三法司的三位長官。崔玄鏡與刑部尚書與御史臺大夫看過之后,不再審問白思雨。 “罪女白思雨,”崔玄鏡說道:“你自首,承認殺害蔣府下人朱吉,罪行確認,證據確鑿,殺人犯罪屬實。殘害人命,實乃十惡不赦重罪,故判秋后問斬,你可有異議?” 白思雨淚如雨下,死死地咬著唇,眼底卻露出幾分慶幸。她輕輕地點頭,欲言又止。 “來人!”崔玄鏡再落下驚堂木,“將白思雨打入大牢,等候問斬!” 衙役立即上前,將白思雨架住,作勢就要將她帶下去。 南澤有些氣急敗壞,“怎么就這樣定罪了呢?她……她怎么就認罪了呢?明眼人都知道,兇手很有可能不是她??!” 成青云的手心已經慢慢浸出了汗水,滑膩黏稠。她看向正堂門側,那里光線昏暗,視線模糊不清,似有什么巨大的魔力,吸引著她。 “大人!她不是兇手!”突然從暗中傳來一道凄厲又倉皇的喊聲,眾人紛紛循聲看去,發現那聲音來自正堂的側門內。 成青云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緊張又緩慢地舒了一口氣,僵硬的肩膀和脊背也放松下來。 側門內緩緩走出個人來,被兩個衙役押解著,走得步履蹣跚。 押解白思雨的人停了下來,白思雨一回頭,面如死灰,直接癱倒在地。 崔玄鏡也稍稍緩過神來,讓人將那人帶到正堂前跪下。 白思雨無助又拼命地搖頭,全身掙扎著,卻不能行動分毫。 那人慢慢地走到她身前,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了起來,讓她依偎在自己的肩上。 “大人……”白思雨哀求地看著崔玄鏡,卻發現崔玄鏡冷漠鐵面。她茫然又哀戚,終于在人群中發現了成青云。她一把將身邊的人推開,想要向成青云撲過來,雙腳卻被絆住了一般,轟然倒在地上。 “成大人!成大人!”白思雨苦苦哀求著,悲戚又懇求地望著成青云。 成青云稍稍一怔,先一步走到她身前,將她扶起來?!鞍坠媚?,你這是何必……” 她看向白思雨身后的男人,那男人一身青衫,儒雅清俊,溫和沉靜,他雙手伸在半空,還保持著來扶白思雨的姿勢。 成青云站直身,冷冷地看著他,說道:“白兄,事到如今,難道你還要躲在你meimei的身后?” “小妹……”白司琪顫抖著聲音,哽咽地叫著白思雨,“小妹,你回家吧,”他說道,“你回去吧?!?/br> 白思雨搖頭,拉住他的衣角,“哥哥,一起回去,我們從來都是一起回家的!” 白司琪沉默不語,白著臉,不敢去看白思雨的眼睛。他無聲地看了看成青云,又慢慢轉身,面向三司長官。 崔玄鏡也懶得拍驚堂木了,他蹙眉,看向白司琪,問道:“堂下何人?” 白司琪斂衽下跪,端正筆直地挺起腰,然后重重地磕下頭,再起身,說道:“草民白司琪,乃白思雨之兄……”他抿唇,繼續說道:“方才,小妹所說之言,所承認之事,都不過是為草民頂罪而已,草民才是殺害朱吉的真正兇手!” 話音一落,堂上陡然一靜。 南澤長大了嘴巴,重重地拍下扶手,“竟然是他!這個人才是兇手,他竟然讓一個弱女子為他頂罪,他簡直才是真正的十惡不赦!” 他倒是有幾分清明,冷哼一聲,說道:“雖然那白思雨打爛了南瓜,可南瓜的硬度又怎么能與人的頭顱相比?就算是力氣弱小的女人,也可以打爛南瓜的。所以,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正堂之上,頓時一片嘩然,片刻的細碎sao動安靜之后,崔玄鏡厲眼看著白司琪,再看著滿滿一桌案的卷宗,頓時眉頭緊蹙。 片刻之后,他說道:“此案錯綜復雜,解開一環,還有另外一環?!彼聪蛄硗鈨晌蝗鹃L官,說道:“這案子,是由刑部負責調查,不如請刑部尚書來審理?” 刑部尚書沉思片刻,看向成青云,說道:“此案的確是由刑部調查,但其中樁樁件件,有的是人為故意,有的是巧合離奇。置身事外之人,恐怕無法審理清楚,恐怕也無法理清這一系列案件之間的關聯?!彼D了頓,對崔玄鏡和御史大夫說道:“此案,一開始就由成員外郎調查,是以她最清楚起因結果,不如由她審理?” 崔玄鏡自然是沒有異議,御史大夫嚴苛地看著成青云,思忖片刻之后,說道:“若是有助于查出真相,自然應該由審查的人親自審理為好?!?/br> 他微微蹙眉,說道:“成員外郎?!?/br> 成青云趕緊站出來,緩緩地平靜地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向他行禮,說道:“下官在?!?/br> “此案,接下來就由你來審理解釋清楚?!庇反蠓蛘f道。 “是,”成青云躬身道。她站定之后,看向跪在地上的白司琪,說道:“下官以為,這樁樁件件案情的開端,或許可以說到好幾年前,幾年前的真相,是整個事件發生的根本原因。而導火索……則是因為一位女子受到暴力毆打事件?!?/br> 她輕輕蹙眉,快速整理還有些零散的思緒,說道:“照案件的時間順序來看,第一起兇殺案,是發生在兵部尚書府,在蔣老夫人壽誕時,其專門收納壽禮的庫房突然失火?!彼聪蛐滩可袝?,說道:“尚書大人,當時庫房失火,刑部的人就已經排查了當時的情況。庫房失火時,恰好是樓三娘跳舞的時間,府內許多下人,都被吸引到正廳外看舞,所以沒有人看守庫房?!?/br> “正是,”刑部尚書點頭,“但是,據那看守庫房的下人交代,他們離開庫房時,已經將門窗鎖好,不可能有人進去縱火?!?/br> 南澤忍不住插話,質疑又困惑,“說不定,那下人沒注意,門沒鎖好,或者有人撬開了鎖……” “雖然下人都去看熱鬧了,但是侍衛還在?!背汕嘣粕陨源驍嗄蠞傻脑?,“當時出入蔣府的人,不是京城中的權貴世族,就是高官王侯,蔣府的防衛也不可能松懈,若是真的有人撬開門進入庫房,并且引火,定然會被發現?!?/br> 南澤困惑,雙眼明亮熾熱,充滿好奇,“那照你所說,沒人能夠進入庫房,沒人引火,那火是怎么燒起來的?”他忽然想到什么,雙眼陡然瞪大,“我聽說后來那朱吉的尸體變成了鬼火,難道是朱吉身上的怨氣太重,所以他自己化成了鬼火,把庫房給燒了?” 成青云稍稍愣了愣,一時有些啞口無言,只好無奈地對他說道:“當然不是……人死后不會有怨氣,怨氣更不會化作鬼火?!睘楸苊饽蠞稍贌o端的胡猜,她立刻看向蔣洵,說道:“敢問蔣尚書,貴府的庫房,為防火防盜,門窗都是專門定制的,尤其是門鎖,常人根本就無法打開,對吧?” 蔣洵遲鈍地轉頭,看了看她,輕輕地點頭,說道:“是?!?/br> “如此一來,有人進入庫房放火,便根本說不通?!背汕嘣普f道。 “有一點我想不通,”南澤突然又打斷了她的話,探究地看著她,“既然你說,無人能進入庫房,那么朱吉的尸體是怎么進去的?” 聞言,眾人紛紛驚疑地看向成青云。 成青云避開一道筆直的目光,微微垂了垂眼,再緩緩地抬眼,說道:“庫房鎖好之后,的確無人能夠進入,但是庫房被鎖之前呢?” 南澤一愣,“你的意思是,朱吉的尸體,是在庫房鎖好之前進入的?” “正是,”成青云點頭。 “不可能?!笔Y洵忽然說話,他聲音雖不洪亮,可低沉壓抑,有幾分急切。他沉聲說道:“收壽禮時,有人在庫房外一一清點,還有人看守,閑雜人等不可能進入庫房。除非蔣府內的人故意將人放進去,否則朱吉是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進去的?!?/br> 成青云抬頭,迎上蔣洵冷硬又壓迫的目光,一字一頓說道:“可下官若說,朱吉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入庫房的呢?” 第137章 解開謎團 成青云話音一落,正堂之上唏噓一片,眾人駭然驚疑。 “不可能……”南澤似是有些心悸,但更多的是不信,他搖頭說道:“怎么辦到的?” 坐于上首的三位長官也是面面相覷,面色各異,崔玄鏡略微蹙眉,快速翻閱卷宗之后,看向成青云,說道:“成員外郎,你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青云定了定神,說道:“當時庫房的確是不能隨意進人,但是,進入庫房的其實并不是只有朱吉?!?/br> 崔玄鏡稍稍思索之后,恍然喃喃地說道:“還有壽禮……各府上和各種人送來的壽禮,是可以進入庫房的?!?/br> “是,”成青云舒緩地點頭,她的目光在人群中稍稍逡巡了片刻,找到了蔣子逸。 因為還在孝中,蔣子逸今日一身素衣,裝扮素凈簡單。 成青云看向他,問道:“蔣公子,我聽說,在蔣老夫人大壽之前,你為她準備了賀禮,其中一份賀禮,便是一尊與人相當高大的蠟觀音,可對?” 蔣子逸不解她為何突然向自己發問,片刻之后,才慢吞吞地說道:“是?!?/br> “敢問,蔣公子為何要為蔣老夫人準備這樣一份壽禮?”成青云問道。 蔣子逸蹙眉,“自然是為了向我祖母祝壽,祈愿她健康長壽,受觀音保佑?!?/br> 成青云搖頭,拱手說道:“蔣公子這份壽禮實在別致。常人或許很難想到要送蠟觀音,不知是誰給蔣公子出的送蠟觀音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