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薛閑:“……”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第66章 鐵軍牌(一) 單是一次龍涎,于常人來說勁道頗足,但是于玄憫這樣的人來說并不算麻煩事,只是需要些基本的克制力。但兩次龍涎的功效便要翻倍了,常人興許都承受不了,即便是玄憫,上回夜里也是一身大汗淋漓。 現今這是第三回了…… 盡管做不到感同身受,但薛閑光憑想象也知道這恐怕根本不是常人能熬過去的,性命堪憂也說不定。玄憫還強行將這龍涎效力壓在身體里,怎么看怎么都覺得要壓出事。 單單是這體溫,燒死人都足夠了。 雖然這日子是不好過了,但總也得想些法子,畢竟龍涎都是從他這里來的。薛閑良心發現,在心里暗自琢磨著。他倒是也不知能怎么辦,但是不論怎么辦,旁邊都不該是在人來人往的環境里,最好是一個礙事的人都沒有,畢竟這也不是什么適合跟人說的事。 他略一思忖,同玄憫道:“既然這屋子跟你關聯莫大,你不打算仔細翻找一番,找找過去的線索?” 玄憫自然是打算的,于是從嗓子里應了一聲。 薛閑又轉頭沖石頭張和陸廿七道:“以免江世寧他們等久了不放心,你倆先回去吧,我跟禿驢把這小樓再犁一遍?!?/br> 陸廿七這眼神不好使的自然無話可說,石頭張倒是猶豫了一番,想留下幫個忙,畢竟說是“小樓”,事實上這竹樓的屋子也不算少。但是他轉念一想,這二位祖宗這么決定必然有其道理,便也沒再多問,點頭道:“行,我我倆先回方家?!?/br> 沒有霧瘴阻礙,通往林外的小路清晰可見,這里距離方家算不上太遠,但是以石頭張和陸廿七的腳程,現在出發,進方家院門估計也得日落了。 擔心太過拖沓會碰上城門關閉,兩人半刻沒有耽擱,當即上了路。 薛閑此時已經被玄憫重新安放在了門外的二輪椅子里,他看著那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林子的盡頭,突然聽見身后玄憫沉聲開口道:“說吧?!?/br> 他一臉疑惑地轉頭:“嗯?” “刻意支開他們?!毙懫届o地抬手朝林外點了點。 這都看出來了?薛閑摸了把臉,眼神不定地錯開玄憫看向別處,含含糊糊道:“算我的錯?!?/br> 玄憫一時不曾反應過來,頗為不解地看著他。 薛閑撓了撓腮幫子,沖玄憫的脖頸抬了抬下巴:“龍涎?!?/br> 玄憫被他這主動認錯的態度弄得一愣,而后十分無奈地掃了他一眼,又搖頭撇開袖擺朝屋里走去,“無妨?!?/br> “……”薛閑沒好氣道,“哄鬼呢,還無妨,都熱成蒸爐了還有臉說無妨?!?/br> 三重龍涎疊加在一起,即便是玄憫也耐受不住,又怎么可能真的無妨呢。他不過是慣于萬事克制,將這些當做是苦痛似的忍著了。 薛閑還想開口,屋里的玄憫已經重新招了那只黑鳥,就見它在屋頂上猛地扇了一巴掌,玄憫再度跟著屋內的地面沉到了下面的石室里。 又過了片刻之后,他帶著那已經咽氣的人一起上來了。就見他抬手扯了那人腰間的什么東西,將那人帶出了屋子,因為厭極了臟污,且不喜歡同生人有肢體接觸,他全程借由符咒之力,將那人虛虛托于身前,在竹樓外大片大片的野林里找了一處地方將那人埋了。 回到屋里后,玄憫又畫了除塵用的符咒,將整間屋子連同自己的僧衣一起清理了一遍。 薛閑:“……”你那袍子根本連沾都沒沾上那人的身好么? 他就這么不疾不徐面容平靜地做著各種事,薛閑看著他在自己面前來來回回,直到將整棟小竹樓中生人帶來的痕跡全部清理干凈,這才重新站在薛閑面前。 “進去吧?!彼曊f著,重新將薛閑抱回了屋里,依然放在桌案上,只是這回桌案上已經被收拾得一塵不染。 薛閑頗為無語,心說這禿驢真是窮講究。 既然說了要翻找一些過往的痕跡,就不可能只停留于表面。玄憫站在書柜前順手抽了幾本書冊,也不避諱薛閑,就這么擱了兩本在薛閑手邊,自己翻查著另幾本。 這舉動的含義實在明顯,就是默許了薛閑幫他一起翻找書冊里的線索。 這種在不知不覺間將人納入自己界限內且毫無防備的姿態取悅了薛閑,他拎起書冊順手翻了起來,只是翻找的過程頗為心不在焉。 因為他還在琢磨著龍涎的事。 玄憫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將所有的不適全部壓在身體里,一絲一毫都不泄露出來。翻著書的手指極穩,一頁一頁不急不緩,半點兒看不出端倪來。 薛閑盯著書看了會兒,目光又挪到了玄憫身上。他想了想,抬手探了探玄憫的手指溫度,一觸即走。 玄憫的手指guntang而灼人。 “……我幫你吧?!毖﹂e鬼使神差地說道。 玄憫注意力還沉在書冊中,聞言沉沉應了一聲,目光卻并未從書頁上挪開,甚至連翻書的手也沒停,可見并沒有反應過來薛閑這沒頭沒尾的一句究竟是何意,興許以為薛閑所說的幫忙就是指翻找書冊。 話都已經丟出來了,就沒有再收回的道理。于是薛閑又補上了一句:“我說龍涎?!?/br> 玄憫翻著書頁的手一頓。 自打被這孽障的龍涎坑了一波又一波,玄憫便一直避免和薛閑靠得太近。除了這孽障走不了路,不得已需要他抱一把,其余時候,他都刻意避免同薛閑有接觸。 就好比現在,他把書擱在薛閑手邊,自己便又走回到了書柜邊,而不是就地站在桌案邊翻看。 這樣的舉動由旁人來做怕是再明顯不過,但是由玄憫做出來卻并沒有那樣刻意,畢竟他本身也不是愛同人親近的性子。但是薛閑對此卻是有察覺的,這也是他想早點兒把龍涎的影響解了的緣由——免得這禿驢成天不動聲色地避著他,跟避鬼似的。 “我來幫你?!毖﹂e手里無意識地來回翻著書頁,沖玄憫重復了一句。 玄憫沉默了片刻,還是轉頭看向他,沉聲問道:“怎么解?” 他的神情依然淡漠而冷肅,瞧不出絲毫旖旎之感,顯然,是當薛閑有什么正常法子,諸如制了毒的大多也制了解藥。 薛閑瞇了瞇眸子,又咬了咬舌尖,略遲疑了片刻,最終咳了一聲道:“知道民間遇見大澇常說的話么?堵不如疏。你是怎么成的僧?想起來的那些片段里可有人管著?戒律嚴不嚴,不是有那么句話么,酒rou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若是沒人管著……” 也不知是說服玄憫還是說服自己,他難得有耐心地鋪墊了這么一長串話。然而屋內的氛圍卻絲毫沒有改變,以至于他說著說著連自己都有些不確定了,聲音也緩了下來。 玄憫:“……” 薛閑:“……” 兩人目光相對,均是面無表情,然而癱著的神情之下所隱含的話卻全然不同。 癱了半天臉,薛閑的脾氣上來了,終于忍不了似的將手里的書冊將桌案上一丟,“啪”地一聲合上書頁,“你就說怎么著吧,要不要幫?嗯?” 玄憫垂下目光,似乎是沒聽見他說什么般重新翻了一頁書,接著又想起什么似的往懷里暗兜摸了一下,接著袖擺一甩。 一張紙符就這樣不偏不倚地拍在了薛閑額頭上。 “我——”罵人的話被薛閑硬生生吞了回去,他被封了個正著,不得動彈,硬是噎了許久,才把這口老血給順了下去。若不是這糟心事因他而起,他早氣撅過去了,“好好好,你厲害。不過我勸你還是別封我,畢竟我還得去給你刨個墳?!?/br> 說刨墳也是有原因的,龍涎生效并非是瞬時的,總也需要一個過程,若是他沒記錯的話,上回玄憫就是入夜之后才有些熬不住的?,F在第三次龍涎的勁還不曾上來,這禿驢就已經這樣了,等那勁上來了,若還是這么硬壓著,指不定真活不了。 把薛閑封住了,玄憫這才開口道:“不必?!?/br> 不必你姥姥。 薛閑氣得不想理他,卻又聽他道:“你若是無事,不妨借著銅錢養一養筋骨?!?/br> 養你姥姥。 他開一次口,薛閑就又悶又氣想回嘴。奈何這禿驢是個刀槍不入的,回了也不見得能怎么樣,說不定還把自己氣得更厲害。于是薛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管你死活”,便當真閉上眼睛自顧自養筋骨去了,眼不見為凈。 玄憫的銅錢著實有用,除了用久了之后會莫名跟玄憫產生一些共鳴和聯系外,幾乎沒有半點兒副加問題。薛閑用它養骨也頗為放心,于是沒多久就沉了進去,再聽不到外界的動靜。 上回用了一夜將骨中的金絲連了一半,這次不知是何原因,金絲連得比先前快了許多。 這銅錢在他手里應用自如,簡直就像認了半個主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玄憫那邊沾了龍涎,以至于兩人從某種程度上互染了氣息。 薛閑幾乎能感覺到金絲正朝另一端斷骨拉拽,每一步都有些吃力,但每一步完成后都會生出一些酣暢感。 只是在這過程中,他還感覺到了另一種滋味在身體里爬蔓起來,似乎糅雜在銅錢注入體內的靈力之中,順著那根絲線,從根骨深處一點點朝更多的地方擴散。 一種潮熱又酸麻的感覺,讓人莫名生出了無盡的焦躁和不耐,像是萬蟻噬心,可又沒有那樣痛苦。 薛閑強行壓著這種不適感,努力集中精神將絲線朝上拉著。 還差一點點…… 不行,好熱…… 只剩不足一寸了…… 他娘的,真的好熱…… 薛閑在如此及煎熬之中反反復復,終于在焦躁爆發的最后一刻,將那根絲線勾到了另一端斷骨上。那一瞬間,整個脊背至腰間再至雙腿的關竅驟然通了,熱流順著筋脈根骨以及那根替代了根骨的絲線,緩緩注入雙腿…… 成了…… 他心神驟然一松,大半年的憋屈似乎都在這一刻釋放了大半。然而不放松還好,這一放松,體內那萬蟻噬心似的焦躁感更是翻涌不息。 他聽見自己重重地喘了一口氣,聽覺和觸覺之類的感官倏然恢復的瞬間,他發現自己已經蒸出了一身汗,觸覺也變得格外敏銳,敏銳到……連稍稍動彈一下,衣服堆疊的皺褶從皮膚上摩挲而過,都讓他打了個激靈,并且又蒸出了一層汗。 他在茫然中呆愣片刻,還未來得及消化腿腳恢復的欣慰,就被另一個一閃而過的想法炸得體無完膚—— 那龍涎的作用似乎……因為銅錢產生的共鳴……傳到他身體里了…… 那一瞬間,他腦中只想到四句話: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天道好輪回。 害人終害己。 這種滋味是人能忍的?! 第67章 鐵軍牌(二) 外頭的天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深沉的青黑色,夜里難得沒什么風,整個山坳中大片大片的野林靜靜站著,連樹葉間相互摩挲的輕響都沒有,顯得格外安靜。 那只疑似是玄憫所養的黑鳥,在入夜之后就從屋里飛了出去,也不知窩在了林中哪里,偶爾會發出一兩聲鳴叫,懶懶散散的,拖得極長。 只是這叫聲聽著不像尋常鳥兒,活似人的嘆息聲。深夜里聽著格外瘆人,頗有些鬧鬼的意境,也難怪會傳出那樣的謠言。 嘆息聲被山坳來回折了幾道,重重疊疊。 白日里被薛閑一掃而空的霧瘴在夜晚重新出現,從山坳深處一點點彌散開,看似緩慢,實際沒過多久就將整個山坳填得盈盈滿滿。 這霧瘴要比尋常水霧重得多,膏脂一般白得濃稠,不一會兒就將一切淹沒了起來,任何人走在其中,怕是伸手都看不全五指。即便有人近在咫尺,也只能聞其聲而見不著其人。 得虧石頭張和陸廿七兩人走得早,否則在半道上碰見這重新聚攏起來的白霧,小命都難保。 然而跟他們不同的是,薛閑和玄憫其實并不畏懼這種霧瘴,先前除霧也只是考慮到了那兩個尋常人。這種帶著毒性的東西,他們有的是法子擋,身在其中其實并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這霧瘴被驅散過一回后,再聚攏時,比先前更為濃重,甚至連山坳中的小竹樓也不曾繞開,穿窗入戶,連矮了一層的里屋都漾起了朦朧的煙水氣,還有些微微的涼意。 而薛閑身處在這微涼的霧瘴中,卻熱得大汗淋漓。 他皺著眉,扯了扯衣襟,本就被他連番拉扯過幾次的前襟徹底敞了開來,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