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那殺伐果決冷厲至極的秦王殿下,此時站在自己面前,一口一個伯父,一字一個您,饒是呂益見慣風浪也有些受不住。更何況下頭褚瑜要說的事情他都大概知道的,于是連忙擺擺手,就怕褚瑜說的詳細自己的心情一時受不住,“哎,我知道你和阿遲的關系?!?/br> 既然褚瑜要擺出小輩的做派,呂益便也欣然接受。這是明擺著看重他家阿遲呢,是好事。 褚瑜對此倒是沒有預料。 “阿遲早早的就將這事情告訴了我,他沒什么心思,又有一半寫在臉上,瞞不住屬常情?!眳我娴?,“只不過我沒想到的地方有兩點,一個是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同男子在一起,第二是沒有想到那男子竟會是秦王?!?/br> 換誰誰想得到? 呂遲雖不至于是個壞的,可是要論成就出息,和他這么大的貴族男孩真想成器的早也有了歷練,或是功名或是軍營的,只他一個真正的才學拿不出什么來。 雖叫呂益看,呂遲的學問實屬天才,但是說話的嘴巴到底都長在外人臉上,他們怎么說呂遲的名聲就怎么傳。 “是我的運氣?!瘪诣さ?,后直接說明自己的來意,“我希望阿遲能和我一起到秦國生活?!?/br> “如今兩國情勢如此僵持,雖然我已經從官位推下,可是到底還不是全自由的,你將阿遲帶走,那我們這一大家子的人怎么周全?”呂益頓了頓,“更何況說,我生的是個兒子不是一個女兒,又不好嫁娶的,你將阿遲帶到秦國去,放在宮里養著,另外再收百八十個妃子,讓阿遲就在旁邊干看著?” 這些事情呂益自己也是仔仔細細考慮過的,后得出的結論自然是褚瑜并非良配。只是他也不好直接拆穿這個,更不想讓呂遲傷了心。話憋在心里好些天數一直沒有人訴說,這會兒褚瑜算是撞到了刀刃上來。 “我講阿遲帶回去,當然會給他最高的地位,”褚瑜道,“不日秦晉兩地便要兵戎相見,只不會打大,兩國議和,別的不要,我只要阿遲?!?/br> 這么一說,呂益也有些明白過來。 若是褚瑜直接帶走呂遲那自然沒有什么好話可說,然而褚瑜這會兒的意思卻十分周全。向褚清與皇帝兩人施壓,讓他們舍了呂遲作為交換和平的籌碼,呂益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在合適的時候表達一下憤怒說不準還能給呂家換來點皇室歉疚的好處。 計謀是周全的,可呂益皺著眉頭還不太信任褚瑜,“你如今心悅阿遲,自然什么都會允諾下來,可阿遲到底是個男子,純真又任性,你耐的了他一時,卻不能縱他一世,另外,他是男子無法帶你帶去子嗣,這是要命的?!?/br> 子嗣若非重要的,那怎么會有母憑子貴這一說法? “伯父應該知曉我已經有一兒一女,已經足夠,阿遲跟在我身邊,只要保持本心即可,”褚瑜面色不改,“我已經過了莽撞的年紀,事情前后都經過深思熟慮,請伯父放心?!?/br> 呂益才不放心,這會兒就算是褚瑜說破了嘴皮子他也不會覺得放心。尋根到底,他還是擔心呂遲心疼呂遲,覺得將呂遲無論交給哪一個旁人手里,他都照顧不好自家這寶貝兒子。 是以呂益哼了一聲,低聲自語道,“要我看,還是娶個兒媳婦兒回家能照顧阿遲周全……” 這話是隨便說說不當真的,畢竟呂遲那個性子,如今也喜歡褚瑜,哪里還會愿意娶妻。只不過這話聽在褚瑜的耳朵里難免刺耳,他的眉頭深深的皺起來。 正當呂益以為褚瑜會當場發作之時,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單膝跪下將小輩的禮數對他算行到了極致,跟著沉聲道,“還請伯父成全?!?/br> 至此,呂益舒了一口氣,上前彎腰將褚瑜扶了起來,“好了,”他道,“我答應你?!?/br>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就算為呂遲考慮的再周全又如何?厚土是好是壞只有老天爺才知道。 秦王是個沉穩的人,呂益對他有些信任,他想了想,只最后說了一句,“若是哪天感情淡了,請將阿遲送回呂家來?!?/br> 兩人的對話止在此處。 呂朱氏在屋里來回走動了兩刻鐘的時間,不知剛才來的是什么人,憂心不止想去看看的當口,呂益自個兒推門回屋了。 呂朱氏仔細的看著他的面色,見他臉色松快,連忙問,“剛才是誰?褚什么,可是皇家的人?” 呂益點頭又搖頭,后走到呂朱氏身邊握住她的手,笑問她,“你前頭是不是說擔心阿遲?” 呂朱氏給他問的懵懂,只吶吶的點頭,后見呂益滿臉高深莫測,又是追問,“到底是誰,你快些告訴我!” 呂益將褚瑜的大致說詞告訴了呂朱氏,將她聽得也是一愣一愣的,“真是這么說的?” 她還有些不信。 “真是一句句這么說的,”呂益道,“禮數很周全,沒有半點架子,全將自己擺在小輩的位置上,若非心里十分看重阿遲,是做不到的?!?/br> 呂朱氏聽了這話顯出高興的神色,“如此看重就好,看重就好?!?/br> 秦王現在是什么身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晉國雖然將倫理那套搬出來,卻是十分沒有辦法的,秦國那一大片江山做的穩固的很,日后斷不會比晉國差。 呂朱氏轉念想了想,又笑起來,對呂益道,“讓那些外頭的人說阿遲去吧,若是他真沒有沒出息能將秦王的心都抓在手里?” 等到時候打起仗來,阿遲成了唯一解決問題的法子,再問問他們去,呂家大少到底有沒有出息。 月色慢慢的移轉到半空中,呂遲睡得香甜,旁板兩個丫頭守著,一個打哈欠一個滿臉擔憂。 人人心思各異,只他不知愁緒的樣子。 第七十章 大約是心里安穩了的緣故, 呂遲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因為肚子餓的慌而比平時又醒的早些。 明柳昨兒個一晚上不敢走, 就怕自己回去睡著了聽不見呂遲的傳喚。 呂遲睜開眼睛,在朦朧的光線里就瞧見帳子外靠著個人影, 起初以為是褚瑜, 后才看清楚是明柳他有些迷迷瞪瞪的坐了起來, 腰身酸酸漲漲的難受, 一牽扯仿佛還有個粗東西嵌在里頭。如若不是這樣,呂遲恐怕還要以為自己昨天晚上是發了春夢的。 可即便這樣,這時候醒過來時沒有那個寬厚溫暖的懷抱,還是給了呂遲一種恍惚不真實的感覺。 “明柳, ”他伸手掀開帳子,推了推趴在床沿睡著的小丫頭。 明柳睡前心里就著急,這會兒給呂遲一碰, 嚇得差點兒整個跳起來,“醒了, 醒了!”她慌張又迷糊, 等呂遲的面龐落入她的視線時,還愣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呂遲等了等她,然后才問道,“你昨天晚上在這里睡得?” 此刻房間里只他們兩個人,明柳便也沒隱瞞,“是在這里睡得,就怕您半夜要餓,明蘭在廚房那邊管著呢?!彼杂种?,想了想還是說了,“少爺,我昨天晚上看見秦王殿下時還以為自己是做夢,可嚇了我一大跳?!?/br> 呂遲聽見她提起褚瑜,臉上神色松了松當下帶出笑意來,“你還見著他了,那明蘭呢?!?/br> 明柳搖搖頭,“明蘭沒有的,殿下只囑咐了我兩句,讓我好生照顧您,”她舒了一口氣,“殿下還是太,” 那措辭一時之間難出來,呂遲知道明柳是不敢往下說,因而幫著她接了一句,“太大膽,太大逆不道,太肆意妄為?” 他語氣帶笑,卻說的明柳心驚rou跳,站起來就要捂呂遲的嘴巴,“哎,少爺,快些別說了!” 這話也就這會兒是他們兩個人在,要是換上給有心人聽了去,可不是輕易能饒恕的罪名。 “這話有什么說不得的,”呂遲渾不在意,挪了挪屁股扶著腰從床上下來,“這話在晉國是最說得的,如今你還叫他殿下,讓別人聽了去一會兒把你也當成反賊呢?!?/br> 他半真半假的調笑,讓明柳有些氣呼呼又不敢說,只好在心里頭一頓腹誹。 這會兒倒說那老東西是反賊了,昨天與人在房里廝混的時候怎么哄她們說是抓耗子?如同這會兒滿臉喜滋滋,偏嘴上還不老實,總這般口不對心。 呂遲起身看看天色,才將將擦出一點兒亮的時候,他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想喝粥,不知這會兒廚房有沒有?” “不過是粥,想必是一定有的。,”明柳快步走到外間將門打開,與屋外守著的小丫頭知會一聲,后者便快步往廚房那邊去了。 廚房里為了侍候這小祖宗也是等了一整個晚上,是以將東西送進屋里時,呂遲也不過才將外衣穿好正給侍候著洗漱。 “今天起總要在家里歇兩天吧?”明柳輕輕揉著呂遲的腰,意有所指。 給弄成了這樣,還能上哪兒去? 明蘭站在一邊打哈欠,聽不太懂這話里的意思,只以為明柳說的是薛爺以及說書人那一類在外頭讓呂遲不高興的。 呂遲想想外頭總也就這么點東西,且寧康鎮也比不上京城,再者說,他如今會了相好的,滿心滿意都是甜蜜,自是要高高興興的在家里等著才是。 另外從褚瑜那里知道自己身邊還跟了暗衛,呂遲也煩的要翻白眼,干脆就以年節將至的借口一氣在家里窩了數日。 這數日后,誰也沒有想到會從京城傳回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皇帝降了旨意,將呂芙一頓褒美,夸的天上有地下無,后便賜婚呂芙作二皇子的正妻,吉日都挑好了,第二年夏天的時候。 這如同一個驚雷往下劈,直直到了呂家人身上,有歡喜有憂愁。呂家旁系不知內情多半高興,二皇子那是什么身份?皇帝如今只這一個兒子,雖沒有太子的名號卻有著太子的實權,大半朝綱都把持在褚清手里的。沒了宰相身份卻成了往后皇帝老子岳父,實在一樁比一樁好。 對于皇帝來說,這樁婚事也實在是妙極。褚清身后已經占了不少大臣,如果再因著聯姻而產生實權的同盟,是皇帝最不愿意看見的。 對于褚清,私心里卻也不能說這樁婚事不好。他素來最怕自己和呂遲的關系因著遠距離而淡了,如今這個放不下人的meimei要成為自己的妻子,這還有什么不好的?往后一切往來擺在明面上,他的阿遲總還是他的阿遲。更別說呂芙其人性子單純,又思慕自己,是個一手就能把控在手里的性子。 說來說去,愁緒不斷的還是呂家人。 春熙苑里。 “這旨意下來了還有什么辦法?”老祖宗坐在榻上,一旁半跪著一個小丫頭捶腿,她對這婚事不置可否,說的模糊,多半也是私心里覺得褚清還過得去。 呂朱氏是和呂益商量過,知道其中內情的,急的只抹眼淚,“阿益他拼了半條命才從上頭退下來,如今竟是一下就給拉了回去……” “這有什么好哭的,”老祖宗不太高興見人流淚,“眼淚省著點兒,這事情你說全是壞的也不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還能管得了這么多?” “如今呂家是庶民,阿芙沒有娘家幫持,進了那樣的地方還能過什么日子?”呂朱氏憂心的很,“她又是個糊里糊涂的性子,如今恐還為了這個事情高興不迭呢?!?/br> 話正說著,外頭的通報聲就來了,“大少爺到了?!?/br> 話音一落,呂遲便掀起門簾快步進來,也不說別的,徑直問,“他們說的可是真的?阿芙給賜婚到了二皇子那兒?” 老祖宗見他,連忙要呂遲去她身邊,呂遲卻執拗的站著,硬只問這一個。 老祖宗也沒辦法,語氣軟下去道,“是這樣的,哎,你莫多cao心這個?!?/br> 呂遲面上沉著,“我就這一個meimei,我不憂心給誰憂心?”他說著也不管屋里坐著誰,轉身就照著來路走了。 “唉,太由著性子,太由著性子了,”老祖宗無奈的默念兩句,除此之外也沒別的話舍得說。 又說呂遲一路出了春熙苑,直直去了呂芙的院子。 他一路上黑著一張臉,見誰也不理會,將呂芙院子里站著的阿香給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的趕緊通報,“大少爺來了!” 里頭的丫頭一陣亂,等沒多時呂芙便滿臉喜氣的從屋里跑出來,一把拉住呂遲的手,“哥哥,你怎么來了?” 她前腳才從京城回來,屋里還擺著許多物件,也聽說了賜婚的事情,所以臉上的喜悅掩飾不去。 “賜婚的事情你知道沒有?”呂遲也不周折,低頭看著呂芙問。 阿香有些眼色的將小丫頭都推出去,自個兒輕輕將房門給他們帶上。 “我知道了呀,”呂芙一張俏臉紅彤彤,低頭滿是羞澀,“不過還是明年夏天的事情,如今提起來太早了些,我也不太懂里頭的事情,準備下午去問問母親的?!?/br> 她說了一通,見呂遲不說話,有些奇怪的抬頭看他,卻見呂遲一張臉黑沉沉,是以停住了話,小心的問,“哥哥,你不高興呀?” “你實在是太傻了,”呂遲咬著牙,呂芙陷得深,他也不知道怎么將這傻meimei勸回來。 呂芙對褚清的喜歡由來已久,說起來也情有可原。然而情有可原是一回事,該不該嫁該不該喜歡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這么一說,呂芙又想起呂遲早前說過的褚清有個能干側妃,要吃的她骨頭渣子都不剩的事情。當下一撅嘴道,哼聲道,“你也太看輕我了,我又沒有那么傻,況且我又不是去做人小老婆的……” 一個側妃還敢在正妻面前如何造次不成。 呂遲給她說的手癢癢,差點兒沒止住想抬手給她個腦瓜崩的沖動。 在這里和呂芙說千遍不能嫁也沒有半點用處,那旨意已經下來了,說真的就算呂芙不想嫁,那也沒有一點法子。 要真治根,不是呂家人能有決定權的事情。 呂遲心中一定,已下了決定,于是只對呂芙說一句,“這樁婚事你就做夢想想吧,嫁給他去,以后你后悔的眼淚都要哭干凈,我自會去京城和二皇子說明白,讓他去和皇帝說?!?/br> 呂芙剛得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婚事,聽見這一句如遭雷轟,當下愣在那里。 呂遲不管她,自顧自的起身就走,半路上才聽見呂芙追著喊,聲音帶著哭腔,“你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