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惠貞倒吸了一口冷氣,展沫繼續道,“我是真的嚇到了,怕他想不開做出什么傻事來,只好限制了他的活動范圍,讓人一直盯著他?!?/br> 怪不得她上來時看到門口守著好幾個保鏢呢…… 惠貞點了點頭,“所以阿嶼他把小甜心關起來,你又把他關起來了?!?/br> “……你有什么意見?”展沫抱臂抬下巴,“還是你有更好的方法?” 惠貞伸手撫了撫兒子蒼白的臉頰,比起半個月前看到他,他似乎消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兩頰凹陷著,原本線條完美的顴骨凸顯了出來,整個人黯淡無光。 怎么就鬧到這個境地了呢? “我想——”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冷哼聲打斷了。 “哼!一個二個都是胡鬧!” 惠貞和展沫聞聲抬頭,循聲看向門口,見是展老爺子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他仍是隨身帶著那根拐杖,只是不同于以往只拿在手中當做擺設,現在,他的確是拄著拐杖了。 ……果然這么大的事情,還是瞞不過老爺子的。兩人都噤若寒蟬,站起身來向展老爺子問好。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身邊太嘈雜,展嶼這時候也有醒轉的跡象。他的眼皮顫動,似乎在努力想睜眼,唇動了動,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出原本的嗓音——“心心……” 展沫搬來了椅子,伺候展老爺子在床前坐下。 展泰元將拐杖立在身前,雙手搭在雕刻精致打磨圓滑的龍頭上,看著面前的孫子,嘆了口氣。 “你費盡心機得到了展氏的控制權,就是打著撒手不管、把它玩垮的主意嗎?你是想向我證明,我把你從小就當做繼承人來培養,是我看走眼了嗎?” 展嶼半睜著眼,目光茫然,沒有絲毫反應。 他隱忍著對喬心的思念,甚至傷了她的心,用虛假的“冷戰”蒙蔽過老爺子,使盡手段得到了展氏,為的只不過是讓任何人都無法凌駕于他之上、無權拆散他們而已。 可到頭來,卻是她親手丟開了他。那他所做的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沒意思極了。 連呼吸都沒意思極了。 手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感。不是都說“十指連心”嗎?可是這點疼痛,卻根本無法轉移他心間那猶如剜心蝕骨般的痛楚。他早就知道,也告訴過她的,人沒有了心,是活不下去的??煽粗缚p間源源不斷地滑落的血滴,他又疑惑了,人沒有了心,還會流血嗎? 他努力過,想告訴自己她一定不是自愿離開的,她怎么會舍得跟他分開的呢?他只要把她找回來,他們就還能回到從前。 可他已經不能再騙自己了。 她騙了他……她竟然騙了他! 他明明疑心過她的態度的轉變,卻還是被她迷惑了。她這段時間對他所做的一切反應,都只是為了逃離他而不得不虛與委蛇嗎? 她明明不是一個擅長偽裝的人,可她每次跟他說話,對著他笑,與他擁吻纏綿、做盡情侶間最親密的事,在攀上高峰的極致時刻意亂情迷地呼喚他的名字,好像他就是她所需要的全部……他以為自己感覺到了她的愛意她的在乎,可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也會撒謊嗎?那些都是假的嗎? 那些時候她都在想什么?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他,不得不強忍著應付他嗎?她看到他的情緒被她的一舉一動而牽動,百依百順地想要討她的歡心,是不是覺得他很可笑? 怪不得她會用那種帶著悲哀的目光看著他,原來是覺得徒勞挽留的他可悲啊…… 他又想到試完婚紗,她離開去換衣服前的那個熱情癡纏的吻。他自以為是的依依不舍,只不過是在跟他訣別罷了…… 她到底想要什么?他把一顆心都剖出來,捧到了她面前,滿心以為她接受了。他以為自己可以圈出來一方世界,里面只有他和她,就像那天晚上在千霧山頂上,一片白茫茫的靜謐世界中,唯有他們二人。 可他卻不知道,深陷其中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從來都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應該把她看得更牢一點的。不,他就應該把她鎖起來,讓她一步也沒辦法離開他的…… 可是把她鎖起來又有什么意義?她已經不愛他了啊…… “我曾經全心全意的愛過你?!?/br> 曾經。 她在那封信中,用的是過去式。 她怎么能用過去式呢?她放下他了嗎?她是怎么做到的?能教教他嗎? 正當展老爺子以為孫子不會對他有所反應,想要再出聲時,他卻看到一滴晶瑩的眼淚順著他的眼梢滑過太陽xue,沒入發際。 展老爺子恍惚了一下,他的印象中,好像還從來沒見過這孩子哭…… 隨后,展嶼終于開口了,嗓音沙啞得像用粗糲的砂紙打磨過一樣—— “我只是愛她,想確保她留在我身邊,永遠不會離開啊……為什么不對?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沒用,她一定會拋棄我?” “沒用的……什么都沒有用……” 展泰元嘆了一口氣。年輕人之間的事情,在惹得展嶼反彈、喬心之后見到他也不再那么熱切之后,他早已決定不再插手了??伤鏇]想到,那個看著乖乖巧巧的小丫頭居然這么決絕。 也不對,他不是早就看出來了,那丫頭是外柔內剛的性子,也警告過阿嶼不要強求了嗎? “你小的時候,從假山上掉下來,摔到我面前,摔折了一條胳膊?!闭估蠣斪娱_了口,卻是答非所問的回憶起了往事,“之后我責問了對你疏于照管的傭人,家法伺候了你那個混賬父親,又把你接到了身邊來,親自教養?!?/br> 站在展老爺子身后的惠貞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一旁的展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是看準了時機故意掉下來的,我也知道是有人教唆你這樣做的?!闭估蠣斪訜o視身后那一聲抽氣,敏銳地注意到展嶼雖然表情沒有什么變化,放在身側的手指卻是動了動。 他繼續道,“人年紀大了,退了休,一下子閑工夫多了,才會回憶起往事,也會發現一些之前忽略了的問題。你是不是覺得,只有耍了那種手段,才能引起我的注意?” “老爺子!這——”身后的惠貞忍不住失聲出口,這都是她的主意,不怪阿嶼的!可展老爺子豎起了一只手,示意她禁聲,她只好閉上了嘴巴,把辯解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