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她寂靜無聲地躍進內室,從床頭取出一把匕首,又快步到窗前,從頭至尾并未發出一丁點聲響。 趙敏禾屏氣凝神,聽外頭悄無聲息,一手持匕首護衛在胸前,另一手猝然推開窗戶。 “啊……唔!” 猛然間往外頭彈出去的窗子磕到*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一聲熟悉的呼痛聲,聲音的主人卻很快就反應過來,似乎是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及時止住了高聲以防引來他人。 趙敏禾停下正要手握匕首躍出窗外的動作,帶著些不可置信往旁邊跨過,伸手抓住窗棱拉回來一些,立時窗子外頭正捂著自己鼻子的少年露出了頭臉來。 “你、你是怎么進來的?!”趙敏禾都驚得快失了分寸。 現下已是戌時六刻了,忠勇伯府早就閉了正門!趙家一家子武將占了大多數,于排兵布陣最是擅長,府中護衛cao練、巡邏一應事物全按軍中規矩來辦,一般的宵小之輩剛翻過墻頭大概就會被發現了。至少趙敏禾從小到大從沒聽說過自家被什么毛賊闖進來過! 現在——她的院子里,卻出現了這么一個不請自來的毛賊! “毛賊”——韶亓簫捂著被撞疼了的鼻子,僵立在當場。又在看到她額上的花勝時,傻傻笑了笑。 然而他很快就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 “我有東西給你……”他剛說了這一句開頭,卻立覺鼻頭一熱。 趙敏禾只見一管鮮血從韶亓簫指縫間流出來,她大驚失色,無須多思索便知是方才自己推開窗戶的力道太重,叫他直接傷了鼻梁。 見他還懊惱得愣在當地,趙敏禾再顧不得男女之別,小心拉開他的手看了看,見血還在往外冉冉流出,焦急道:“你先進來,我找些水幫你擦一擦。若是傷到了里頭的軟骨,那就麻煩了?!?/br> 兩人中間隔著一道墻,趙敏禾又要他先仰著頭,一時竟無法跨過來,趙敏禾只好叫他先站著不動,自己跑到外頭去將他從門口領進來。 將人在小廳中的椅子上按下,趙敏禾做賊似的回到門口,見沒人注意到,便趕緊將門關上,還特意把門閂拉上了。 內室常年備著干凈的水和布巾,她進去取了東西便立刻回到他身邊,卻見他并未老老實實地仰頭待著不動,而是左顧右盼地打量著她的閨房,雖然只是內室外面的小廳。 “你都傷了,還這么不老實?”趙敏禾簡直氣急敗壞,這人沒頭沒腦地闖進府中不說,現下了也沒叫他安安靜靜的。 韶亓簫頭一回進她的小院,頭一回進她的閨房,自然抑制不住欣喜,才多看了幾眼。還沒看出個究竟,只覺得她房里什么都是好的,便聽到了她嗔怒的埋怨聲。 雖是埋怨聲,卻也是關懷的埋怨,韶亓簫只覺得心里暖烘烘的,討好地沖她一笑道:“阿禾,我感覺鼻血止住了,你看?!?/br> 趙敏禾捧起他的臉,左右端詳了一會兒,的確像是止住了。 她松了一口氣。 只是經了這么一遭,他鼻下到下巴的位置的血跡斑駁成片,實在有損他本十分英俊耐看的臉,加之此刻掛在他臉上有些傻乎乎的笑容,倒叫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心上人一雙柔荑貼著他的兩頰,靠得這么近對他露出如此如花般盛開的笑靨,韶亓簫喉頭滾動一下,沒等他做什么,她卻已然松開了他,將黃銅水盆推到他跟前道:“快洗洗,難看死了?!?/br> 韶亓簫一驚,心中漣漪半分都不再剩下,低頭就著隱隱的水光為鏡,果然見血糊了他有半張臉。 他的俊臉啊……韶亓簫心中哀嚎一聲,這是他第二次對著她噴鼻血了,雖然這一回是外力所致,但他仍覺得十分挫敗。 他心里這般想著,手上動作卻沒耽擱,快手快腳地把臉上的血跡洗了個干干凈凈。 洗完了,他有些忐忑地抬起頭來,只見她坐在另一張梨花木椅上,與他隔著一張小案相望。 韶亓簫輕咳一聲,在肚中反復琢磨著要出口的話語。趙敏禾也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自己招了今日偷偷闖進府中的目的。 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起來。 突然間,小廳中另一扇菱花門被撥云打開,撥云整著手中的香露,一時未看清房中多出了一個人,一邊走一邊道:“姑娘,水已備好了,你……” 待看清房中的男子,撥云的話語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 菱花門的另一頭便是凈房,與趙敏禾的閨房相連,凈房那頭還有一個門可供出入,尋常粗使的婆子抬水、整理凈房便是從那個門走的,像撥云弄月這樣的大丫鬟,才會直接穿過這道菱花門來趙敏禾的閨房。方才便是撥云指揮著婆子們備好了沐浴的水,才過來稟趙敏禾一聲的。 “噤聲!”眼看撥云就要驚呼,趙敏禾立時便低喝住了她。 “別聲張。你去叫上弄月,一個在門口看好了別叫下人進來,一個去院子門口看著,若是母親或大嫂她們有誰來了,就立刻來稟告一聲。隱蔽一些,別叫人發現了?!壁w敏禾快速吩咐道。雖然天色晚了,但不能保證不會再有人過來。 撥云常跟著趙敏禾出去,自是知道眼前的男子是當朝的七殿下,她眼含擔憂地最后看了一眼趙敏禾,仍舊從凈室的菱花門出去了,順便還帶上了門。 這一出打岔,韶亓簫已知他最好速戰速決,便從懷中掏出一只長形雕花黑漆香木匣,放在桌上,推到她跟前道:“我來給你送這個?!?/br> 趙敏禾衣袖下的雙手攥了攥,終究抵不過心底的渴望,將匣子取過打開來。 里頭是一根白玉簪子,通體瑩潤,水頭極好,單看這材質便知是難得的珍品。奈何打造這玉簪的匠人手藝著實不怎么樣。這簪子一頭刻的卻不是常見的祥紋或蘭蓮等常見的花卉紋路,而是并不太常見的丹桂,神韻雖在,工藝卻不細膩,襯托幾朵小花的桂葉甚至形狀也不對,仿佛被磨去了一邊,一看便知不是老匠人的手筆。 她出生在八月十五,丹桂飄香的季節,平素最喜桂花,這在周圍人中不是秘密,想要打聽到也不難。 趙敏禾心里突然涌現一個猜測,抬起頭來端詳他,果真見他眼含緊張,正一眼不眨地盯著她的反應。 趙敏禾輕輕啟唇道:“這玉簪……是殿下親自動手做的嗎?” 韶亓簫一愣,隨即笑逐顏開點頭道:“阿禾聰慧。這本是想去年你生辰時給你的,可惜那時吳家出了事,不宜送你生辰禮,便拖了下來。好在現在有機會送到你手上,阿禾可喜歡?” 趙敏禾注意到他對她的稱呼變了,抿嘴小小笑了一下,原來他去年就準備了…… 她手指微微摩挲這手工略顯粗糙的玉簪,道:“謝謝,我很喜歡?!?/br> 聽了她的答案,韶亓簫一個大動作站起身,倒把趙敏禾嚇了一跳。沒等她相問,韶亓簫已一個健步蹲到她身前,大手握住她的雙手,無形中將她困在了椅子里。 他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道:“今日在靈山,我還忘了與表妹說一件事。忠勇伯府男丁四十無子方可納側的家規我早已知曉,于我而言,我也不喜歡府中多出第二個女人來弄得后院烏煙瘴氣,更……” 他微微紅了眼睛,想起前世她在溫家流產傷心的事,“更舍不得你為人所害,傷心難過。所以前年我便求過父皇,叫他婚前無須叫后宮的庶母為我選良家女了。以后你我成婚,我也不會再叫別的女子入府。你可愿……” “信我”二字還未出口,外頭由遠及近便傳來一陣腳步聲,到了門前一推門,卻因方才趙敏禾合上了門閂而紋絲不動。 緊接著,撥云壓低卻焦急的聲音傳了進來——“姑娘,伯爺往咱們院子里來了,都快要到院子門口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