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節
可即便不怕死,也會怕殘忍的死,或者生不如死—— 想著被機刮卷入齒輪,受那生生凌遲之痛,方姬然面色蒼白著,嘴唇發紫,終是將眼瞥向宋熹。 “陛下……救我……” 從事發到現在,宋熹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有說。 如今聽得方姬然恐懼的呼救,也只是神色淡淡睨著她。 “自作孽,不可活!” 畢竟方姬然剛才連他的性命也一并算上的。 他對方姬然又素來沒有什么好感,哪里會顧及她的性命? 方姬然是個聰明人,一直是彼此利用的關系,她當然了解宋熹的為人。 故而,聽他淡漠的回復,她咽一下唾沫,開始討價還價,“陛下不要忘了,是我……是我幫你拿到的仕女玉雕。如果沒有我,你也到不了乾坤墓……” “那又如何?”宋熹道:“你的利用價值已經用完了?!?/br> “嚯嚯嚯!”方姬然突然仰頭,從喉間發出一種似恐懼又似悲切的笑,“你當真以為墨九會與你誠心合作?你就不怕,他們過河拆橋?到時候沒有我,你就算有仕女玉雕,如何開祭天臺?” 宋熹慢慢側頭,盯住她的眼。 “過河拆橋或是不拆橋,都不勞你費心了。方姬然,你是個廢人了!沒有人會對一個廢人的生死感興趣?!?/br> 方姬然身子微微一僵,目光怔怔看著宋熹,身子顫抖不已。 是的,宋熹當初利用她是為了仕女玉雕。 再后來利用她是為了開祭天臺。 但如今他與墨九達成一致,他又要她何用? 她的作用確實已經沒有了。 一個失去了利用價值的人,又有何人來憐惜? “呵呵呵呵呵……” 一陣低沉沙啞的笑聲里,方姬然認命般高高仰著頭,語氣凄厲。 “你們會不得好死的,你們這些人,都會不得好死的!” 陰森森的笑,像魔鬼附體,不像個正常人,如同她的臉,沒有半點正常人的樣子…… 這一刻連墨九都覺得,其實死亡對于她來說,或許真的是一個解脫。 “你們會不得好死的!你們會的,一定會的……我會看著的,我哪怕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句威脅人的話,真是從古用到今??! 墨九無語地聽著她垂死掙扎一般的喃喃,饒有興趣地抱著雙臂,正瞧熱鬧,腰上就被人攬緊。 她側頭,對上蕭乾沉沉的雙眼,“阿九,且留她一命?!?/br> 墨九沒有想到,第一個出來阻止她的人,居然是蕭乾。 她不太高興地挑眉,“為什么,給我一個理由?!?/br> 蕭乾默默一嘆,然后瞥一眼面有異狀的陸機老人,道:“師父當年……與你娘有過一夜露水之情……后來雖無緣分,卻留下一女……她就是方姬然?!?/br> 關于織娘這段往事墨九也是知道的,這也是為什么方姬然出生當晚就被送到方家的原因。 可她沒有想到這世間兜兜轉轉,轉來轉去居然就這么幾個人,方姬然的生父居然會是陸機老人。 怔愣一瞬,她突然明白陸機為什么執意要跟上神龍山來了。 “呵呵,這老頭兒。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風流韻事……” 墨九其實做不來那種眼睜睜把方姬然絞死的事情,這么嚇唬也只為了殺殺她的銳氣。至于到底要怎么處置這個女人,老實說,她真的還沒有想好。為了墨妄,為了織娘,她甚至都想過留她一命的??扇缃衤牭檬捛脑?,想到她是陸機的女兒,突然有一種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感覺,不由咬牙切齒。 “如果我偏不呢?” “阿九?!笔捛@一聲,“你的為人,我還不清楚?” “哼!”墨九不高興,白他一眼,“你不知道最毒婦人心?我狠起來,完全可以不是人?!?/br> 輕笑一聲,蕭乾輕撫一下她的頭發,對她道:“方姬然的事,我已和師父詳述過,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怨不得人。師父的意思是,留她一命,只要不死,其他都可?!?/br> “只要不死,其他都可?” “是。這樣即成全你師兄與你娘,也成全我師父,就這么辦吧?” 墨九琢磨一下,突然有點想笑。 這方姬然上輩子是拯救了地球嗎? 居然有這么多的人,其實一直真心為她。 墨妄、織娘、現在還有一個陸機…… 可就是這么一個被人真心關愛著的方姬然,卻始終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疼愛她,以至于變得如此瘋狂,恨不得天天報復人類。 “好,只要不死,其他都可。這句話我喜歡——”墨九笑著指揮弟子,“架上去,我保證她死不了?!?/br> 說罷,她誰也不理,微微瞇了瞇眼,瞥一眼還在嘶吼吶喊的方姬然,慢慢走向墓室基臺上出現的那個懸空之門。 模糊的煙霧還未完全散盡,那門像一道模糊的剪影,就像她幼時看西游記時天上出現的南天門,影影綽綽間,不太真實,有一種夢幻感。 遲疑一下,墨九回頭沖眾人招手。 “你們都看著我做什么?走不走?一會門消失了,可就走不成了?!?/br> “進吧。速度一點!” “進進進——” 兩個侍衛無奈地把方姬然架在機括鐵鏈上綁好,而墓室內的其余人,都聽話地往那道門靠近。 尤其是宋熹的那些侍衛,他們走得比誰都快。因為之前他們就看過墓門開啟時那些跑得慢的人活生生被石頭砸死的場面,所以這一次,他們爭先恐后,不等墨九聲音落下,人就已經往里鉆了。 墨九搖了搖頭,等他們進去了,方才看蕭乾。 “六郎,我們也走吧?!?/br> 蕭乾抿緊嘴唇,看一眼賭氣留在原地的陸機,遲疑一下。 “阿九等我一下,我勸勸師父?!?/br> 事實上,陸機獨身了一輩子,從來也沒有與方姬然有過接觸,對她所知所曉的,也都是一些不好的事,認真論父女感情,算不得深厚。但血脈親情這東西,就有這么神奇,一旦知道了這個人是他的親生女兒,哪怕他心再硬,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絞死。 墨九在門邊等了一會。 看到蕭乾走過來,卻沒有看到陸機動彈。 “他不走?”墨九不知道他們師徒兩個說了些什么,笑盈盈往蕭乾的背后瞅一眼,看著那老頭倔強的影子,撇了撇嘴巴,“他不走算了,我們走吧?!?/br> 蕭乾淡淡回頭望一眼,嘆口氣,吩咐孫走南留下來照看老頭,又向他小聲叮囑一些事情,而宋熹卻在這時過來,走到墨九的身邊,冷不丁拽住了她的手臂。 “一起走?!?/br> “你信不過我?”墨九冷笑一聲,微微掙扎。 “當然?!彼戊淠抗庥行?,手上力道也不輕,盯著她時,目光像自帶了一層冷氣,“你詭計多端,我得與你寸步不離?!?/br> 呵呵一聲,墨九皮笑rou不笑,眼底涼涼的,全是調侃,“你不必緊張,我就算要整死你,也得先拿回那些仕女玉雕再說?,F在我殺了你,我上哪兒找玉雕去?所以,你且放心吧,只要我死不了,你就死不了?!?/br> “那可不一定?!彼戊涞穆曇?,帶了一點笑,卻聽得墨九無名火起,冷哼著,低頭睨向他扼著自己的手,“爪子拿開。我不喜歡和陌生男人有肢體接觸。犯惡心!” “惡心一會,忍著!大家一起走,這樣保險一點?!?/br> 宋熹盯住她,不松手,不動彈,似笑非笑。 “憑什么我要忍著?老娘偏不能忍!” 墨九氣咻咻瞪他一眼,不停掙扎。 一只手卻在這時伸了過來,輕輕的抬起,落下,就搭在宋熹的手腕上,看似漫不經心,力道卻重得仿佛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不要讓我把你這只手剁了?!?/br> 蕭乾聲音向來清冷無波,不厲自有三分威儀,更何況此刻正有郁氣? 凝視著他千年不化的冰霜臉,宋熹微微抿唇,似笑非笑,“我只怕你會舍不得。剁了我的手,誰給你拿仕女玉雕?” “嘖!一個大男人,你膽子能再小點嗎?行了,喜歡跟著我就跟著吧?!蹦挪粷M地奚落一句,也不想與他多辯了,甩開手,冷漠地瞥他,“只要不碰我,你愛怎么走,就怎么走?!?/br> 說罷,她大步進入那扇門。 然而—— 進去之后他們才發現,里面是一個空蕩蕩的墓室,什么布置都沒有,地方也全然不若外面的寬敞,狹窄而逼仄,唯一與別處不同的是,在墓室的盡頭,有三道石門,門楣上方分明用草書寫著。 過去。 現在。 未來。 這叫什么?三道門,三個選擇么? 過去的門,會回到過去? 現在的門,會留在現在? 未來的門,會去到未來? 沒有任何提示,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三道門代表了什么意思。 眾人各自在心里猜測著,然后——齊刷刷回頭來看墨九。 墨九一笑,攤手,“這個我也沒法選擇。因為我也不知道?!?/br> 任何一道選擇題擺在面前的時候,都會有一些提示才能解答。 可這里,什么也沒有。三個門,三個一模一樣的門,連通的地方是哪里? 也許代表的不是過去、現在、將來,而是死亡、生存、或者生不如死呢? 風燈的光線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影影綽綽,像隱藏在一片烏云后面,讓墓室的氣氛再次陷入了凝滯中。 “不如丟骰子吧?”墨九笑著摸了摸鼻子,“丟到哪個門就進哪個?” “不用?!彼戊渫蝗恢赶蛞粋€侍衛,然后指向一扇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