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節
可冥冥中,又似另有天意。 當初在哈拉和林,蘇逸被蒙合擺了一道,落了一個與公主yin丨亂,害得公主自殺的污名,哪怕這件事情讓很多人存疑,到底也為不明真相的人添了一道笑料,為蘇逸清白的人生抹上了一筆污穢的漆黑。 他這一口氣,本來就咽不下。 這時令他打蒙合,他手上有兵,定然會使全力。 這一點,宋熹看得準。 而蘇逸也不負重托,向天下人證明了他自己。 雖然他從來沒有打過一次大戰,可率著殿前司等京畿精兵以四處招來的二十萬人抵達釣魚城,他立馬就作出了幾個重點防御規劃,將蒙合死死擋在了釣魚城外。 實際上,釣魚城并非一座城,而是一座山。謂之中水,往上趨近蜀都錦城,在三江交匯處,是從川出山向東的關鍵要塞,蒙合想要領兵繼續東進,其后援物資以及軍隊,都須依靠水運。故而,蒙合對釣魚城勢在必得。 蘇逸就算準了他這一點。 于是,他占據著釣魚城,卻不急著出戰,而是建了一面墻,將墻一直延伸到山腳水邊,再將自己的人馬沿著水面盡量擺開一字形,旌旗滿山插遍,如云似瀑,聲勢極為壯大。且不論兵馬的戰斗力,就論那氣勢,就給南榮人長了臉。 蒙合越是急著拿下釣魚城,蘇逸就越是不急。 他就霍霍著蒙合,扎根在那里,像一顆釘子似的,怎么都拔不出來。蒙合不來,他們就去搗亂,蒙合一來,他們就死守。在這期間,他還寫一些歪詩酸詞,發傳單似的飄入蒙合的大軍之中,侮辱蒙合,極盡嘲諷北勐騎兵之能事…… 就這般,他竟活生生拖了蒙合半月之久。 蒙合為人暴躁,被蘇逸這么一激,自是氣得暴跳如雷。有官員勸他不如放棄釣魚城,不在此處走船,繞過去打南榮,先甩開蘇逸這個擰巴再說。但打到現在,且不論釣魚城拿下的必要然,就說北勐的國運威儀,還有蒙合大汗的臉,都丟不起了。 蒙合被蘇逸這么搞,此時又怎會愿意灰溜溜繞過去? 從哈拉和林南來,他第一次遭到如此重創。 景昌二年四月底,在蘇赫與合合臺部抵達釣魚城下時,蒙合再一次集全力發動了一次對釣魚城的攻襲。 到了這個時候,全天下人的目光都凝集在南北兩處。 一曰漢水,一曰涪水。 蒙合緊急,蘇逸卻是個慢性之人,他背靠著南榮源源不斷的物資以及增援,對遠到而來的老朋友,卻越打越順手,如此這般被攻擊,還有閑情雅興給宋熹發去了一封捷報。 “釣魚城在我手,陛下可不必增兵,蒙合小兒,就是微臣碗中之菜矣!” 這癩蛤蟆的口氣比天大,真是羞煞了蒙合。 偏生這封捷報的內容,還真就落入了蒙合的耳朵。 蒙合征戰多年,在戰場上本來就虎,人也極其自負。如此一來,他更加怒不可止,完全不聽合合臺等將領的建議,非得拿下釣魚城,非得砍下蘇逸的人頭血祭不可。 因而—— 蒙合在釣魚城加快了進攻,漢水那邊宋熹的壓力,也就相對小了。 南榮的兵員數量,相對而言,算當世之最。 當初宋熹北上,加上各州縣調派的人,足有八十萬之眾。 這樣多的人,就算他們用人海戰術,用人頭來堵江水的甬道,其勢亦不可小覷。更何況,這一回,真刀真槍的拼殺? 釣魚城的戰事,給了南榮兵極大的信心。 一批開始不太贊同宋熹決定的官員,這個時候也有了打勝戰的勇氣。 想蘇逸一個沒打過仗的文臣,都可以擋住蒙合的腳步,何況他們有八十萬人? …… 金州大營,指揮戰事的管宗光,熱血激昂,頂著一張臉紅撲撲的臉,大步進入中軍帳中,“稟陛下!” 宋熹著一身盔甲,威風凜凜地坐在御案后面。 慢慢抬眼看他,他眉梢一挑,“管將軍請問?!?/br> 管宗光抹了一把臉上的灰末,單膝跪地,抱拳大聲道:“蕭乾叛軍把漢水甬道堵得風雨不透,即便我們人馬眾多,可甬道實在狹窄,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即便集結強攻,也實難攻破。末將以為,可趁此東風,派兵從江面殺過去,攻打叛軍所在的江北大營,先亂其陣腳,再行奪取甬道之事!” 宋熹眉頭一動,皺起,打成了一個結。 好一會,他手撫御案,淡淡開口。 “水戰,我們恐會不敵!蕭乾叛兵駐守汴京時,一直勤練水師……” 管宗光一聽,大眼珠子并瞪了出來,“那也得一試??!陛下,末將以為,我們不可再拖了。須盡快拿下漢水甬道,呼應釣魚城的左相。再者,我們可不奪江北大營,但拿下甬道,方好死守,并增援左相!” 他的話有道理。 只有那般他們才能抽出身來,不會被戰事所束縛! 也只有那樣,南榮方有一絲生機。 看管宗光握著拳頭躍躍欲試的樣子,宋熹終于點了頭。 “好,就依管將軍之言!” “謝陛下!”管宗光欣喜地站了起來。 宋熹看定他,目光淺淺一瞇,也從座位上站起來。 “事不宜遲,傳令下去!集結兵馬,從水面攻江北大營!” “末將領命!” …… 藍天白云,陽光明媚。 江面上波光麟麟,飄蕩著一圈圈的漣漪。 可這一方平靜,不到卯時,就被尖銳的號角聲打亂了。 南榮大軍,分了三路人馬進攻江北大營的蕭乾部叢。 一道繼續打漢水甬道,另外兩道人馬,從兩個渡口碼頭強渡過江。 其中金州碼頭的領將,正是景昌皇帝宋熹。他親自領兵,攻勢最猛。而江北對面的人,卻是受令駐守的古璃陽。 這是宋熹算計過的。 在蕭乾麾下那些人中,古璃陽的思想最為古舊,也最有忠君思想。 古家世世代代皆為忠良,古璃陽的爺爺曾官至太傅,父親生前也領軍中要職,可謂滿門忠烈,對朝廷對皇權有一種血統里帶著的忠誠,若讓古璃陽面對管宗光或者其他南榮將領,他或許不會手下留情,但皇帝親自到了面前,他的手段或者就不會那么狠了。 “殺!” “沖??!” “陛下有令,殺!” 宋熹大軍,坐船而上,挾風云雷霆之勢,進逼對岸。 …… 江北大營。 這些天,南榮兵屢屢圍攻漢水甬道,并堵截了他們與興隆山互通有無的交通要道,蕭乾早就搓了火兒。 擊西送來的信,蕭乾仔細看過了。 墨九生產的日子,已然臨近了。 在那樣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得和她在一起的。 故而,便是南榮不來攻打,他也勢力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要知道,興隆山位于南榮的轄地,雖墨九有一點“占山做土匪”的意思,南榮一時拿她沒有辦法,可墨家來去自由,他們要前往興隆山,卻必須通過南榮兵的防御,也就是說,還得先打破宋熹的圍堵。 當然,蕭乾心有存疑——宋熹在這件事中,應有些許的故意。 之前他圍而不攻,如今墨九產期近了,他卻傾全力圍住了所有要道。 這個男人……始終在覬覦墨九??! 從頭到尾,他一絲一毫都沒有放松過? 抑或是,他也像蒙合一樣,得了那個消息? 是否宋熹也以為,墨九已經得到千字引和武器圖譜,在興隆山上大肆制造火器? 這樣的消息,蒙合能得知,宋熹自然也會。 故而,看了擊西的信,得了興隆山那些消息,蕭乾早就心急如焚。 墨九制軍衣、囤糧食、做武器,這樣的她,把自己活生生變成了一個香噴噴的rou饃饃,徹底把自己暴露在了一雙雙饑渴的狼眼里。宋熹也好,蒙合也好,別的什么也好,誰又不眼紅那些東西? 這個傻女人! 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 若宋熹這八十萬人,不來打他,直奔興隆山,她當如何? 想著她大腹便便的樣子,懷著她的孩子,還在為了他奔波勞累,蕭乾眼圈都泛了赤。 “迎上去!殺!” 一個字的命令,發出來便是狂嘯。 他的信送不去,已經等不及了。 北岸大營中,將士們沿著斜坡往下俯沖,上了戰船,與煙波浩渺的江面上,來勢洶洶的南榮兵殺在了一起。另外一邊,甬道里的蕭乾兵馬,也在號角聲中沖殺出去,以銳不可當的勢頭,與南榮兵當頭撞上。 吼聲震天! 橫尸遍野! 等伏在江邊的弓箭手,萬箭齊發。 不足半個時辰,江水似乎都染上了一片血紅之色。 人在臨死前的嘶吼聲,震得人耳鼓發麻—— 論水師的戰斗力,以及對江水的熟悉程度,南榮兵確實不如常年駐扎在此的蕭乾部,可哪怕南榮兵眼看水戰失利,有皇帝在側,又純粹為了來挑逗的,這些人也激發了熱血,拼死抵抗著往前沖,竟然愈發逼向了北岸。 北岸的碼頭上,古璃陽一襲戰甲,騎了白馬立在江頭,眉頭緊蹙。 “船上何人?”他小聲問副將魯小山。 “回將軍!是——”魯小山瞥一眼他的臉,心知他知道是誰,不過需要一個確定的答案罷了,頓了一下,趕緊朗聲回答,“南榮景昌皇帝是也!” 古璃陽眉頭越皺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