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節
可對于他的命令,曹元卻不接受。 眼看大批禁軍殺將上來,他退兩步與墨妄并肩而立。一邊用機關筒射擊遠處追過來的禁軍,他一邊低喊:“不行!左執事,你帶鉅子走!弟子來掩護!” “聽我命令行事!” “左執事,有你在,鉅子更安全!” “曹元!” “左執事,你們快走??!” “你們都走!”曹元聲音未落,人群前方就傳來擊西的吼聲,“我們會掩護!你們趕緊快帶九爺離開???!機會只有一次!” 機會只有一次,確實! 一旦禁軍涌上來占領了這條大道,就再沒有逃跑的機會了。 當然,留下來的人,生存的機率會很小很小,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墨妄、擊西、曹元他們都想把生存的機會讓給對方??蛇@個時候,他們誰生,誰死,都不如墨九的生存重要—— “快??!磨蹭什么?” 擊西火了,撕開嗓子喊。 “大老爺們兒,怎么娘們兒似的?” “左執事,你快帶鉅子走!我留下來和擊西一起——” 禁軍山呼海嘯一般涌了過來,墨妄看了他們一眼,沒有時間再堅持。 “諸君稍頂片刻就撤,咱們興隆山見!” 說完,他飛身躍到墨九的馬背上,將她往自己懷里一裹,從她手上奪過韁繩,沉喝一聲,“駕!” 馬兒嘶叫一聲,揚蹄而起—— 這邊的動靜,禁軍早有注意。 看墨妄要帶著墨九逃命,對面禁軍馬上大喊起來。 “他們要跑!放箭!” “放箭!不要讓他們跑了!” 吼聲、喊聲,亂成了一團。墨妄脊背生生一寒。他沒有回頭,對那些吼聲充耳不聞,一雙眸子如夜下火炬,炯炯有神地注視著面前狹窄的小道,人與馬掠過冷風,疾馳而過。 “嗖——” 一只羽箭,風一般追了上來。 墨妄抬起血玉簫擋開箭矢,心里的弦繃到了極點。 “小九把頭低下,抱緊我!” 他不怕死。 卻害怕墨九出點什么事。 她的存在干系整個墨家,甚至干系整個天下。 “師兄,你顧好自己!” 墨九低低應著,聲音還算平靜。 她視力不好,看不見破空而來的飛箭,只能聽著蒼穹下的喊殺聲,想著那些人……擊西、曹元、玫兒、還有她的墨家弟子們。這一仗,他們的人太少了。這個時候,幾乎已經被禁軍壓倒般淹沒在了人海中,以至于她都不敢去想……他們生還的機會。 一馬二人,越行越遠。 禁軍之中,馮丁山突然擠了出來。 他脖子上鮮血未干,騎馬踩著水渠邊上的荊棘,突然伸手對弓箭手大喝。 “把弓拿來!” 一把大彎弓遞到了他的手上。 他微微瞇眸,望向越來越遠的黑點,沒有著急,緩緩抬臂挽弓。 “嗖——!” 響箭破空而過,帶著凄惻的冷風,“撲”地入rou。 “師兄!”墨九察覺到墨妄身體突然一僵,扭頭就看見他突然變色的臉,“你怎么了?” “我……沒事?!蹦α诵?,胳膊突然緊了緊她的腰,視線落在她的頭頂,聲音帶了一絲莫名的滄涼之意,“小九,從這里一直往前,再走上二三里,上了官道,不用回頭,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興隆山小鎮了?!?/br> “哦!”墨九聽出他聲音有些不對勁,而且,這句話也怪怪的,不由關切地撫上他的胳膊,“師兄,你是不是哪兒受傷了?” “沒有,師兄哪會受傷?” “那你情緒……有點不對?!?/br> “是嗎?”墨妄的聲音很淡然,騎馬的速度也不見半點減慢,“可能想到了曹元他們……也許都逃不出來了。這輩子,咱們也就再也見不上了?!?/br> 墨九鼻子狠狠一酸,喉嚨像被棉花堵了,聲音啞啞的。 “你們都是為了我……” “不?!蹦驍嗔怂脑?,突然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就像一個大哥哥寵愛自己家的小meimei一樣,不帶猥褻,甚至不帶絲毫情丨欲的撫摸她的頭,“我們不僅為了你,也為了墨家,為了我們的墨家。小九,你一定要記得,你是墨九,不僅僅是蕭乾的墨九,還是墨家的墨九……也是師兄的墨九?!?/br> “師兄……” 墨九心里的酸楚,化為了哽咽。 “我做得不夠好,是我……沒有保護好他們?!?/br> “不,傻姑娘?!蹦p聲安撫,“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是一個稱職的鉅子,這天底下,何人敢不敬我墨家三分?誰人又不高看我墨家三分?而且……” 輕輕一笑,他突然有些得意,“你可知道,我們有多少財富了嗎?” 財富?墨妄用的這個詞,讓墨九微微一怔。 用它來形容金錢,那就證明有很多錢了。 說實話,這些東西她基本只構思想法和傳送命令,一切細節上的協調安排都由墨妄在實施,她一直知道墨家有錢,很有錢,有很多很多錢。但具體到底有多少,她真的不知道。 “我們有很多錢,小九?!蹦穆曇粲朴祈懫?,似乎帶了笑,“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我們積累的財富,足可令一個國家東山再起。我們的弟子遍及四海,我們的消息渠道,足可滲透到一個國家的各個枝節……這些事務,尚雅那里都有備檔,回到興隆山,你可以細細問她。尚雅此人,還是可以信任的,但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太過重情!”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 “她最大的軟肋就是喬占平,故而小九只要能拿住喬占平,尚雅就不成問題。不過喬占平此人,在興隆山雖也兢兢業業,不曾怠惰半分,但對當日機關屋之事,他似乎仍有保留……” “師兄!” 墨九打斷他,終于發現哪里不對勁兒了。 一句一句絮叨的墨妄,太反常了,那感覺就像在提前交代遺言。 “師兄你到底怎么了?我不需要相信任何人,我只需要信任你就夠了???” 背后的墨妄,好一會兒都沒有言語。 冷風從耳畔吹過,惻惻生寒。 久久,才傳來他一句虛弱的話。 “小九,若我不在了呢?” ------題外話------ 今天晚上寫更的時候,不曉得哪兒飄來的火鍋香味兒,一直禍害我的鼻子。 我一直聞著聞著,簡直了,好想吃啊啊??! 哪個來請我吃火鍋? 坑深309米,塵世煙火與誰共? 不在了? 墨九心里一悸。 像是突然驚醒一般,她一雙黑眸迎著冷風緊盯墨妄的臉,眼風上下掃視。 然后,她聽見了自己顫抖的聲音。 “師兄,你怎么突然開這樣的玩笑?” “小九,我沒有在玩笑?!蹦⑽⒋怪^,凝視著她,溫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帶著笑意,就像當初那樣做著墨九的太陽??蛇@一刻,當他害怕自己的陽光從此再不能照耀她的時候,難免添了一些憂傷,以及對她的擔心。 “如果我不在了,這些事情,就都得由你來處理了。我怕你累著,更怕你信錯了人。這個世道,人心之險,甚于猛虎。你雖非愚鈍之人,但仍是太善。古語有云: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小九,你當學著狠一點——” “我不管那么多?!蹦糯致暣謿獾臉幼?,有些狂躁,就像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她抓緊他的胳膊,眼圈兒有些紅,一眨不眨地看著墨妄,在刀子般刮過的冷風中,舔了舔干澀得滿是褶皺的嘴唇,又啞著嗓子吼他:“反正你答應過的,要守護我,守護墨家。男子漢大丈夫,哪有說話不算話,半途而廢的道理?” 墨妄與她對視,勉強地笑著。 一張俊臉愈發蒼白,額頭上也隱隱有一層細細的汗珠。 利箭穿胸而過,痛徹心扉??伤麑λf話,還在笑,要一直笑。 “小九——師兄這次,恐怕要失約了?!?/br> “我不許!”墨九低聲吼著,摁緊他的胳膊,心里已然清楚他受了重傷,但他不肯說破,她竟然也不想說——就好像誰也不說出來,這件事情就不曾發生一樣。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心理。 像小孩子似的幼稚著,回避著。 就為了得到一種自欺欺人的安慰。 她緊緊扯住墨妄束在腰間的手,吸了一口氣,“不論怎樣,我都要你踐行謊言!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不講理,若你失信于我,我不會放過你!不論你走到哪里,都不會放過你?!?/br> “小九……唉……” 一聲嘆息,墨妄的聲音越來越弱。 駿馬在風中飛馳而過。田地,樹木,一一從眼前掠過,他們已經走了老遠,他的視線也愈發模糊,甚至快要看不清道路了。而后背上那支利箭,還在冷風中抖動著它的羽毛,耀武揚威一般狠戾地刺在他的身體里。 鮮血灑了一路,疼痛卻慢慢麻木了。 墨妄閉了閉眼,用盡了力氣,繼續他未完的話。 “小九,你記住……在墨家的八位長老里,乾、坤二位長老資歷最老,為人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