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一名勝出的女弟子有些不耐煩,冷冷打斷了她。 然后她挑釁的目光,又看向了方姬然。 這個女弟子很顯然是尚雅的右系人物,她眼中的對手也只有方姬然,并沒有將長相平平的墨九看在眼里——當然,另有一個原因,墨九并非墨家人。只要她不最終獲勝,也無須在意她的存在。 墨九的目光卻再一次看向蕭乾。 不知道為什么,她無端就想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伤麤]有注意她,一張俊美卻蒼白的臉,似乎比先前更白了幾分,半闔著眸子,他好像對比試的結果,沒有興趣,懶洋洋的神態,添了一絲病氣,讓墨九滿腔的沉郁,憋在心頭,只得悻悻收回視線,認真聽乾門長老說話。 “這一局,四位姑娘,將分成兩組?!?/br> 分成兩組?墨九不解地看向他。 “也便是說,兩個姑娘一組,獲勝的一組進入終極比試?!?/br> 乾門長老此言一出,那兩名女弟子迅速結成了一組,成了戰略同謀。她們的目的很明確,誰也不愿意與末位出來的墨九一組,以免影響她們的戰績。 人性真是殘酷哩? 墨九笑著側頭望向方姬然,抿著唇,一聲未吭。 方姬然身姿不同,帷帽也未摘,聲音卻帶了一點笑意。 “那就委屈姑娘,與我一組了?” 坑深097米 二試! 墨九眼梢一抬,輕輕瞥著方姬然,淡淡點頭,并不吱氣。 當然,她不是不想吭幾句。如果可以,她應當深感榮幸的大贊未來鉅子方姑娘才情過人,而吾輩姿質粗淺,能與未來鉅子分到一組,乃祖上蒙得蔭庇云云才算禮貌??呻m然東寂喚她一聲“九兒”,她依舊沒有想好要不要用墨九的身份現于方姬然的面前。 于是她還是東寂的侍女,不卑不亢地向方姬然優雅地福了福身,算著默認。 方姬然默默看她一眼,帽紗微動,轉身離去。 如同踢足球需要中場休息一般,這個比試第一輪結束到第二輪的中間,又有一個小憩過程。畢竟姑娘們入了機關屋幾時出來尚不得知,他們也需要一個緩沖時間布置第二輪。 勝出的兩個墨家女弟子,一個喚著云紓,是坤門弟子,一個喚著漓裟,是巽門弟子,兩個人關系看上去都有些忐忑,時不時瞥一眼方姬然。很顯然,她們依舊把最大的對手當成方姬然,并沒有把墨九放在眼里。不過,方姬然第一輪時第一個出列,實力確實是她們先前沒有想到的。 所以,到了這會,她們心里也緊張 方姬然四柱純陰的命格,還開得了祭天臺的手印,本來對她們就是一種身份上的威壓。試想一下,若有一天方姬然真做了鉅子,她們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墨九也瞥了一眼淡然的方姬然。 她不緊張,卻矛盾,那矛盾感,還在逐漸增大。 方姬然有才,她并不嫉妒。 甚至于,她對方姬然新鉅子的身份,也并無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思。 真正讓她郁悶的,是蕭六郎始終認為她不如方姬然。 “你贏不了!”這句話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時不時浮于她的腦海,讓她獲勝之心蠢蠢欲動,可若真勝了,她又能愉快嗎?心思沉沉地想著,她慢吞吞走到桌邊,磨蹭了一個果子,向東寂點點頭,又轉身消失在臘梅林的深處。 并不曾刻意想見誰,她就想靜靜心。 有時候,一個人單獨待著,有一個好處,可以好好思考一些問題。 這一輪的勝負,不必多說,她必須全力以赴。 不論是為了方姬然,還是為了她自己。 可拿下了這一輪,于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考驗。 考驗的不是她與方姬然誰厲害,考驗的是她墨九的選擇。 若今日她勝過方姬然,事態必然會大。她不怕做活耙子,墨家鉅子的交椅,她覺得自己也有能力坐得起??傻綍r候,會不會影響到蕭六郎?萬一這個機關屋與荊棘園的考驗一樣,又與謝忱那個老匹夫有關哩? 她沒有刻意去想東寂的身份??刹徽撍氩幌?,他都是謝忱的親外孫,是謝貴妃的親兒子,難免他不是與謝忱一伙的,就為了揪住蕭六郎。 她當不當信任他? 這個食友待她不錯,她寧肯相信他并無私心。 然而,她不能賭萬一。 如果沒有天隱山上的事,她可以賭,什么后果都不顧的賭,只為那一口氣。然而天隱山上,性命攸關的時刻,蕭六郎不顧一切地牽了她的手,選擇了帶她離開,她就不能在他需要的時候,放開他的手。 蕭六郎不僅是南榮的樞密使,還是漠北草原的世子,他的身份太過敏感,如今的他踩在南榮的土地上,與每天踩在地雷上差不多。一不小心,他就有可能會萬劫不覆。 雖然他很討厭,可她不想他毀在自己手上。 那一只手,那只溫暖的手,與他奚落她的話,在她腦中交替。 心里的矛盾搏殺到了極點,讓墨九有些煩躁不安。她一路走,一路啃著果子,面兒上什么情緒都沒有,可走在臘梅叢里,半晌沒有見著人,她沒由來的又有些失望,那感覺就像情竇初開的姑娘,矛盾、期待,又害怕、失落,患得患失。 她希望蕭六郎會像先前兩次一樣,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又害怕他出現時,她不知如何面對。 到底出現好?還是不出現好?她啃著果子想撓頭。 對了!若他出現,她可以問問,他有沒有對她動過手腳? 在初級機關屋時,她對莫名其妙的煩躁情緒,是有過疑惑的。 蕭六郎太鬼了,他可以給她下“醉紅顏”,難保不會出其他幺蛾子。 于是她為自己尋到了借口,又期待起蕭六郎來。 然而,他并沒有出現。 墨九四顧張望,眉頭皺了皺,不由想:“大概不方便吧?” 整個園子都有人在守衛,除了墨家弟子之外,還有禁軍與侍衛,各個著裝不同,看上去雜亂無章,卻處處都有人的蹤影,水都潑不透。蕭六郎便是要見她,也不好尋找機會。這么想著,她又往第一次遇見他的地方去。 不遠處,有墨家弟子在給園子里的人送茶水果點,墨九慢慢踱過去。 “來一點!”她攔在一個端托盤的弟子面前,把果子和點心拿了兩個,轉身就走。 那墨家弟子見鬼似的愣在那里,低頭看看盤子,“這什么姑娘啦?” 她雖然只是侍女,但衣著質地好,頭上釵環很精致,那名弟子看了看她,大概想起她是誰了,無奈地搖了搖頭,招呼著后面的人,繞著道離開了。 墨九拿著果子掂了掂,等他們過去,便慢慢往前方繞。 園中花木扶疏,那座周圍種滿了臘梅的亭子暴曬在陽光下,琉璃瓦上有亮晶晶的反光。臘梅香撲面而來,亭中幽靜的陰諒之處,果然有幾個人坐著,其中一個是方姬然,一個是墨妄、還有一個……正是她想要尋覓的蕭乾。 墨九心里一怔,眉頭挑開,大步過去。 可離亭五丈開外,她連亭子的邊兒都沒摸上,就有侍衛攔住了她。 “姑娘,請繞道!”他們不識得她。 墨九笑瞇瞇往亭子里看了一眼,“誰說我要過去?” 瞥一眼蕭乾的側顏,又瞥一眼墨妄與方姬然,墨九不知道他們三個湊在一處可以說些什么。是趁著休息的時候隨便調侃幾句家常,還是在商討她有多少能力?又或者在商量,如果方姬然不幸被她贏了,他們該如何應對嗎? 想到這里,她突然便笑了。 這一笑,笑得她胃氣都浮了上來。 到底什么時候,她與他們不是一國的了? 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告訴她嗎?需要她怎么做,不可以直接告訴她嗎? 如今突然成了“外人”,她也不上趕著套近乎了。唇角微微一彎,她沿著來路便轉了回去,把半路劫來的點心吃掉一個,胃好受多了,這才回到機關屋所在的地方。 這一晃,半盞茶的工夫過去了。 東寂看她一眼,微笑著問,“好受些了?” “我有什么不好受的地方?”墨九慢吞吞坐在東寂的身邊,目光半斂著,表情悠然自得。這個時候,蕭乾和墨妄也已經回到了休息室,離她不過十步之遙,他們沒有與她說話,她也沒有看過去。 于是,隔著不遠的距離,他們仿佛兩個世界。 蕭乾依舊是那個俊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的男人。 墨妄依舊靜靜伴在方姬然的身邊,做她的大師兄。 事情的變數真大吶! 她心里感嘆著,冷不丁抱緊雙臂環住自己。 “冷嗎?”東寂輕聲問著,已經解下了身上的風氅,披在她的身上,“雖說今兒日頭大,但園子里有風,你身子弱,機關屋又耗費心神,莫要受了涼,就得不償失了?!?/br> 墨九回過神,側目瞥一眼風氅,含笑看他,“我能得什么?失什么?” 東寂唇角的笑意未變,溫暖如故,“得失隨心,不可強求?!?/br> “說得好??晌摇惶??!蹦拍抗馕⑽⒁粍?,看了東寂一眼,似笑非笑。然而,這個角度卻很刁鉆,讓她不經意又看見了蕭乾的側顏。他似轉過頭來,眉頭淡淡一蹙,又別開與宋驁與墨妄說話去,似乎那細微的蹙眉,并不曾有過。 人群三三兩兩,小聲議論,氣氛很融洽。 每一個人的臉上,似乎都沒有比試之前的緊張。 墨九也微笑著,攏了攏肩上風氅,小聲與東寂說話,直到乾門長老高聲宣布第二輪比試開始。 看她懶洋洋的沒動,方姬然款款走了過來。 “九兒姑娘,請吧?” 一聲“九兒姑娘”,她喊得很隨意,墨九猜不透她曉不曉得是她,也不知道剛才在亭子里頭,蕭六郎又有沒有告訴她與墨妄,她的真實身份。抿唇默了默,她依舊沒有與方姬然搭話,只沖她淡淡一笑,一同往機關屋去。 機械的力量是巨大的。 半盞茶的時間,機關屋已變得面目全非。 先前的八個機關屋,如今剩下了二個,比之先前更大。 與上一輪不同的是,這一輪的機關屋里沒有女弟子伺候。不過,屋內早已備好茶水等著她們。一入屋,好茶的香氣,縈繞在鼻端,便在心底添了一絲說不出的清新??晌輧瘸撕唵蔚囊蛔纼梢?,什么東西都沒有,連初級時的樂器架都不見。只有正南方的墻角處,放著一個模樣古怪的木質機械臺,乍一看看不出模樣,像一個沙輪,又像一個時鐘,顯得古里古怪。 墨九曉得貓膩肯定在那里,卻不吭聲,安靜地坐下來。 “咔嚓”一聲,機關屋的門合上了。 墨九下意識回望,看那扇門還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