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燈火下,她細心慢聲說話的樣子,妖嬈綿軟,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又像個柔若無骨的小婦人,原就已是一副撩人的畫面,偏生她還斜躺著托著腮,衣襟不經意從肩膀滑下一點,一段調皮的雪白香肩就映在了燈火中。如削似玉,泛著淡淡的粉,媚骨艷色,誘人采摘。 東寂靜默一下,“今日來得匆忙,沒有準備。等明日你入了臨安城,我必踐行約定,帶你吃遍臨安?!?/br> 墨九目光亮了火光。 可很快,又熄滅了,她無奈地托著腮幫搖頭:“吃遍臨安是好,只不曉得蕭家宅子的圍墻高不高,好不好翻出去?” 東寂一愣,眸中滿是笑意,“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br> 他看著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是溫暖的,柔和的,墨九覺得這樣子的東寂,像一個縱容她的大哥,不論她說什么,他都會由著她占上風。不像蕭六郎,那廝絕不肯讓她分毫。 這才是朋友嘛。 她呵呵一笑,“有道理。只要鋤頭揮得好,哪有圍墻不會倒?” 她說笑的時候,兩頰嫣紅,一雙大眼睛像會說話,水汪汪地帶了幾分靈氣,語態慵懶,俏皮……東寂輕輕應著,目光微微一蕩,挪開片刻,才又回頭道:“原本以為你是蕭府的丫頭?!?/br> 墨九看看自己身上蓋的被子,又環視一下船艙,笑著眨了眨眼睛,“我現在的樣子,看著不像丫頭了?” “唔……”東寂眉頭微微蹙起,眼神里帶著柔和的笑意,“若有過得這么舒適的丫頭,蕭府的門檻都得被人踩爛了?!?/br> 說罷不待墨九說話,他慢吞吞起身,握住放在邊上的佩劍,輕聲道:“夜深了,探訪過舊友,我得走了?!?/br> 墨九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努了努嘴。 “他們還在找你?!?/br> 東寂笑道:“無妨,便是抓住,我也是蕭家遠親,來為陛下辦差的,不算大事。在你艙里被找到,才是不便?!?/br> 他慢慢彎腰,很自然熟稔地替墨九掖一下被角,目光似有星光閃爍,“我走了,臨安等你?!?/br> 看他轉身而行,墨九突然問:“你怎么不問我是誰?在蕭府是什么身份?” 東寂回頭,唇角溫暖的笑意,像一簇陽光與火苗,把空氣里的尷尬都融化了,“以食會友。你是誰,并不重要?!?/br> “不重要嗎?”墨九問。 “是,不重要?!彼隙ǖ囊恍?。 墨九望入他的眸底,心底瞬間涌入一股暖流。 人情世故的社會里,身份太重要了。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身份,直接決定了你在這個社會中扮演的角色,受人尊重的程度……正如她,因了大少夫人的身份,才能得到這樣錦衣玉食。 從來沒有人說過,你是誰并不重要。 她是墨九,好的墨九,壞的墨九,都只是她而已。 莫名的,她喜歡東寂這句話。 擁著被子坐起,她輕松地笑開,從脖子里拉出那個用繩子串著的扳指來,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去臨安吃你也吃定了。滾吧,出去時仔細一些,莫要掉到江里淹死了?!?/br> 東寂看著扳指,微微一愕。 墨九挑眉,“怎的?想要回去了?后悔了?” 東寂笑著搖頭,“不。從來沒人叫過我滾,很有意思?!?/br> 墨九“哦”一聲,“習慣了就好。朋友間相處,就不必那么多客套禮節了,我說叫你滾,因為你和我熟,我說什么你都不會介意,這樣輕松的相處方式,可以得個長久?!?/br> “得個長久?!睎|寂默念一遍,深深地看墨九一眼,笑了笑,扯一扯身上染血的衣衫,“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沒有見過我?!?/br> 墨九懶洋洋躺下去,“放心吧,大半夜收留男人,這樣的罪名,我比你更擔不起?!毕胂?,她又嘆,“為了吃,我也是蠻拼的了?!?/br> 外面又響起一陣腳步聲。 有侍衛輕輕敲門,“大少夫人睡下了嗎?” 墨九激靈一下,朝東寂努了努嘴,示意他快走,“睡下了,有事?” 東寂走到窗邊,推開窗,任江風灌入,慢慢回頭望一眼墨九,身形矯健地竄入了夜色之中。 另一艘船的甲板上,蕭乾衣襟飄飄,臨風而立。他的腳下,旺財正玩得起勁,撲一下他的腳,又叼一下他的袍角,撒著歡的逗他。 一人一狗,一靜一動。 在這樣的月下江面上,凝成了一副精致的畫卷。 蕭乾看著那一艘駛往岸邊的小舟,還有舟上白衣飄飄的男子,一張俊美的面孔上,清冷而安靜,只一襲銀紅的披風鼓起,一抹仙色似已看透所有,一抹艷色又似容傾天下。 好一會兒,等小舟消失在夜下的江面。蕭乾方才慢慢蹲身,摸了摸旺財的頭,“風涼,你冷嗎?” 旺財撒著嬌,溫暖的舌頭舔舐著他的手心。 他沒有動,一瞬不瞬地看著它。 狗的一生,只需要主人的憐愛,一碗飽飯就夠了。越簡單的,越幸福。 他輕笑,“回吧?!?/br> ------題外話------ 對不住啊,今天有點卡文,讓大家久等了。 么么妹仔們,看文愉快。 入臨安,另一副畫卷慢慢拉開…… 坑深066米 當街偶遇 月亮落下,云層散開,璀璨的陽光便從江面上透了過來,一層一層鋪開,極是美麗。 水口放行,擁堵的碼頭終于松緩。吆喝聲、迎來送來聲,一片繁忙之色。蕭家的船隊排成一行,穿過霞光往碼頭行去,一只一只井然有序。 鼓噪聲中,船靠岸,激得江水疊起,輕柔地拍打堤岸,一浪又一浪。前來迎接蕭家的馬車已在碼頭等待多時,一群披甲執銳的禁軍隔離了人群,站在兩側,不停讓人退后……南榮至化二十七年,秋。 蕭家舉家入臨安,盛況空前。 多年以后,臨安城的人還記得那一日的陽光,還有陽光里裝載貨物的大車小車,忙著卸貨裝貨的兵士,讓整個碼頭像趕集似的熱鬧。 樞密院的蕭使君不僅聲名遍及楚州,在臨安府也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 他在臨安府曾經制造過最為轟動的“臨危救駕”,救了皇帝的性命,也挽回了一場國難??伤臑槿?,在百姓心中,卻始終神秘莫測。 曾經他被無數王侯公卿視為佳婿,人人都恨不得把待字閨中的女兒都嫁他為妻。他有過一日收到十張請柬的歷史,卻又有著一個不見、一個都不理的驚人壯舉。如此,便落下一個從不結黨營私,鐵面無情的美名。 這就是蕭乾,無數人想與他扯上點裙帶關系,他卻不肯賣任何人的臉面,就連與他本家有著姻親關系的小王爺宋驁,也都是厚著臉皮與他結交,時常對他鞍前馬后,卻只得他一個冷臉。還有賢王府的小郡主宋妍,是他的親表妹,時常迂尊降貴倒貼過去,也不得他待見。 關于蕭乾的傳聞很多,而玉嘉公主的婚事與他的冷漠不近人情一樣,也時常被人津津樂道。 這些年,玉嘉公主看遍無數兒郎也沒選到一個中意的駙馬,而蕭乾也是拒絕了無數的姻親。如今這兩個驚才絕艷的人被皇帝湊成了堆兒,于是,倒成了一件喜聞樂見的大事。 甚至有人道:蕭使君這樣的絕世美男子,除了玉嘉公主,南榮上下,無人可堪匹配。 這話有些夸張。 可蕭乾的俊美,確實早就以傳聞的方式,廣泛地深入了民間。 有一個傳聞是這樣說的,當年蕭乾第一次領兵上陣殺敵,是南榮退守臨安以來,與珒國的第一場大仗。當時兩軍對壘,但珒國人馬數倍于南榮,眼看南榮要吃敗仗,血流成河,尸橫遍野,蕭乾一馬當先,持劍沖入陣前,只一眼,珒國兵士刀槍落地,弓弩不發,全被他的美色所惑。 當然,這只是傳聞。 但這樣俊美無匹男子偏又醫絕天下的男子,除了金枝玉葉的玉嘉公主,似乎誰家的閨女許配給他,都是高攀。 而且,懸而未決的儲君之位歷經多年,終于定下,玉嘉公主的身份更是水漲船高。在蕭府的船尚在江上時,玉嘉公主要許配給蕭乾的事兒,就不曉得從哪個渠道透了出來,不過短短幾天,就似春風吹過江南岸,臨安遍地都知情,似乎已成板上釘釘的事實。 如此一來,皇帝將要賜婚,那些先前還想將女兒塞入樞密使府的王侯公卿們,終是死了心。 故而,這蕭家的船剛到地方,碼頭上就涌過來不少“知情人”,他們似乎都嗅到了jian情的味道,紛紛上前圍觀。 “哪個是蕭使君?” “我也未曾見過吶?!?/br> “快看吶,那個小郎好俊,可是樞密使?” “蕭使君已過二十,那小郎不過十五六歲,雖生得俊美,卻哪有傳聞中艷絕天下,你眼睛生在腰上了?” 一群人圍在碼頭上指指點點,放眼一望,全是黑壓壓的人頭,一會擦著肩了,一會踩著腳了,你推我搡,好不熱鬧。若非拿了刀槍的禁軍站在前頭,恐怕不知多少人要被擠下河去。 “讓讓,煩請讓讓——” “好心的大哥,讓我們一下?!?/br> 喧鬧的人群中,一個年輕后生利索的從中間擠過來,他的背后,跟了一個小丫頭,兄妹兩個擠得雙頰通紅,熱汗直流,好不容易擠到前頭??蓜倓偪匆娛捈已b載貨物的箱子,就被一個禁軍小頭目攔住。 “退后!” 年輕后生抱拳道:“差大哥,我兄妹二人在這等我娘的,麻煩……” 那禁軍小頭目不耐煩聽他。若人人都像他們這般,尋娘找妹的,這還有沒有秩序了,蕭家那么多家什,怎么維護安全? 他舉起刀鞘攔在那兄妹身前。 “退后,退后,聽不見啊?!?/br> 這年輕后生脾氣好,無奈一嘆,便要拉住meimei往后,可小姑娘卻急眼了,她雙手往腰上一叉,胸一挺,上前就撞在禁軍頭目的刀鞘上,嚷嚷開了。 “做什么?做什么?官差了不起啊,碼頭是你家的嗎?你們能來,我們不能來?你們可以接人,我們不可以接人?憑啥?憑啥???” 這小丫頭年歲不大,卻這么潑辣,確實讓人沒法想象。尤其她高挺的胸口,一直撞在他的刀鞘上,這禁軍頭目年歲也不大,何時這般接近過小娘?幾次三番有理說不清,他不由漲紅了臉,一步步后退,只刀還橫著。 “不許過去?!?/br> “哼,讓你欺負人,我就要過!” 小丫頭叉腰站在他面前,朝背后同樣漲紅了臉,恨不得不認她這個meimei的年輕后生招了招手,一邊坤著脖子往前看,一邊大著嗓門吆喝。 “哥,咱娘不是說和蕭家人一道入都城的嘛,為何瞧半天都瞧不見人吶?” 年輕后生皺著眉頭,“娘信上是這么寫的……” 小姑娘猛地調頭,“你把信看仔細了嘛?” 年輕后生從袖子里掏出信來,遞給那小姑娘,“不信我,你自己看?!?/br> 小姑娘揚起拳頭,“揍你哦?” 年輕后生輕哼一聲,又把信函放了回去,小聲道:“不識字就不要置疑你哥的話?!?/br> 小姑娘沒好氣地瞪著他,那拳頭說揮就揮,眼看就要打下去,他們的背后,卻傳來一道滿是驚喜的呼喊。 “加載、心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