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這樣的節日,蕭家這樣的望族世家自然熱鬧得很。如今又牽扯上一個就要舉家搬遷了,府里上下更是鬧成一鍋粥,遠近的親戚都趁著這個時候過來團聚,盼著有朝一日去了臨安,也好有個投靠的地兒。 南山院里一如既往的冷清。 玫兒一大早過去領府里發放的餅子和喜錢,回來時興沖沖,滿臉都是笑。 她說,今日中秋節,老夫人下了話,允許大少夫人去前院一同就餐,而且,她的禁足也解除了,可以隨便走出南山院了。 看她那個興奮勁兒,墨九鄙視地一瞪,“就這點出息?” 玫兒小聲道:“蕭使君也會在哩?!?/br> 墨九斜眼一瞥,“他在又如何?小丫頭才不過十二歲,就思春啦?!?/br> 這貨說話直接,玫兒當即羞紅了臉,末了又委屈地吸鼻子,“姑娘難道不想見蕭使君嘛?玫兒是替姑娘高興的,若不是姑娘巴巴地盼著,玫兒才不管哩?!?/br> 墨九冷著臉,“我啥時候巴巴盼著見他了?” 玫兒扁著嘴巴,無辜的瞄她,“姑娘這兩日常去竹樓,不就為了見使君么?” 墨九差點被這丫頭噎死,恨恨捶桌,“我有嗎?我哪里有?我根本就沒有?!?/br> 從回到蕭府,她就沒有見過蕭六郎。 她的生活與以前一樣,一成不變,每天都會打扮得花朵兒似的在南山院幽禁,也像以前一般,時不時去竹樓sao擾一下蕭大郎。只不過這兩日蕭六郎有在南山院為蕭大郎看病,她去得……好像是勤快了一些? 不過,不也一次都沒有見到嘛。 她不知道自己潛意識里是不是因為蕭六郎才會去的,可這種事要她承認,比殺了她還難。她嚴肅臉告訴玫兒,不要再提這個殺千刀的名字,她那一副恨不得揍死蕭六郎的樣子,比殺父仇人還要厭惡。 玫兒年紀小,辨識不出真假,也就信了。 “玫兒再也不敢了,姑娘不要生玫兒的氣?!?/br> “哼,饒了你這次?!?/br> 墨九唬得住玫兒,卻唬不住經過事的藍姑姑。 不過,藍姑姑并沒有當著玫兒問她,讓她下不來臺。 只待玫兒睡下,她伺候墨九沐浴完,換上輕便的寢衣,為她放好帳子,這才靜靜坐著她床邊不走。 墨九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不曉得這貨又怎么了?那糾結的模樣兒,就給她媽似的,要審她又怕傷害她,看得她無語。 “有什么就說?!?/br> “姑娘,你與蕭使君是不是有什么事?”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墨九看藍姑姑篤定的樣子,突地不知道怎么反駁。這兩日她其實很少想到蕭六郎,也許是刻意回避去想,但那個溫暖的懷抱,那個在水里帶著她逃命的身影,那個把唯一的烙餅留給她吃的男人,還是會出現在腦海里…… 在那個兇險的天地間,他們是彼此的唯一,是逃生的伙伴,可離開了那里,他們便像陌生人,見一面都難。 這樣的角色轉變是讓她很不適應,可她不認為自己真的就愛上了蕭六郎。 人在特定的環境,對一個男人產生的依賴,加上還有蠱蟲作祟,這根本就與她本人的意志無關。她之所以對蕭六郎有一肚子的怨氣,與其說是因為他對她的冷漠,不如說是她被橫空出世的蠱蟲控制了情緒所產生的怨念。 “我說你怎么突然變得像個小怨婦……原來真有什么事發生了?!彼{姑姑自言自語道,目光卻亮得驚人,“不過,姑娘你告訴姑姑,蕭使君對你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他可有向你承諾過什么?” “你以為有什么?”墨九對她無語。 “蕭使君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子,雖說你是他大嫂……”藍姑姑壓著嗓子,一副維護自己人的心態,“可大郎這般,肯定得誤了姑娘一輩子。蕭使君若是有意,他是個有法子的人,一定可以把姑娘要過去……” “要你個頭啊?!蹦拍谜眍^砸她,“你當我是誰的貨物不成?還有,哪來的什么小怨婦?你少拿你那些迂腐的觀念來套在我頭上。也莫問他要不要我,你該問一問,我瞧不瞧得上他?” “你真不在意他?”藍姑姑目光帶笑。 “不在意?!蹦藕車烂C。 “真的不想他?”藍姑姑還在觀察她。 “想……”墨九軟著嗓子,“揍他?!?/br> 看她目光不變,藍姑姑滿腔幻想化為了嘆息,輕輕為她掖了掖被子,她正要起身,外間的院門口,就傳來一陣叩門聲。 “姑姑,大少夫人睡下沒有?” 藍姑姑聽見是薛昉的聲音,目光一亮,趕緊擦了擦手,撫平鬢角的亂發,急匆匆出去開了門,“薛小郎有事?” 薛昉奇怪她過度熱情的反應,摸了摸頭,輕聲道:“使君差我請大少夫人去一趟乾元小筑……” “不去!”墨九披著衣服出來,肩膀斜斜倚在門口,目光清涼一片。南山院的夜一片靜謐,中秋將至,皓月當空,她慵懶又嚴肅的樣子,艷媚、端麗。 薛昉垂下頭,不敢看她的眼。 她似笑非笑,聲音卻暗含冷漠:“大晚上的,這小叔子請大嫂去屋里,傳出去了,多不好聽。藍姑姑,關門?!?/br> “大少夫人……”薛昉看著這樣的墨九,覺得有些陌生。在趙集渡時,意氣風發的九爺,與他們打成一片,多么熟悉多么接近。 這不過短短兩天,怎就這樣了? 想想他家陰氣沉沉的使君,他忍不住又嘆息一聲,拱手彎腰道:“大少夫人說笑了,使君確實有正事,還有旁人在哩,不會有人閑話的?!?/br> 墨九拉了拉肩膀上的衣服,笑著款款走過去,盯了薛昉一眼,突地拉開藍姑姑,把薛昉往門外一推,一句話也沒有說,“砰”一聲,重重關上了院門。 “睡覺?!?/br> ------題外話------ 這九爺的脾氣真的是太好了,有沒有…… 話說,六郎大半夜找九兒去,是要做什么呢? 這九兒不去,六郎又該怎么破? 且看明日分解—— 坑深062米 解蠱之法 薛昉悻悻地走出南山院,都不敢去想他家使君那張臉了。這幾日他天天度日如年,小心翼翼,就怕觸了使君逆麟,可這大少夫人請不回去,便是不挨罵,一個冷眼也夠他瞧的。 最緊要的是,若使君問起,大少夫人是怎樣說的,他可要原話復述?不復述是錯,復述了那冷眼不挨更多? 薛昉這會悔得腸子都青了,早曉得裝個頭痛肚痛的,就叫擊西或者旁人來請,自個干嘛領了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到了乾元小筑,薛昉慢吞吞踱進去,看蕭乾掃過來的眼神兒,心都寒了,“使君,大少夫人……睡,睡了?!?/br> 這小子平常挺機靈,說話也順溜,就這幾日被蕭乾的冷眼給電的,膽子也變小了。 可蕭乾并沒有如他以為的大發雷霆,甚至他都沒有動氣,等他將事情原委說清楚,只微微瞇眼,吩咐道:“去窖里取一壇梨觴,告訴大少夫人說,本座請了湘西來的廚子,做了一桌子湘西菜……還有一些從湘西帶回來的瓜果,定是她沒有吃過的?!?/br> 薛昉想了片刻,抱著肚子苦哈哈地道:“使君,屬下的肚子……突然好痛,想上茅廁,若不然讓擊西去請?” 蕭乾盯著他,“頭痛嗎?” 薛昉摸了摸額頭,“好似有點熱?!?/br> 蕭乾淡淡瞥向擊西與走南幾個,不冷不熱地道:“把他丟去小筑外的湖水里涼快涼快……” “噫,好像不痛了?” 飛快地說完,薛昉“嗖”地跑了。 今日的乾元小筑確實有客人。 客堂上,除了擊西、走南、闖北三個人規規矩矩地站在蕭乾的下首位置,還有一個身著淺色儒袍,面容儒雅的年輕男子,和一個異族服飾的女子。 那年輕男子二十歲上下,膚色白皙,笑容干凈,乍一看像個文弱的書生,可仔細觀之,眉目中隱隱有著肅殺之色…… 這人似是不了解此間情形,他看著薛昉的背影,不解地笑問蕭乾:“主上這是做甚?請個人,何時需用這般麻煩了?” 擊西瞟一眼蕭乾清冷的面色,馬上朝那人遞了個眼色,順便把話接過來,“聲東哥,你不曉得,這大少夫人可不是普通人,她上曉天文,下通地理……哦,還有,千秋萬載,一統江湖?!?/br> 這個年輕男子便是蕭乾四大暗衛中的第一人趙聲東了。由此,四大暗衛也全部集齊。一個書生、一個和尚、一個莽夫、一個“人妖”,四個人相處煞是和諧,只蕭乾每次看到他們,面色就有點沉。 擊西解釋完,趙聲東仍有疑惑,可看了一眼蕭乾涼惻惻的臉,終是不再細問,只道:“可這里哪來的湘西廚子,便是請得大少夫人過來,沒有湘西菜,不也哄不住吶?” 蕭乾淡淡盯著他。 另外幾個人也同時盯著他。 趙聲東恍悟,“哦”一聲,臉色瘆得發白,“你們是想……” 走南哈哈大笑,“聲東不是說此番在湘西認識了不少湘西的漂亮小娘,吃了不少湘西小娘做的美食……做幾道菜,這有何難?” 這兄弟幾個私底下的話,難免沒有摻雜水份,趙聲東尷尬地揉了下額頭,側頭看向客座上的異族女子,“彭姑娘,你看……” 這名女子從頭至尾都沒有吭聲,安靜地坐著。頭載銀冠、脖系項圈,髻簪、耳環、手鐲、戒指無一不是銀飾,面上未施粉黛,二十來歲的年紀,面色不若尋常閨閣女子的白皙,卻有著健康的淺銅色,一雙單眼皮的狹長眼睛,極為有神,也極是冷漠。她的懷里抱了一只胖貓,貓在懶洋洋的打盹,她也半闔著眸,似要睡過去,聽得聲東的聲音,方才睜開眼,“休想?!?/br> 趙聲東無措地回頭看蕭乾,“使君,你看,彭姑娘不肯做……” 蕭乾淡淡剜他,一言不發。 都說君子遠庖廚,這趙聲東哪里會做吃的,他只不過在湘西吃了些稀奇古怪的食物,覺得味道不錯,回來忍不住就多了一句嘴而已,如今這般可不是要他的命? 他只得再看那女子,“彭姑娘……” 那女子面色冷冷,看他一眼,突地道:“蕭使君的五寶靈芝丹,一瓶?!?/br> 靈芝有仙草之說,本就為滋補圣藥,極是珍貴,經蕭乾精心淬煉過的五寶靈芝丹,更是融合了數種名貴藥材之精華。而且,煉藥不僅要藥材,還要醫者的技藝,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除了蕭乾,旁人也制不出來五寶靈芝丹。 眾人都覺得拿五寶靈芝丹換一桌吃的,太不值得,簡直就是暴殄天物。沒料到,蕭乾想也沒想,便淡淡吐出一個字,“可?!?/br> 趙聲東以為自己聽岔了。 “主上,使不得……” 蕭乾擺手,“照辦?!?/br> 客堂上的眾人面面相覷,只覺他們家主上病得不輕了——居然為一個婦人的口腹之欲,把這樣稀貴的五寶靈芝丹給人? “蕭使君果然……”那名叫彭欣的女子看了蕭乾一眼,并沒有把話說完,只冷冷一笑,瞄著趙聲東,讓他領著下去了。 —— 墨九并沒有睡著。 自從薛昉又過來一趟,把蕭乾的話轉述了一遍之后,她一直輾轉反側,想著梨觴配湘西美食,再來兩個新鮮的瓜果潤潤喉,那當真是極好的享受。 “姑娘,睡不著就去看看吧?” 藍姑姑苦口婆心,恨不得把她拎過去。她的心思倒也簡單,就想讓她家姑娘得一個好姻緣,不讓她守活寡。而且蕭乾還會醫術,若有一天姑娘病發,他也會比其他男人有法子。為此,她都顧不得禮數了。 墨九盯著帳頂,與她想的不一樣,“幾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