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靈兒奇怪,“與姑姑和玫兒何干?” 墨九邊走邊道:“這些人鬧入府,老夫人說不準就會拎我去見上一見。到時候我若不在,豈不是把戲都拆穿了嘛?……所以,那筒兒糕和鴨脖子就買不成了,她們也吃不成了?!?/br> 靈兒哭笑不得,“jiejie難道不是自己想吃嘛?” 墨九走得很快,也不忘回頭瞪她一眼,“你這丫頭不曉事??创┝巳思?,也不要揭穿嘛!” 靈兒抿著小嘴輕笑,“jiejie放心,靈兒等下就去買了給jiejie送到府上來。左執事說,jiejie不會拳腳功夫,難免會吃虧,身邊也不能沒有保護的人,左執事讓我往后近身護著jiejie?!?/br> “啊?!蹦咆Q眉,“你纏上我了?” 靈兒嘟嘴不高興,“是保護,靈兒可厲害了?!?/br> 聽靈兒說她厲害,墨九眼一亮,又嚴肅地點頭,“好吧??删退阄胰莸昧四阍谏磉?,蕭府也不能無端多個丫頭,而且老夫人不給你發月例錢,你還得讓墨妄管飯,多虧???” 靈兒笑道,“左執事都與蕭使君說好了,蕭使君也是同意的。老夫人那里,jiejie就不必cao心了?!?/br> 蕭六郎同意的?凡是他同意的,墨九就不想同意。她指著靈兒,“不行,不許跟著我?!?/br> 她說著轉身就走,靈兒在背后喊她,“jiejie,筒兒糕,鴨脖子也不行嗎?” 墨九頓住腳步,回頭看她,“限你一個時辰?!?/br> —— 蕭府門口的熱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墨九悄悄地來去,沒有任何人看見,只是,當她繞到辜家后院的時候,那辜二照常站在院子里,一眼就盯上了她。 二人對視,他道:“這圍墻是不是要加高了?” 墨九瞪他一眼,從圍墻跳下來,“加高做什么?你難道不曉得,圍墻與鎖一樣,只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像我這樣的梁上君子,不管來去多少次,你家都很安全。若是小人,你把圍墻砌到南天門,也能給你鑿一個窟窿……” 一邊說,墨九一邊往蕭家的圍墻爬,那“嗖嗖”的小動作,看得辜二神色怪異,卻也沒有動作。只看她手滑了一下,他方才好心上來,“需要我托你一下嘛?” 墨九嘆息,“世上還是好心人多啊?!?/br> 一直爬到“冥界”的圍墻,她才松口氣,回頭看辜二安靜的身影,突地道:“辜二你若不是謝忱的走狗,一定會可愛更多。幸好在趙集渡你沒有助紂為虐,若不然,我們之間的友誼就完蛋了?!?/br> 辜二不高興,“我不是走狗,我只聽差辦事?!?/br> 墨九翻個白眼,“就算是吧,可你還是謝忱的人?!?/br> 辜二又道:“我是朝廷的人,不是丞相的人。再有,我們之間……何時有什么友誼?” 墨九瞟他,語氣很嚴肅,“就在我吃了你家的雞鴨,而你沒有報官開始。這就是友誼,由吃發展而來的友誼……不過,辜二,我有個與友誼無關的事想問你?!?/br> 辜二:“問?!?/br> 墨九先是笑,“你叫什么名字?” 辜二目光瞇了瞇,“你騎在墻上問這個好嗎?” 墨九又笑,“不好嗎?” 辜二點點頭,“辜仇?!?/br> 這個名字墨九琢磨了好久,第一反應是以文字的形式出現在腦海里的。于是兩個大寫的“辜仇”無端端就變成了形似的兩個字:一個“睪”一個“丸”,她沉吟片刻,訥訥道:“你父親真會取名,多大仇恨吶!” 辜二根本不知她眼珠子一轉一愣間,已經倒了幾個彎,只道:“九姑娘問完了,還不回去?” 墨九雙手趴在墻上,把半個身子吊下墻來,注視著辜二,認真道:“其實我還有一個更加不友誼的問題要問你,你會不會告訴我?” 辜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那左眉下的疤痕便露出一抹猙獰的無辜來??吹媚彭右豢s,突然覺得他單名一個仇,也并非沒有道理的。換她美美的臉上被人砍了一道疤,活生生毀了容,她也改名叫墨仇…… 念及此,她收回神思,小聲問:“辜二,你跟謝丙生那么久,曉不曉得轉運兵失蹤的案子?當然,案子本身我不關心……我只想問你,那趙集渡墓里的機關是誰拆除的?謝家有一個很厲害的家伙,對機關術很是在行,你可知是誰?” 辜二平靜的聽她說,臉色沒有半分變化。 等她問完,他才道:“我若知曉,就不會在這里看你翻墻了?!?/br> 墨九疑惑,“啥意思?” 辜二嘆道:“如今轉運兵一案,乃是朝廷大案,莫說蕭使君親自督理這案子,便是官家也很重視,刑獄司上上下下都在為此事忙活。我若知道個中內情,這會該在臨安吃牢飯了?!?/br> 見墨九靜靜盯著他不吭聲,辜二眼皮垂了垂,又道:“發生那個案子的時候,我被謝丙生調離招信,去辦別的差事了。他是防著我的?!?/br> 這么一說,墨九就明白了,他不在場。 “你還真是可憐的,人人都防著你,這次謝忱在趙集渡做事,不也防著你吶?好吧,你沒白姓一回辜,果然無辜?!?/br> 墨九猜度著跳下圍墻自去了。 可她心里的疑惑,卻未減輕。 辜二若真是一個事外人,當初就正好出現在趙集渡的花船上?這次送她去趙集渡,他也只是趕巧?甚至這會在院子里碰著她,也是湊了巧? 墨九很快回了南山院。 這會兒溫家人在外面鬧騰,府里都在說這個事,南山院這邊因為蕭大郎要養病、好清凈,所以向來沒有什么人過來,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藍姑姑與玫兒見到她,驚喜不已。玫兒沖上來給她一個狠狠的擁抱,開心不已。藍姑姑卻一邊拭眼淚一邊罵她,“總算曉得回來了,你這一走,害我和玫兒擔心死了……” “擔心被人發現吧?”墨九笑瞇瞇的。 “你也曉得??!”藍姑姑破涕為笑,張羅著給她備水沐浴換衣服。 墨九沒有抗拒,只道:“走了這樣久,我都好想念姑姑了。姑姑去給我做一碗你拿手的小刀面吧,等我沐浴完出來剛好吃上……” 這叫想念姑姑了?藍姑姑哭笑不得,把沐浴的事交給玫兒,自個去南山院的小灶房和面。 墨九坐在浴桶里,估算著時間,想那老夫人何時會讓人帶她出去見溫家族人,再與他們宅斗一番??傻葋淼热?,小刀面都吃下肚子半碗了,也沒有動靜。 這就奇怪了。 溫家人來鬧她,分明欺負她娘家沒人,怎么突然又收了手? 墨九擦了擦嘴巴,吩咐藍姑姑,“去前面打聽打聽,到底怎么回事?!?/br> 藍姑姑皺眉,“既然不關咱的事,那就不要問了?!?/br> 墨九瞪她,“怎會不關咱的事?你都沒聽那些人說的話,又推人下水又捅人臥床又害人性命的,我這殺人奪命的惡毒頭銜,能由著人戴上嘛?!?/br> 這姑娘向來沒心沒肺,可不代表她肯吃虧,藍姑姑不想理會這件事,是因為他們在蕭家沒有根基,也沒有地位,這種事不在于誰對誰不對,只在于誰的勢大誰的勢小,沒有人會幫她們的。既然人家不找上門來,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墨九堅持,她也是無法。 前院很熱鬧,溫家人都被請入了蕭府客堂吃飯,大魚大rou地款待著??吞美餂]有半分吵鬧,推杯換盞間,酒rou正酣,哪里還像有過節的樣子? 藍姑姑奇怪,把一個相熟的灶房婆子拉到角落里,小聲問:“這二少夫人家里,怎么……又不鬧了?” 那婆子斜眼一瞥,哼一聲,“鬧什么鬧,和蕭家鬧得起來嘛?老夫人多厲害,只一句就噎死他們了,溫氏入府三年無所出,若論起真來,把她休出蕭府都夠格了。老夫人這般一唬,六郎又給了他家一點銀子,什么事都沒有了?!?/br> 藍姑姑一驚:“蕭使君給的銀子?” 那婆子是府里的老人,點點頭,滿臉不屑,“那溫家人時不時會找個由頭來鬧,不都是為了銀子。也就六郎這般好心性,一次一次慣著他們?!?/br> 藍姑姑“哦”一聲,笑瞇瞇道:“他們的事我不關心,就只關心大少夫人。大娘可曉得,他們怎會說是大少夫人捅傷的二少夫人?” 那婆子撇撇嘴,笑道:“那我可就不曉得了。反正這回溫家是賺足了?!闭f到此,看藍姑姑不解,她指了指客堂背光處一個瘦瘦的小姑娘,對藍姑姑咬耳朵。 “這溫家人可會打如意算盤,曉得蕭家要遷臨安了,愣說二少夫人受傷養病,也沒個可心人伺候。這不,硬是把自家小女兒塞入府,明著伺候jiejie,依我看……” 藍姑姑目光一閃,那婆子又笑道:“誰不曉得二郎是個什么性子的人?這俏生生的姑娘往二少夫人房里一放,哪個能干干凈凈出來?這姐夫與小姨,倒也是天生一對。到時候再生個兒子,溫家在蕭家的地位也就穩固了,來拿錢也就更好伸手了?!闭f到末了,這婆子已滿帶惡意的笑了起來。 聽了一肚子八卦回去,藍姑姑長吁短嘆,“這溫家人,還真不是東西。毀了大女兒,還要毀了小女兒?!?/br> “管他們是不是東西,你可有打聽到正經事兒?”墨九白她。 “這不是正經的?”藍姑姑問。 “我是想知道,蕭家人有沒有和溫靜姝家里說明白,我其實并沒有捅傷溫靜姝?” “……”藍姑姑垂下頭,“忘了問?!?/br> 墨九又開始了錦衣玉食的大少夫人生活,南山院的衣食不短,也沒人管她活成個什么樣子,她吃了睡,睡了吃,很是自在。尤其看藍姑姑與玫兒興沖沖地打點行裝,心里也有點小激動。 老夫人已經下了話,讓大家收拾行李。 等中秋一過,便要舉家遷往臨安了。 各家各院的,都在開始準備。 玫兒歡天喜地,對臨安都城充滿了向往。藍姑姑也很高興,他的大兒子沈加載和小女兒沈心悅都在臨安謀事,過了有三兩個年頭了,平常路途遙遠很難見著一次,這次過去,她就盼著一家團聚。 不過說到“一家團聚”時,她想到在盱眙的沈來福,仍是忍不住嘆息,“不曉得那死鬼,有沒有把娘子伺候好?!?/br> 墨九歪頭看她,“想男人了?” 藍姑姑臉倏地漲紅,“呸,小壞蹄子,胡說八道什么?我只是想娘子了?!?/br> 墨九笑話他,“想男人又不丟人,你臉紅什么?” 藍姑姑狡辯:“……哪個臉紅了?” 墨九輕咳一聲,“到底是親生的男人,你說不想我還不信呢,也不曉得你別扭什么?這都離開多久了,你跟著我顛沛流離不說,與來福叔的夫妻生活也沒機會……” 看藍姑姑的臉愈發漲紅,墨九好笑道:“好了,好了,別動不動就害臊,娃都生兩個了,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裝什么嫩?你放心,等我們在臨安安頓下來,我來想法子,給你們置一處大宅子,把我娘和來福叔一起接來??珊??” 藍姑姑驚喜的瞪大眼,久久沒有聲音。 墨九嚴肅臉,“還不快謝主隆恩?!?/br> 藍姑姑先頭確實驚喜壞了,可轉念一想,這姑娘一無錢二無勢,便是蕭氏大少夫人,也不過只一個身份,深宅婦人有什么辦法置宅子,把他們接來養活? 于是,她的臉又蔫了下來。 “姑娘別逗我了,能見著小子和閨女,我就開心了……至于他爹,得為娘子的病張羅,就不要麻煩了?!?/br> “不信我?”墨九搖頭,“那你繼續守活寡吧?!?/br> 一家人團聚是藍姑姑的想法,墨九其實也想。來了這個世道這么久,她沒有親人,沒有寄托,其實骨子里也很寂寞。 那個躺在病床上如今也不知怎樣了的娘,因了一個“娘”字,在墨九看來,多少與她是有些關系的。若能把她接去臨安,再想法子讓蕭六郎給她瞧瞧病,她或許不會走上她們家祖上女人的老路,如此,也給她自己多一個機會…… 她永遠都記得,她娘的怪病,遺傳的怪病——個個生得花容月貌,但不到二十四歲就白發雞皮,形如老嫗。 摸摸鏡子里花兒似的俏臉,墨九無法想象,有一天她也會像她娘一樣,年紀輕輕就形如白發老嫗,如果那樣活著,她寧愿死了算了……這么一想,她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為了自己,先治她娘。 當天晚上,墨靈兒沒有來。 墨九想著筒兒糕和鴨脖子入眠,有些擔心她。 難道蕭六郎說不服老夫人,老夫人不允許她入府陪伴? —— 第三日就是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