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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孤王寡女在線閱讀 - 第47節

第47節

    門口的家丁沖進來便要拉人。

    可那小兒年歲不大,身子也瘦削,力氣卻異于常人,像只小老虎似的,大吼一聲,兩個家丁就被他打翻在地,哎喲連天的叫喚。

    又有兩個家丁撲過來,那小兒一腳踢在一個家丁的命丨根子上,看他疼得直跳腳,又火速把他扛起,往另外的家丁身上擲過去。

    “敢惹爺爺我?要你們斷子絕孫?!?/br>
    “嘩!”人群驚慌,躲閃。

    “還有誰敢來抓你爺爺?”小兒叉腰瞪視著喜堂上的人,目光一轉,又望向墨九與蕭乾的方向,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慢慢走過去,“有爺爺在,看哪個敢成婚!”

    喜堂上的賓客,并非都是蕭家人。一些人哪怕嘴上不說,心里都存有看好戲的心態。

    這番被小兒一鬧,竟有人低笑出聲。

    蕭運長臉子丟大了,面色鐵青,哼聲道:“老夫看你小子年紀不大,原想叉出去便饒你一回,可你還來撒野,便是心存歹意了,那怨不得老夫,來人啊,把他抓起來,押去官府大牢?!?/br>
    這楚州的官府,國公爺說話也是算數的。

    可那小兒卻不怕,他回頭一瞪,扛起一個追來的家丁,就往蕭運長擲過去。

    “抓你奶奶的裹腳布!”

    這一擲,蕭運長始料未及,堪堪躲過,卻狼狽不堪。

    喜堂上的丫頭小姐們,也嚇得尖聲叫喚。

    蕭乾的侍衛都在外間值守,喜堂門口就一些家丁,這些家丁平??醇易o院基本只靠一個本事——仗勢欺人。眼看五六個人動手居然制不住一個半大的小子,蕭運長氣得胡子都抖了起來。

    “養了你們這一群窩囊廢!”

    不管他罵得有多狠,蕭家今日的喜堂被鬧,丟了臉面已是不爭的事實。

    蕭運長幾乎可以預見,楚州城的人笑話蕭家的樣子,不由怒從中來,“都給我上,抓了他有賞!”

    他叫囂,那小兒卻道:“都說是窩囊廢了,還敢上來給我打?”

    看熱鬧的人多,擠上來的卻少。墨九頭上有蓋頭,聽著熱鬧,偶爾扯一扯紅綢巾子,看蕭六郎在不在另一頭。

    這貨很有安全意識,只要蕭六郎在身邊,憑了他那身手,她就出不了事,可以很放心大膽的圍觀。

    蕭乾也在旁觀。

    那小子被家丁截住,一時半會過不來,也近不得他的身,他便懶得理會,直到那小子再一次擺脫家丁的鉗制,以一己之力,帶著一把重木大椅沖到他的面前。

    “蕭大郎?!彼炖锖爸挻罄?,可分明不認識蕭大郎。他盯著牽了新郎紅綢巾子的蕭乾,咬牙切齒的樣子,像見著殺父仇人,“你害死我jiejie,還想做新郎倌,過安生的日子?做夢!今日老子來了,就沒想走,與你拼了這條命,也要為我jiejie討個公道,砸死你個豬狗不如的畜生?!?/br>
    這小兒拳腳上看似厲害,其實沒什么章法,一看便知,沒有受過師父的指點??伤焐窳?,瘦小的個子卻可以輕松把一個大漢舉起,像丟石頭似的甩出去,沒有半分吃力,也實屬難得。

    “小哥息怒?!笔捛坏?,語氣極是和暖,“你恐怕認錯人了,今日鄙府辦喜事,不愿多生事端,不如你坐下來吃個喜酒,回頭再好好說道?”

    “啐!”小兒怒目相視,“你個沽名釣譽的無恥之徒,今日我定要替jiejie討個公道……”

    他再次舉起手上椅子往蕭乾身上砸,可也不知怎么的,那椅子剛被他舉到頭頂,就像抽風似的抖了起來——不對,抖的是那小兒的手。

    “我,我……”他聲音也在抖。

    墨九隔了紅蓋頭,只能默默聽著,什么也看不見,但手上紅綢巾子動了動,憑著她對蕭六郎的了解,幾乎可以肯定,這可憐的小子是著了他的道兒。

    蕭乾不言不語也不動,眉目深邃,疏離的語氣,看似溫和,卻拒人于千里之外,“放下椅子,本座再給你一次機會?!?/br>
    那小兒在原地僵持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著將高舉的椅子擲在地上,“蕭大郎……哈哈哈……蕭大郎,你負我jiejie,害她性命……我要將你千刀萬剮……哈哈哈……碎尸萬段……”

    他不打了,只笑,一直笑,瘋狂的大笑。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眾人不知所措。

    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原來那小兒是個瘋子。

    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小兒笑聲不止,自然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伤麤]法子控制狂躁的情緒與笑聲,面部表情扭曲著,又笑又哭,“哈哈哈……蕭大郎……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我為什么要笑?哈哈哈……你害我,你對我做了什么?我為什么要笑?”

    “轟”一聲,大家都在笑。

    原想等待秘辛揭曉,結果只是鬧劇。

    “可憐見的?!笔捛p緩的聲音,似含了悲天憫人的情懷,“薛昉,把這小哥帶下去,給些吃的,回頭我給他治治病?!?/br>
    “喏?!毖P看了這么久,就等他一聲令下,大步過去抓住比他矮半個頭的小子,很順利就帶走了。

    僵局被打破,那小兒尖呼聲還在,可蕭府的臉面卻找補回來了——先前不管是把他叉出去打一頓,還是抓起來交給官府,說到底都是蕭家自己找臺階。

    有這樣一場,大郎曾經負心于人,或者他曾讓一個女子失了名節還失去性命的事,都會讓人產生很多聯想,損害蕭氏最為在意的聲名。

    可若那小兒是個瘋子,自然另當別論。

    墨九有點想笑——這蕭六郎整人,比她還要缺德。

    只不知,有幾人看出是他干的?

    蕭運長瞥蕭乾一眼,松口氣,拱手向喜堂上的來賓道:“讓諸公見笑了!今日犬子大喜,禮已成,還請諸公移步赴宴?!?/br>
    說罷他似是為了挽回顏面,朗聲大喊道:“朱四,去搬兩壇梨觴來,為諸公壓壓驚?!?/br>
    朱四應著去了。

    很快,他又匆匆回來,與蕭運長耳語了幾句,神色略有些不安。

    蕭運長聽了他的話,面色一變,可遲疑良久,卻沒有因為價值千金的梨觴少了幾壇而著惱。

    他只問:“人在何處?”

    朱四道:“晨時已離府?!?/br>
    “他若為酒而來,送他幾壇也就罷了,只怕是……”蕭運長想了想,停住話,又沖朱四擺擺手,“下去吧,休得向人提及?!?/br>
    ——

    喜房設在南山院。

    從內而外,一片大紅的喜色。

    因新郎倌身子不便,撒帳鬧房一事便省了,蕭乾把墨九送入洞房,也沒繼續旁的禮數,便匆匆離開。

    藍姑姑對墨九說他在外面招呼賓客,墨九卻不怎么信。

    畢竟今兒不是蕭六郎成婚。

    依他那性子能代為拜堂估計都死了一千萬個細胞了,再讓他去招呼客人,那不如直接把他殺了——不,他不如直接把人殺了。

    蕭六郎不喜接近女人。

    這一點,墨九早就發現了。

    他居住的那個乾元小筑就很變態,從里到外沒有一個女人,就連旺財也是一只公狗。

    原本她的婚儀就只走個過程,蕭家人這個時候都在忙著打點賓客,理順四鄉八里的復雜關系,與朝堂臣公打交道。于是婚宴就變成了一個交游的圈子,墨九這個新娘子,入了洞房,也就沒人理會了。

    做了真正的大少夫人,老夫人又為墨九指了幾個丫頭來身邊伺候。但墨九不習慣與陌生人相處,讓藍姑姑把她們攆到外面去吃喝,只留下她與如花婆兩個人。

    墨九坐在床沿,一把拉下蓋頭。

    “可算都走干凈了,差點悶死我?!?/br>
    藍姑姑與她相處得久,神經已鍛煉得大條許多,覺得這姑奶奶能等到這時才掀蓋頭,已是托了上天的福。她原本想說不吉利,可仔細一想,她家姑娘這都第三樁姻緣了,又怎會吉利?

    如花婆少見墨九,對她的認知還停留在以前那個人身上,上前撿了蓋頭便要重新為她蓋上,“大少夫人,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莫非你以為會有人來給我掀蓋頭不曾?”墨九瞪她一眼,把蓋頭扯過來丟到腳那一頭,踢了踢,就躺下去。

    昨晚她吃酒到深夜,早上又起得早,沒有睡好,打個呵欠就想在床上滾一圈。當她發現褥子下硌人的時候,跳起來就把下面的花生紅棗桂圓給拂到地上。

    “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如花婆想哭,“姑娘,這可都是吉物,是為子孫延續,早生貴子……”

    墨九把手枕在頸后,美美嘆口氣,“那你先去問問蕭大郎,尚能戰否?”

    如花婆一怔,臉怪異的抽搐著,半聲都吭不出來。墨九眉心一蹙,語重心長地勸她,“年紀大了,就別學人家扮嫩??茨隳樕系舻拿娣?,可嗆死我了?!?/br>
    “咳!如花嬸子,別與她一般計較?!焙么踹@是大媒,哪有新娘剛入洞房,就把媒婆氣走的道理?藍姑姑拿過喜被,想為墨九蓋上,順便堵住她的嘴??赡艆s陡然睜開眼睛,突兀道:“先前喜堂上那孩子,怎樣了?”

    她自己也才十五歲,非得叫與她差不多年紀的人是孩子,藍姑姑服氣了,“姑娘就別cao這份心了。薛侍統是個好人,由他帶下去,想來吃不了什么苦頭?!?/br>
    說到這里,藍姑姑一嘆,“唉,那孩子也怪可憐的,小小年紀得了這樣的怪病,瘋瘋癲癲,與你一個樣子?!?/br>
    “別扯我好不?”墨九瞪眼,“你看我是瘋子?”

    藍姑姑反問:“你覺得自己不瘋?”

    墨九半瞇下眼,正經點頭:“……瘋?!?/br>
    說真話沒有人信,說假話藍姑姑馬上就信了。她松口氣,直道姑娘有了覺悟,看來也沒有那么瘋。爾后,她又延伸道:“那小郎剛入喜堂的時候,似乎也沒那么瘋?!?/br>
    “他當然不瘋?!蹦趴扌Σ坏?,不好把蕭六郎作怪的事說給她,只暗自搖了搖頭,想到竹樓里那個與她隔了一層帳幔見過面的男人,好奇地道:“蕭大郎都病成那副德性了,還有心思去勾搭姑娘,始亂終棄,可算得上色界狂魔,相當不易了!”

    藍姑姑都不樂意瞅她了,頭低低垂下,“姑娘,嘴下留人?!?/br>
    墨九撇了撇嘴,老氣橫秋地嘆氣,“不曉得是他負了人家姑娘在先,還是臥病在先……”

    這個事藍姑姑不知,如花婆卻清楚。

    這廝是個好事的,做了這個媒,幾乎把蕭府八輩祖宗都搞明白了。她道:那蕭大郎打小身子骨就弱,一年吃藥的時間比不吃藥還多。但他小時候不是這般,除了病怏怏的,與旁人的生活也沒多大區別。認真說來,他犯癔癥也不過三年左右,當時若非六郎及時出手,恐就沒得性命了。

    “也就是說,他三年前也是可以始亂終棄的?”墨九恍然大悟,點點頭,“這樣說來,那小子的話,八成是真的了……莫非蕭大郎也是受了情傷,才變成今日這般的?”

    她完全就是好奇,根本就沒有把蕭大郎當自家夫婿的覺悟,興致勃勃談論著他與別家姑娘的情事,半點感受都沒有。

    如花婆搖頭,藍姑姑望天。

    墨九考慮一瞬,默默翻個身,把被子拉高,“也不曉得今晚洞房,蕭六郎會不會代行?”

    如花婆繼續搖頭,藍姑姑還在望天。

    墨九偷偷望一眼案桌上的糕餅與酒樽,似有遺憾般幽幽一嘆:“那合巹酒,若有梨觴般美味就好了?!?/br>
    說到此,她想到什么似的,把用細繩拴在脖子上的板指拿出來瞧了瞧,“這么貴重的東西,都肯輕易給人,那家伙是喝醉了吧?我若真去臨安,拿這個找他,豈不是rou包子打狗?”

    呵呵一聲,她把它塞入脖子,“……想得美,我的了?!?/br>
    看見自家姑娘一個人在那里自言自語地發傻,藍姑姑回望一眼如花婆,頗為無奈,如花婆可憐巴巴的抿著唇,卻不敢做半個動作來回應她——她怕臉上擦的粉會掉。

    沉默一會,看墨九真就這樣睡了,如花婆有些忍不住嘴碎,“大少夫人,你就不準備準備嗎?”

    墨九眼也不睜,回問:“準備啥?”

    如花婆道:“萬一大爺過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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