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他平靜地說,“我知道,知道那種對方痛一點自己痛百倍的感覺!”他看著她,說,“很早我就知道!” 他從小就不是個好學生,或許也不是個好兒子,叛逆期來得特別早,狠著勁兒干些壞事,早戀幾乎從初中就開始,他交過很多女朋友,騎著摩托車帶著人出去兜風,在山坡上把人壓在樹上親吻,舌吻,勾著對方的唇舌恨不得把人拆吃入腹。 他記得她有過很單純的女朋友,帶著出去吃飯,一群人叫嫂子,被叫得面紅耳赤,他躲在窗簾后頭親她,她害怕地抓著他襯衣前襟,扣子都掰扯掉了兩個。他戲謔她,用下巴頂開她的衣服,趴在胸口舔了一下。那姑娘眼淚都快出來了,晚上一群人喊著去酒吧,他帶著那女孩子,坐在包廂角落里,或許是燈光太暗,對方膽子大了些,湊上去親他下巴,黑暗中他勾著唇笑了笑,“你別挑逗我,我怕我在這兒上了你?!眹樀眯」媚镆煌砩隙紱]敢動。 他也交過很妖的女生,開理發店的女老板,二十多歲,比他任何女朋友都會來事,胸大臀翹,有著成熟女人獨有的魅力和激情,兩個人在她家做了第一次愛,青春期的沖動來得猛烈而又措手不及,那女人擺弄他下身的時候,他完全沒招架的能力,具體怎樣他想不起來了,就記得兩個人身上流的汗,和女人聲嘶力竭的叫聲,還有渾身戰栗的快感,那一夜折騰到天亮,他揉著對方一手難掌控的□□,伏在女人身上盡情地抽動著,低吼著,第二天醒來已經是大天亮,那女人在撩撥他,伏著身,捏著他下面放在她兩胸間蹭,他又脹又硬,偏偏對方又不給他,看他野性蓬勃地躁動,拿舌頭輕輕地舔,他翻身壓過去,嚷著,“老子今個兒艸哭你!” 他交往的女朋友時候都不長,過幾天膩歪了就分手,就連那個跟他做了多次愛的女人也沒能堅持一個月,他記得分手的時候,是在床上,完事兒后,他叼著煙抽著,跟她說,“往后我就不過來了!”二十多歲的女人,還跟小姑娘似的,哭著罵他,罵他是個喂不熟的,他一聲沒吭,就那樣斷了。 在別人眼里他就是個人渣。 他的確是個人渣! 后來遇見唐瑤,她比起旁人頂多算得上標致,不是特別漂亮的女生,但他不知道怎么就上了心,大概是以前渣得太厲害,所以上天派了一個唐瑤來收他。 他記得她每一個小習慣,他經常惹她生氣,因為他想借口哄她笑,她生病了他給她買藥,她不吃飯了他去超市買零食,從來不寫作業的人每次都硬著頭皮寫語文作業,她一個電話,他可以為她上刀山下火海,他把一顆心捧給她,結果換來一句,“我就是放不下宋子言,死也放不下!” 他能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躺在痛苦的溝壑里,不打擾是他為她最后的打算。 怕她為難,怕她不知所措,默默退居在她身后,為她驚濤拍岸,為她改變一切,為她甘愿做一個乖乖子,卻不敢去打擾她,不是怕失敗,只是怕她難受。 她難受一點,他痛苦百倍。 所以,他懂的,懂那種感受。 他看著唐瑤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唐瑤似乎也覺察到了一點異常的情緒,她不敢也不愿去深究,只默默地低了頭。 齊堃卻不想再退縮,過了這么多年,他想爭取一把。 “既然你和宋子言不可能,那你考慮考慮我吧!唐瑤,我們湊一家挺省事的,你把孩子生下來我養著,我一個人養一個也是養,養三個還是養,把你和倆孩子一起養,我們不談感情,就過日子!成嗎?” ☆、第35章 迷途 多年前她拒絕齊堃,多年后她還是要拒絕齊堃。 當她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的時候,連齊堃都不驚訝。 他甚至吐了一口氣,仿佛憋著的那股勁消散了,他其實早就知道,她不會答應,但他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重逢是件歡喜的事,可她和他的重逢,注定是一場無緣的嘆息。 “行了,我知道了!” 齊堃起身要走,唐瑤在身后喊住他,“齊堃,你是我遇見最好的人……” 齊堃頓住腳,沒回頭,“別跟我發好人卡,我從來也都不是什么好人!”除了朵朵,他這輩子大概所有的耐心和善良都用在她身上了,他咧了咧嘴,但是沒笑出來,“得了,不用安慰我,你自己顧好自己就行了,我又不是你,沒那么脆弱!” 齊堃走出去,一直走到溪邊兒,水從很窄的峽谷里流出來,帶著嘩嘩的水聲,他蹲在一塊兒大石頭上,捧了水洗了把臉,水很涼,涼到骨頭縫里,他覺得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手在褲子上隨意地抹了下,就掏了煙,點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是抖的。 他看著那一點在夜風中抖動的火星,苦笑了下,其實他也沒那么堅強。 那夜他坐在溪邊兒的石頭上抽了大半夜的煙,星子黯淡,夜風又冷又急,饒是白天日頭再大,晚上山里也是冷的。 后半夜朵朵找不到他,嚎啕大哭,隔著太遠的距離,他沒聽見,直到旁人打著手電領著朵朵滿山坡叫他的時候,他才聽見,應了一聲,因為抽了太多煙,聲音是啞的。 朵朵看見他,“哇”了一聲撲到他懷里,什么也不說,就是哭,軟軟的身子,帶著剛從被窩里爬出來的溫度,貼在他的胸懷,軟乎乎地一團,他什么情緒都沒了,滿心滿眼都是心疼,拍著小丫頭的背,哄了又哄,最后才把人哄睡了,他把朵朵扛在肩頭帶回去。 小丫頭死死地抓著他的胳膊,睡著了也不松,他就和衣躺在她身邊,捏著她嫩嫩的小臉,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這丫頭長得很像meimei,但meimei沒朵朵這么機靈,沒朵朵愛笑。 他很少想起他的meimei,不是想不起,是不愿想。 剛剛出事那會兒,他睜眼閉眼都是meimei被拋尸在外渾身被硫酸潑地面目全非的樣子,像夢魘,時時刻刻都在折磨他。 他本來和meimei關系就不好,剛到他家的時候,她一副怯怯的慫樣,跟他一點兒都不像,他最開始不是生meimei的氣,只是生父母的氣,明明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照顧孩子,連他都是絕對放養,偏偏又帶回去一個,不是因為慈悲,只是因為一些虛假的名聲,每每想起,他就覺得憋著一口氣,偏偏那女孩還整日誠惶誠恐,把父母當救命恩人,他見她就覺得煩。 他對她其實沒什么意見,最大的分歧在他和父母身上,但對她態度沒那么好就是了,meimei一直都有些怕他,見他的時候,總是不敢說話。 后來他也沒心情就糾正她的看法,兩個人就那樣了,關系一直處不好,父母出事之后,他就更懶得見她。 可是知道她出事的時候,他的心卻疼的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噼里啪啦的,火星四濺,巨大的悔恨籠罩著他,某一刻他甚至想殺了自己,他去那男人家里,他覺得自己瘋了,事實上他做的都是瘋事,那時候他只想,大不了同歸于盡啊,他看著那個人,恨不得殺了他。 他去了好多趟警局,一遍遍被問話,每句話說出來都像是在剜自己的rou,他甚至想,如果當初…… 特么打架斗毆被人捅了刀子的時候,他都沒后悔過,可那時候,他整日后悔,腦海里都是那丫頭乖巧溫順的模樣,如果當初他能多一些耐心,她就不會死,如果當初他接了她的電話,她就不會在最后那一刻,那么絕望! 如果當初……可是沒有當初。 后來他聽說那男人的母親因為兒子被判刑而遷怒打朵朵,他氣得肺都炸了,提著刀去要朵朵,他去抱的時候,對方家里的老太太還聲色俱厲地呵斥他,“我家的孩子,關你什么事?” 他提著刀,就站在門口,“我齊家的種,我齊家自己養,留著給你糟蹋嗎?老子什么都不怕,你別跟老子扯皮,不然大家一起玩兒完!”他拿的是那種用來收藏的日本□□,別人送他的,特意還開過刃,十幾寸的彎刀,白光刺人眼。 他把刀架在對方脖子上,陰沉沉地傾身過去,湊近了說,“我特么早就想殺人了?!?/br> 那老太太再不敢說一句話,乖乖把孩子交給他。 起初的時候,他根本不會照顧孩子,才幾個月大的小娃娃,一會兒一會兒的哭,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哭啥,抱著哄也哄不好,半夜爬起來無數次,有時候崩潰地跪在她的小床前,無力地求她,“祖宗,咱不鬧了,好不好?” 可她哪里懂,只一個勁兒的哭鬧,他一個大男人,買各種育兒書,學沖泡奶粉,學著換尿布,后來又學做飯,到后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堅持下來的。 一天又一天的,就那么過去了。 然后某一天他才突然發現,原先窩在他懷里小小一團的rou丸子,慢慢長大了,會走路了,會說話了,會用糯甜的嗓音叫他爸爸,他記得她第一次叫爸爸的情形,他幾乎一瞬間濕了眼眶,特感動那種! 那時候他甚至覺得,為她死了都行。 這么多年來,他的靈魂時刻被拷問,他時常猛不丁地回想起他的meimei,然后很久很久回不過味兒,總覺得自己該下地獄的,朵朵起初對他來說是贖罪,后來是他唯一的寄托。這么多年,沒有朵朵,他可能都熬不過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朵朵趴在他的肚皮上,嘟嘟囔囔地說,“爸爸,你瘦了,你的骨頭硌到我了,你要多吃飯!” 他揉著她毛茸茸的腦袋,輕輕地“嗯”了一聲。她的聲音就像天籟,能召喚他所有的柔軟。 過了這一夜,他忽然覺得唐瑤拒絕他也沒什么了,其實很早之前他就不抱念想了,如果不是多年后的重逢,或許再過幾年他就徹底忘了她了。 早餐是唐瑤和另外一個女人做的,來這邊的時候本來分配好任務,后勤組的人做飯,但是后勤的jiejie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于是唐瑤就自告奮勇去幫忙。 她做菜是把好手,蘭姨都夸她,“這手藝,誰娶了你可是有福了?!闭f這話的時候齊堃一直盯著唐瑤,她在笑,可那笑真夠僵硬的。 她說她一時放不下,他又何嘗一時能放得下? 愛情是個折磨人的東西,要人命! 早餐的時候,唐瑤親自盛了飯給他,說,“朵朵跟我說,你瘦了,要我多給你些!”她看著他,臉上掛著笑,齊堃看得出來,她在刻意營造一種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掀了眼皮去看她,“別給自己找不自在了,看你那張臉,都快扭曲成麻瓜了,不想笑就別笑了!” 唐瑤神情頓時萎靡下來,說了聲,“對不起!” 齊堃不忍心,軟了聲音,“唐瑤我跟你說個事兒!” 她“嗯?”了一聲,“什么?” 他說,“把孩子留下吧!有時候你都不知道一個生命帶給自己多大的感動,生活總要有活下去的動力,你不能總為別人打算,你得為自己打算打算!”他是真心勸她,昨夜他一直想,他有朵朵,可以堅強地活到現在,唐瑤如果有了孩子,大概會漸漸從宋子言身上轉移注意力吧! 雖然這對她來說,或許也不公平,帶一個孩子,遠沒有想象那么容易。 唐瑤沉默著,很久都說不出話來,她昨夜一夜沒睡,蘭姨躺在她身邊一直在跟她講話,講她早夭的兒子,“我習慣性流產,起初懷了七八次,只有一次超過兩個月,但還沒松一口氣,就又掉了。后來我都不抱希望了,然后我卻又懷上了,沒想到卻順利生了我兒子,當時全家人啊,特別特別高興,看見孩子都忍不住笑。我當時坐著月子,每天都能笑醒了。那孩子長得可真是俊,一歲多的時候,長開了點,誰見了誰夸??烧l知道,誰能知道,偏偏那時候出了岔子,先天隱藏性心臟病,發病的時候送到醫院,人家都不愿意收,我和我老公托關系找了專家會診。人家給出的結論是,費用太過高昂,就算動了手術也活不過十六歲,更何況孩子還小,手術本身就有很大的風險,有很大的可能是錢花了,孩子也保不住。我沒辦法,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家里條件不允許,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咽氣,死的時候嘴唇紫烏,我看著心都碎了。醫院的朋友把我處理的尸體,我都沒勇氣把孩子抱回家。后來我一直在兒科工作,辭職后自己開了兒科診所,我再也沒有勇氣要孩子了,我就想著,每天看著別人的孩子也行,那樣我也覺得歡心……” 蘭姨后來又說,“你見過打掉的孩子嗎?兩個月孩子開始成型了,被機器攪碎了,打出來的是一團血rou模糊的碎rou!”她長嘆一聲,“造孽??!” 然后夜里她做夢,夢里都是血rou模糊的畫面,她驚醒好多次。 唐瑤猶豫了,她跟齊堃說,“你讓我想一想!” 她這一想不打緊,北鄉下了雨,淅淅瀝瀝下了幾天,越下越大,最后變成瓢潑大雨。她根本出不去了。 志愿隊本來呆了兩個月就打算走了,卻又在北鄉多困了一個月,山路坍塌,小型泥石流頻發,路被堵著,車進不來,也出不去,就算當地人都不敢亂走,更別說他們了。 他們在的地方地勢高,不會有什么危險,但就是困著了,走不了。 當地鄉親們見怪不怪地說,“每年都要來那么一兩次,過兩天晴了就好了!” 唐瑤總是站在門口,看著籠在暴雨中迷蒙的山,是一片墨藍色,她跟齊堃說,“大概是天意吧!” 等到十一國慶的時候,天已經晴了,上頭很快派了人來清理道路,恢復交通。 等游客一波一波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像沒發生過那樣。 而這個時候,唐瑤已經不想再去做人流了,她決定生下這個孩子,再苦再難,她都認了。 她打算跟著志愿隊,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可是她沒有多少錢,養一個孩子要花很多很多錢的,生完孩子,至少有三年她做不了工作,她很發愁。 可哪怕再愁,她都沒再動過打胎的念頭,她覺得有時候人的信念真的挺可怕的。 她想,車到山前必有路的。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還沒找到她的路,就先聽到了噩耗。 鄭晴不在了! 這五個字從電話聽筒里傳過來的時候,她腦袋嗡嗡地響,“你說什么?” 那頭是鄭晴的親弟弟,唐瑤見過兩次,是個很老實的男孩子,他不會開那種過分的玩笑的,而且他的聲音隱隱含著的悲痛,唐瑤聽得真切。 可她還是不信,她倔強地問了句,“不在了,是不在家的意思,是嗎?” 那邊像是受了刺激,聲音激烈而哽咽,“我姐她死了,她前天死的……她死在酒吧里,是那個混蛋……特么的混蛋!他都跟我姐分手了……特么的!混蛋!” 唐瑤大腦嗡嗡地叫,一直叫,她不信,她一點兒都不信,怎么會呢!好好一個人,前段時間還打電話跟她說婚禮準備情況的人,怎么就說沒就沒了呢? 她不信,才不信呢! 她掛了電話,渾身顫抖,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冒淚花,就著那股疼,她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鄭晴,再有一個月就二十六歲了。 才二十六歲! 她一定是在做夢呢! ☆、第36章 迷途 有些痛,痛入骨髓,唐瑤坐在火車上的時候還是不能相信,只要想一想就會流淚。 腦海里回憶的都是鄭晴的樣子,開心的不開心的,明亮的不明亮的,明明還鮮活著,怎么就沒了呢! 她不敢去問,怕傷了別人,也怕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