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兒7
柴房地底已經滲透出血來,青藤將上面的柴和挑開,露出了被埋在下面的申屠敘。 此時的申屠敘已面色青白,身上某些標記也被柴和劃花認不出來,青藤只得將他整個頭顱砍下,包在了包袱里。 雖然人已被青藤所殺,但正如宋瑞所說,她也覺得屠村的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 一個冷血殘暴的屠夫,怎么可能會去收養一個孩子,甚至是堂堂正正的和自己對決。 申屠敘的行為不像是在決斗,更像是在尋死,亦或是找個理由解脫。 這年頭難道屠夫也產生良知了嗎? 青藤看著腳邊的無頭尸體,呆愣的站著,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也想不通事情的緣由。 站在她身邊的白陽嘆了口氣,彎腰將申屠敘的尸體背起來。 “走吧,將他埋了?!?/br> 白陽知道青藤就是站在那里想她個三天三夜也是想不明白的,原本就被失心丸沖淡的神智,現在連喜怒哀樂都要察覺不到了嗎? 青藤覺得白陽將申屠敘的尸體被起來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里很舒服,像是松了口氣一般。 她笑盈盈的追上白陽。 “毀尸滅跡嗎?你真是個天才!” 毀尸滅跡你個大頭鬼!白陽瞪了她一眼,“放你的屁,我是送他入土為安!” 好端端的做善事都能被她說的豬屎不如,白陽也是無語問蒼天。 “哦哦…甚好甚好?!?/br> 青藤在他身邊不住點頭,覺的白陽真是越來越善良聰明了。雖然他們也是奉命辦事,但也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省的自己往后歸隱山林,擔驚受怕。 他們兩在深林里挑了處面水之地把申屠敘埋了。據說水能洗滌靈魂,希望申屠敘的魂魄不要太有怨念。 最后青藤還是砍了段小樹樁過來,在上頭刻上了申屠敘之墓。 末了又覺得這樣頗不霸氣,又把“鬼刀”二字加上,也算是全了他身前身后名。 干完這些,青藤和白陽就打算離開去宰相府。 雖然宋瑞跑了,但將申屠敘的人頭先送過去,也可以暫時緩一緩。 到時候給了申屠敘的人頭,再去窠瑯谷尋炙奴他們。 將控心丸和失心丸的事情解決了,再去獵殺宋瑞也不遲。 青藤白陽互看一眼,便跨上馬匹朝京都出發。 一天,比來時的腳程都要快上一天,他們回到了京都。 這個聲色犬馬,燈紅酒綠的京都。 青藤和白陽撇下馬匹,運起內力,宛若鬼魅的飄進宰相府。 入夜的宰相府里彌漫著沖天的血腥味。靜悄悄的,鋪墊著悲涼的氣氛。 宰相府里依舊只有宰相書房還亮著昏黃的燈盞。 外頭橫七豎八的倒著侍衛,里頭燭光搖曳,顫抖的投射出兩個纏打在一起的身影。 里頭不斷有鮮血濺射在窗紙上,留下黑黑紅紅的印記。 青藤心下暗道不好,連忙踹開門,對著壓制在書童身上就要砍下去身影射去三連珠。 那個衣著襤褸的身影緩緩轉過頭來,露出宋瑞滿目瘡痍的臉,他對著青藤,露出一個不甘的獰笑。 “我還是…慢了一步…” 他的膝蓋已經潰爛,左手也呈現出一種扭曲的彎度。他此時拿著刀,全然拼著一口胸中的惡氣。 他眼中的憎恨讓青藤內心震顫,不由停下手中扣動的板機 “是你,屠村的人…” 這樣的憎恨,這樣的瘋狂,青藤完全能夠理解,他會做出屠村這樣的事。 “就是我,你現在才發現,未免有點晚了?!?/br> 宋瑞的頭發被血漬和灰塵粘連成塊,此刻貼在他臉上顯的他異常狼狽可憐。 “我都說了不是申屠敘了…你為什么不聽…”宋瑞帶著孩子音的哭腔,有埋怨,有不甘,讓人心肝酸澀,“他教我要做個好人,可是他死了!誰來教我做好人?” 他的話語癲狂,像是已經到達崩潰的邊緣…… 這樣崩潰的人異常危險,常常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 青藤扣動扳機,弩箭將宋瑞如破麻布袋般釘死在柱子上。 “為什么要屠村?!?/br> 青藤抽出腰間回春,問出了一把“刀”心里的疑問。 “因為他們該死?!彼稳馃o法動彈,雙目通紅,任由弩箭穿透身體,掙扎摩擦著要出來。 他掙扎良久,像是用盡了力氣一般,歇斯底里的怒吼,“因為他們通通都該死!” 他嘴里噴出的血沫撒了青藤一身。 惡心、猙獰、像垂死掙扎時候的肆無忌憚。 “那年國都鬧饑荒,是采藥的村民把山上快要餓死的強盜救下來帶回村里?!?/br> “他們呢?居然在村里沒糧食的時候抓村里的孩子吃!大家不肯,他們就故意放野獸進村把壯丁都咬死!還強jian了那些保衛村莊犧牲了的勇士的妻女!jian夠了就分尸吃掉……” 宋瑞仿若再次見到了那阿鼻地獄般的場景,那些早已被他挫骨揚灰的惡人,又再跑出來……在他的腦海里燒殺擼掠…… “你能體會到被關在籠子里,被當作食物,隨時等著被吃掉的恐懼嗎?”宋瑞牙眥欲裂,咳出黑血嘶吼,“你懂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親人被jian殺后還要被分尸吃掉是什么感受嗎?” “吃人??!連他們的尸首都不能掩埋!那個骨頭是誰的我都分不清了,只知道那一堆堆在那里的骨頭渣子,是我的親朋好友,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村民!” “你知道他們為什么不一次性殺光我們嗎?”宋瑞瘋癲的笑著,鮮血隨著他胸腔的鼓動潺潺的往外流著,“為了新鮮,都殺光了rou就不新鮮了!所以我才活下來,我活下來就是為了殺光這些強盜!” “難倒他們不該死嗎!為什么要殺救下村民的申屠敘!他只是殺了那些喪心病狂的強盜!而跟著強盜一起吃人rou的申屠瑞!他憑什么活著!憑什么高高在上的活著!” “呵!好人能有什么好報…”宋瑞癡癡的望向北方,順著那個方向,仿佛他就能再次見到申屠敘,“你還叫我做好人,好人都沒好報的…你看看那個皇宮里作威作福的強盜!這就是壞人的下場!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吃人魔的下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瑞仰頭狂笑,筋脈寸斷,哇出一大口血軟下了頭顱。 這就是好人的下場…… 青藤無聲笑了,笑的有些嘲諷,也有些疲憊。 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壞人呢?殺人的就一定是壞人嗎?借刀殺人的又難道是好人嗎? 晴空忽而轉烏云,疾風吹勁土刮起一地塵。 豆子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打在青藤身上,打的人有些生疼。 打的地面泥漿沸滾,四散又匯聚,沖刷她身下的鮮血。 “青藤…”白陽陪她立在雨里,遙望被暴雨沖刷的朦朧的城樓。 青藤回頭對白陽燦爛的笑道,“雖然好人不一定有好報,但壞人,有好下場的話,那我會很不高興?!?/br> 聞言白陽臉色一白。 “青藤!你別擅自去做傻事!” 他的話被雨幕沖刷的所剩無幾,青藤的身影也被雨幕吞噬的所剩無幾…… 什么才是一把好刀。 明明都是人,為什么要做別人手里的刀呢? 潑天大雨沖刷著青藤的全身,卻無法阻止半分她前進的腳步。 忽而陳睿桌案前的燈火晃動了一下,他的脖頸旁多了一把慘白的彎刀。 “你要做什么!” 陳睿強作鎮定,僵直身體。 從他背后探出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嘭的把一個染血的布包扔到他的桌案上。 暗褐粘稠的血染在公整的公文上,有些猙獰。 陳睿顫抖著打開布包,露出里頭申屠敘的臉。 他的臉因為泡過水而泛出青黑,但額前被洗的泛白的黑色抹額依舊整齊的掛在他頭上。 陳睿一愣,隨后惱怒的笑了。 “都趕我走了,還留著這個做什么…” 他揮手橫掃案面,將碼放整齊的文件揮散的七零八落。 “是為了讓我愧疚嗎?我最親愛的哥哥…” 他纖細蒼白的手緩緩撫過申屠敘的抹額,垂眸顫抖著睫毛。 “你想的美!我是不會愧疚的。我沒錯!我只為了活下來,吃人也好,做強盜的走狗也好,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我只是為了等你來接我啊…” 陳睿將額頭抵在申屠敘的額頭上,全然不管申屠敘頭上的污穢,親昵的貼著。 “哥哥…你說要來接我的,要做我的師傅,帶我快意江湖?!?/br> 陳睿低聲哽咽,就連連脖子上架著的刀都不在乎了,涕淚橫流的抱住申屠敘青白的腦袋。 “為什么我這樣苦苦的熬著等你來接我,你卻拋下我帶著別人走了?…” “為什么,為什么呢?…” “那我做的這些努力又是為了什么?為了看你和我恩斷義絕,帶宋瑞走嗎?…我才是你的瑞兒啊我才是申屠瑞啊……哥哥?!?/br> 青藤手里的彎刀有一瞬間的顫抖,斜插入丞相的肩胛骨,惹的丞相皺眉。 “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 陳睿迷茫的望著前方,目無焦距,“那就殺了我吧……反正,大哥再也不會來接我了……” 青藤握刀的手第一次有些顫抖。 她不明白,不明白為什么宰相都已經達成了他的心愿卻一點都不開心。不明白他為什么達成了心愿還要一心求死… 但陳睿是雇主,青藤還是手起刀落,在他脖間留下一道紅痕… 陳睿躺倒在散落一地的文案之間。 鮮血潺潺從他脖頸間流出,他卻仿若渾然不覺,一邊又一遍的撫摸著申屠敘精短的頭發,溫柔的將他抱在懷里。 “大哥…這次,你可要在下面來接我……” 申屠瑞安靜的閉上了眼,卷翹的睫毛投下陰影,仿佛他睡著了一般。 陳睿生的文弱,他此刻纖眉舒展,唇紅齒白,在血泊中,仿若一個躺在巨大紅牡丹下的麗人。 青藤瞧了一眼,和白陽轉身離開了。 情和恨,誰又能解釋的清楚它們的邊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