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甘露殿中鎏金立式宮燈燈光如炬,姬澤坐在貼金平頭長案之后,翻閱著手中的《衛公兵法》,心頭氣息浮動,過了片刻,高無祿在殿外道,“圣人,謝郎將到了!” 姬澤揚身吩咐道,“讓他進來?!?/br> 一身銀白色盔甲的謝弼進了甘露殿,朝著姬澤恭敬拜道,“臣見過圣人?!?/br> “輔機,”姬澤笑道,“起來吧!”抬頭打量著殿中年輕的少年郎將,謝弼人才出眾,平日休沐著燕裳之時風神俊逸,便是宮中值勤之時一身戎亦挺拔俊俏,調笑道,“輔機這般少年人才,往長安城走一圈,怕是長安城中的適齡小娘子都為你瘋狂了!” “圣人,”謝弼皺眉,道,“您就別拿臣下開這種玩笑了!”這話雖帶著一絲抱怨,但口氣親昵,他二人乃是發小,自幼感情親近,因此說話之間自比一般君臣少了很多顧忌。 姬澤聞言大笑,“哈哈!好了,不說這個了!”取了手中的書卷,興致勃勃道,“輔機,你可知朕今日得了什么?” 謝弼和姬澤為發小,自幼一處長大,認識多年,難得見到姬澤這般開懷的時刻,不由奇問道,“圣人得了什么?” 姬澤將手中的書卷擲給了謝弼,“你瞧瞧!” 謝弼接過書卷,拿在手中翻動片刻,目中漸漸露出狂喜之色,抬頭看著姬澤,“圣人,這莫不是失傳已久的《衛傳兵書》?” 姬澤唇角亦露出淺淺笑意,點了點頭,“正是《衛公兵書》了!” 《衛公兵書》凝聚著大周三代絕世名將的一生軍事智慧,乃是大周軍家瑰寶,惜當年應天女帝收入宮中后就不知所蹤,如今驟然重見天日,回到姬澤手中,謝弼猛然單膝跪在殿中地衣之上,賀喜道,“臣恭喜圣人得此奇寶?!?/br> 姬澤微微一笑,“輔機也當恭喜自己才是!” “既是瑰寶,也當得用方是。朕既得了這本奇書,便打算將衛公兵法在如今大周的軍伍之中用起來——此書乃聞喜縣公裴道勤集三代大周名將兵法所書,朕如今得回來,便打算照原本抄錄兩份,將原本奉還裴家,一份副本流錄宮中,另外一份副本,”目視謝弼,聲音鄭重,“朕便交給你了!” 謝弼一怔,面上露出深深感動神色,衛公李英師徒三代乃是大周軍功彪炳的名將,這本《衛公兵書》集成了他們的軍事思想,可以說是大周燦爛軍事文化的代表,皇帝以此兵書相托,可見對謝弼的看重,謝弼在甘露殿中的玄色地衣上拜下去,捧著兵書,露出發紅的眼圈,叩謝道,“臣謝弼,謝主隆恩?!?/br> 姬澤道,“起來!”展開袖子扶起謝弼,“輔機,朕心中有大志向,惟愿大周雄軍橫風重掃西域。輔機,你是從小陪著朕一塊長大的,朕信你重你,盼你能夠擔的起日后的擔子來!” 謝弼抬起頭來,拱手堅毅道,“圣人厚恩,臣定誓死以報!” 一輪紅日高高的掛在長安天空,灑下萬丈光芒,射在太極宮威嚴華美的宮桓之上,也射在韓國公府秀麗的檐角之上。二夫人范氏披著鵝黃色披帛,領著從人匆匆穿過西房長廊,怒氣沖沖的踏進橘院。 晴日方好,顧婉星正立在橘院廊下伸手逗弄著掛在廊下的畫眉鳥,瞧著母親進來,目光一詫,起身迎上來,“阿娘,”面上帶著甜美的笑意,上前挽著范氏的胳膊,“好端端的,你怎么到女兒這兒來了?” “你還有臉和我說?”范氏胸口郁著一團怒火,瞧著女兒無憂無慮的容顏,險些背過氣去,重聲問道,“阿星,你跟阿娘說實話,最近你可是得罪了你三meimei?” 顧婉星聞言面上笑容一僵,頓了片刻,方勉強笑著問道,“阿娘,你怎么這么問呀?我和三meimei好的很呀!” “今兒我去和陶夫人商談你和連三公子的婚事,陶夫人卻顧左右而言他,半點也不肯給我準話?!狈妒吓鸸バ?,如同連珠吐出一連串子話語,“只說婚姻乃是一輩子的事,之前草率了些,如今兩家都要重新好好考慮才是?!?/br> “怎么會這樣?”顧婉星面色登時慘變,急了起來,“上一次在大慈恩寺見面,連夫人很喜歡我,還給了我一對金鐲子的呀?” “為什么?”范氏咬著牙,狠狠瞪著顧婉星,眼圈染紅,“這就要問你了!陶夫人臨別的時候,還留下話:小娘子家家還是要溫柔靜默,好好想想該說的話該做的事,免得得罪了人!我思來想去,紕漏怕還是出在你身上,你給我老實交待,這些日子你是不是得罪了你三meimei?” 顧婉星一時六神無主,在范氏的呵斥聲中驚惶起來,在長長的袖子攢起手道,“我也沒有做什么大事??!只是上一次在三meimei的春宴上,大jiejie當著眾人問同水莊是否是三meimei贈給二房的?我一時驚著,就應了個‘是’字……” 范夫人聞言眼前一片黑暗,跌腳幾步,退坐到榻上,嘆道,“你這個傻孩子喲!” “阿娘,”顧婉星伏在范夫人身上,聲音里已經帶了哭音,“這是怎么了,你不要嚇我!” 范氏苦笑道,“怪我和你阿爺這些年把你寵壞了。同水莊的事情我和你阿爺占了大大的便宜,既是顧嘉辰當眾問,你就該狠狠駁斥回去才是,怎么竟附和那顧嘉辰,反而在眾人面前下了你三meimei的面子呢?”她狠了狠心,閉眼道,“我實話跟你說,陶夫人看重你也不過是因著覺得公主疼愛你這個侄女兒,盼著打通丹陽公主的關系,連郎君能夠補上秘書少監的職務。這節骨眼上,你卻得罪了顧三娘,難怪陶夫人不肯再議你的親事?!?/br> 顧婉星被范氏說的哭起來,這些日子已經認定這門婚事十拿九穩,這時候知道連家可能發生變動,不由五內俱焚,“可我不過是只說錯了一句話,宴會結束后我也想向三meimei道歉的,三meimei還是對我笑臉相向。再說了,這不過是我們春宴上我們姐妹間的一件事情,外人如何會知道?” “你可真是傻喲!”范氏灰心嘆道,“這些個官宦名門的人哪個不是人jingzi?當日春宴上有那么多的長安貴女,回家后可不就將你的事情傳出去?陶夫人但盼著娶了你回去和丹陽公主結好,如今聽說你和你三meimei在春宴上交惡,如何不要多加思量婚事一番?” 顧婉星當日不過是一時想岔了,當真沒有想到事情這么嚴重,這時候聽著范氏諄諄解說,一時間又是驚又是悔,她早認定自己和連家的親事,想到當日那個清風朗月一般的少年,自己竟不能與之攜手,一時之間只覺一顆心酸痛難言,哭泣道,“阿娘,我也不想這樣的!當日你不是曾說過若大jiejie和三meimei起了沖突,讓我不要撅了大jiejie的面子么?” “可我也沒說過讓你得罪你三meimei呀?”范夫人摁了顧婉星的額頭一下,氣恨道,“再說了,那都是哪一年的老黃歷了?如今府中的光景,傻子都看的出來,三娘春風得意,連你大jiejie都不得不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自當會明白,不用我再說,誰想到你竟是個扶不上墻的呢?” 顧婉星一片慌神,渾身無力的挨倒在地上,喚道,“阿娘,”撲到范氏膝蓋上,攬著范氏哀哀痛哭,“阿娘,我不想錯過這么親事,你幫幫我,幫幫我吧!” 范夫人看著泣涕縱橫可憐女兒,嘆了口氣,道,“罷了,兒女都是債?!?/br> 抱著顧婉星,在她耳邊囑咐道,“為今之計,你只有即刻登門。向你三meimei誠心道歉。但盼著你三meimei是個心善的,許是會原諒你的一時錯漏。只要你三meimei肯替你背書。一切就都會好轉的?!?/br> …… 棠毓館花紅柳綠,顧令月在公主府享受了半個月溫馨清朗的生活,再度搬回韓國公府。館中上上下下的主子丫頭,除了守著棠毓館的靈犀,顧令月身邊的人上上下下都有些不得勁。葛生將一件件大毛衣裳收束進箱奩間,“日子一天天的暖和起來,冬日的衣裳都穿不住了。早知道在公主府讓針線班子多裁一些春裳了,春苑的水烹煮出來的茶羹都比這兒要甜一點兒?!?/br> 碧桐瞪了繡春一眼,“你就少說幾句吧!” 瞧了瞧坐在窗前黑酸枝羅漢榻上看書的顧令月。日子好壞人自己心里清楚,連她們這些個丫頭都不大想回到國公府,作為公主疼愛的女兒的小娘子自然是感情更加的不舍。怎么好說這些話戳小娘子的心扉。 顧婉星跌跌撞撞的撲到棠毓館,“三meimei,你可回來了么?” “二娘子,”慧云在館門處迎住顧婉星,眉目之間閃過一絲訝異?!澳氵@是……” 顧婉星抬起頭來,雪膩的臉上一片濕潤紅痕,殷殷道,“我來尋三meimei。你們讓我進去?!?/br> 顧令月在館中聽到了顧婉星的聲音,淡淡笑道,揚聲道,“慧云,請顧二娘子進來吧!” 醒陽香溫暖和煦,銀紅寶相花宣州地衣柔軟如云朵,顧婉星隨著慧云進了次間,低著頭扯著顧令月的袖子哀求道,“三meimei,我這次確實知道自己錯了,你饒了我這一次可好?” “顧二娘子,”顧令月唇角翹起淡漠的微笑,“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聽不明白?!?/br> 顧婉星聽著顧令月冷淡的話語,又驚又急,眼眶中墜下淚來,“三meimei,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確實很喜歡連三公子,你去給陶夫人說一句話,讓她不要毀了我們兩家的婚約,成不成?” 顧令月仰了仰頭,望著面前的少女。一向天真爛漫的顧婉星此時紅著眼眶,神情惶然無主,看起來又狼狽又可憐,“二jiejie說笑了,”她道,“我只是你的堂妹,何德何能能插手你的婚事?這件事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可以的,可以的!”顧婉星迭聲道,“只要你讓公主伯母出面,跟陶夫人說一聲疼愛我這個侄女兒,陶夫人自然就會回心轉意了!” 顧令月靜默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望著顧婉星,一雙荔枝眸寂靜冰冷,出聲詢問道,“二jiejie,這些日子以來,我替你引見長安貴女,又常常贈你禮帛,你可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顧婉星不意她會這樣問,一時之間怔住,避開了她的目光,勉強笑道,“自然是因著我們都是顧家女兒,姐妹情深?!?/br> 顧令月微微一笑,“姐妹情深吶?!” “是!姐妹情深!我自問這大半年來,待jiejie也算掏心掏肺。當日春宴之上,大jiejie當眾問你同水莊之事,你究竟為何要應那個‘是’字?” 顧婉星早就痛悔不已,此時垂下頭去,掩面而泣,“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從小受大jiejie壓制,一時之間怕了大jiejie,這才做錯了事情,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諒了我這次吧!“顧令月瞧著她這般模樣,又是可憐,又是痛恨,冷聲道,“你當日干脆利落的應了那一聲‘是’,可曾想過旁人因此將如何想我?當場你既誤答了話,此后也不曾出聲替我描補。那座同水莊子送給你父母,難道你作為二房的女兒沒有受益?你宴會后雖上門道歉,卻也只說到了話便當做此事過去,若非出了旁的事情,你還會繼續上門致歉么?若你當真覺得我不該送莊子給二房,當初就該勸著你阿娘別接了那莊子。我們姐妹相處這么大半年來,我自認也是有些情分的。既然有著情分,你便一點也不念著meimei的半分好?” 顧婉星的私心卑劣,有些便是連自己內心深處都沒有完全察覺,這時候被顧令月用冷冷的語言解剖出來,一時無法面對,哭倒在地上,“三meimei,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看在我們嫡親姐妹的份上,再幫幫我一次吧!” 顧令月難受不已,卻終究搖了搖頭,“我沒有那么好的脾氣,被姐妹背叛之后,還要請阿娘出來為那人說話?!?/br> 頓了頓,“再說了,姐妹血緣至親,彼此交好,不過是盼著遭難之時守望之助。今日我和大jiejie不過是簡單沖突,你都不敢挺身出來護著我。他日我若真的遭了難,難道還能指望你念著姐妹之情出來護我么?” 顧令月的質問太過指心,顧婉星無言以答,只能失魂落魄的離去,跨出棠毓館的時候,腳步蹌踉了一下,幾欲跌倒。 第122章 二十:羅裳曳芳草(之紅玉) 顧令月瞧著顧婉星神魂落魄的背影,面上神情微動,幾乎有些心軟。 紅玉捧著一盞琉璃盞在一旁伺候,瞧著顧令月的神情,笑著道,“小娘子今日處置二娘子之事可真解氣!” 顧令月微微一怔,金鶯吐露外放意愿之后,力主推薦紅玉,認為紅玉可以在她離開之后接任大丫頭之責。這些日子,她也試著賦予紅玉棠毓館日常的一些責事,紅玉包括上一次春宴待客做的都不錯,看的出來是個思緒縝密的,有能夠擔當主事的潛力。逢了此事,她便也生了幾分考驗之心,不動聲色的道,“哦,為什么這么說?” 紅玉知道這便算是顧令月對自己的考驗,心中鄭重起來,略一思忖,揚起頭來靜靜答道,“奴婢覺得:娘子當初向二娘子示好,二娘子既受了娘子的示好,便代表著達成和娘子的盟約。當日大娘子在春宴上為難娘子,二娘子卻應和大娘子,沒有維護娘子,已是失了本分。最要緊的是,二娘子當著大娘子的面不肯得罪大娘子,事后卻又來向娘子您道歉,打著兩邊都不得罪的主意,未免想的太過好了!” 她語意悄悄,戳破了顧婉星首鼠兩端的算盤,顧令月心中殘存的一絲對顧婉星的同情之意,經紅玉抽絲剝繭的一說,也就漸漸散去,心情平靜下來,瞧著紅玉笑道,“你倒是個有心思的!” 紅玉臉蛋一紅,低下頭來,“娘子過贊了!奴婢心中一直有個小想頭:若要立起威嚴來,執法便要嚴。若是人犯了錯,卻無半分懲治,日后下人便對犯錯沒有約束之心,主人又如何服眾?” 顧令月聞了這話,一時觸類想到旁的事上去,當年阿娘乃是堂堂公主,何以在國公府經營多年,竟自讓上上下下欺瞞了蘇妍之事,直到延州之事后才知曉?怕就是因了心腸太軟,待下頭人溫言和色,便是犯了錯,能抬手放過,便也輕輕抬手放過,從不予以重罰,導致下人對公主心中無敬畏之心,反倒投到顧鳴和蘇姨娘那兒去。 這般一想,心就定下來,轉頭望著紅玉微微一笑,“難怪金鶯jiejie說你是她最看好的?!?/br> 紅玉眸子中閃過一絲迷惘之色,抬頭望著顧令月,“娘子?” 顧令月嫣然一笑,垂下眼眸,吩咐道,“從今兒起,你便跟著碧桐,好好伺候我吧!” 紅玉聞言登時大喜。顧令月身邊的丫頭中,金鶯是太皇太后所賜,精明能干,一直以來便當仁不讓的做了大丫頭的首位,她存著歸家外嫁的打算,平日里雖然未明言,卻也露出了一些口風。這一年多來,也漸漸放開娘子房中的權利,著力培養碧桐jiejie和自己。她自然不是傻的,對自己未來在顧令月房中的前程早就有了一些預感,但到底不曾確認。如今得了顧令月的準話,心中高興異常。朝顧令月福了福身,應道,“奴婢領命?!甭曇繇懥?。 顧令月唇邊露出明媚的笑意,“你下去吧!” “是?!奔t玉脆生生應了,收了案上盞盤,裊裊退下。 百歲春的招牌高高掛在東市大街轉角處,光明錚亮。二樓雅室,角落里的白玉博山香爐中吐著氤氳暖氣,一張《山居圖》掛在雪白的東墻上,安靜而雅致?!啊邪㈩櫮愕母?,這大半年來百歲春的生意著實不錯?!兵P仙源的聲音清亮,從小余手上接過一張賬單,置在顧令月面前,笑著道,“這是百歲春大半年來的賬務,阿顧你看看?!?/br> 顧令月將眼前的賬單推開,笑著道,“鳳師姐,你的為人我還信不過么?這賬單就不用看了?!?/br> “不成,”鳳仙源卻堅持道,“所謂親兄弟,明算賬。咱們在賬目上弄的清清白白的,日后交往起來也沒有什么隔閡。否則的話,日后因著賬面生了罅隙,反而不美?!?/br> 顧令月嘆道,“師姐你呀!”到底拗不過鳳仙源,便取過帳本觀看起來,見其上一筆筆賬目來往記得清楚明白,瞧著帳本最后記載的數目,不由吃了一驚,“不過這么些日子,竟掙了三千兩銀錢?” “是啊,”鳳仙源盈盈笑道,“如今咱們百歲春成了長安貴女心中的潮流首選,只年前一小段日子便收了一大摞訂單,肆中繡娘加班加點,趕出了不少衣裳賣出去。按著當日咱們商定的分成比例,你的凈利便有三千兩銀子。我自個兒掙的銀錢也不少,左右我的婚事還沒有定下來,便打算重新投回百歲春,擴招些新繡娘,也再去尋些新鮮衣料子,將百歲春經營的更上一層樓。阿顧你有什么打算么?” 顧令月想了想,笑著道,“我手中不缺銀錢,便支一千兩做零花,其他的也都投回去吧!” “好,”鳳仙源精神一振,笑著道,“有阿顧你如此信任,我定會將咱們百歲春經營的愈發興旺?!?/br> 顧令月笑著道,“如今百歲春的生意已經好的很了,之前我都沒法想象竟能這般紅火,師姐你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有這個心氣自然是好的,只是……也還是要小心一些?!?/br> “放心吧,”鳳仙源感激笑笑,唇角浮起一絲翹紋,“我心里有數!新繡娘篩選由麗娘盯著,便是料子的事,我也會仔細斟酌再定下來,絕不至于盲目而行壞了百歲春的招牌?!?/br> 商談完百歲春的運行瑣事,二人坐在靠窗雅座上閑聊,“……當日春宴上,那薛采是怎么回事?” 顧令月“呀”了一聲,心虛道,“師姐你瞧出來了?” “我便坐在她一旁,她出去更衣的時候費的太久,回來我便多盯了一眼,發現她眼眶雖然掩飾過了,卻還是有一絲痕跡。我瞧著你那個叫紅玉的丫頭心里有數,就沒有跟你再說什么?!?/br> “也沒什么,”顧令月淺淺一笑,道,“薛采請我幫她一個忙,我答應了!” 鳳仙源聞言皺了皺眉,太原薛氏的困境,她這些日子在長安,自然也是聽過一些的。聽了顧令月的話,多少能猜到薛采請求的幫忙是什么,卻沒有說話。顧令月覷見了,笑著道,“師姐是不是覺得我太心軟了?” 鳳仙源嘆道,“其實,我沒有資格這么說你。畢竟,若不是你心軟,我如何有如今的日子?” “師姐,你別這么說?!鳖櫫钤嘛A眉道,“這百歲春是咱們合開的,你掙了錢,我也有銀錢入賬。如今衣肆生意這么好,都是你能干的緣故,說起來,我除了最初出資之外,其實沒有幫上什么忙?!?/br> “阿顧,你過謙了!”鳳仙源笑著道,“我并不是不知好的人,百歲春如今雖然起來了,但若沒有你再后頭撐著,只怕一早就被其他權貴給欺壓下去了。我便是再能干,也不過是白搭。說起來,當日我雖然請你合開衣肆,但你想要銀錢,并不是非借助我不可。這些我心里頭都理會得?!?/br> 這一年的長安春天,發生了一件事情,左柱國裴信安的母親裘老夫人病逝,裴老夫人乃是河東裴氏的當家主母,享年八十八歲,她的去世,代表著她的一對孫女,裴郁琳和裴霜裁退出了新帝皇后征選之列。 河東裴氏乃是名門望族,裴氏姐妹,一個出自于嫡長房,一個出自二房。父親都是高官顯宦,本對今上皇后之位是很有競爭力的,如今裴老夫人驟然去世,在室孫女需得守孝,圣人今年春秋已經十九,絕不至于等這么長時間。因此,裴家的白幡一掛出來,明眼人便都知道,裴氏姐妹已經是從皇后人選中退出了。 長安諸人上裴家吊孝的同時,都不免在心中嘆息,這位裴老夫人去世的不是時候,倒是誤了孫女的前程。 一眨眼,三月的春風便吹皺渭水河的波心。 這一年上巳熱鬧非常,圣人特下恩旨,芙蓉園當日不僅皇家前來游玩,亦向長安各家官宦權貴開放。上巳當日,紫云樓上擺了盛大宴席,太皇太后領著皇家眾人坐在樓上,長安各官宦人家也都攜帶妻子兒女入芙蓉園。一時間,曲江池上泛著只只畫舫游舟,芙蓉園各處角落香風細細笑聲銀鈴。 樓中空處,著著長長水袖的舞伎跳著腰肢柔軟的水袖舞,杜永新獨坐,抱著箜篌彈唱一曲《月圓花好》,嗓音悠揚動聽,猶如天籟。 只是這漫天漫野的明媚春光中,再動人的歌聲都留不住少年人一顆萌動的心,八公主、魏縣主等人坐在座上,瞧著園中熱鬧光景,心緒浮動連篇,早覺得屁股下的長凳如同咬人一般,怎么也坐不住。樓中上座的太皇太后瞧見了,了然笑笑,吩咐道,“瞧你們一個個抓耳撓腮的,我這個老太婆便不討人嫌了。你們都下去吧!” 姬華琬喜形于色起身笑道,“多謝皇祖母!” 太皇太后轉身對顧令月柔聲道,“阿顧,你也下去玩吧!” 顧令月心中感動,柔聲道,“阿婆,我待會兒再回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