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阿顧聞言,對這個倒是很有興趣,垂頭想了想,忽的想起當日在東都十公主的臨波閣看見那本皇帝賜書上頭的木石居士。不由微微一笑,沉吟道,笑著道,“這取號可是大事,我可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br> 鳳仙源笑著道,“這事兒又不急,你大可從現在慢慢想?!彼龔陀终归_那一副《落花流水圖》觀看,竟自覺得心有戚戚焉,笑道,“我瞧著阿顧這幅圖倒有些感觸,可介意讓我題詞?” 阿顧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固所愿也!” 貞蓮捧上了筆墨,在一旁伺候著,鳳仙源取了一支紫霜毫筆,在研發出的歙硯中蘸了nongnong的墨,在畫的右上角用極漂亮的行草題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字跡靈動飄逸,如筆走靈蛇。放下筆又道,“阿顧在繪畫上極有天賦,不若多練練花草小樣。我心中倒有個念頭,日后和你說?!?/br> 阿顧奇道,“師姐有什么打算?” 鳳仙源抿嘴笑道,“如今還沒有準備妥當,便不多說了!” 阿顧和鳳仙源極為投趣,互相說話,交流畫技,很快的,天色就慢慢暗下來了。公主身邊的大丫頭圓秀到春苑,傳話道,“公主說了,天色見晚,公主命人備了一份禮單,鳳娘子回去的時候,由婢子送著回去。這時候公主已經在佛堂念誦佛經,鳳娘子就不必過去她的院子里辭了!” “哎呀,”阿顧看了看天色,“這都這么晚了!” 鳳仙源聽了圓秀的話語,白皙的面容靜默了一瞬,泛起一陣紅暈,深深拜道,“公主恩德,阿鳳銘記于心?!?/br> 阿顧起身道,“我送鳳師姐出去?!?/br> “可不敢,”鳳仙源朝著阿顧笑道,“我自己走就成了,若是勞你相送,我下次就不敢再登門了!” 阿顧坐在春苑門前,瞧著鳳仙源的背影過了朱欄畫鳳橋,漸漸的遠了! 鳳仙源的家,坐落在長安坊中。這座坊里并不是長安權貴居住聚集的地方,住的更多是小官吏和平民之間。鳳仙源立在一座坊屋面前,看著緊緊關閉的門扉,狹長的美目之中閃過一絲憎惡之色。 這個屋子是她的父親鳳舉用繼續在長安購買的屋子,曾經,他們一家三口,在這座屋子里留下許多美好幸福的回憶,然而此時,屋子里住著的卻是旁人,已然不是她的家。 “砰”,“砰”,“砰”,她上前叩響門扉。 過了許久,門扇才在里頭打開,一個尖刻的女聲高揚道,“鳳仙源,你還知道回來???”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女拉開門扇,正是鳳仙源的堂妹鳳仙桃,她著一件湖羅緗色衫子,碧色六幅裙,身姿高挑,發鬢上插著一根鎏金榴花簪,雖然遠遠不及權貴人家的貴女,但比諸鳳仙源洗的發白的衣著,卻是華麗的多。望著鳳仙源的目光高傲任性,然而轉瞬間落在鳳仙源身后的圓秀身上,怔了一怔,琢磨不透圓秀的身份,收斂了一些傲氣,和聲問道,“不知這位jiejie是……?” 圓秀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矜持有禮道,“奴婢圓秀,奉丹陽大長公主之命,前來送鳳小娘子歸家,順便送給鳳仙源小娘子一份禮?!?/br> 鳳仙桃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不由愕然不知所措。鳳仙源雖然父母雙亡,阿爺鳳舉在世的時候也到底是官宦之身。鳳家二房卻是徹頭徹底的平民,鳳二郎鳳樺在大兄夫婦去世之后,接手了大兄的家業,代為撫養侄女鳳仙源。鳳仙桃是他們的幼女,雖自幼受盡寵愛長大,不過是市井之女,何曾聽過公主的名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辦,握住門把回頭大聲喊道,“阿娘,阿娘,你快過來??!” 鳳家燈火通明,今日的哺食剛剛結束,鳳樺和鳳仙居進了屋休息,鳳嬸子將堂間的餐盤一一收拾入灶下清洗,聽聞鳳仙桃的叫喚聲,不由心中升起一團火,猛的將手中的盤子摞下,“叫什么魂呢!不就是去開個門么?難道還能開出朵花來?”一路往外走,一路退下身上圍裙,揚聲叫喊道,“今兒私塾先生又將仙居送回來了,家中堂弟都快念不起書了,有人還要學那不中用的勞什子畫。畫畫又不中用不能吃穿,也不知道究竟要學那個做什么?”出了大門,見了圓秀和她身后拖著的禮物,不由氣勢被壓了下來。 “喲,”鳳嬸子面上擠出勉強的笑意,“不知道這位小娘子來我們家做什么?” 圓秀低頭一笑,雖然是公主府的婢女,但衣裳華麗,氣質矜持,看起來像是大家貴女一般,垂了垂目,笑著道,“鳳娘子今日到公主府造訪,公主命奴婢奉上一份禮單: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一套、白玉珠簪一支、黃金鐲子一對、各色恒州春羅共二十匹……” 她念完,抬頭便看見鳳嬸子目光中的貪婪之色,閃過一絲不屑,將禮單交付給鳳仙源,“鳳娘子,還請你接好了?!?/br> 鳳仙源上前一步,接過禮單,朝著圓秀略福了福身,“多謝圓秀jiejie?!?/br> “不客氣,”圓秀笑著道,“你是小娘子的師姐,便也算的上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多伺候著些,也是應當的?!?/br> 鳳仙源目送圓秀的馬車背影離開長安坊,方回過頭來。 鳳嬸子早已經將之前的橫刻丟開,面上笑的如同一團花似的,對著鳳仙源道,“阿元啊,這位小娘子的禮單送的可真是豐盛,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吶?” 鳳仙源低聲一笑,“圓秀jiejie是丹陽大長公主府的婢女?!?/br> 她說完,轉身進了屋門,屋子里,二叔鳳樺和堂弟鳳仙居聽著門外動靜,也出來看熱鬧。鳳仙源瞧著堂屋中已經撤干凈的餐盤片刻,方抬頭道,“我和公主府的顧娘子同在衛大家門下習畫,今日往公主府拜訪,公主命人送我回來?!?/br> 她目光在鳳嬸子身上停住,似笑非笑,“堂弟頑劣不學,私塾先生不肯收,這才頻繁要換學。我雖然這些年一直跟著師傅習畫,但師傅愛惜我,一直是圈免了我的束脩的。連各色習畫用具都補貼了我,我實在不知道我究竟給家里加了什么負擔,竟令嬸子將堂弟念不起書的事情怪在我頭上?” 鳳嬸子呵呵笑著,搓手道,“瞧阿元你說的?!边@些年來,鳳仙源雖然有個學士府夫人的師傅,但學士乃清貴之職,管不到他們平民百姓頭上,何學士和衛大家都是清高自許之人,做不來以勢壓人的事情,衛大家也曾上門為鳳仙源做主過,卻被她以市井潑辣之風給罵了回去。遭惹不來這等市井潑婦,只得作罷。 這些年來,他們一家吃香的喝辣的,慢待大房留下的孤女鳳仙源,已經成了習慣。如今,鳳仙源竟不知不覺和公主府攀上了關系。 這小妮子怎么可以有這么好的運道?先是和學士夫人結為師徒,如今竟攀上了公主。 公主可不同于學士夫人這等可有可無的清貴人物,乃是皇帝的女兒,天上神仙一樣的人物。只要公主愿意,吩咐下來,京兆尹就會將自己一家人抓起來。她可不敢如同對待學士夫人一樣的對待公主。 “嬸子今兒喝了幾盞馬尿,說錯話了,”她朝著鳳仙源賠罪道,“你就看在嬸子好歹把你從小拉扯到大的份上,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嬸子計較這一回?!?/br> 頓了頓,又道,“阿元啊,公主送來的禮單太過貴重,你小孩子家家收著不好,不如交給嬸子代管如何?” 鳳仙源垂眸,清冷一笑,自從父親去世之后,大房產業便盡數落在了自己叔嬸手中。自己當時年紀還太小,護不住自家產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屬于自己的家被這一對自己叫做叔叔、嬸嬸的男女一點一點的蠶食。這些年,自己明明是大房親女,住在父親買下的屋子里,卻過的像寄人籬下似的生活。堂弟鳳仙居和堂妹鳳仙桃享受盡了叔嬸的寵愛,任性、刁蠻,因著父母的教導,對自己這個嫡親堂姐也不甚尊敬,她在這個“家中”待的幾近窒息,所以寧愿往師傅的學士府跑,享受學士府的清凈生活,也不愿意回家。如今,就連公主派人送給自己的禮物,他們竟然也想要謀奪,真是……嘴臉丑惡,不知所謂! 她冷笑道,“嬸子,阿元年紀已經不小了。這些禮物都是公主指名道姓送給我的,若是下一次我再拜見公主,公主見我沒有用她送的東西,問起禮物下落,我該怎么回答呢?”話音落定,瞧了瞧鳳嬸子訕訕的神情,又道,“我也不是不念叔嬸撫養恩情的人,嬸子日日掌家辛勞,阿桃正是年輕年歲,那二十匹恒州春羅,我分兩匹素青、藏藍的給嬸子,分兩匹桃紅、翠綠的給阿桃,也算是盡了盡我這些年的心了!”說完,施施然轉身,返回自己在家中轉角處一座清冷耳房的臥室,關上房門,也關上一家的紛擾不堪。 鳳家人攝于她的鋒芒,一時竟不敢阻攔。待到鳳仙源消失在門廳處。鳳仙居方跳了起來,“阿娘,你怎么讓她走了?她今兒的活還沒干完呢?!?/br> “就是!”鳳仙桃也點頭道,“我瞧著剛剛那支白玉珠簪十分漂亮,我想要戴在頭上,到時候,滿街的人一定說漂亮?!鳖D了頓,又討好鳳嬸子道,“阿娘,她那還有一對黃金鐲子,也十分好看。若是戴在阿娘手上,一定富貴的很?!?/br> 鳳嬸子聽著女兒的話,十分妥帖,將鳳仙桃擁在懷里,“還是仙桃貼心。你就放心吧,阿娘一定替你把那支白玉簪弄到手?!?/br> 鳳樺咳了一聲,裝模作樣。作為一家之主,他瞧著那禮單中的文房四寶,也十分心動,公主送出的禮物定然珍貴,自己若是能拿著這套東西,說不定能夠謀到一個吏員身份。只是攝于公主身份,心中有些顧忌,開口道,“這可是公主送的東西,咱們直接要來,不好吧?” 鳳嬸子瞪了丈夫一眼,“你若是膽子這么小,咱們要不要把這些年拿到手上的大房產業全部還給那丫頭,帶著一雙兒女睡大街去?!?/br> 想到放棄如今美滿安逸的生活,鳳樺頓時不說話了。鳳嬸子微微一笑,“公主雖然不是個可以糊弄的人物,但也不過是看在女兒的份上對那妮子稍假辭色罷了,難道還真能給那妮子做主不成。這些日子,我糊弄她一陣子,待到她將這些首飾用具都戴在外頭用過了,方使手段奪過來,定要叫她有苦說不出,只能乖乖認了!” 送走了鳳仙源,公主令阿顧過來在端靜居陪著自己。過得一陣子,圓秀從外頭回來,向公主復命。 公主問道,“你往鳳娘子家去,可看到什么了?” 圓秀笑道,“鳳家位于長安坊,屋子十分小,家里不過五六口人,鳳娘子父母雙亡,如今由叔嬸代為撫養。鳳娘子的堂妹待娘子不是十分尊敬,她的嬸子為人也十分尖刻,聽得鳳娘子回來,便在堂上指桑罵槐,說是家中堂弟都快上不起學了,鳳娘子還在學什么勞什子作畫。后來見了婢子送鳳娘子回去,方換了副臉色,待到婢子呈上禮單,已經是滿面堆笑了?!?/br> 阿顧第一次聽見鳳仙源家中情況,不由怔住。 公主轉頭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留兒,你可聽出了什么?” 阿顧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在師傅處,阿鳳師姐說她因為家中細務,不能多放心思在習畫上,如今聽了圓秀jiejie的話,想來阿鳳在叔嬸家中過的十分不好?!?/br> “這便是了?!惫鼽c了點頭,又問道,“你便只聽出來了這些,沒有其他么?” 阿顧在心中嘆了口氣,“阿娘,你的意思我知道。鳳師姐今日前來公主府拜訪,除了和我一敘情意外,未嘗沒有因著在家中難過,想要一借公主府權勢震一震叔嬸,讓自己日子過的松泛些的念頭。她日子過的可憐,相交動機雖然不算純凈,但我看的出來,她對于畫藝是真心的,對我切磋教導畫技也算誠懇。她今次上門,雖然沒有直言相求,但是也不算虛言偽飾,后來圓秀jiejie上門,她將家中場景敞給圓秀jiejie看,也就是讓我們知道她家中情況了,倒也不算是隱瞞利用。論起來,這件事情于我又沒有損失,我只需要推一把,就能夠讓她日子過的好,我又何嘗不成全她?” 公主喟道,“你能這樣想,我也放心了!” 她目光晶瑩,“留兒,我希望你是個好孩子,能夠樂于幫助別人,少計較些得失。但我也希望你能夠聰慧明辨是非。作為一個母親,我盼著你能夠明白事情始末之后幫助別人,而不是被人隱瞞利用了去,你能夠看的通透,我很滿意。你這位鳳師姐,畢竟還是個孩子,父母雙亡之后,只怕寄人籬下過的十分清苦,這念頭不算壞事,我便索性幫她一把,贈她禮單,并讓圓秀親自把她送上門去,把這件事情給做到位了。若是她能夠體會到我的好意感恩,待你多一些真心,便也算是我沒有白幫她一把了?!?/br> 阿顧聞言十分感動,投到笑道,“知道了,阿娘,你是我最好的阿娘!” 回到春苑,阿顧取了《落花流水圖》出來,仔細觀看之后,用狼毫細筆描摹輪廓,想起了鳳仙源的家事,不由心思微微怔忡,飄到了千萬里外。 第87章 十六:調弦始終曲(之姐妹) 四月十三,長安中飄浮著清淡的梔子花香,徐珍命家人送來一張帖子,說是三天后在自家府上舉行一場小會,邀請阿顧參加?!拔壹叶镒诱f當日必當掃榻相待,”前來送帖子的丫鬟溫柔清秀,伶牙俐齒,道,“還請顧娘子定要登門?!?/br> 阿顧露出一抹笑意,徐珍是高密大長公主姬拾春之女,論起來和阿顧是嫡親表姐妹。阿顧在宗親宴上見過她,上次在惜園春宴上對阿顧頗為照顧,雖然因著年歲差距談不太到一起去,但阿顧對這位溫柔嫻淑的表姐也很是有好感。聞言笑著道,“等到那一日,我一定會去的?!?/br> “阿娘,”阿顧持著帖子去找公主,“你給我講講高密皇姨吧!” 公主聽聞阿顧的問話,怔了片刻,方笑著道,“好??!高密皇姐在姐妹中行五,出降的是安陸郡公徐介,你的這位姨娘性情很好,夫妻恩愛,孝順公婆,育有一雙子女,便是如今的安陸郡公世子徐延華和你徐珍jiejie,人人交口稱贊,你過些日子見了她,會喜歡她的?!?/br> “聽著和徐珍表姐有些像呢!”阿顧想了想,笑著道。 公主嗔了阿顧一眼,伸手刮了刮阿顧的鼻子,“鬼靈精!” 到了十六日正日子,阿顧便乘車到了歸善坊,在高密公主府二門前下了車,徐珍迎出來,笑盈盈道,“今兒一早喜鵲在枝頭叫,我便猜著meimei要過來了,果然便見著meimei?!?/br> 阿顧回頭瞧了一旁二門旁的楊樹枝頭,笑著道,“哎呀,那些個喜鵲分明是瞧著徐jiejie的美貌驚呆了,jiejie怎么怪到我頭上了?” 徐珍被逗的撲哧一笑,伸手扯了扯阿顧的臉頰,道,“好你個鬼丫頭,竟敢說到我頭上來?!睜恐㈩櫟氖值?,“跟我進去吧?!?/br> 仁宗皇帝共有十三女,如今在世的還剩四位公主,其中,第三女永泰、第六女丹陽、第十三女玉真皆是嫡出,永泰大長公主姬秾輝乃是仁宗元后肅明杜皇后所出,丹陽、玉真二位公主則為繼后馮氏所出,唯有高密公主乃是庶出。論起來,高密公主和永泰公主的生母還是族姐妹,高密公主的生母便是杜皇后族妹,滕小杜氏,當年宮廷之變,還是安王妃的杜王妃和小杜氏一道入宮,為應天女帝所殺,尸骨至今尋不到埋藏之地。 生母為親大母所害,有著這樣的傷心往事,高密公主卻沒有憤世嫉俗的性子,當年仁宗皇帝賜婚,三位嫡出公主下降的都是國公府子弟,唯有為高密公主擇的駙馬徐介只有區區郡公爵位。高密公主出降之時,品級、排場遠遠不及三位嫡出姐妹,被壓的黯淡無光。然而,二十年時光過去后,三位嫡出姐妹的婚姻皆不順暢,各有各的不幸,唯有高密公主姬拾春與安陸郡公夫妻相得,公主孝順公婆,公婆也對公主這個媳婦喜愛猶如親生女兒,又育有一子一女,可謂是生活美滿。 高密大長公主的公主府坐落在歸善坊,和郡公府相鄰。這位公主圣寵不如姐妹,因此當年所受的公主府遠不及玉真公主惜園闊麗繁華,也不如丹陽公主的府邸精致華美。小小的公主府共有五進,一旁有一個不大的園子。徐珍今日設的春宴便設在公主府園子中。 因阿顧是今日第一次拜訪高密公主府,徐珍便先將阿顧引入主院。時高密公主的婆母——安陸郡公太夫人黃氏也在,坐在上座上與高密公主閑話家常。阿顧上前給兩位長輩請安,“五姨母萬福。黃老夫人萬福?!?/br> “好孩子,”高密公主一身棕黃色大袖衫,發髻上插著金碧輝煌的六首鳳釵,笑著道,這位公主年紀比丹陽公主大一些,但是神情柔和,面色瞧著頗為年輕,身心舒發著一種祥和氣息,這樣的氣息只有生活十分幸福的人才會有的,便是丹陽和玉真這樣的嫡出公主,也是比不過的。執著阿顧的手,憐惜道,“你從前也是受了苦,好在如今終于是苦盡甘來了,日后多出來走動走動,鮮活心境,也讓你阿娘心中歡喜?!?/br> 阿顧抿嘴笑道,“多謝姨母。我阿娘在家中也是很想念姨母了,說是什么時候得了空,姐妹幾人聚一聚?!?/br> 高密公主聽著這話,面上便露出柔和的笑意,一雙眸子也亮晶晶的歡喜,“如此很好,說起來我們姐妹也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這話我可記到心里了,到時候下帖子,她一定更要來??!” 黃老夫人滿頭白發,精神矍鑠,是一個蒼老和氣的老婦人,笑著望著阿顧問道,“顧娘子,你阿娘可好?” 阿顧有禮道,“阿娘身子很好,臨行前特意吩咐我給老夫人問安!” 又寒暄了片刻,黃老夫人方笑著道,“這兒不是你們年輕女孩兒愛的地方,去吧,今天宴會上玩的開心些兒?!庇洲D頭吩咐孫女徐珍,“阿珍,照顧好你阿顧meimei?!?/br> 徐珍笑吟吟道上前一步,福身道,“大母,你就放心吧。我也心愛著顧家表妹呢,定會仔細看顧著些! 阿顧謝過了黃老夫人,又朝高密公主和黃太夫人行了一禮,笑著道,“老夫人,五皇姨,阿顧告退!” 黃老夫人坐在正堂上,看著阿顧遠去的背影,嘆道,“是個好孩子,可惜……”嘆了一聲,沒有說全的話語中蘊含了各種意味。 高密公主面上亦閃過一絲感慨之意,笑喟道,“我那六meimei性子軟弱了一些,不過是個好的,又有太皇太后和圣人扶持,只要她能夠想通,不會有人能欺負到她頭上;論起來,阿顧前半生雖有些苦,想來劫難已過,后幅便綿延?!?/br> 黃老夫人嘆道,“但盼著如此吧!”頓了片刻,瞧著高密公主道,“咱們家不求升官發財,只求家宅平安,人丁興旺。這些年,公主你做我們徐家的媳婦,賢淑能干,將郡公照顧的妥妥帖帖的,又教養出延華和珍兒這么一對出色的子女,我是很喜歡的。只是,委屈你了?!?/br> 高密公主二十年經營,能得婆母今日這個評價,一時間也感概萬千,頓了片刻,方起身道,“阿家,這些年,公婆和郡公都待我極好。媳婦不覺得委屈?!鳖D了頓,轉過身來,“我倒覺得,什么身份尊貴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家宅和睦,所謂‘家和萬事興’,家宅和睦了才能萬事興盛!” 徐珍引著阿顧從正院中出來,一路沿著檐廊往前行走,“阿顧這些日子可好?” “好著呢,”阿顧道,“前些日子我和姚娘子一道去樂游原游春,可惜徐jiejie沒有去。那一天很是熱鬧呢!” “那一日的馬球賽我也聽說了,”徐珍笑著道,“聽說很是精彩呢!” 說話間已經到了藏水軒。 藏水軒位于府中園子西南角,軒后垂著一道瀑簾,坐于軒中可聽水聲清冽,觀賞園中風景秀麗,今日徐珍招待春宴女客的地方便設在此。她領著阿顧進了軒,不少貴女已經到了軒中,一身白衣似雪的呂縈徽坐在軒東的高座,一旁稀稀落落的待著一些權貴家的小娘子,瞅見了徐珍,笑著道,“好你個徐大娘子,好好的招待春宴,結果自己人不見了,倒叫我們在這兒等著?!?/br> 徐珍笑盈盈道,“冤枉啊,我去接我顧家表妹了,再說了,我不是讓我家六meimei在這兒招待了么!”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立出來,容顏明麗,姿態可愛,抿嘴笑著道,“阿姐,這兒的貴客這么多,meimei一個人可擔不住呢。還好阿姐回來了,不然我可要出糗了?!边@位少女乃是徐珍堂妹,安陸郡公徐介同母胞弟徐二郎徐休的庶女徐瑾,徐休多年來寵愛其生母宋姨娘,對于這個女兒也是寵愛到了骨子里。安陸郡公兄弟情深,愛屋及烏,對于胞弟的幼女徐瑾也有著幾分寬容疼愛,徐瑾仗著郡公和阿爺徐休疼愛,在郡公府十分高調,有時候甚至想與徐珍別風頭。 她瞧著阿顧,上前一步握著阿顧的手,笑著道,“這位就是顧娘子了么?初次見,果然是個小美人兒。我是阿姐的堂妹,單名一個瑾字,在姐妹中行六,顧三meimei喚一聲六jiejie就可以了?!?/br> 阿顧對于徐瑾的自來熟十分不適,不著痕跡的避過,喚道,“徐六jiejie?!?/br> 軒中眾女看著阿顧,都贊道,“早就聽聞顧家小娘子大名,今日一見,端的是人才出色?!?/br> 阿顧抿唇笑道,“各位jiejie客氣了?!?/br> 徐珍笑著道,“好了,好了,我這個表妹性子靦腆,你們欺負她,我可是不依的!” 太常卿聶政之女聶蓉蓉笑道,“只許你疼她?我也疼著呢!” 藏水軒中熙熙攘攘,公主府的奴婢穿梭在其中,在各處角落擺著各色糕點,見著女客面前的茶盞空了,也即刻補起來。一眾少女隨意而坐,坐臥生春。自來權貴人家的貴女春宴,雖然主人家發的帖子是一樣的,但上門之后,自按著平日里的交際很快便自然而然分成幾個圈子。出身高貴的嫡女自動聚成一圈,坐在藏水軒東側,臨著高遠賞園景景觀的地方;那些個門第較低的,姨娘所出庶女等又集成另一圈,退到軒西。徐珍是高密公主嫡女,身份高貴,自然在東軒負責招待身份貴重的女客,徐瑾則退到另一側西軒招待庶女;一群人隔著藏水軒后的一道瀑泉,分成兩部分,看似彼此之間并無痕跡。實則——涇渭分明! “……聽聞顧小娘子師承梅妃,可是真的?”藏水軒中,聶蓉蓉睜著一雙明媚的眼睛,好奇問道。 顧令月道,“我確實是受過梅太妃教導,讀書、畫畫都是由太妃啟蒙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