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劉八方愣住,抽了一下鼻子問:“這個階段怎么了?” “這個階段就是問為什么的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否認,不肯承認這一切是真的。之后是憤怒,抱怨為什么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第三個階段是祈禱,懷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想要跟死神討價還價。當發現祈求無效之后,就會進入第四個階段,強烈的無助和自我憐憫,悲傷壓倒了一切希望和快樂,甚至覺得麻木,不想再反抗,恨不得就這樣去死……” 劉八方迷茫地看著紀傾城,紀傾城握著他的手道:“前面四個階段,其實都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接受,用盡一切辦法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直到經歷了所有的這一切,你會終于到第五個階段,這個階段就是接受?!?/br> “接受什么,你病了,要死了么?” 紀傾城笑瞇瞇地點點頭。 “我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我不愿意……”劉八方抽抽噎噎地說。 “但是你遲早會接受的。我知道的,因為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奔o傾城難得溫柔地說:“小八方啊,接受并不是妥協,也不是默默忍耐。而是意識到死亡是必然的事情,并不是任何人的過錯。開始認識到痛苦帶給我們的好的地方,開始尋找安慰和療愈,開始由沮喪無助變得積極堅強,開始尋求自我成長……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很感動,但是你遲早要接受這件事情,我不希望我的死亡帶給你的只有哀傷,我希望我的死亡也能讓你成長啊……” 劉八方呆呆地問:“學姐,你怎么跟之前不一樣了,你不罵人我都不習慣了?!?/br> 紀傾城笑瞇瞇地說:“因為你認識我的時候,我正在第二個階段,就是你現在的階段,但是我現在已經在第五個階段了,我的靈魂已經升華了,有沒有感覺到我渾身都在發著圣光?” 紀傾城擠眉弄眼的樣子,都得劉八方笑了起來,他擦干凈眼淚在紀傾城的病床旁坐下。 “你為什么坐下?”紀傾城皺皺眉道。 劉八方被問得一愣。 “哭也哭完了,怎么你還想在這里過年呢?” 劉八方莫名其妙地看著紀傾城,依舊沒有懂學姐的意思。 “我不是已經安慰完你了么?你還坐在這里不走,真等著我親親抱抱舉高高呢?” 劉八方抽噎了一下,呆呆地看著學姐,說好了靈魂已經升華的呢…… “還杵著這里干嘛?走??!” 劉八方癟了癟嘴,在掉眼淚之前,飛也似地沖出了病房。 果然師姐還是那個師姐…… 等到劉八方走了宙才哭笑不得地從陽臺上走進病房里。 紀傾城才又笑起來道:“我這小師弟真好玩?!?/br> “為什么不多跟他聊一會兒?” 紀傾城笑瞇瞇地伸出手,牽著宙的手道:“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可現在仇人、朋友都跟我道別完了,我什么遺憾都沒有了,剩下的時間總該是我們兩個人的了吧?” 宙溫柔地笑了笑,坐到病床邊將紀傾城擁入懷里。 “你喜歡你的這一生么?”宙問。 紀傾城回想著之前的種種,臉上是淡淡的笑意,她輕輕地說道:“遇見你之前,我討厭我的人生。遇見你之后,即便是生活里那些我不喜歡的部分,我也依舊熱愛?!?/br> 宙吻了吻紀傾城的額頭道:“這就夠了?!?/br> …… 很快便到了除夕,外面依舊在下雨,宙把紀傾城裹得嚴嚴實實地,強迫她帶上了厚厚的東北大老爺們兒戴的那種掉皮大帽子,渾身只露出一雙眼睛來,據說是為了保暖。 紀傾城不情不愿,但是也拗不過宙,只得裹成了一個愛斯基摩人,離開了醫院和宙一起回紀家過春節。 到處都在淹水,暴雨幾乎讓整個城市的交通癱瘓,這一場雨從十來天前開始下,直到這除夕夜幾乎就沒有停過,氣候異常,天氣又冷又濕,城市像是被泡在了水里一般在發脹發臭。 幸好本身就是枯水季節,要不然只怕早就潰堤了,但是如果這雨再不停,真說不準哪一天城市就要被洪水淹沒了。 災難的氣息,給這個闔家團圓的節日蒙上了一層陰影。 天氣陰沉沉的,路上的行人臉上都有一種陰郁和沮喪的神色。車子緩慢地在路上行駛著,雖然家里離醫院不算遠,但是下著大雨,路況實在差勁,過了半個多小時,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這天氣不對啊?!奔o傾城說:“這個季節怎么可能下這么久的雨?!?/br> 宙看著這陰沉的天,神色也漸漸沉了下來。 “所多瑪和蛾摩拉?!敝婧鋈徽f。 紀傾城聽得莫名其妙地,問:“你又打什么啞謎呢?” “《圣經》里面提到過所多瑪和蛾摩拉兩座城市的毀滅,你知道么?” …… 耶和華說:所多瑪和蛾摩拉的罪惡甚重,聲聞于我。我現在要下去察看,然后決定是否剿滅這城。 亞伯拉罕替城中人求情說:無論善惡,你都要剿滅么?假若那城里有五十個義人,你還剿滅那地方么?你不為城里這五十個義人饒恕其中的人么? 耶和華說:我若在所多瑪城里見有五十個義人,我就為他們饒恕那地方的眾人。 亞伯拉罕說:我雖然是灰塵、還敢對主說話,求主不要動怒。假若在那里有十個義人呢? 耶和華說:為這十個的緣故,我也不毀滅那城。 …… 紀傾城懵懵地問:“你是說這是上帝降雨要剿滅我們這座不義之城么?” 宙不回答,而是問:“如果你是上帝,你會怎么做?你會為了這十個義人原諒這座城市么?” 紀傾城不明白宙為什么會忽然跟自己討論起宗教問題來,莫名其妙地說:“故事里不是天使只找到一個義人,上帝還是毀滅了所多瑪么?” “嗯……如果是你呢?如果只有一個義人,你會原諒這座城市嗎?” “跟我有半毛錢關系……”紀傾城沒好氣地說:“我又沒那個本事毀滅一座城市……” 宙笑而不語。 紀傾城驚訝地問:“該不會我真有這個能力吧?” 宙搖搖頭。 “切……沒意思……”紀傾城嘟囔道,想了想又來了興趣,雙眼放著光道:“我看到一種說法,說是所多瑪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是被核武器毀滅的!” 宙笑起來,無奈地問:“你這是哪里來的想法?” “你想想看啊,耶和華將硫磺與火從天上噴下來,射向所多瑪和蛾摩拉。頃刻之間,強烈的火光四面閃射,但見一股黑色的煙柱直沖天空,到高空才分散開來,形成蘑菇狀……蘑菇云,這不是核武器是什么?” 見到紀傾城這么興致勃勃兩眼放光的模樣,宙便也只得陪著她繼續聊這個話題。 “你覺得是哪里來的核武器?” “外星人啊,或者史前文明,很有可能在人類之前就存在過高級文明,但是被核武器毀滅了?!?/br> 宙無奈地笑起來,點點頭道:“嗯,很新鮮的想法?!?/br> “當然,我可是科學家!而且你看啊,圣經里面說羅德的妻子忘記天使的告誡,忍不住回頭了,她一下子就僵硬了,皮膚像是在硫酸里浸過,先是變白,接著變黑,又再變白,整個尸體好像一根鹽柱……你不覺得很像是被核輻射過么?” 宙點點頭,應和道:“你這個猜測很有趣?!?/br> 紀傾城一臉得意,可是看到宙一臉戲謔的模樣,才忽然想起來宙是從地球初生活過來的,激動地抓著他道:“你肯定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告訴我,是不是有史前文明,是不是核武器毀滅了所多瑪!” 宙難得見到紀傾城這么興奮地樣子,捏著她的下巴晃了晃道:“留點謎團,過完年再告訴你?!?/br> 見宙不肯說,紀傾城不高興地蹬了蹬腿。 “明天就死了!” “明天死不了?!?/br> …… 車子慢悠悠地終于在晚飯前開到了紀家,天已經黑了,可是敲了半天的也不見人開門,明明屋子里的燈是亮著的。 “怎么回事兒?” 紀傾城翻出鑰匙來打開門,屋子里亮堂堂的,門口掛著傾人的大衣,飯桌上的菜還冒著熱氣,電視機打開著,沙發上的凹陷甚至都還沒有恢復。 “爸?”紀傾城疑惑地叫著:“小媽?傾人?” 沒有回應。 紀傾城莫名其妙地看了宙一眼,宙讓紀傾城坐下,然后去屋子里上上下下地找了一圈,到處都沒有找到紀家人。 “奇怪……這個天氣不會都跑出去了才是啊……該不是要給我什么奇怪的驚喜吧?”紀傾城沒好氣地嘟囔道:“我最討厭驚喜了……” 就在這時候,宙注意到門口有一張紙,他走過去把紙條撿起來。 紀傾城也開始覺得事情奇怪起來,明明剛剛進屋的時候還沒有那張紙條的,有誰剛剛塞進來的么? “寫的什么?”紀傾城問。 宙的目光陰沉,將那紙條遞給了紀傾城。 “我有辦法救你的命,到祭壇來?!奔o傾城念道,然后莫名其妙地問宙:“這是什么意思,什么祭壇?這是誰寫的?” “周諾,他說的是傾城教的祭壇?!?/br> “他在搞什么鬼?” “去了就知道了?!?/br> ……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怪物,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怪物就是這個鋼筋水泥的城市。 在城市的中心最高的那座大廈的最底層,在電梯下到不能再往下的地方之下,還有一個隱蔽的地方。 陰冷的風吹來,耳邊是噩夢般的呼呼聲,遠方似乎有簡短而模糊的叫聲,像是來自于某種不知名的生物。 墻壁上畫著詭異的圖案,仿佛是一場遠古的噩夢,巨大的城市,直沖云霄的石柱,綠色的黏稠漿汁,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巨大的怪異生物…… 紀傾城有一種感覺,墻上的那種生物來自于世界最深的地方,比地獄還要深,就像是地球陰森的潛意識,最深沉的噩夢。 “這是什么?”紀傾城被那壁畫里滲出的恐怖氣氛所感染,腳步都輕了下來。 宙的眉頭緊鎖?!斑@是周諾侍奉的上一個神明?!?/br> 紀傾城想起來,周諾曾經跟她說過,他把靈魂獻給了遠古的邪神,換取了不朽的生命。 “上古的邪神?” 宙點點頭。 紀傾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問:“怎么這么詭異……” “的確很詭異,它們是一種連我也無法解釋的存在。即便是對神來說,這世上也有很多未解之謎?!?/br> “周諾想做什么?”紀傾城有些不安地問。 宙搖搖頭,牽著紀傾城的手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