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皇帝摸著腰上的玉佩,打斷她:“儀軒之前不是一直喜歡林勛么?經過西夏這件事,倒能接受旁人了?” “這不是您當時一直沒恩準嗎?勇冠侯也無意,另行娶妻了。儀軒現在估計也死心了。蘇從修挺好的,臣妾看儀軒的樣子,心中也是滿意的?!?/br> 皇帝忽然看向她:“儀軒滿意,若是蘇從修不愿意呢?你預備怎么辦?威逼利誘,還是下藥?” 趙皇后沒防備皇帝這么問,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么回答,只愣在那里,手心里都是汗。 “趙笙啊,你嫁給我二十多年了吧?!被噬虾鋈唤辛粟w皇后的閨名,看著窗外說。趙皇后不明所以,還是順著皇帝額話說:“是啊,二十多年了。您看霽兒都那么大了……” “二十多年了,你怎么一點長進都沒有!”真宗皇帝忽然把手中的湯碗狠狠擲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趙皇后嚇了一跳,慌忙跪在地上:“臣妾惶恐,臣妾不知道做錯了什么……”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趙阮中的逍遙散,陸云昭中的軟筋散都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你別告訴朕宮中禁藥,太醫院下了密鑰的方子,民間還能配出一樣的來!”真宗皇帝吼道,“當年你用逍遙散,把那個從小照顧朕,陪著朕患難與共,最后朕登基卻沒享幾天福的女人送進了冷宮之中。你又用軟筋散把朕最愛的女人一生都給毀了。你居然不思悔改,又故技重施,到了今天還敢拿這種東西出來害人!趙笙,你非要朕廢了你的皇后位,你才知道錯嗎!” 趙皇后爬過去,哭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真的冤枉??!臣妾什么都沒做過,您不能這么冤枉臣妾啊?!?/br> “你冤枉?”真宗皇帝俯身掐住她的下巴,冷笑了一聲,“你以為自己做的□□無縫?你以為趙太師和你哥哥護著你,朕就不能把你這毒婦給揪出來?朕不清算,就是念在你趙家當年擁護朕勞苦功高,太子之位若被你牽連,恐怕難保。趙笙,你可知道青青被你下了逍遙散的時候,肚子里已經懷了朕的骨rou?你可知道雅盈根本沒想與你爭,她已經決定跟林陽走了?可你這蛇蝎心腸的女人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到了今天,你還要害她的兒子!行刺的事情,朕已經忍氣吞聲,看著你們找出替罪羔羊來。軟筋散呢?” 趙皇后搖頭,一直搖頭??粗矍暗幕实蹃G掉了平日里和藹雍容的氣度,仿佛變成了一頭危險的野獸。 “朕今天若不來,你是不是又打算像上次對付林勛一樣,把當年用在朕身上的辦法,再拿來對付蘇從修?是也不是?!” “臣妾……臣妾……沒有……”趙皇后哭得眼淚鼻涕一把,妝都哭花了,下巴卻被皇帝緊緊捏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真宗皇帝放開她,她伏在地上說:“皇上若有證據,立刻廢了臣妾,臣妾也毫無怨言。若您沒有證據這么冤枉臣妾,還要廢臣妾,臣妾不服??!滿朝文武也不會服的?!?/br> “若有證據,朕會跟你廢話這么多?”真宗皇帝抬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趙笙,要知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為子女積點德,好自為之吧?!闭f完,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皇后愣愣地坐在地上,貼身女官春華跑進來扶她,不知道這是怎么了,只小心翼翼地問道:“皇后,小廚房熬的東西,還要給蘇大人端去嗎?” “倒了,全部給我倒了!”趙皇后歇斯底里地喊道。 春華輕輕應了一聲,想起來當年勇冠侯進宮的時候,皇后也要她們熬這東西,后來也是皇上來了,就沒讓人端上來。只不過那次沒有這次鬧得這么大。 可他們做下人的,也不敢多嘴說什么,只把皇后扶到榻上,命人打水給她擦臉,又叫人收拾殿上的狼藉。 皇帝一路走出坤和宮,只覺得郁結在心,腳下沒有站穩,童玉連忙上前扶住。 “官家,官家您這是怎么了?要不要傳太醫來看看?”童玉關心地問道。 “不打緊?!被实凵詈粑艘豢跉?,側頭道,“回延和殿吧?!?/br> “是?!?/br> 蘇從修候在延和殿里候著,掌茶的宮女想必是第一天當差,上茶的時候,不小心將茶潑了點到蘇從修的身上。蘇從修連忙站起來,那宮女嚇得跪在地上,舉著汗巾說:“對不起,蘇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br> 蘇從修從不知道御前伺候的人也會這么毛躁,本來有些不悅,但看那宮女年紀還小,便道:“下去吧?!弊约耗昧撕菇?,卻發現汗巾里頭好像夾著什么東西。他不動聲色地擦著身上的襕衫,將紙條收進袖子里,恰好真宗皇帝進來了。 “從修啊,這是怎么了?”真宗皇帝坐下來,蘇從修道:“臣剛剛喝茶時不小心走神了,就把茶水灑在身上了?!?/br> 真宗皇帝對左右笑道:“瞧瞧,我們的大學士可一向穩重,也有這么不小心的時候?告訴朕,你為何事分神?” 蘇從修拜了拜道:“為了銀扇郡主要嫁給葉大人的事情。據臣所知,葉大人和夫人伉儷情深,這樣生生拆散,實在不忍。不知道這件事可還有轉圜的余地?” 真宗皇帝愣了愣,原以為他是在為自己的事傷神,沒想到卻是為了別人?;实坌闹幸卉?,把蘇從修招到身旁來,笑道:“朕還沒答應他們呢?!?/br> *** 綺羅一覺睡到了晚上,她醒來的時候,屋里已經掌燈。林勛側在旁邊的榻上看書,她撐著身子起來,林勛忙走過來:“餓了?我讓她們傳膳?!?/br> 綺羅搖了搖頭:“沒什么胃口,我忽然想喝酸梅湯?!?/br> “大冬天的,哪里有酸梅湯喝?”林勛坐在床邊,抬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是不是受涼了,所以才沒胃口?” 綺羅趴在他肩上,懶洋洋地說:“這個月月事又推遲了。不過想必是快了,你看看,那里漲得厲害呢?!?/br> 林勛抬手握了握:“嗯,好像是大了些。疼嗎?” “嗯,有點。你看一下就好了,快松手!”綺羅虛虛地推他,卻不知她剛醒時,臉色白里透著紅潤,雙眼迷蒙的樣子最是誘人。林勛就勢把她壓在床上,解了她的衣服就胡來。她的嘴巴都來不及說話,就被他深深地吻住了。 最后綺羅被哄著叫了好幾聲“夫君”,林勛才放了她,看她懊惱地穿上肚兜,渾身的皮膚都泛著情欲的潮紅。 晚飯有一碗魚湯,綺羅聞到魚的味道,竟然側身嘔了起來。林勛立刻叫人把魚湯撤了,走到綺羅身邊,一下把她抱了起來:“馬上叫人去請郭太醫過來?!?/br> 立刻有下人跑出去。邢mama看綺羅這樣,心里有數,拉著寧溪到旁邊喜道:“看夫人的癥狀,好像是有了?!?/br> 寧溪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太醫沒確診之前,mama不敢亂說。這公侯家的子嗣問題,是不能有差錯的。否則誤傳到福榮苑那邊,郡主也是要怪罪的?!?/br> 邢mama縮了下身子,點頭道:“我曉得了。不過我看,**不離十?!?/br> 郭太醫很快就來了,給綺羅診脈之后,面色平靜地對林勛說:“夫人無礙,只是腸胃不適,調理下就好了?!?/br> 邢mama覺得奇怪,剛想說話,寧溪卻按住她。 林勛看郭太醫的神色,就知道他是另外有話要說,便將他請到旁邊的耳房里頭喝茶,命透墨在門口守著。林勛道:“太醫有話不妨直說?!?/br> 郭太醫跪下道:“侯爺,夫人已經有了月余的身孕?!?/br> “怎么會?”林勛心下一沉,知道太醫接下來說的話恐怕不好,“我已經十分小心……” “那避子湯藥性極為溫和,所以并不是萬無一失,后宮懷上的嬪妃也有,因著個人體質不同,藥性也會有差?,F在要侯爺拿個主意,若是要這個孩子,臣定能保它平安生下,卻不能保證夫人的安危。若要保夫人萬無一失,趁著現在日子還短,臣開一劑藥,排掉了也只當是月事一般,只疼一些。之后再好生調養半年,那宮寒之癥也可痊愈。只這半年絕不可再同房?!?/br> 林勛的手在袖子底下握成拳。這是他第一個孩子,他還來不及歡喜,便要親手殺了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很肥! 雙十一剁手了嗎~來,冒出來,讓我發點小紅包。 ☆、第104章 忍痛割愛 郭太醫看林勛神色陰沉,雙眉緊蹙,以為他要思考一下,畢竟對于顯貴人家來說嫡子比嫡母重要多了。而且林勛二十多歲了,膝下無半個子女,這個孩子的地位可想而知。 他剛想退出去,卻聽到林勛說:“您開的藥不會傷她的身子吧?” 郭太醫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大概是活血化瘀一類的湯汁。因為日子還很短,胎兒還沒成型,所以對身體的影響不會很大,只會排一些類似血塊之類的出來,就是小腹會有疼痛感。血排完大概半月之后,臣會再來檢查,若腹中的東西排凈了,再好好調養半年,便可痊愈。懷上這個孩子,倒是因禍得福,可以將宮寒之癥一并治好。您也別太傷心了,夫人年輕,以后定會子孫延綿?!?/br> “您開藥吧。還是別讓旁人知道。開好了之后,交給門外的透墨?!绷謩组]了閉眼睛站起來。 郭太醫又說:“此藥下去,不會立刻產生藥效,估摸要等幾日?!?/br> “我知道了?!绷謩鬃叱鋈?,只覺得廊下的燈籠有些刺眼。從前不曾打算娶妻之時,對孩子也沒有過期望。府里有林驍,以后國公府也不至于難以為繼??墒?,他剛剛有了為人父的喜悅,才知道骨rou剝離之痛。這痛只能他一人飲下。 林勛深呼吸了口氣,回到主屋,讓下人都出去。 綺羅躺在床上一直等著林勛,看他進來便問道:“怎么去了那么久?難道太醫還有什么話不便當著我的面說?” 林勛在她身后墊了個帛枕,露出笑意:“不是,我仔細問了你的病,又讓他給我請了個脈,因此耽擱了時間?!?/br> 綺羅覺得奇怪,問道:“郭太醫不是專治婦人疾病方面的……你讓他給你診脈?” 林勛不慌不忙地說:“太醫院入院要考五科,基本的都要會。郭太醫不過是擅長婦人科罷了。皎皎,太醫給我看過之后說,我的傷半年之內最好不要同房?!?/br> 綺羅坐直了身體,拉著他的手臂,緊張地問道:“不要緊吧?要不要再請幾個太醫來確診看看?不會落下什么后遺癥……要不了孩子吧?”她記得從前應天府有個人踢蹴鞠的時候被砸到了肚子,后來就不能行房事了,不由得有些擔心林勛。 林勛哪里知道她想這些,搖了搖頭道:“郭太醫的話你還信不過?只是禁欲半年而已,興師動眾的又會叫母親擔心,所以只你知道便好。這半年你也好好養養身子,等夏天里,咱們就可以要孩子了?!?/br> 綺羅被他說得臉一紅,靠近他的懷里:“君實,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林勛的手扶在她的腰上,低聲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答應我,別把它當成壓力,順其自然?!?/br> 綺羅點了點頭,林勛想讓她好好休息,就吩咐透墨,藥明日再端過來。夜里綺羅睡沉了,林勛悄悄把手放到她的腹上,在心里道:“孩子,對不起,不要怪爹?!币购馨察o,他覺得心里像被利刃生生刮過一樣,眼眶微熱。如果可以,他愿給它世界上最好的愛。 外間的燈忽然亮了,守夜的丫環正在和透墨低聲說話。 林勛收斂起情緒,除非有特別要緊的事,透墨不會這么沒分寸。 他將手從綺羅身下輕輕抽出來,披衣下床,打開門出去。透墨跪在地上,凝重地說:“侯爺,葉家夫人自盡了?!?/br> 林勛吩咐值夜的丫環不要喧嘩,直接在外間換了衣服,跟透墨出門。馬房里當值的小廝在小耳房里睡覺,是直接被透墨搖醒的,他迷迷糊糊坐起來嚇了一跳,看到林勛就在屋里,連忙跪在床上行禮,清醒了大半。 林勛道:“夜里涼,你也別起身了,把鑰匙給我們就行?!?/br> 他這么說,小廝卻哪敢照辦,披了棉衣起來,舉著燈籠在前頭帶路:“這么晚了,侯爺還要出去?” 透墨回道:“我們有急事要去趟嚴書巷,你趕緊挑兩匹快馬,動靜別弄大了?!?/br> “是?!毙P牽了馬出來,林勛和透墨騎上便走。他打了個哈欠,聽到外面街上的敲梆子聲,已經四更了。 嚴書巷里頭的葉家,此刻燈火通明。林勛和透墨走進去,看到陸云昭竟然坐在院子里,身上裹著大氅,頭發隨意挽了髻,顯然也是夜半被驚醒。陸云昭看到林勛進來,本能地站了起來,也沒想到他會星夜前來,只說:“莫大夫還在救人。朝夕和暮雨是女子,方便一點,我讓她們進去幫忙了?!?/br> 林勛點了點頭,走進屋里看到葉季辰只穿著中衣蹲在門邊,用手握拳抵著額頭,周遭忙碌進出的人,好像都與他無關一樣。林勛走過去,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他微微抬起頭,眼眶通紅:“林兄……” 林兄蹲下來,與他平視,用手按著他的肩膀:“夫人會沒事的?!?/br> 葉季辰抿著嘴,忽然撲過去抱著林勛,壓抑沉悶的哭聲從林勛的懷中傳出來。林勛抬手按著他的頭,想起他的遭遇,也生了幾分憐憫之心。葉季辰在家中遭逢巨變之后,茍活于世,靠的不過是一個信念的支撐。如今這信念卻似也要被擊垮了,就像壓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里間的格子門打開,莫大夫擦著額頭上的汗出來。葉季辰連忙站起來,卻踟躕又不敢問。林勛代為問道:“如何了?” 莫大夫道:“救回來了,只是人還沒醒?!?/br> “家珍,家珍!”葉季辰聞言,匆匆忙忙地跑到里間去了。 林勛讓透墨跟著莫大夫去抓藥,自己則走到院子里,坐在陸云昭的身邊。星辰隱匿,浮云幽深,夜涼如水。兩個人有一陣子相對無言,好像自西夏比試之后,關系發生了微妙變化。直到葉家下人終于想起來院子里還有兩個貴人,上了熱騰的湯。 “你怎么會有軟筋散的解藥?”陸云昭喝了一口湯,終于問道。 “我舅父從前配的,留了一瓶給我,說以備不時之需。當時沒想著有用,倒是用上了?!绷謩纵p描淡寫地回道。其實,他也有逍遙散的解藥,只不過,趙阮那個女人,還是讓她瘋了的好。 陸云昭望著夜空,臉上生起悲涼的神色:“你們生而富貴之人,看來并不比我們這些螻蟻之輩活著輕松。你可知道,那天我絕望地躺在床上,以為自己將死之時,無比慶幸綺羅當初沒有嫁給我。否則我這一路荊棘行來,不知她要跟著受多少苦。陵王沒有說錯,我護不了她,我連自己都護不了。若她嫁給我,難保不是今天的陳家珍?!?/br> 林勛忽然不知該說什么,只沉默著。 “陵王離京時說,當年跟人約在破廟里頭要私奔的,那人卻沒有來。他在破廟里頭喝酒,不知什么人將我母親下了藥,裝在麻袋里丟在他的身邊。他就把我母親當了那個人,做了錯事?!?/br> 林勛本聽著,手里晃著湯碗里的姜片,卻聽陸云昭話鋒一轉:“當年丟麻袋之人既有本事將我母親從郭家偷出,現在卻未必不能將銀扇郡主從四國館中運出。沒了西夏的保護,她也不過是個女子?!?/br> 林勛看向陸云昭,他的眉目俊美如畫,像是這世間最溫柔儒雅的情人。說出口的話卻是鐵石心腸。 陸云昭說道:“此事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江文巧的郡主身份本就來得蹊蹺,她既狠心逼得昔日表姐自盡,對她也犯不上用君子之道。綺羅最是關心葉家,若是知道,免不得又要憂心?!彼D了下,自覺失言。 “葉家這邊你離得近些多照看著。我會解決江文巧?!绷謩渍酒饋?,負手走出去了。 *** 江文巧在四國館里收到消息,陳家珍自盡未遂,氣得掃落妝臺上的錦盒:“你自己不了結,非要逼我了結么?” 被李寧令派來伺候她的婢女竹兒和林兒連忙蹲到地上去揀東西,被江文巧呵斥了一聲,退到旁邊去了。 江文巧拿梳子梳著頭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和這滿屋子富貴的陳設,是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如今還恍若做夢一樣。原來這就是人上人的感覺,可以將別人任意地踐踏在地上。 她背棄了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出身和親人,所換來的這一切,終究是值得的。 鏡子里映照出李寧令出現在門口,她心中一驚,連忙站起來,背靠著妝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