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林勛失笑,低頭碰了碰她的嘴唇:“餓了?” 綺羅老實地點了點頭,躺在他胸口說:“不過算了吧?,F在再驚動廚娘也不好。我睡著了就不覺得餓了?!?/br> “等我一會兒?!绷謩灼鹕?,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電腦終于回歸了,可我居然用著不順手了,還需要培養感情。>< ☆、第78章 管 外間守夜的丫環被驚動,林勛說了句什么,聲響又漸漸平息了。 綺羅在床上躺著不想動,這會兒腰有點酸,肚子又餓,覺得自己像是一棵被掐蔫兒了的小白菜。她想起剛才在凈室里,自己的叫聲簡直要羞死人,心里又有絲絲的甜。她好像有點適應他了。 過了一會兒,陣陣香味從身后傳來。 林勛手里端著盤子,放在羅漢塌那邊。綺羅連忙爬起來披上里衣,跑到羅漢塌上的矮幾旁,眼巴巴地看著。一碗黑漆漆的烏雞湯,嗯,沒什么食欲。一碗熱騰騰的面條,上面還有幾塊熏rou,撒著蔥花,看起來很好吃。 “你親手做的?”綺羅問道。好像跟行宮里那碗面很像。 林勛點了下頭。 綺羅想先去拿面條,卻被林勛抓著手,硬是把烏雞湯塞了過來,嚴肅地說:“先喝這個?!?/br> 綺羅撇了撇嘴:“這個烏雞湯不好喝,跟藥一樣?!?/br> 林勛看著她,耐心地說:“這湯里放了藥材,不好喝但養身體。喝了這個,才準吃面?!?/br> 他的口氣就像在教育女兒一樣。綺羅不禁好笑,沒想到過了一輩子,自己在他面前,還是像個孩子。只不同的是,今生他也喜歡她。為了那碗香噴噴的面條,綺羅還是憋著氣把烏雞湯都喝了。她喝完抹了抹嘴巴,迫不及待地丟了湯碗,爬上羅漢塌吃面。 林勛隨手從博古架上取了一本書,坐在她旁邊看起來。 綺羅一邊吃面,一邊掃了一眼,竟然是《左傳》。這人究竟有多喜歡這本書?前世在她家住的時候,書案上就放著一本,密密麻麻地寫滿批注。 她看到他手上還纏著紗布,知道是昨天傷的,伸手要抓過來看。林勛拍開她的手:“不礙事,好好吃面?!?/br> 綺羅吃了大半面條,有些吃不下了。她吃得本來就不多,夜里也怕不消食。她忽然想起來他應該也沒吃晚飯,就端起碗,夾了一口面條遞到他嘴邊,他頭也不抬,很自然地張口吃了。 “喏,我吃不下了,都給你?!本_羅把碗筷一并遞了過去。 林勛抬眼看她,表情意味不明。他從前在軍中最苦的時候,軍營里的伙夫也是緊著他四菜一湯,未敢怠慢。他還從來沒有吃過別人剩下的。 “干嘛?你嫌棄就算了?!本_羅把碗筷放回盤子上。 林勛把書放在一邊,端起碗默默地吃了起來,用行動表示,他并沒有嫌棄。 他哪里敢嫌棄。好不容易她肯靠近他了,他還不得抓緊順毛,然后圈養起來? 綺羅伸手支著下巴看他吃,又把旁邊的黃銅燈臺拿近了一些。他的棱角刀鑿斧刻般地分明,劍眉入鬢,眼窩有些深,使他看上去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鼻梁很挺,兩片嘴唇厚薄適中。很陽剛英氣的長相,吃相卻格外地優雅。 “看夠了?”林勛把碗放下來,拿帕子擦了擦嘴。燭火跳動在他的眼瞳里,流露出幾分促狹之意。 綺羅連忙收回目光:“你好像很喜歡《左傳》?” “何以見得?”林勛反問。 “我的博古架上原來好像沒有這本書吧?肯定是你放的。而且之前在博雅書樓那里也看見一本,就放在你的書案上?!?/br> 林勛倒是沒料到她觀察得這么仔細,把她拉到自己懷里抱著:“這本書雖然記得是歷史,但辭藻優美,百看不厭。你從小就跟著許先生讀書,他說你算是神童??勺x過這本?” “當然讀過啊。這其中的兩篇《鄭伯克段于鄢》和《曹劌論戰》,許先生講得很有意思?!本_羅頓了一下,“等等,你怎么會知道許先生?” 林勛一邊看書一邊說:“給父親守喪的那三年,去過幾趟應天府。徐先生年歲已長,但還清楚地記得你,說你四五歲的時候,說話就像大人了?!?/br> 綺羅小時候還算是小心,雖然裝稚童說話很別扭,但也只敢在寧溪和許先生面前稍微不克制。否則換了別人看到她那個樣子,說不定要把她當妖怪抓起來了。 “你小時候,好像很討厭我?!绷謩组_始翻起舊賬了。 “當然討厭啊……誰叫你不喜歡我……” 綺羅換了個舒服的方式,靠在他懷里,小手一下一下摸著他受傷的手背。雖然他在戰場上經常受傷,這點傷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但是因為她受傷,她還是覺得愧疚。他的懷抱寬闊又暖和,肌rou結實,她舒服得有些抬不起眼皮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你?”林勛半晌沒聽到懷里的人回應,低頭去看她,她雙目緊閉,睫毛黑長濃密地蓋在下眼瞼上,像兩把小扇子一樣漂亮。他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喚道:“皎皎?”她呼吸均勻綿長,像是睡著了。 林勛扯了扯嘴角,把她抱了起來,俯身吹滅了蠟燭。 第二天綺羅猛地醒來的時候,大概是卯時,暮秋的天亮得晚一些,屋子里還有些昏暗。林勛大概怕弄醒她,沒有點燈,自己在穿衣服。她連忙起身幫他,忍不住打了兩個哈欠。她從前在家里的時候,一般是辰時起。 林勛按著她的肩膀說:“你再睡一會兒?!?/br> 綺羅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道:“我陪你去練武……” “不用你陪。你在旁邊看我,我會不自在?!绷謩兹嗔巳嗨念^發,把她抱回床上,自己出去了。 綺羅抱著被子,果然又睡了過去。她現在也算是有恃無恐了,除了陸云昭的事情,林勛對她一直是很寬厚的。 大婚有七日的休沐,吃過早飯,林勛去前院處理事情。六皇子的案子一日沒有結,他就不能徹底松口氣。但這些事,他不會說給綺羅聽。 綺羅過去芙蓉苑請安,嘉康正在聽羅氏匯報家中的事務,看到綺羅過來了,她就清了清嗓子道:“朱氏今后就幫著羅氏管家,賬房和人事有些難,先撥個內需處的差事管一管。以后有什么不懂得,就多問問。這個家早晚要你來當?!?/br> 羅氏和綺羅都應了一聲。綺羅道:“我是個笨的,以后要請大嫂多教教我了?!?/br> “弟妹可別這么說。你有不會的盡管問就是了?!绷_氏的心里不是滋味,雖然早就料到有這么一天,畢竟林勛才是侯府的主人,他的夫人才是當家主母??闪謩滓恢币詠聿唤?,嘉康又懶得管事,家里上下的事情都是由羅氏cao持的,尹氏偶爾幫幫忙,她也忙碌習慣了。 沒想到林勛這鐵樹竟然開了花,成親娶妻,而郡主又這樣心急。這位三弟妹才多大年紀,嫁進來才幾天,這就想著要抬到主母的位置上去了?羅氏可是花了十年的功夫才有今日的地位。 內需處雖然沒有賬房和人事那般要緊,可府中的物品往來都在那處,平日也能撈不少好處。羅氏暗暗地想,果然親生的兒子娶的媳婦,待遇就是不一樣。 嘉康原本倒是沒想著讓綺羅這么快參與管家。一來侯府各項進賬來往的確繁冗,綺羅跟林勛新婚燕爾的,只怕想多膩在一起。二來綺羅年紀的確是小,在下人面前也立不起來??杉慰德牭窖经h說成親幾日,綺羅都沒有陪著林勛去練武,驕縱得很,心里便不是太舒服,就想給她立立規矩。已經嫁給人做妻子了,不能再像在娘家時一樣嬌氣。 綺羅也沒有料到嘉康郡主會做這個決定,她原本是想今日把自己的嫁妝盤點一下,看看鋪子,這下只能跟著羅氏去內需處。一路上,羅氏跟她說了府中的幾處要緊的地方,內需處便是其中之一。這里的管事姓姚,五十上下,小個子,穿著一身灰布的圓領小袖長衣,穿著練鞋,笑瞇瞇地:“大夫人今日來得好早。這位是……”他還沒有見過綺羅,自然是不識得的。 “這位是三夫人,以后庫房的事情就由她管著了?!绷_氏介紹道。 姚管事連忙行了個禮,不禁多看了幾眼綺羅。原來這位就是侯夫人?果然是個貌若天仙的,只是瞧著年紀很小,郡主這么快就讓她管事了?羅氏給他使了個眼色,正色道:“我還有事要忙,內需處的事情就由你向三夫人稟明吧?!?/br> “小的明白了?!币苁鹿淼?。 羅氏又跟綺羅交代了一下,才帶著丫環離去。她的確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沒有太多時間耽擱。 姚管事把綺羅領到一處院子里,指著每一排廂房跟她說:“東邊呢是放宮中賞賜的珍品,平日都是上鎖的。這北邊呢,放著生活用的器皿擺件家具還有四季布匹,平日府里哪一處要東西了,登記一下就可以拿走。西邊呢,放著藥材和一些補品。日常的食材呢都是歸大廚房那邊管,我們這里是不經手的?!?/br> 綺羅邊聽邊點頭,一個內需處就已經有不少的名堂,如果加上賬房,人事處,大廚房,那一天時間還真是忙不過來。她有些佩服羅氏了,從前在家里的時候,她覺得管家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拿來跟侯府一比,那真是微不足道了。 綺羅向姚管事要了進出的賬本翻了翻,半個月就有厚厚的一本,看起來極為費神。姚管事耐心地給她講解:“這您一時半會弄不明白也沒有關系,往后我每天都向您說一些,時日久了,也就上手了?!?/br> 看來她要學的東西還很多,真要管起家來,怕是學畫的時間都沒有了。 中午的時候,綺羅才回去,因為坐久了脖子有些酸疼。經過花園的時候,她看見林驍在和幾個下人踢蹴鞠玩,忍不住停下來看了會兒。她前世今生跟兄弟姐妹都沒什么緣分,國公府里比她小的就一個朱景啟,從小就不對盤,更沒有往來。前世江文巧生的那個弟弟就更不用提了。她其實是很喜歡小孩子的。 林驍也有十歲了,并不能算小孩子,應該算是個少年,長得很挺拔清秀,踢蹴鞠十分靈活,那球就跟長在他身上一樣。綺羅記得前世林勛因為沒有親生的兒子,便很是重視林驍。后來還給他請了世子的爵位。林驍也很爭氣,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侍郎,是林勛的左膀右臂。 有下人在林驍的耳邊說了話,林驍抱著鞠球向綺羅這邊看了過來。他原本應該是高興的,可不知道為什么看到綺羅,一下子就皺起眉頭,跟那天在觀德堂時初見的表現一樣。 綺羅原以為他是怕生,現在看來,卻是不喜歡自己的。 林驍帶著下人走過來向綺羅行禮:“三嬸娘?!彼┲稚∥腻\做的袍子,十分名貴,小臉上都是汗,還有兩道黑印。綺羅拿出手帕要給他擦一擦,他卻厭惡地退后了一步:“三嬸娘,若是沒有什么事,我先走了?!?/br> 綺羅看著他,有些無奈。 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來:“驍兒?!?/br> 林驍的臉一下子亮了,扔了鞠球給身旁的人,就飛奔了過去:“三叔!”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的系統,真是可以去shi了,每次到了點就打不開,不知道想干嘛,白眼。 ☆、第79章 教育 林勛手里抱著林珊,沖綺羅點了點頭。 林珊的脖子上戴著赤金打造的長命鎖,穿著緋紅的襖裙,梳著雙丫髻,發髻上是珍珠的發箍。她窩在林勛的懷里,咬著自己的小拳頭,小臉紅撲撲的,眼角還掛著淚珠,小身子一抽一抽。 林勛拍著小丫頭的背,低聲安撫著,看到林驍跑過來,頓時板起臉。 林驍抬頭看著林勛,非但不怕,眼里就像落了無數的小星星,亮得發光。那是一種崇拜和依戀的目光,綺羅覺得很熟悉。 “珊兒說,你不帶她一起玩?”林勛低頭問。 林驍嫌棄地看了林珊一眼:“meimei這么小,哪里會玩鞠球,球一到她那里她就嚇跑了。我讓她去練字,她又不聽?!?/br> “哥哥壞!哥哥不帶我玩!”林珊嘟著嘴,轉身抱著林勛的脖子,哇哇大哭起來,“三叔,我不要理哥哥了!” 林勛摸著林珊的后腦,對林驍說:“珊兒還小,你是兄長,凡事要多讓讓她,有點耐心,知道么?” 林驍遲疑著點了點頭,林勛的話他向來不敢忤逆的。他從小就沒有父親,林勛對于他來說如兄如父,像座高山一樣。他一直是以這個三叔為榜樣的。 “三叔,我已經把大經都學完了,先生夸我呢,您要不要考考我?”林驍去拉林勛的手,期待地問。 “不錯。你嬸娘也是熟讀經書之人,不若讓她考考你,我在旁邊聽著?!绷謩走@才看向站在旁邊的綺羅,林驍對她的敵意,他也感受到了。孩子的心最是單純直接,不知道誰在他耳邊說了什么。 林驍果然馬上皺起眉頭。 綺羅原是不想打擾他們叔侄的,聞言只能走了過去。想來侯府里成年的男人少,兩個孩子父親又都不在身邊,很自然地就把林勛看成了父親。林勛對他們也很是看重,兩個孩子的吃穿用度一看就是按照林勛的親生孩子來安排的。 綺羅對林驍笑:“既然你三叔要我考考你……那就說說大經里頭,你對哪本最熟?” “您盡管考就是?!绷烛數哪樕嫌械靡庵?,先生都夸他是神童,還能被一個女人考倒了不成?他其實不太看得起女人,像他娘一樣,每天只知道陷在金帛之物里,有時他想跟她說說儒家的思想,說說孔孟之道,根本就是對牛彈琴。 “那就考你《左傳》吧?!本_羅戲謔地看了林勛一眼,想了想問,“《鄭伯克段于鄢》講了個什么樣的故事?” “這簡單?!绷烛旀告傅纴?,“鄭莊公縱容其弟共叔段與其母武姜,其弟越發驕縱無度,于是欲奪他的國君之位,莊公便以此討伐共叔段,還把偏心的母親遷往穎地。后來經過潁考叔的勸說,母子倆重歸于好?!?/br> 綺羅點了點頭:“那大公子認為鄭莊公是個怎樣的人呢?” 林驍很自然連貫地說:“鄭莊公仁慈寬厚,面對共叔段的步步緊逼,一再忍讓。而且他是個大孝子,武姜十分偏心共叔段,從小就對他不公,但他最后還能放下恩怨,與她重歸于好?!?/br> 綺羅笑著對林勛說:“看來大公子的確是讀過《左傳》了?!?/br> 林勛好笑地看著她,不置可否,這句話顯然是有保留的。林珊抱著林勛,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想努力聽懂,奈何她年紀太小,一頭霧水。 林驍不滿道:“三嬸娘可是覺得我哪里說得不對么?” “不能說不對,看法本來就是見仁見智。我認為鄭莊公是個心機深沉的人,對他的弟弟是故意放縱,致使共叔段最后敢于謀反。而跟武姜的和解,也不過是為了博得一個孝的名聲。武姜因為生鄭莊公的時候難產而厭惡他,和共叔段共謀要殺死他,他怎么可能原諒這樣的母親?從這里恰好可以看到一個帝王的心機?!?/br> 林驍撇了撇嘴,這跟他的先生講得可完全不一樣??!他求救地看向林勛,希望他給出個公平的評判,只聽林勛說:“你可知道,你嬸娘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就把儒家十三經都給讀熟了?” 十歲就讀完了十三經!這下林驍看綺羅的目光已經跟看怪物沒什么兩樣了。 林勛把林珊放在地上,讓林驍帶她去玩。等兩個孩子走遠了,林勛把綺羅摟到懷里,又好氣又好笑:“誰教你那么解讀《左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