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你倒是對我府上的事情知道得清楚?!绷謩滋袅讼旅?。 綺羅一時語塞。這是她前世知道的,情急之下就說出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誤會什么。她本來就對他的一切了若指掌。 林勛看她急得臉上都是汗,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知道了?;厝サ认??!彼氖峙烈彩悄枪墒煜さ南阏廖兜?,細細地鉆進毛孔里。綺羅這才發現她還抓著他的另一只手,驚慌地松開:“……謝謝?!?/br> “光嘴上說說?”林勛彎下腰來,把臉湊到綺羅面前。綺羅咬牙,猶豫地看了看四下,迅速湊上去親了一口,然后就像被點的炮仗一樣跑開了。 這小家伙……林勛搖了搖頭,轉身看見蘇從修站在那里,喊了聲:“師兄?!?/br> …… 那天夜里郭雅心很晚才回來,臉上卻是帶笑的。她對等在屋中的綺羅說:“本來十分兇險,國公府請好的產婆都說沒辦法了,后來勇冠侯府的寇mama和莫大夫一來,硬是把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F在沒事了,母子平安?!?/br> 綺羅長長地松了口氣:“那葉姨娘生了個兒子?” “是啊,大胖小子?!惫判狞c頭笑道。 綺羅安心地回去休息。郭雅心梳洗好,坐在梳妝臺前,對朱明玉說:“官人,昨天勇冠侯去找我,說要把婚期定在十月。我應了?!?/br> 朱明玉靠在床邊看書,聽了倒是沒反對:“若是十月,可要開始著手準備了。你打算拿什么給皎皎當陪嫁?” 朱明玉為官多年,也十分清廉,家底并不算十分殷實。長公主私下給的鋪子和值錢東西,都是交給郭雅心管的。后來綺羅都接手過去。郭雅心梳著頭發說:“勇冠侯府那樣的人家,我想把嫁妝辦厚一點,到時候皎皎嫁過去也不會受欺負?!?/br> “那都依你說的辦?!敝烀饔顸c頭道。 ☆、第64章 聘禮 四月里,朱惠蘭也生下了一個女嬰,孟氏過來報喜,但可以看出來笑得有些勉強。 郭雅心安慰她:“兩個孩子都還年輕,過個一年半載的,嫂嫂又能當祖母了。何況你們又不是只有允之一個孩子,前頭兩個兄長不是都生了兒子嗎?” 話雖如此,但孟氏偏愛郭允之,自然希望能早早抱上他生的孫子。 “惠蘭懷孕的時候,給身邊的大丫環碎珠開了臉,給允之作個通房。那丫頭先前好似不愿意,被惠蘭教訓了一頓,這才老實了。允之畢竟年輕,再喜歡惠蘭,那方面也忍不住……每次行完房,我都讓身邊的婆子去給碎珠送湯藥?!?/br> 這些事在世家大族的內宅里是司空見慣的了。郭雅心又不禁想起綺羅。她以后若是嫁到勇冠侯府,懷孕的時候,難道也要把身邊的丫環送去給林勛當通房嗎?她才這么小,若是收不住林勛的心,以后有她受的。不過寧溪那個丫頭,倒也是忠心耿耿的。 門外忽然想起了鞭炮聲,震天動地。玉簪捂著耳朵在門外喊道:“夫人,侯府送聘禮來了!” 于坤指揮著人把東西往里頭抬,兩個人一擔,絡繹不絕的,府里頭擺滿了,都占了外面的街道。左鄰右舍紛紛跑出來看熱鬧,議論不絕。 “這就是許了勇冠侯的人家吧?呵,這聘禮,也太多了吧!瞧瞧,院子里頭都放不下了。我剛剛看到指甲蓋那么大的珍珠,滿滿的一盒子,真晃眼!” “勇冠侯府那么有錢,這點算什么?不過九牛一毛罷了。倒是這家姑娘日后好福氣啊?!?/br> 眾人連連點頭,都艷羨地看著那些嫁妝。 于坤在明堂見到郭雅心,恭敬地把禮單呈上去:“夫人請過目?!?/br> 旁邊坐著的孟氏都看傻眼了。她活到這個歲數,還沒見到哪戶人家下聘這么大的陣仗,聘禮連家里都堆不下了!她現在怎么說也是都指揮使夫人,不能顯得小家子氣,用帕子按了按額頭,眼神還是忍不住往那些捻金絲的華美綢緞看去。這一匹可是按金算的吧? 郭雅心看著禮單,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倒不是她沒見過場面,而是除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物品陳列之外,還寫了城外的五百畝地,兩個莊子,京中馬行街的三間鋪子,城東城南共十間鋪子,另外還有揚州的一處大宅子并十間鋪子。她沒有想到,勇冠侯出手竟如此闊綽!這嫁妝的價值起碼幾千兩金! 相比之下,自己準備的那些陪嫁,簡直是太小家子氣了。 于坤笑著問道:“夫人有什么問題嗎?” 郭雅心定了定心神,把禮單收起來:“沒有問題,請去旁邊耳房喝口茶吧?!?/br> “不了,小的還得回去復命,這就走了?!庇诶ば卸Y之后退出來,剛走到影壁那處,看到寧溪站在那里,好像等了一會兒。于坤一眼就認出是綺羅身邊的大丫環,笑著問:“姑娘有事?” 寧溪靠過去,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迅速地塞到于坤手里:“勞請轉交給侯爺?!?/br> 于坤暗想今天收獲不小,侯爺收到這封信肯定高興。他喜滋滋地回去侯府,卻被告知林勛正跟下屬說事,澄心堂的格子門都是關上的,透墨在院子里站崗。于坤過去問:“還得多久?我這著急回話呢?!?/br> 透墨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屋子里,已經掛起了一幅巨大的輿圖,林勛雙手交叉,坐在圈椅上,目光敏銳。幾位官員或坐在他旁邊,或坐在他身后,都是大氣不敢出的模樣。樞府的正副二使讓林勛來管這次邊境換將的事情,看似好像重用他,實際上是把難題丟給他。邊將牽扯到朝中的幾方勢力,用誰換誰,都會讓另一方勢力不滿。 這差事也就林勛敢辦,換了樞府其它的官員,早就辭官了也說不定。 一名官員站在輿圖前,手指著幾個地方:“現在就是遠興府這邊的情況比較復雜,朱大人到了那邊,處處被掣肘,地方官也都說不上話。那些將軍把他撂在一邊,拒不合作。軍餉哪去了,也查不出來?!?/br> “這次朱大人去遠興府,是誰的主意?”林勛沉聲問道。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那官員連忙說:“好像是六皇子提的建議,說從前老國公爺也辦過差不多的差事,辦得很好,朱大人沒有不如老國公爺的道理?!?/br> 林勛眼神瞇了瞇??磥碲w霄最近找了個軍師。遠興府的守將一直是太子的人,軍餉發得最多最勤,貪墨的事時有發生?;噬吓闪藥讉€官員去,要不是不敢查,就是查了草草了事。這回派了吏部侍郎朱明祁去,就是下決心整治的。但朱明祁娶的可是趙阮,也算是太子的娘家人。辦好了得罪太子,辦不好得罪皇帝。 有官員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連忙捂住,尷尬地看了看四下。林勛這才察覺已經是一上午了,沉聲道:“先回去吧。明日到樞府再議?!?/br> 官員們像得了大赦,松了口氣,陸續從澄心堂出來,林勛走在最后面。于坤連忙把信遞過去:“小的差事都辦好了,這是六小姐給侯爺的?!?/br> 林勛拆開信封,木梨花的芬芳之氣撲面而來。跟她身上的一樣。 林勛快速地看完,皺了下眉。這丫頭膽子倒是越發大了,什么要求都敢跟他提,以為他無所不能?想要葉季辰留在京中,問他有沒有辦法……她怎么就對葉家人如此上心?不過,他倒是從莫大夫那里知道了陳氏有病的事情,那個江文巧看起來的確不像省油的燈……既然她這么喜歡葉季辰,把他留在京中,也未嘗不可。 “備馬?!绷謩装研耪酆梅胚M懷里,吩咐于坤。 *** 豐樂樓的二樓,全是雅致的包間。有的門開著,小二正在打掃,有的關著,顯示里面有客人。林勛經過走廊的時候,看到有兩扇門沒有關緊,里面坐著一屋子的年輕官員,其中最顯眼的就是陸云昭。 陸云昭如今做了諫官,不時地被皇帝招到身邊,討論政事的空余,也切磋書法和繪畫,頗得圣心。恰逢文相辭世,陸云昭上了表悼念,重提變法的精神,文章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引得當時跟著文相施行新政的官員,憶起往事,被他這封文采斐然的奏折勾起了壯烈的情懷,甚至當庭流淚。 支持太子的趙家和蘇家都是頑固的守舊派,當然不能坐視這股勢力死灰復燃??伤麄兙透K子一樣越擰越緊,現在都聚到了陸云昭的身邊。陸云昭甚至還上書抨擊他們這些公侯享有的特權,尤其針對他擁有私兵和陵王散漫無紀,揮霍無度,言辭激烈不留情面。幾個不知死活的諫官見風使舵,也都上書彈劾,皇上還為此找他進宮去談話。 林勛負手走過去,推開隔壁包間的門,蘇從修坐在里面飲酒,聽到聲音側頭說:“君實,你來了?!?/br> 林勛斂起袍子,在他對面坐下來,自己拿了杯子遞過去:“我明明是個守時的人,師兄卻每回都比我早到?!?/br> 蘇從修提壺給他斟酒:“誰讓我是師兄呢?!?/br> 明明是自小就感情甚篤的師兄弟,卻不能讓外人發現兩人的關系,那樣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猜測和麻煩,他們之間不愿意牽扯到身份和利益。 林勛拿起酒杯飲了一口:“上次你去葉家找我,因為突發狀況,也來不及說上話?!?/br> “我聽說了,靖國公府的葉姨娘難產,你把寇mama叫去幫忙了??磥韼熋迷谀氵@兒是有求必應。你從小不肯求人,卻肯為了讓她入門學畫拜托老師?!碧K從修淺酌了一口,淡淡笑道,“師妹還不知道老師就是清蓮居士吧?有一回我在竹里館見她在亭子里拿著老師年輕時的畫作看,嘴里念念有詞,好像在猜清蓮居士是不是個女子?!?/br> 林勛勾了下嘴角:“這傻丫頭?!?/br> 蘇從修看了看林勛的神情,仿佛看到當年自己和夫人之間的情愫。喜歡到了極致,提起那人,連眉梢眼角都是掩藏不住的愛意。從前他總覺得林勛冷漠,又很是孤獨,一個人來往,看似擁有一切,但那些都不在他眼里。大概很難有人能暖他的心。 蘇從修道:“其實也沒什么,是想跟你說云昭的事情。他怎么說也跟我們師從一門,若有一日做了什么……望你看在老師和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br> 林勛靠在椅背上,沉沉地說:“師兄多慮了。他如今是皇上和六皇子身邊的紅人,真做了什么,我也不能把他如何?!?/br> “我上次在文府攔他,問他為何不考館職,那時就覺得他不大一樣了,更像小時候。他跟小師妹的事,你也插手了?” 林勛轉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不置可否。陵王的確來找過他,要聯手把陸云昭和綺羅拆散。但到了最后,他也沒用什么陰的手段。其實結果早就預料到了。 他不想再提陸云昭,頓了頓,轉而問道:“師兄,葉季辰若想留在京中,你有無辦法?” 蘇從修沉默了一下,這是林勛第一次求他。從小林勛遇到什么事都不愛說,有一次明明肚子疼得厲害,上課的時候卻硬要忍著不開口,后來都疼暈過去了。這個孩子,總是自己承擔著一切。無論如何,他肯開口,都是好事。 “要說辦法也不是沒有,就是有些委屈。我聽說他謀了個昌邑縣知縣的差事,本來還不錯。若強行留在京中,考館職只能等到年底,現在可以領著作佐郎之類的低職,他不嫌委屈?” 林勛想了想:“我問問他吧。若他愿意,到時候就拜托師兄了?!?/br> 蘇從修點了點頭,應了聲好。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林勛先告辭出去。他要下樓的時候,陸云昭那處包間的門拉開,陸云昭與幾個官員一并走出來,都看見了林勛。那些官員的職位不高,懾于勇冠侯的威勢,有點怕,其中還有兩個上次還同陸云昭一道彈劾了他。 陸云昭淡淡地看著林勛,臉上平靜無波,手卻在袖子里頭握緊。他以為上次的上書多少能撼動林勛分毫,至少能引起皇帝的反感,卻沒想到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十分牢固,比林陽更甚。這個人的手段只怕不是自己能想象的,與他相比,自己的確是太不足了。 林勛抬起手,那兩個諫官嚇得縮到了后面,沒想到他只是拂了拂衣袖就昂首下樓去了。 好像根本就看不起他們一樣。 陸云昭的臉色沉下來,身邊的官員小聲議論道:“咱們以后還是不要招惹勇冠侯為好。此人心機深沉,殺人如麻,又在世家大族和軍中擁有極高的威望,實在是不好動?!?/br> 另一個官員附和道:“若只是這樣也就算了。他原本是武將出身,管不到朝堂上的政事。偏偏他又文武雙全,三年前還考了個探花郎,現在在樞府也是能說上話的?!?/br> “不是說他今年要成親了嗎……” 旁邊的官位連忙拉了拉說話的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陸云昭已經沉默著走遠了。他憤怒之后,已經冷靜下來。憤怒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删烤挂枚嗌倌?,他才可以讓林勛把自己當作對手?他要變得更強,他要爬得更快! 總有一天??倳心敲匆惶斓?。 說話的官員不明就里:“怎么了?” “你不知道嗎?勇冠侯原本要娶的夫人是跟陸大人有婚約的!你呀,六皇子不是特意交代了別說這件事?!惫賳T說完,去追陸云昭了。 ☆、第65章 婚禮 日子不知不覺到了夏季,今年的天氣格外熱,院子里的荷花卻開得正好,足有碗口那么大,粉白鮮嫩。綺羅正在自己屋里繡嫁衣,額上都是汗水。蹙金繡云霞翟紋的正紅色禮服,是有品階的命婦和正妻才能穿的。 丫環在她旁邊擺了半人高的冰塊,輕輕地扇風,暑熱才減輕了一些。寧溪端了綠豆甜湯進來:“小姐快喝些,祛暑的?!?/br> 綺羅一邊喝,一邊想念起荔枝的味道。往年這個時候,葉家的荔枝都已經從運河上送來了,但今年是不會再有了。 寧溪決定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來曬一曬,順便把舊的處理掉,忽然就翻到底下兩件男人的袍子。 “小姐……這是?” 綺羅回頭看了一眼,那是原本答應給陸云昭做的衣服,做好了之后還來不及給他?,F在再給肯定是不合適了。 “就放在箱子里吧?!本_羅嘆了口氣。 先頭五月的時候,葉季辰確定了留在京中,領了個著作佐郎的職位。雖然比他原先的官職要低,但已經讓夫妻兩個十分歡喜。阿香被綺羅留在葉家繼續照顧陳家珍,順便盯著江文巧,每日還派人來給綺羅稟報情況。 從會稽來的那個大夫,被綺羅用一筆錢收買,離開了京城。綺羅就順勢讓莫大夫接手給陳家珍看診的事情。陳家珍認出莫大夫就是那日在大相國寺的修道僧,還夸獎他醫術好,癥狀摸得準,不像會稽的那位大夫幾乎每次都說一樣的話。江文巧聽了之后,臉色特別難看。 那天診完脈之后,綺羅又私下找了江文巧,敲打敲打她。剛開始江文巧還嘴硬,后來綺羅把會稽大夫的口供給她看:“他可以被你收買,同樣也可以被我收買。這東西要是交到官府去,恐怕你得吃官司?!?/br> 江文巧嚇壞了,跪在綺羅的面前,求綺羅不要這么做:“六小姐,表姐她很是依賴我,除了我沒有人能好好地照顧她。我只是想伺候公子,但公子眼里只有表姐,連納妾都不肯……求六小姐饒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后不會再有歪念頭了?!?/br> 陳家珍的確很依賴江文巧。阿香說,有一天夜里葉季辰不在,陳家珍魘著了,誰安撫都沒有用,還是在江文巧的懷里睡著的。她們自小一起長大,情誼非同一般。而且陳家珍現在懷孕,又有心疾,貿然處理了江文巧,只怕她受不住。 “這份口供我先收著,我也會派人盯著你。一旦你不老實,我就不會再給你機會了?!本_羅淡淡地說。 “謝謝六小姐!”江文巧磕了個頭。 那之后,江文巧的確是老實了很多。綺羅記得葉季辰上輩子說過,陳氏是難產死的,綺羅生下來的時候還不足月,差點養不活。為了照顧綺羅,葉季辰才娶了江氏,以為憑她跟陳家珍的感情,肯定會好好地待綺羅,哪成想江氏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郭雅心過來找綺羅,給她看陪嫁的單子:“你看看,還有什么要添的?!?/br> 林勛送來的那幾間鋪子和宅子都在單子上。綺羅道:“娘,我要不了那么多,您跟爹留著吧?!?/br> “留著我們也管不過來,你知道我的,這兩年家里都是你cao持。你爹呢政務繁忙,也顧不到家里。而且我們自己手上也還有莊子和鋪子。你都拿去,萬一在侯府有要用錢的地方,還可以變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