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這位公子,此處已被貴人包下。你若再無禮,休怪我等不客氣了?!?/br> “你們敢攔我!我來找我哥,我哥哥在里面!哥!我是阿硯??!” 蘇從修聞言站起來,向趙霽行了個禮道:“太子殿下,門外乃是臣下的四弟,可否行個方便?” 趙霽爽快道:“既然是從修的弟弟,便請進來吧!” 蘇從硯進來之后,先向趙霽等人行禮,趙霽吩咐宮人給添了一個席位。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王紹成旁邊的沈瑩,正在推拒王紹成的酒,王紹成的手還摟著她的腰。他徑自走過去,把沈瑩拉了起來:“王公子,花月不善酒力,還請你高抬貴手?!?/br> 王紹成好像聽了一個笑話:“聽蘇公子的意思,花月還是你的人不成?” 蘇從硯堅定地說:“現在還不是,但我會給她贖身?!?/br> 王紹成拍案狂笑,左右也都是議論紛紛。蘇從修斥道:“胡鬧!” “我沒有胡鬧,我喜歡她,我要娶她!”蘇從硯急道。 屋子里的人都大笑起來。趙霽舉起酒樽,旁邊的宮女上前恭敬地給他斟滿了酒:“若本宮沒記錯,蘇家四公子已經娶妻生子了吧?你今日所為之事,蘇相可知曉?” “我爹……他不知道?!碧K從硯的聲音小了下去。眾人又是哄笑。 “阿硯,跟我出來?!碧K從修站起來,拉著蘇從硯就往門外走。蘇從硯不肯依,頻頻回頭看著沈瑩,沈瑩卻根本不看他,而是將目光落在林勛的身上。 待出了門,蘇從修看到門邊有兩個人正在拉扯,其中一個雖然穿著男裝,卻很面熟,另一個滿臉的墨汁,看不清容貌。蘇從硯也嚇了一跳,脫口而出:“晴晴……你怎么在這里?” 曹晴晴拉開綺羅的手,抹了抹眼淚說:“是啊,你沒想到吧?”剛才她去了茅廁,就看見蘇從硯的身影,不顧暮雨和翠萍的攔阻,一路跟著他。她看到他對花月訴衷情,又看到花月拒絕了他去獻舞,剛剛更是聽到他要娶花月。都到了此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蘇從硯幾乎是頃刻之間就啞巴了,他的確沒有想到,曹晴晴居然會為了他親自跑到這種風月之地來。 蘇從修把幾個人叫到自己休息的房間里,問道:“弟妹,你怎么能來這種地方?這位小兄弟是……?” 綺羅連忙把帽檐壓低,曹晴晴異常平靜地說:“她只是陪我來的,此事與她無關。兄長,我就是偷偷來看一眼,好叫自己死心。請兄長告訴父親和母親一聲,我恐怕做不成蘇家的媳婦了。請蘇家休了我吧?!?/br> “你,這又是何苦?”蘇從修知道這次是自己的四弟過分了,但蘇曹兩家一向交好,曹晴晴又給蘇家生了兒子,平日里也無過錯,用什么名目休?恐怕兩家因此斷絕往來都有可能。 蘇從硯剛才在人前不過是逞一時之氣說要娶花月,以蘇家的門風,怎么可能讓花月進門?他爹還不打斷他的腿!眼下聽到曹晴晴要自請休離,一下子也慌了:“晴晴,你這是要做什么?我不同意?!?/br> 曹晴晴的態度卻很堅決,看都不看蘇從硯:“你既無心我便休,不要再互相糾纏折磨了。我已收拾好東西和聰兒住到別處,我等你的休書?!闭f完,朝蘇從修行了個禮,拉著綺羅便轉身出去了。 蘇從硯追了兩步,只看到門“砰”地一聲在他眼前關上。蘇從修嘆道:“阿硯,這下你滿意了吧?” “大哥,我……”蘇從硯心虛地說不出話。他怎么知道曹晴晴會突然跑到這種地方來?剛剛真是看到王紹成嘲笑他,他一時氣急才說出那樣的話。 “我看你回去怎么跟父親和母親交代?!碧K從修起身欲離開,蘇從硯死死地抱著他的手臂,求道:“大哥,你得救我呀,你不能不管我!父親是絕對不肯我給曹家寫休書的,他會打死我的!” “那你就去把弟妹和聰兒找回來?!碧K從修到底是不忍心不管蘇從硯。這個弟弟從小就跟他最親,愛粘著他。他喪妻的那段日子,痛不欲生,也是弟弟變著法子逗他開心。只是弟弟這回真的做的太過分了。 “好,我去找她……”蘇從硯要走出去,又停下腳步,苦著臉說,“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啊……” 回去的馬車上,曹晴晴換下了衣服,一直在哭。綺羅也不懂得怎么安慰她,只是勸道:“和離的事情,jiejie要不然再想想?聰兒畢竟還小,沒有爹可怎么辦……” “那混蛋不是要娶花月么?我就成全了他!”曹晴晴堅決地說。 綺羅知道她說的是一時氣話,但也不好再刺激她,回了朱府就安頓她先去休息了。 今日林勛也是攪得綺羅心煩意亂,她揉著頭回到房中問寧溪:“有表公子的信嗎?” 寧溪擰了帕子給綺羅擦臉:“小姐的臉怎么弄成這樣?已經很久沒有揚州那邊的消息了,要不然讓暮雨想法子聯系朝夕看看?” 綺羅暗自思量:奇怪,表哥從來沒有這么久音訊全無的,難道是被王家的事情纏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好啦,下一章寫到表哥啦。 ☆、第44章 引薦 初秋時節,夜間下了一場小雨,風裹著絲絲涼意,地上又落了重枯葉。這處宅院很安靜,在揚州城里的僻靜處,院子里沒有種花卉,只是各種草木交錯在一起,全是草葉的氣味。 朝夕領著大夫疾走,一邊不時地回頭催促道:“請快一些?!?/br> “是,是?!?/br> 行到一個屋子前,朝夕推開格子門,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只一個坐在床邊的身影仿佛凝聚著月光般,照得屋里都亮堂了許多。 朝夕把大夫讓進去,大夫上前行禮,然后給躺在床上的人診治。他琢磨半晌才自言自語道:“怪事,風寒如何能久治不愈……藥沒問題???” 陸云昭坐在旁邊不說話。這位大夫是陵王找來的,應該是揚州城里醫術最好的了。 “老夫再去開兩服藥吧?!崩洗蠓蛐嗅t數十年,忽然對自己的醫術產生了懷疑。鐘毅領著大夫出去,陸云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問朝夕:“京中還沒有消息?” 朝夕老實地搖了搖頭。 莫非出了什么事?陸云昭心里突突的,抬手在嘴邊打了個淺淺的哈欠。王家老爺平白沒了媳婦,不可能善罷甘休,明里暗里地鬧。王家有人在朝中做大官,要不是陵王出面擺平,只怕這事輕易了結不了。 朝夕忍不住說:“公子回去休息吧,這幾天您著實累壞了,姑娘這兒有奴婢守著就行了?!?/br> 陸云昭聞言,點了點頭要起身,床上的人忽然叫道:“哥哥!哥哥別丟下我一個人!”她邊叫著,手還在空中胡亂地摸索。陸云昭只得握住她的手,柔聲道:“瀟瀟,哥哥在這兒,別怕?!?/br> 床上的人似得到安撫,又緩緩地睡去。她的臉色很蒼白,整張臉就巴掌大,瘦小得可憐,并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長相,卻很是清純。陸云昭把被子往她的肩上拉了拉,想起她離開京城的時候,在馬車上哇哇大哭和朝他拼命伸出的手,頓覺得恍如隔世。 陸瀟是懷兒與陸遜生的女兒,比陸云昭小三歲。陸遜是陸云昭的掛名父親,老實本分的小吏。郭雅盈死得很早,懷兒給陸遜做了妾,一直盡心地照顧著陸云昭,直到她快病死的時候,為了不拖累陸云昭,便把陸瀟送去了南邊,從此陸云昭就沒了陸瀟的消息。 這些年他不是沒有派人找過陸瀟,但都沒有找到,卻忽然就在街上這么遇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眼就看出來那是陸瀟,大概一起生活過八年,彼此親密無間。他還記得她剛出生的時候,因為懷姨奶水不足,她總是餓得哇哇大哭,但他一抱她,她就不哭了。小時候他被人用石頭砸得滿身是傷,她一邊哭一邊給他上藥。長大些,家里的糧食不夠兩個孩子吃,他在長身體,她就餓著肚子,偷偷把自己的那一份留給他。 這孩子跟著他吃了那么多苦,一天福都沒有享過,好在現在終于可以彌補些許了。 陸云昭總是把曾經對他好的人牢牢記在心里。所以無論如何,他要護著這個meimei,再不讓她受一點苦。 朝夕關上格子門退出來,想去廚房里弄些食物。她抬眼便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站在院子里,肅殺冷寂,像極了暮秋的殘風。 “大統領?!背ψ哌^去,抱拳行了個禮。她跟暮雨是陵王撿回來的孤兒,由玄隱一手訓練的。玄隱的身手,高不可測,殺人的手段更是陰狠毒辣。從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卻對他敬畏若神,據說連勇冠侯林勛的武功都是他親手□□的。 玄隱的聲音很沉悶:“那位姑娘醒了沒有?” “還沒有?!?/br> 玄隱似乎冷冷地笑了一下,轉身欲走,朝夕大著膽子叫住他:“大統領,公子送出的信和京中送來的信是不是都被王爺攔住了?公子他……真的很擔心小姐的安危?!?/br> 玄隱沒有停下腳步,只冷冷地說:“做好你自己的事,其它的別多問?!?/br> “是?!背Υ诡^,不敢再多言。 玄隱一路走出后門,對坐在轎子里的人俯身說:“王爺,人還沒醒。不知是真病還是裝病,公子很擔心,一直守著?!?/br> 趙琛自嘲道:“沒想到這枚棋子的用處這么大。他對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meimei都比我這個親生父親上心。不過也好?!?/br> “公子重情?!?/br> “重情如何能成大事?一個朱綺羅便壞了我多少籌謀……男人一旦有了弱點,再強都不堪一擊。王家那邊怎么樣?”趙琛把玩著手里的玉貔貅,閉著眼睛問。 “王家老爺表面上答應了王爺不再追究,但私下早已經修書一封,寄給京中的胞弟。依照那位大人的處事風格,公子恐怕年底回不了京?!?/br> 趙琛淡淡一笑:“晚一點回去也無妨。玉不琢,不成器?;馗??!?/br> *** 從舞樂坊回來之后,曹晴晴就給曹夫人寫了封信,說明了要和離的打算。曹夫人一收到信便來了,她早就想過來看看女兒和外孫,可曹博攔著不讓。眼下看到事情鬧大了,這才松了口,讓她去好好勸一勸女兒。 曹晴晴一看到母親就抱著她痛哭,曹夫人何嘗不知道女兒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和離哪里是這么容易的事? 她邊擦著曹晴晴的眼淚邊說:“女兒啊,你得看開些。莫不說和離傷了兩家的交情,你被蘇家休了,后半輩子可怎么過???”名聲對一個女人來說太重要了,被丈夫休離的女人,很難再嫁出去不說,還要忍受別人的唾沫。 曹晴晴如何不知道這些道理,但是蘇從硯太傷她的心了。 郭雅心也勸道:“晴晴,不是我和你母親心狠,要勸你回去。聰兒還小,不能沒有爹。蘇四公子許只是一時糊涂,你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我早上已經寫信給蘇夫人,咱們先看看蘇家的態度再做打算?!?/br> 曹晴晴哽咽著說:“我一住下來,夫人不就給我婆母寫信了嗎?蘇家根本什么反應都沒有。婆母偏疼那個混蛋,處處維護?!?/br> 綺羅和郭雅心對視一眼,沒有說話。這次郭雅心寫信的時候,綺羅特意讓她加上聰兒生病,久醫無起色,朱家和曹家都束手無策,請蘇家來個人拿主意。蘇夫人再怎么偏幫蘇從硯,總不能不管親孫子的死活吧? 這個時候,玉簪走進來說:“夫人,蘇夫人帶著蘇家的兩位公子親自登門來了?!?/br> 曹晴晴猛地坐直了,以為自己聽錯。曹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喜道:“你看,蘇家還是在乎你的?!?/br> 因為蘇家的兩個公子也來了,綺羅不方便在場,就退到后花園里去。她坐在涼亭里想心事,一個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頭,看見是月三娘。 “今日怎么有空來?”綺羅請她坐,順手給她倒了杯茶。 “不是你吵著要錢袋的花樣,我緊趕慢趕,給你拿過來了?!痹氯锇岩豁臣埬玫骄_羅面前來,“我進來的時候,瞧著門外停著好幾輛馬車,是不是蘇家終于肯來人了?” 綺羅點了點頭,嘲諷道:“若不是把蘇家的嫡孫搬出來,只怕蘇相的夫人還在拿捏姿態呢?!?/br> 月三娘笑了笑,看綺羅臉上悶悶不樂的,問道:“怎么了,蘇家來人是好事,你卻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綺羅只低頭挑花樣。 “這花樣……是做給陸公子的吧?揚州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綺羅放下紙,認真地看著月三娘:“三娘,我打聽消息不方便,你能不能幫幫我?我就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會一個月時間音訊全無。娘跟爹問起來,我全都搪塞過去了,但心里實在沒法安心?!?/br> “這有什么難的?回去我便幫你打聽看看?!痹氯镂罩_羅的手說,“你別擔心,他是朝廷命官,揚州又不是什么龍潭虎xue,他都好好地在那里做了三年,不會有事的?!?/br> 月三娘這么說,綺羅便稍稍放心些,又低頭看花樣:“三娘,你的工筆畫到底是誰教的?怎么我就畫不成你這樣?” 月三娘掩嘴笑:“小丫頭,這世上的事哪能都讓你占了上風?我總得有幾樣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不然在京里怎么混。不過啊,教你那個秀庭居士不是守喪不能再來了嘛,我給你引薦個師傅,教你畫畫如何?” 綺羅狐疑地看著她。要說月三娘人脈廣,打聽消息那絕對是沒有問題的??伤]的師傅……不會是什么青樓名妓之類的?大戶之家總有門第觀念。綺羅倒是沒什么,可朱明玉對月三娘上門教跳舞已經有了微詞,若不是月三娘頂著京城第一舞者的名銜,只怕他不會同意綺羅有個這樣的師傅。如今若再來個出身風月的畫畫師傅,綺羅恐怕是無福消受了。 “瞧瞧,小看人了不是?”月三娘伸手指點了點綺羅的額頭,“你們世家大族那些破規矩我懂。這位可是真正的大家,我廢了好大一番勁才說動的。施大家,聽說過沒有?” “你說施品如?”綺羅驚訝地捂住嘴。 月三娘得意地說:“對啊,就是她!她可好些年不收弟子了,只閑暇時畫畫山水畫,給宮里的娘娘們設計典禮時用的行頭。她在畫畫和設計方面,有豐富的經驗和獨到的眼光,你日后若想有所建樹,拜她為師就對了?!?/br> 綺羅拉著月三娘的手臂,激動地說:“三娘,你也太厲害了吧?施大家都能被你請動。她……她真的愿意教我?她若愿意教我,我出多少束脩都行?!?/br> “俗氣了不是?人家哪里差你那些束脩。我雖然說動了她,但她說要先看看你,才決定收不收你。她就住在城郊太后賜的竹里館,改天我帶你去拜訪?!?/br> 綺羅猛點頭,她上輩子就聽過施品如的大名,只不過人家是給皇室做事的人,等閑百姓見都見不到,更別說求她的一樣東西。她是與明修并稱的最頂尖的手工藝大師,明修的東西在民間高價還能求得一兩件,施品如的卻是被各宮娘娘當作壓箱寶貝收藏的珍品,絕對流不到宮外來。 月三娘正跟綺羅說著話,寧溪和暮雨端著茶點過來。暮雨看到墻頭上好像趴著一個人,大聲喝道:“什么人!” 那人仿佛受了驚嚇,“咚”地一聲摔在了外面的地上,響起慘叫聲。 暮雨飛身而起,利索地跳下高墻,在墻外面說:“哪來的登徒子,速速報上名來!” 月三娘讓寧溪照顧綺羅,起身道:“這人膽子也太大了,我出去看看?!?/br> ☆、第45章 問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