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節
風暮寒看完信后將其團成一球,握在單掌中。略加內力,信紙竟化為片片碎屑,隨風飄散開來。 “世子為何愁顏不展?”蔡先生問詢道。 風暮寒沉默半晌,“皇上密召本世子回京?!辈滔壬m年長與南王世子,但卻欽佩于世子為人,所以自他為將那一日起,他便成了他的入幕之賓。 蔡先生一愣。續爾壓低聲音道:“可是京城發生了什么變故?” “禮部右侍郎吳府一門慘案,不知被何人所害,吳府上下竟無活口,唯不見三子尸體,就連官府也一籌莫展?;噬蟿优?,已連發四道圣旨,催速結此案?!?/br> 蔡先生伸手捻著下巴上的山羊胡,“此事看似蹊蹺的很?!?/br> 風暮寒面色陰沉,其實就連他在看到這一消息時,腦海里也閃過這種念頭。 “禮部右侍郎在朝中一直傾向于保三皇子,不過三皇子向來低調,從未與其他皇子爭過什么,這種滅門慘案怎么會落到他們的頭上?圣上現在召您回去,想必是他已有了打算,唯獨只缺少一把刀?”蔡先生面露擔憂之色。 風暮寒望著臺下校場上列隊切磋的將士,語氣幽幽:“前日暗衛曾傳來消息,太子府的影衛有些動靜。他們似乎在尋找什么?!?/br> “莫非……與禮部右侍郎吳府有關?” “怕是有些關系?!憋L暮寒略微沉吟,“不過太子向來看不起三皇子,不知這次為何他突然發難?!?/br> 他嘴上說著,心里卻是亂做一團,不知為什么,從剛才開始,他的腦子里便不斷閃過種種畫面,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但卻抓不住其中的關鍵。 下意識的,他抬手揉著一側的太陽xue,額角,隱隱作痛。 他所能記得的部分前世,仍不完全。 “世子何時返京?”蔡先生問,打斷了他的思路。 “不急……”風暮寒話音未落,青衣重新出現在他身邊。 “世子,暗衛的急信?!彼掷锱踔恢恍⌒〉闹裢?,“是負責三小姐那邊的暗衛傳來的……”他又低聲加了一句。 聲音雖小,蔡先生卻聽見了,不由得露出詫異的目光。 他所知道的南王世子,從來就沒有與哪位高門府邸的小姐拉上過關系,別說從他嘴里主動聽到別的女子之名,就連去參加各府的宴席,他也沒有主動向那些女子望過一眼的。 風暮寒一把拿過竹筒,從里面倒出一張防水的牛皮紙卷,將它展開。 蔡先生在一旁好奇的觀察著他的臉色,驚訝的看到剛才還沉穩鎮定的南王世子,轉眼間就像火上房似的抽身便走,將他一個人扔在了校場上。 青衣緊跟在世子身后,急匆匆下了高臺,只見兩人向著大營去了。 蔡先生心中疑惑,卻知暗衛所傳達的事,絕非他的身份所能企及,于是便老老實實在臺上看著下面將士cao練,直到結束。 等蔡先生回了營帳,手下傳令兵上前交給他一信南王世子留給他的信,信上大致說他已奉秘旨回京,軍中事務多由他照應。 蔡先生只看得一頭霧水,剛才在校場上,南王世子明明還說不急著走……怎么才一轉眼,這人就跑了? 蔡先生這邊獨自在帳中迷惑不解,那邊風暮寒卻已騎著踢云烏騅,帶著青衣等十來名近衛軍悄悄離營,馬不停蹄的趕往京城。 其實不只是蔡先生滿腹狐疑,就連青衣都吃驚不小。 暗衛送來的信他是沒資格知道內容的,不過他卻能大致猜出其中的緣由。休麗介弟。 只怕是,與那位三小姐有關吧? 想到這里,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平日里他的主子就算是面對暗箭毒刃都沒有眨過眼睛,皇上的密旨他都可以搪塞,可唯獨收到了有關三小姐的消息,就這么急巴巴的往回趕。 踢云烏騅腳力極快,那些近衛軍一個個只能拼力催馬才能勉強跟上他們的主子。 望著戰馬上南王世子的背影,那些人不禁心中打趣:看這世子急成這般模樣,就好像是老婆跟別人跑了似的。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此刻,風暮寒心中的感覺,跟此差不了多少。 當他知道右侍郎吳府的小公子吳瀧就藏在葉芷蔚的莊子上時,他竟覺得連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吳瀧前世的名聲,他還有些印象。 善采公子,以博取女子芳心為樂,被他迷住的女子往往心甘情愿的為之獻身,他怎能容這樣的人留在她身邊。 他攥緊了韁繩,直到骨節泛白,毫無一絲血色。 雖然他也知葉芷蔚并不是那種膚淺的女子,不會被他的美色所迷,可是他的心里就是不舒服,就像吞了整塊的冰坨在心里似的,冰的他全身發抖,連著他的頭也跟著疼起來。 突然間,似一道光亮劃過他的腦海。 他記起前世三皇子曾想拉攏南宮將軍府為己所用,后來卻因南宮老將軍戰死沙場而失去了最佳助力,后來連同三皇子本人也被太子所害。 而此時,南宮老將軍正在西北駐軍,也就是后來他戰死的所在…… 一時間,原本看似與吳府無關的事件被他閃電般的串了起來。 ☆、第56章 不論多少次,我都會將你撈上來 葉芷蔚站在田邊,頭上戴著白色的紗帽,悠然的看著水田里,幾家農戶在搶種水稻。 她已經計劃好了。找了懂行的人去江邊收購些蟹苗來,到時就算不能賣出高價也能自給自足,其余的深塘她已經讓人種上了夏荷,放上了鯉魚的魚苗。 最近一段時間,每日莊上的農戶都會在護院的保護下去后面的綠蘿山,每天都會采集到大量的野菜,野果。 野果大多酸澀,她便讓莊上的婆子釀成果子酒。多出來的獵物也經過風干,晾曬,成串的存在地窖里。 莊上的農戶長年都是極少見到油星的,最近一個月來他們跟著東家,也算是有菜有rou,所以葉芷蔚的聲望竟在極短的時間內空前高漲,大有一呼百應之勢。 莊上的大小管事每日早上都去正屋向東家回事,葉芷蔚坐在那張鋪著虎皮的太師椅上,總是感覺自己已經快要變成山大王了。 小蓮掩口笑道:“小姐還缺個壓寨夫人?!泵讒邒卟辉诘臅r候,她也敢跟葉芷蔚斗幾句嘴了。 葉芷蔚笑起來,“好你個膽大的丫頭,現在竟敢派遣起主子來了?!闭f著她伸出手去,紈绔狀挑起小蓮的下巴?!暗任艺娴某闪松酱笸?,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搶來當壓寨夫人?!?/br> 玩笑歸玩笑,小蓮還是紅了臉,跺著腳,羞得面色通紅:“小姐!” 葉芷蔚看著小蓮又羞又惱的模樣,笑的更響了,田里干活的農戶聽到這笑聲也忍不住向這邊投來善意的笑臉—— 田邊的小路上,樹陰婆娑。 稻田的另一邊是剛挖好的池塘。里面才灌了從山上引來的泉水,水流清澈,陽光灑在水面,波光粼粼。 吳瀧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瘦削的身形仿佛用紙剪成的一般,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他站在池塘邊,默默注視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小蓮驚得緊緊拉住葉芷蔚的衣袖。 吳瀧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聽金管事說,通常挨了殺威棒的人怎么也得在床上趴上二個多月,可是他才一個月就起來了,想必身上的傷并沒有好利索,可是卻從沒見他喊疼或是主動表示身體不適。 “小姐……他……不會是想不開吧?”這些日子,就連小蓮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右侍郎吳府的慘案如同一塊大的陰云,籠罩在他的頭上。 他找不到答案,不明白為什么會發生這一切。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生活會一成不變的走下去,不想卻被她那日當頭棒喝。 若能換得浪子回頭,她的名聲又算得了什么? 他從小便聰慧過人,自視甚高,又因長相俊美,在府里又是排末,從來無人管他做了什么。也沒有人對他有何期望,所以他荒唐了下去。 沒想到那日她竟為他求情,告訴他說,他便是那金鱗。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做任何改變,這一切卻在一夜之間,俱都被毀掉了。 他從天上掉到了地上,不,是掉進了泥潭! 他被困住了,掙脫不出。 不論白天還是黑夜,只要他閉上眼睛,便仿佛看到那夜重現。 血……除了血,還是血。 除了殺戮,還是殺戮!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鬼使神差的竟走到了這里。 盯著水里自己的倒影,他簡直認不出那個瘦的幾乎要脫了相的少年,真的是他? “吳公子?!币粋€清脆的女聲突然在他身后響起。 吳瀧沒有轉身,因為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近一個月來,要不是被她收留,只怕自己早就被那些蒙面人活活折騰死了。 “你想從這里跳下去么?”葉芷蔚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戲謔。 吳瀧身子微微晃了晃,好像失去力氣似的,隨時都能栽池塘里。 小蓮嚇的險些叫出聲來。 葉芷蔚卻微微一笑,“莫怕,我水性不錯,不管你跳下去多少次,我都會將你撈上來?!?/br> 吳瀧緩緩轉過頭去,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要知道,她可是鎮國公府的三小姐,高門府邸的千金小姐,她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她真的不怕自己的名聲被別人詬病嗎? 葉芷蔚直視著他,唇角卻帶著堅定的微笑:“吳公子若是不信,可以試試?!?/br> 池塘邊,微風吹過,揚起她臉上罩著的薄紗,他看見她尖細的下頜露了出來,白皙的,如同剛從地里冒出來的,鮮嫩的筍芽。 吳瀧站在那里,身姿挺得直筆。 若是不知道的,遠遠看去,絕不會相信他一個月前還是個將死之人。 “……不過你若想逃避下去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在你跳下去的時候,絕對不會救你?!比~芷蔚淡淡道,“我會站在這里,看你一點點沉下去?!?/br> 吳瀧面無表情,但是呼吸卻急促起來,小蓮偷偷注意到,他攏在袖中的雙手已經攥成了拳,不住的顫抖。 “在死前,你會聽到那些兇手的笑聲,以及你家人的哭泣,那是最后的送葬曲,你想聽么?” 吳瀧努力站直身體,清瘦的身姿仿佛要融入到清風中,凄楚而寂寥。 “……不?!卑肷?,吳瀧輕啟雙唇,吐出一個字。 葉芷蔚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不怕他心死,只怕他不肯聽勸。 “我不知道那些人為什么要抓你,也不知道是誰制造了這場慘案,但是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些人,一定很高興聽到你的死訊?!毙輪岷暄?。 他能明白她話里的含義,她是希望自己活下去。 可是為什么……之前他曾那樣捉弄過她,險些壞了她的名聲,要知道未出閣的女子若是被損了名聲,下場有時比死還要悲慘。 吳瀧抿緊了雙唇,眼前這個女孩,比他還要小上幾歲,他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竟會被這樣一個人安慰著、鼓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