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應是。

    忙了兩天，和眾人道別，第三日她收拾好和張丙中一起去接楊清輝。

    困了三日，楊清輝依舊月朗清風般的，他含笑從里頭出來，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顧若離，笑著道：“什么時候來的，太陽很大，快回車上?！?/br>
    “我走路來的，沒有車?！鳖櫲綦x笑著指了指路對面，“不過二姐和兄長他們的車在那邊，我來就和你說件事，便要走了?！?/br>
    楊清輝一怔，認真的看著她問道：“什么事，你說？”

    “我今天就啟程回慶陽，估摸著要明年才能回來，你可有什么要讓我帶回家的，或者從家里帶來的？”

    楊清輝目光一閃，他沒有想到顧若離走的這么急，有的話脫口就要說出來，可頓了頓他還是忍了下去，啞著聲音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這么著急？”又道，“我沒什么東西要帶回去，下個月祖父他們就要到了。只是你路上要擔心些，可請了鏢局護送？”

    顧若離一一回了，笑道：“你金榜題名時我怕是不在，先提前祝賀你?！闭f著，拿了一套文房四寶給他，她來時在路上的筆墨鋪子里買的“你別嫌棄?！?/br>
    東西很普通，楊清輝珍重的接了，笑了笑：“多謝。若是得空便給我寫信?！币欢ㄊ浅隽耸裁词?，她才會這么著急走。

    “好?！鳖櫲綦x應了，目光在崔婧文那邊的馬車掃了一眼，想了想還是和楊清輝一起走了過去，車簾子掀開崔婧文看著她，笑道，“縣主，到車上來坐吧，外頭熱?！?/br>
    崔巖坐在車里看著她。

    “不了，我東西收拾好了，來和你們道別?！彼f著福了福，道，“告辭?！?/br>
    崔婧文和崔巖都是一怔，他們都沒有聽說過顧若離要走的事，不等崔婧文說話，崔巖就脫口問道：“你這是回慶陽？”

    “是啊。鐵卷和圣旨都要送回去，家里的宅子也要修葺?！鳖櫲綦x抿唇，淡淡的道，“你的藥吃完了就去醫館找劉大夫復診，他會給你重新加減藥方?！?/br>
    崔巖目光閃了閃，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什么時候回來?！贝捩何囊搀@訝，難道是因為趙勛的緣故，她急著要走？

    顧若離道：“明年吧?！痹捖?，笑了笑，和楊清輝打了招呼，就一個人穿過人流朝醫館的方向走去。

    “她是因為趙遠山才走的嗎?！贝迬r蹙著眉，臉色有些難看，崔婧文輕聲道，“或許是?！?/br>
    楊清輝聽著一怔，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可能性，提著籃子的手一動，緊緊攥在手中，許久都沒有說話。

    顧若離在醫館門口上了車，帶著兩個丫頭，由鏢局的四人護著，出了京城的城門。

    歡顏興奮不已：“縣主，我們今晚住在通州嗎，明早上船，到哪里下？以后一路是不是都要住客棧了？”她說著，忍不住掀開簾子朝外頭看，雪盞拍開她的手，給顧若離倒了茶，低聲道，“出門不要這樣，回頭叫歹人盯上了，有你苦頭吃的?！?/br>
    她們都沒有出過門，所以這次一走這么久，難免又期待又忐忑。

    “兩個半月?！鳖櫲綦x笑著道，“也就這幾天興奮，等后面你便是讓她說，她也沒有心思說了?！?/br>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顧若離點開車簾朝外頭看去，那四個鏢師前后各有兩人，趕車的車夫則是方朝陽的人，一路說說笑笑倒也很熱鬧。

    “東西都帶好了吧?！毖┍K不放心，又將貼身的銀票和圣旨以及鐵券又檢查了一遍，見安然無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歡顏就取笑她：“你都看了不下十遍了。還說我呢，你這樣才叫高調，錢財外露，就是招歹人?！?/br>
    “小蹄子?！毖┍K嗔怒的拍了一下歡顏，拿了糕點給顧若離，“您餓不餓，要不要吃點點心?！?/br>
    顧瑞擺手：“才用的早膳，你們歇著吧?！彼f著躺了下來，道，“我歇會兒?！?/br>
    兩個人丫頭應是，雪盞拿了針線出來做著，歡顏則掀了一點窗簾新奇的看著外面。

    顧若離閉著眼睛，腦子里里亂糟糟的，她和所有人都道別了，唯獨沒有和趙勛提一句……若是他知道了，會是什么反應？

    希望一年后再見面，就算做不了朋友，也不至于成為敵人。

    她胡思亂想，隱隱的感覺很不好。

    “七爺?！饼R全拿了信去書房敲門進去，低聲道，“太子那邊來信了，說東西都收拾妥當，等您的人一到，他就可以啟辰回京?！?/br>
    按理說太子早就該回來了，只是那位沈夫人有了身孕，就耽擱了下來。

    現在似乎是過了頭三個月，太子就迫不及待的要回來了。

    “給他回信?！壁w勛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眉頭緊鎖著，“等沈夫人生產了再回來，以免路上顛簸，對皇子不利?！?/br>
    齊全一怔，七爺這意思，是不想讓太子早早回來？

    “是！”齊全應了，又道，“先生是不是快回來了？”吳孝之不在，他就不得不將吳孝之要做的事情一并做了，實在是太難了，他這個腦袋轉不過來。

    “我讓他在太原等我，暫時不用回來?！壁w勛敲著桌面，臉上的神色讓人猜不透，齊全不敢多問應了一聲是，將信擺在桌上打算出去，剛退到門口，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來，道，“方才外頭來回，說是靜安縣主今天走了，帶著身邊的丫頭，還請了鏢局的人，一早就出城了?！?/br>
    趙勛眼睛都沒有睜，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齊全見他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就退了出去。

    趙勛卻突然起身也往外走，齊全驚訝，問道：“七爺要出門？”今天趙勛休沐。

    趙勛沉著臉已大步出了門，一會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門口。

    齊全楞了半天，也沒有猜到趙勛的心思。

    晚上，顧若離一行人在通州歇腳，住的還是上次和趙勛一起落腳的那間同?？蜅?，要了三間房，四個鏢師將東西搬到房里，顧若離就和領頭的鏢師道：“勞煩蔡伯先去一趟碼頭，和我們定的船家再敲好時間，免得明天一早我們過去，他們卻還沒有來?！?/br>
    “成?！辈滔劝步衲暌延兴氖脦?，生的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樣子，“東家小姐只管放心，我這就去河邊?！?/br>
    顧若離道了謝。

    晚飯送到房間來，她和兩個丫頭吃飯洗漱，便歇下了，第二日一早將行李搬回車上，他們就去了河邊。

    岸邊停了許多船，蔡先安領著他們找到那船的船家，顧若離戴著帷帽站在岸邊，看著人來人往，幾乎堵住半個河道，頓時就想起來上次他們進京時的情景。

    一轉眼，都過去大半年了。

    “縣主，我們上船吧?！毖┍K過來扶著顧若離，三個人跟著鏢師身后上了船，因為她們不過兩日的水路，所以賃的船也比較小，只有中間的船艙可以住人，兩人便就是船板，一頭一尾四個船工……

    “等下?！鳖櫲綦x忽然停下來望人群看去，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她頓時挑起了眉頭，雪盞就奇怪道，“怎么了？”

    顧若離又看了幾眼，那人已經進了一條船內，找不到了。

    “一個認識的人?！鳖櫲綦x也不大確定是不是雷武，不過背影很像，“走吧！”說著，就隨著兩個丫頭進了船艙，東西擺放好船便動了起來。

    兩岸沿途的風景不斷往后倒退，歡顏興奮的手舞足蹈，將船艙的簾子拉開，伸著手落在水面，隨著船不斷的前進，手指在水面上劃出一道道的漣漪，她覺得有趣，玩的不亦樂乎。

    “瞧你什么樣子?！毖┍K拍她的手，歡顏笑著收進來，回頭對顧若離道，“今天不會下雨吧?！?/br>
    要是下雨的，他們這樣的小船很可能就走不了了。

    “不知道?！鳖櫲綦x也很無奈，要真是下雨他們也只好在岸邊等著了，“大的畫舫不好賃，現在正是運河的高峰期，我們能有一條就算不錯了?！?/br>
    歡顏哦了一聲，抬頭看了看艙頂，要是雨小點倒是無妨的，可若是下大了……

    “別胡思亂想的?！毖┍K給顧若離泡茶，對歡顏道，“我們明天早上就上岸了，怎么那么寸今晚就下雨了呢?！?/br>
    歡顏點著頭：“對，不會這么巧?！?/br>
    就這么不快不慢的夾在各式各樣大船中間走了一天，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船泊停在岸邊，靠著一艘畫舫，顧若離讓兩個丫頭先休息，她走到外頭站在船頭看著逐漸亮起燈光的河面，忽明忽暗飄搖著，讓人的心一下定下來。

    她不由暗暗驚嘆。

    “東家小姐?！辈滔劝沧哌^來，望著顧若離道，“看天色，今晚說不定會下雨?！?/br>
    顧若離聽著一愣，還真的被歡顏說中了，她凝眉道：“要不，我們上岸去??？”

    “現在上岸不定能找到客棧?！彼ь^朝岸邊看了一眼，凝眉道，“這里的碼頭小，兩邊鮮少有客棧落腳，即便有，這個時間早住滿了人?！?/br>
    顧若離就有些擔憂起來，旁邊休息的船工就道：“若是下雨你們就待在船艙不要出來，這個天，就算下也不會很大的，放心好了?！庇值?，“若真的大了，就到岸邊去，索性也不麻煩?！?/br>
    顧若離覺得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就和蔡先安站在船頭聊天：“這一代水路安全嗎？”她聽說運河上是有漕幫的。

    “這里倒是沒有聽說過出過事?！辈滔劝驳?，“更何況，我們這樣的小船他們那些水鬼也看不上，要動也是動那些大船?！?/br>
    有錢的人只會坐在大船里。

    顧若離當時也想到了這點，所以賃到小船時她就沒有說再等。

    約莫過了亥時，果然下起雨來，噼里啪啦的搭在船艙頂上，幾個船工并著鏢師都換上了蓑衣盤腿坐在船頭歇息，顧若離靠在船艙里，開始猶豫要不要先上岸再說。

    就在這時，他們靠著的那條畫舫上，忽然有人噗通一聲掉進了水里，隨即一陣喧嘩尖叫聲傳來，驚的歡顏和雪盞都醒了過來：“怎么了，怎么了？”

    “蔡伯?！鳖櫲綦x掀了簾子去看蔡先安，就看他擺了擺手，指了指大船，“像是上面起了亂子?！?/br>
    那就不是水鬼。

    “恐怕是內訌?！贝ふ酒饋?，抖了抖身上的雨珠，和眾人道，“我們離他們遠點，要不然一會兒再有人掉下來，砸我們船上?！?/br>
    顧若離暗暗松了口氣，既然不是水鬼，那事情就小了許多。

    四個船工正將船往外騰挪，就在這時就聽到大船上有人朝下喊道：“看到落水的人沒有？”

    “沒有?！辈滔劝卜笱艿臄[了擺手，幫著船工起錨，大船上的人就探著頭盯著他們，喊道，“你們什么人?！?/br>
    蔡先安就道：“路過的人?！痹捖?，他們的小船冒著雨飛快的朝前頭跑。

    “水漲了?！贝つ樕⑽⒁蛔?，道，“我們還是先靠岸，等雨停了再走?！?/br>
    顧若離知道，在水上規矩多，她沒有反對，看著小船穿過剛才那條畫舫在碼頭邊靠了岸。

    大船上尖叫sao動聲又再次傳來，這一次越發的清晰。

    “不把債清了就想溜?！闭f話的人聲音又高又粗，“我告訴你們，老子帶著人在這里等了你們三天了，這回看你們往哪里跑?！?/br>
    就有人求情：“五爺，五爺饒命?！蹦凶拥穆曇纛澏?，顯然很害怕的樣子，“有什么話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行不行，千萬別動手啊?！?/br>
    又是砰的一聲，有什么東西落到水里去了，那個被喊五爺的人就道：“這水不深又是靠岸，要么你把身上的財物都交出來還了錢，要不然就自己跳下去游回蘇州去，你自己看著辦?！?/br>
    顧若離聽明白了，是有人欠債不還，帶著家人舉家逃跑，卻又被債主堵在了這里。

    “不要啊?！蹦侨撕暗?，“我……我不會梟水，下去就是死。五爺，你們不過是要錢，要是出了人命就不好了?！?/br>
    那個五爺就呸了一聲，道：“出了人命，今晚暴雨，誰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再說，你自己跳下去的，難道還要我償命?！庇值?，“別跟老子廢話，把銀子都拿出來?！?/br>
    “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辈滔劝蔡ь^朝上面看了看，和顧若離道，“每年都要出許多這樣的事情，現在京城都有專門幫人討債的閑幫，只要能要到錢，他們什么事都能干的出來?！?/br>
    顧若離聽說過，而且那個叫五爺的人，聲音聽著非常的像雷武。

    只是現在這個情況，就算是雷武，她也不可能和他打招呼。

    胡思亂想間，就看到畫舫上忽然有只腦袋被人按了出來，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那人臉上，就聽那人哭著道：“五爺饒命，饒命，我還錢，立刻就還?！?/br>
    “少跟老子廢話?！崩孜浜鹊?，“你就在這里待著，讓你婆娘將東西都拿出來?！?/br>
    那人就吆喝著：“看著老子死嗎，把銀子都拿出來啊，你這個賤人?！?/br>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女子尖叫和哭聲此起彼伏。

    “就這么點，糊弄老子嗎？”雷武將那人的身體推出來，頓時就看到那人只掛了半個身子在外面，顧若離看的眉頭微擰，歡顏捂著嘴嚇的臉色發白，“小姐，這……這些人太狠了?！?/br>
    “都是討口飯吃，他們不這么做，怕是要不到錢?！鳖櫲綦x隱隱約約只能看到雷武的輪廓，他手上的刀在夜色里寒光凜凜，她忽然想起來，當時雷武為什么會得了痛痹，還說在運河里待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