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必要隆重行事。

    兩人說著話，忽然就朝旁邊讓了讓，就看到榮王府兩輛馬車一路狂奔過去，徑直出了城門，鐘鞍心有余悸的道：“這是世子爺的馬車？”

    “應該是?！睅煚旤c頭道，“他是趙遠山的兄長，理應出面安排后事?！?/br>
    鐘鞍沒有說話，徑直上馬車去了順天府，請了順天府衙周大人一起，過了金水河去了會極門，朝中六位內閣都在，鐘鞍將事情的經過都說了一遍：“……親眼看到了尸首，雖衣冠整齊，可已然有些發臭了，不會有假?！?/br>
    這還算好，要是夏天運回來，怕是沒到京中就臭氣熏天了。

    他沒有仔細看，臭成那樣了，還能詐死？

    “不過，他的舊部說要送他入京，下官不敢私自做主，便安撫了他們，等各位大人定奪?！?/br>
    鐘鞍將事情經過說過了便退了出來。

    半個時辰后，中書舍人來傳話：“幾位大人的意思，趙將軍的靈柩就不用入京了，直接由榮王世子護送去法華寺，做足法事擇日下葬便可?！?/br>
    弄半天，還是不讓人進城啊，人都死了還怕成這樣，鐘鞍腹誹了一通，又問道：“榮王府那邊，是公公是說，還是下官去？”

    “已有人去了?！敝袝崛藪吡搜坨姲?，道，“你速速去城外告知世子爺便可，其余的事不必你cao心?！痹捖?，人便走了。

    鐘鞍一路快馬出了城，半個時辰后，趙勛的靈柩被趙政護送著去了法華寺。

    城中戒嚴漸松，榮王和榮王妃的馬車也出城去了法華寺。

    城樓上，當值的衙役來回的走動，顯得焦躁不安，有人朝上頭吼道：“老大，送不送？”

    “送，當然要送！”那人回道，“再等等！”

    當初要不是趙勛，哪還有今天的京城，那些高坐上位的人，永遠都不可能體會兵臨城下，頭掛在褲腰帶上的感覺。

    只有驍勇將軍，領兵打仗，他永遠是跟著兄弟們一起拼殺的。

    有他在，就是大家的主心骨，戰不會輸，命也不會丟。

    軍中躁動，但城中安穩如常，宮中更是氣氛輕松……

    方朝陽坐在廚房門口，嫌惡的看著李mama手中的海碗，道：“先上籠屜蒸熟了?！彼黾藓缶蜎]有下過廚房了，如今一來便有些難耐，脾氣更大。

    “是?！崩頼ama笑容滿面，“郡主只要想想一會兒三小姐回來，吃著了您親手做的飯，還不知多高興呢?！?/br>
    方朝陽不屑：“她就是見我太閑了?！痹捖?，就聽到身后顧若離道，“我就是想吃了?！?/br>
    “回來的還真早?！狈匠柣仡^看著顧若離，似笑非笑道，“你就這么惦記著吃?！?/br>
    顧若離也笑了起來，走到她身邊，認真的點頭道：“是啊，后來再也沒有吃過，常常念著?！?/br>
    方朝陽沒說話，指著李mama道：“你這樣擺著如何成，一會兒上頭熟了下頭還是生的?！彼f著，就進了廚房，挽著袖子將和著面粉的榆錢倒在籠屜上，又用筷子劃開，碼放的平平整整的……

    別人做飯總是有股子煙火氣，可她的動作實在是優雅好看。

    李mama咯咯笑了起來，回頭朝顧若離打了眼色，似是在說，郡主只是嘴上說說罷了，你一說要吃，她再不愿意也還是進了廚房，親自動手。

    顧若離也輕笑，在椅子上坐下來，托著下巴看著方朝陽的背影。

    方朝陽又扇著風去灶臺下看了看：“火不要太急了，蒸爛了不好吃?！?/br>
    “奴婢曉得?！逼抛右哺吲d，她們還沒有見過郡主親自下過廚房，更是不知道她還會做菜，不過也是，她是大家閨秀又是自小在太后身邊養大的，縱然嬌慣著，可該學的東西還是會學。

    “你看著做什么?！狈匠柣仡^過來，看著女兒托著下巴正看著她，不悅道，“過來幫忙，既然下了廚房了，今兒便多做幾樣?！?/br>
    顧若離笑了起來，挽著袖子進了廚房，問道：“您還會做什么？”

    “我什么都會?！狈匠栃表?，“是你不會吧。也對，顧家一門子死腦筋，誰想得起來教你這些?！?/br>
    顧若離抿唇笑著，點了點頭。

    方朝陽一愣，今天還是頭一回她說顧家不好，顧若離沒有頂嘴，她心情不由高興了幾分，看著李mama道：“殺只雞來，我們今兒做糯米雞?！?/br>
    “不用殺，現成的就有?！崩頼ama應了一聲，高興的將洗好弄干凈的雞拿過來，方朝陽看著案板上的東西，又看看顧若離，豎著秀眉下手。

    顧若離撿了幾顆蒜剝著，閑閑的看著方朝陽。

    忙了近兩個時辰，母女兩人倒騰出四菜一湯，方朝陽累的不行，擺著手道：“我回去沐浴，你先吃吧?！彼捖?，就扶著秋香的手回去。

    “把菜端到正院里去?！鳖櫲綦x和李mama道，“伯爺今天回來嗎？”

    李mama搖頭，回道：“伯爺已經許久沒有回來吃飯了，估摸著是不會回來的?！弊詮拇捩赫Z找人上門還顧若離名聲后，崔延庭就再沒有回來吃過飯，睡覺更是不提了。

    夫妻兩人形同陌路。

    她有時想勸方朝陽幾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說了也沒有用，她太了解方朝陽了。

    “那就在暖閣用?！鳖櫲綦x大概猜到了，她也很久沒有在正院碰到崔延庭了，不過，既然方朝陽不在意，她就不會摻和，畢竟是長輩的事，方朝陽的性子也容不得她問，便當做不知道好了。

    李mama帶著人將飯菜端去暖閣，顧若離回去換了衣裳過來，方朝陽已經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坐在炕上等著她了。

    “涼了?！彼荒樀南訍?，沒了胃口。

    顧若離夾了榆錢吃了一口，笑盈盈的道：“還是小時候的味道?！?/br>
    “真的？”方朝陽也吃了一點，隨即皺眉放了筷子，“你要求太低了！”便不打算再吃。

    顧若離給自己盛湯，坐在她對面慢條斯理的吃著，忽然，李mama掀了簾子進來，臉色鄭重的道：“郡主，外頭戒嚴了！”

    “戒嚴？”方朝陽正喝茶，聞言不由放了杯子，“又折騰什么？趙遠山的遺體不是去法華寺了嗎?！?/br>
    李mama搖著頭，有些惴惴不安的樣子：“崔安方才上街看了，似乎還聽到了打斗的聲音?！彼f著看了眼顧若離，她依舊低頭吃著飯，不知道是不關心，還是根本沒有驚訝。

    “打斗的聲音?！狈匠査坪跸氲搅耸裁?，蹭的一下站起來，對顧若離道，“你在家里不要出去，我去宮中看看?！?/br>
    李mama忙過去攔著她，搖著頭道：“現在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您不要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說不定是瓦剌人又打過來了呢?！?/br>
    “怎么可能?！狈匠柾崎_她，亟不可待的往外走，“先前一點風聲都沒有，額森就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肋生雙翅?！?/br>
    李mama想要拉她，可方朝陽卻已經一陣風似的出了門。

    “三小姐?！彼敝?，“您攔一攔啊，這會兒不能出去?！?/br>
    顧若離放了筷子，含笑和李mama道：“您不用擔心，她出不去的?！痹捖?，也沒有心思再吃，端茶喝著。

    李mama一臉的不解，沒有明白顧若離所說的方朝陽出不去是什么意思。

    可不等她想明白，忽然就聽到院子外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一驚掀開簾子出了暖閣，就看到院門砰的一聲被人關上，隨即就聽到落鎖的聲音。

    “你們干什么?！彼蠛纫宦?，推開不知所措的幾個丫頭，跑到院門邊，喊道，“誰吩咐的，居然敢關正院的門，你們好大的膽子?！?/br>
    就聽到外頭有個婆子道：“mama對不住了，是伯爺吩咐奴婢將門鎖了，目的就是不讓郡主出去?！?/br>
    李mama臉色大變，回頭去看，就看到方朝陽換了衣服，正陰沉著臉站在臥室門口。

    “郡主，怎么辦……”這邊門鎖著，旁邊的角門肯定也是關了，他們出不去。

    方朝陽大步走了下來，站在門口，冷聲道：“把崔玉林找來，就說我有話和他說?！?/br>
    “對不住了郡主?！蹦莻€婆子道，“伯爺下午就出去了，至今沒有回來。您安心待在家中吧，伯爺說只要您不出去，怎么樣都行！”

    方朝陽攥著拳頭，顯然是氣的狠了，她扶著秋香盯著門，冷冷的道：“給我點了火把來，我燒了這里，看誰還能困得住我?！?/br>
    誰給他的膽子，居然自作主張的將她關在家中。

    “郡主?！鳖櫲綦x走了過來，扶著她的胳膊，低聲道，“您這會兒出去，無濟于事，待在家中才是萬全之策?！?/br>
    方朝陽猛然轉頭過來，盯著顧若離，像是要將她的臉剜出一個洞來：“我就說你今天怎么會黏著我，說，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顧若離沒有說話。

    “趙遠山？”方朝陽何等聰明，當下就明白過來，能讓京城戒嚴的，能鬧出這么大動靜的，除了趙遠山沒有別人，她一字一句的問道，“他沒有死？”

    顧若離搖頭：“我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br>
    她和方朝陽一樣，趙勛是死是活她一點都不知道，唯一確定的，就是今晚會出事。

    至于結果，沒有人能猜測的到。

    “好?！狈匠柎笈?，“當我沒有辦法了是不是?！比绻娴氖勤w遠山，她就更要出去了，她絕不能坐視不理等著他生亂作亂。

    方朝陽指著李mama：“給我拿個椅子來?！?/br>
    李mama站著不敢動，眼角去看顧若離，方朝陽怒道：“何時我說的話還要問她的意思了，難不成她不同意你就不做了?！?/br>
    “郡主?！崩頼ama滿嘴苦澀，“三小姐和伯爺也是為了您好?！?/br>
    連她都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方朝陽好，何況崔延庭，顧若離就想到了那天在他腰間看到的那枚玉佩……

    崔延庭，不簡單啊。

    “郡主?！倍蛉说穆曇舾糁T傳了過來，不冷不熱的，卻讓人很不舒服，“你還是安心在家待著吧，你那么蠢，免得做了什么蠢事，連累了我們全家，可就不好了?！?/br>
    方朝陽瞇著眼睛，冷笑了一聲，根本不屑和二夫人說話。

    “將門戶看好了?！倍蛉朔愿赖?，“若是有人出去，一律亂棍打死，也不必去管誰是誰，以大局為重?！?/br>
    幾個婆子戰戰兢兢的應是。

    “回去吧?！鳖櫲綦x去扶方朝陽，“眼下，我們只有等！”她沒有話安慰，她的希望卻是方朝陽的絕望，她沒有資格。

    方朝陽眼角睨著她，怒哼一聲拂了她的手，氣沖沖的進了暖閣，隨即就聽到里頭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

    這是將一桌的菜悉數掀了吧。

    “勞幾位jiejie去收拾一番?！鳖櫲綦x也跟著進去，在暖閣門外立了好一會兒，才進了門。

    二夫人離開正院手心都出了汗，她焦躁的在家中來回的走著，崔延孝看著頭暈，道：“你停一停，就算再著急你能做什么呢?！?/br>
    “我怎么不著急?！倍蛉寺犞和膺h遠傳來的打斗聲，她驚的出了門，朝皇城方向看去，她驚恐的指著那邊道，“那邊……那邊是不是起火了？”

    崔延孝擰著眉，點了點頭：“火勢不大?！?/br>
    “二爺?！倍蛉私辜钡牡?，“怎么辦，我眼皮一直跳。不行，我要出去看看?！?/br>
    崔延孝拉著她，搖頭：“你要是著急我便去舅老爺那邊看看，你不要出去?！庇值?，“看住郡主，不要讓她出來?！?/br>
    二夫人慌亂的點著頭。

    崔延孝往前院去時，就看到崔延福和三夫人的院子里黑漆漆的，連一盞燈都沒有點，他頓了頓問守門的婆子道：“三爺不在家中？”

    “在的?！逼抛踊氐?，“三爺和三夫人都在房里，估摸著是歇了吧?！?/br>
    這個時候能睡的著，崔延孝頓了頓，去了前院。

    三夫人確實睡不著，她拉著崔延福道：“要不然我去將郡主放出來怎么樣，我可不怕二嫂把我怎么樣?！?/br>
    “稍安勿躁?！贝扪痈５?，“聽外頭的聲音，應是已經交上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