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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地下城生長日志在線閱讀 - 第126節

第126節

    但在現在的時代,法師們絕不會認為地下城不如法師塔。在塔砂的進化發展之中,她與普通的那些深淵前哨,已經完全是兩種東西了。

    為什么?憑什么?

    曾讓塔砂輾轉反側的答案,已經近在眼前。

    “你用一座地下城擔任了世界的‘模具’?”塔砂說。

    “我用一座地下城擔當了培養基,或者我只是用自己灌溉了世界的種子,我不知道真相是哪一種?!崩驳录螕u了搖頭,真奇怪,塔砂不知道它的頭和脖子在哪里,卻能感到它在搖頭,“我塑造了一個世界的雛形,可是還是不夠?!?/br>
    “沒有靈魂?!本S克多沉重地低語,他已經完全明白了。

    拉什德嘉企圖創造一個小世界,讓這個世界吸取埃瑞安的養料成長,長成后從埃瑞安脫落,獲得新生。它發現了地下城的潛力,完成了各種法術與獻祭,卻被最后的問題攔在了外面。就像死靈法師的復活術只能復活行尸走rou,這個被法魔領主催化出的新世界,沒有某種幾乎看不出影響卻又不可或缺的東西。

    “是啊,我完成了所有前置部分,剩下的只需要等待……但已經沒時間了。一切有形之物都可以催化而生,無形之物卻不行?!狈ьI主干癟地說,“萬萬年的生長,才讓這個世界產生了稀薄的位面意志,我在數百年間強行催化的世界,又怎么可能生成一個‘靈魂’?最方便的方法是填補進一個,我自己的靈魂卻無法填補,其他的存在,無論來自天界、深淵還是主物質位面,全都不行。無數次失敗后我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靈魂都不合適?!?/br>
    一直以來的疑問,似乎有了答案。

    塔砂呼了口氣,接話道:“需要界外的靈魂?!?/br>
    這就是原因。

    星界從埃瑞安生靈的概念中消失,直到塔砂說破它。通往界外的道路被封鎖,埃瑞安的眾生無法逃離,但塔砂卻可以進出于壁壘之間,因為她本來就不屬于這里。倘若新生的世界填充進了埃瑞安的靈魂,它等同于再一次被捆綁在了埃瑞安身上,只能跟這個世界共存亡。唯有界外的靈魂,才能帶來變數。

    “開什么玩笑?!本S克多譏笑道,“你如果有從界外攥取靈魂的能力,哪里還需要為了逃生花那么大的功夫?為了帶著整個新世界雞犬升天嗎?我不知道你有這么好心?!?/br>
    “的確,我做不到?!崩驳录翁谷怀姓J,“我只能等待?!?/br>
    拉什德嘉等待了數百年,等到了遠方某個世界的某個夜晚。那個世界某一處雷鳴電閃,風雨交加,名為塔砂的普通人類開車駛入一片暗沉沉的天幕,一頭撞上了空間縫隙。

    走在路上被雷電劈中的幾率是數百萬分之一,每年一個國家死于雷擊的人可能超過一只手。中千萬大獎的幾率比被雷擊更低,但每過幾年,世界媒體總會對新出爐的幸運兒津津樂道。一個人遇見空間縫隙,被卷入并平安到達另一個世界的幾率有多大?那個數字要是計算出來,可能無限接近于零吧。但在星界無窮盡的這么多世界里,在看不到起始也看不到結尾的漫長時間線上,只要這幾率不等于零,總會出現一個幸運兒,或者倒霉鬼。

    “按照最完美的計劃,界外的靈魂本該直接出現在深淵,出現在我為你準備好的軀殼里?!崩驳录螄@了口氣,“但是出現了一些意外,讓你進入了主物質位面。我做了許多準備,能讓沒有軀體的界外之魂盡快進入深淵,誰都沒有想到,那里還有一座與深淵斷開、還能夠憑依的廢棄地下城?!?/br>
    “我還是贏了,即使我死得比你早?!本S克多露齒一笑。

    “還沒結束,不能論輸贏?!狈ьI主一直干癟無力的語氣中,也泛起了一絲笑意,“現在,到了糾正意外的時候?!?/br>
    地下城核心打開了。

    那顆巨大的心臟對著塔砂敞開,像燈籠揭開燈罩,一瞬間燈火通明——rou眼看來并沒有光線,只是塔砂感到一片敞亮,豁然開朗。

    一個世界?

    一個世界。

    巨大的沖擊在此刻震撼了塔砂的靈魂,那感覺如同稚子第一次登高望遠,云層散開,露出下面廣闊無匹的大地。這么多的信息一瞬間洶涌而來,塔砂無法將之拒之門外,深淵將他們相連。要怎么說好?好像因為被水流浸染,從絕緣體變成導體了一樣。剛才還只是半信半疑,或者相信卻不理解,到如今這個概念才躍然紙上。

    法魔領主拉什德嘉,真的創造了一個世界。

    它就生長在埃瑞安身上,像某種寄生植物,吮吸著母樹的營養。它的觸須盤根錯節,四通八達,以深淵為支點,牢牢抓緊了整個世界的每個角落。深淵意志與之狼狽為jian,塔砂接受深淵便等同于接受了它,而當她連通了這個半完成的新世界,她也連通了整個埃瑞安。

    塔砂感到“完整”。

    扎根于深淵的這個地下城,鏈接上了扎根于主物質位面的她,埃瑞安僅存的兩個位面此刻又聯系在了一起,被隔絕的信息再度暢通。深淵數百年間的歷史在塔砂心中一閃而過,兩邊破碎的線索此刻拼接在一起,曾經以為是混亂花紋的東西變成了完整的軌跡。不同于在星界遭受的沖擊,這個世界的一切震撼無比,讓人敬畏、讓人感嘆、讓人心潮澎湃,卻又不會為此絕望——這是可以理解的。

    塔砂在這一刻,理解了這個世界。

    有什么聲音嗎?有什么閃光嗎?大概都沒有,只是腦中一個小小的開關像被撥了一下。此前陷入混沌的重組進度條在這一刻驀然跳滿,它完成了,它消失了。

    “怎么了?”維克多脫口而出。

    他們認識這么久,塔砂還沒聽他用這種口氣說過話。維克多聽起來嚇了一大跳,聲音近乎駭然。塔砂摸了摸臉,臉頰上滿是淚水。

    “沒事?!彼皳u了搖頭,說,“我很好?!?/br>
    她很好,前所未有地好,一切謎團都已經迎刃而解,所有迷霧散開,前方岔路通向的地方一目了然。并不是塔砂要哭泣,她只是在與兩個世界共鳴。新生兒嚎啕,垂死者哀哭,這無名的悲愴中傳遞著對生的渴望。此時此刻,塔砂全都明白了,甚至比設局的拉什德嘉知道得更多。她出現在主物質位面并非偶然的意外,那是世界的自救。

    “一座城隕落,一座城升起?!?/br>
    “來自界外的靈魂,終將戴上無王之冠?!?/br>
    預言系法師的占卜計算著未來的概率,星象女巫的預言則說出全部。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再回頭看嘉比里拉的預言,這幾句話還真是怎么說都說得通,無論塔砂接下來是輸是贏,無論埃瑞安的未來是生是死。

    她并非命中注定要勝利,也并非命中注定要失敗。未來掌握在她手中,一切選擇由她。

    “來自界外的靈魂啊,只剩下最后一個問題?!狈ьI主的身影漸漸變得暗淡了,“你是否愿意坐上你的王座,成為新世界的主宰者,讓新生的世界踏著衰亡舊世界的余燼蓬勃生長?”

    在那枚地下城核心之中,在那塔砂本應落腳的地方,一個初生的世界正在一點點生長,以舊世界的血rou為養料。數百年的抽取讓深淵一片荒蕪,而它抽干主物質位面需要更短的時間,因為世界的成長與崩塌會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快。這是必勝無疑的選擇,只須以一個世界為代價。

    “類似的選擇題,我已經做過一次了?!彼靶Φ?。

    她曾在星界法師的法師塔中做出過決定,那時她放棄浩瀚無邊的星界,選擇了埃瑞安——如今一個新的世界也不足以讓塔砂改變主意。她的所有決定都不曾后悔過。

    “真遺憾?!崩驳录握f,“一切整合補完的過程,總有這么多沒必要的損耗?!?/br>
    “唉,這就是為什么我們相處不好?!本S克多說,“我說這種話是為了嘲諷,而你這么說的時候滿腔真情實感,沒法愉快地一起玩耍啦。還打不打啦您吶?不對,你死透了,只好動動嘴皮子當拉拉隊?!?/br>
    “我們都不應該打擾?!狈ьI主說,“這是新世界的靈rou合一?!?/br>
    “那我就更應該參加了?!本S克多挑了挑眉毛,說:“說起靈rou合一……”

    “停,說話前考慮一下氣氛?!彼邦^疼地說,感到莊嚴肅穆的大決戰氣氛已經流失了一半,“不要開黃腔——好了繼續說?!?/br>
    “那我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本S克多一本正經地說。

    ……你是來戰前說相聲的嗎。塔砂想。

    她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在那枚巨大的地下城之心下一次搏動的剎那,一股強烈的引力抓住了她,將她拉了進去。

    維克多迅速跟上,他沖了上去,在一團烈火前急剎車。他在第一時間轉向,速度快得近乎化為殘影,卻又被什么東西擊中,從高速移動中掉了出來。

    “我考慮到了這個?!崩驳录握f,“因此為了避免被打擾,我準備了一些措施?!?/br>
    烈火與陰影攔住了進路與退路。

    影魔領主“陰影行者”卡斯帕手持曾弒神的陰影匕首,在維克多身后閃現了一瞬,再次融化在空氣里。據稱被它殺死的那個炎魔領主站在維克多面前,烈焰扭曲了空氣。

    “來吧,我準備好觀戰了?!崩驳录握f,“棋子對棋子,王對王?!?/br>
    第145章

    塔砂落入虛空。

    深淵地下城的引力牽引著她,像黑洞攥住一枚流星。她正向地下城核心高速接近,卻沒有撞上地面,沒有見到地下城的任何部分——剛才見到的一切都遠去了。塔砂曾鏈接整個世界,從主物質位面到深淵,埃瑞安的全部向她敞開,現如今這感知變得艱澀,并非斷開,只是遠去。

    因為這里不再是埃瑞安。

    源于埃瑞安的新世界已經成形,如同即將出生的嬰孩不再是母體的第一部分。多么奇怪啊,小到能存放在地下城核心里的東西,真正深入其中時竟然變得如此龐大,宛如一個宇宙被存放在盒子當中。塔砂可能在下落,也可能在上升,空蕩蕩的虛空里沒有上下左右。她只是在靠近那個核心,速度越來越快。大量塵埃和塔砂同行,它們向她靠近,吸附到她身上,有生命一般層層包裹。

    與無形之敵的戰斗已經開始了。

    無數沉重的物質接連不斷席卷而來,干燥卻粘膩,仿佛糅合到一塊的面團企圖包裹住餡料。新世界的塵埃悄然無聲地攻城略地,滲透著這具軀體,形體未變而本質漸改。塔砂的三對翅膀驀然展開,重重拍打著空氣,鐮刀似的堅硬羽片怒張,每一片都在高頻率地震顫,將吸附上來的塵埃氣團全數抖落,振入虛空??床灰姷臄橙瞬粫l出歡呼或哀嘆,這戰斗如同與海浪為敵,戰果完全看不到,稍一懈怠便是沒頂之災。

    一分鐘或者無數年后,漫長的虛空到達了盡頭,辛辣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鸸獾褂吃谒把壑?,新世界是一片灼熱的火海,大地熊熊燃燒。

    有了大地,便有了天空,有了上下左右,引力變成重力,她在往火海中墜落。下降的每一秒,氣溫都在以可怕的幅度上升,附了魔的戰甲與發帶眨眼間灰飛煙滅,抗火護符在這里支撐不到半秒。沒有一個普通人能在這高溫下活下來,塔砂吸氣,她的肺開始燃燒。

    火光從皮下燃起。

    潔白的皮膚一瞬間無影無蹤,漆黑的六翼被點燃而后炸成一片火光,大團火焰從塔砂體內爆發,從橘紅到橘黃,再到無法直視的白金色。沒有一點灰燼,或許連余燼都被燃盡了。那具人形身軀頃刻間化為一團烈火,卻沒有在高速下墜中散落。

    在炙熱的空氣中,這烈火睜開雙眼。

    沒有一具血rou之軀能承受住這樣的高溫,最堅固的鎧甲也難免要在灼烤中變形,那便化身火焰吧。靈活的翅膀與尖牙利爪在此刻幫不上忙,塔砂毫不猶豫地將之舍棄。能被點燃的手足與軀干、頭顱與內臟全數丟棄,在被外界的火焰燃燒之前,她主動化作烈火。

    火元素之軀承載著塔砂的靈魂,屬于自身的烈火不會傷到她一絲一毫。數千米的距離在高速墜落中轉瞬而過,塔砂結結實實摔到地上,碎成無數火花,又在下一刻匯聚,火元素本身就沒有固定形體。

    無人能在這片大地上落腳,高溫根本不給地面凝固的機會,巖漿好似被燒融的蠟,一刻不停地緩慢流動、翻滾、沸騰。灼熱的溫度能熔解燈絲與煤炭,但火焰要如何燒融火焰?火元素并沒有腳,塔砂浮在熔巖之上,組成身軀的火焰與周圍的烈火不斷交融互換,隨之升溫。她在這片烈火地獄中安然無恙,如魚得水,等待著她的敵人。

    法魔拉什德嘉為新世界獻祭了自己,它的殘魂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cao縱新世界的能力。一個世界的臨時權限,哪怕短暫又不完全,也能做到許多事情。

    熔巖的流速變得越來越慢,隨著溫度急速變低,地面從金黃變作暗紅,像放冷的糖漿。沖天烈火聲勢漸緩,大地開始凝結,冷硬的黑灰色出現在熔巖的邊緣,向各處擴散。仿佛河流凍結,金紅色的海洋固化成一片丑陋的玄武巖大陸,不再動彈了。常溫對火元素來說已經相當寒冷,塔砂感到一陣失溫,好像赤身裸體站在冰原里。剛才蓬勃旺盛的軀體收縮再收縮,從滔天烈焰變成燈籠里的小火苗。

    當地火熄滅,這降溫也沒有停止,漸漸地,冰霜覆蓋上巖層。

    一些凝固在半空中的纖細巖層發出咔嚓脆響,不堪重負地斷裂,摔碎在地。急劇降溫的過程讓這些曾是巖漿的石頭變得相當酥脆,這片大地宛如一個大型餅干堆,到處都是空隙,到處都有塌方。一雙光著的腳從塌陷的區域跳開,塔砂踩在碎裂的石頭堆上,終于腳踏實地。

    低溫能殺死火元素,她身上的火焰在千鈞一發之際轉化,及時得和點燃時一樣。塔砂看上去又是一個人了,或許因為人類的形態是她最初所認同的軀體,在急速變化時,她化作最初始的狀態。

    低溫讓塔砂微微顫抖,赤裸的身軀在冰冷空氣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呼出一口氣,呼吸在半空中化一片白霧。

    皮毛開始生長。

    最開始是腳掌,光裸的雙足生出了rou墊,覆蓋上厚厚的絨毛,像踩上一雙保暖的雪地靴。疏松的絲狀毛發從腳踝開始一路攀爬,與在黑色玄武巖上攀升蔓延的冰晶齊頭并進,看上去也十分相似——這厚厚的毛發是銀白色的,與冰晶渾然一體,正是絕佳的偽裝。

    塔砂并非蓄意讓這層保暖衣長成這種款式,只是她所抽取的元素,來自某種極北巨獸的外皮,就是這種顏色罷了。

    氣溫還在下降。

    這片大地荒無人煙,別說人煙,連一點活物都沒有。大地剛剛從一片沸騰的火海凝固成一片冰冷的石原,目之所及只有石頭。如此單調的地方,寒潮席卷時也看不見草木凋零、走獸顫抖,一分鐘十幾度的降溫表現在此處,只讓某些石塊變得更白了一些。

    只過了幾分鐘,極北巨獸的皮毛就不能繼續御寒了。肅殺的寒風從縫隙中鉆進來,像一條帶刺的舌頭,重重一卷就能讓骨rou分離。塔砂閉上雙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被凍傷的傷口蠕動著修復,細小的絨毛迅速地生長,層層包裹住漏洞。

    如果此時有他人在場,他們大概會覺得塔砂像一只巨大的、成熟的蒲公英。蓬松的銀色毛發簌簌抖動,一陣風拂過,大片銀毛就被卷了起來,刷拉拉飛走。極北巨獸的長毛迅速地脫落,又迅速新生,就像春季換毛過程在幾分鐘內完成。仔細看才能發現,那新生的毛發并非極北巨獸的毛發,而是某種鳥羽。

    扁平的白色羽毛覆蓋著塔砂的身體,油光發亮的大塊羽片層層疊疊,勝過最好的魚鱗甲,將寒風阻隔在外。大片正羽之下,絨羽密生,這種特異的羽毛莖干小而短,頂端生著一簇簇細絲,柔弱無骨,蓬松成小小的絨朵。要是把密實的外層羽毛比作葉片,內層的絨毛就是蘆花。

    大朵絨羽充斥著表層羽毛下面的空間,若將每一根絨絲在顯微鏡下放大,你能看見上面密布著無數個細小的空隙,其中充盈著靜止的空氣。滿含空隙的絨毛形成了厚厚的保暖層,體溫與外界低溫的交換被切斷,寒氣與潮氣都難以進入被包裹在其中的身體。就像穿上一件蓬松輕盈的羽絨大衣,體溫下降幾乎停止。

    塔砂抬起一只腳,抖落粘在上面的冰霜。rou墊已經萎縮,堅硬的角質層包裹住血rou,冰原寒鴉以這樣的爪子攀住冰層,在固定身軀的同時又不會被寒冷的峭壁凍住。生活在埃瑞安最寒冷區域的并非極北巨獸,而是這種小巧的鳥類,在接近零下一百度的極溫環境中,它們依然活蹦亂跳。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生死相搏,沒有吶喊與廝殺,輸與贏都無聲無息。還未完全穩定的新世界需要摧毀塔砂的軀殼,得到她的靈魂,塔砂則需要維持住自身,以最小的消耗對抗這天地之變。這場斗法沒有招式,沒有交手,每一步卻都無比兇險。

    最低溫度一路跌破了目前埃瑞安存在的最低溫度,連冰原寒鴉的軀體也無法安然無恙。降溫速度變得更加快,更加無序,劇變甚至讓凝結的大地開始胡亂崩塌。來不及跳開的腳掌被粘在了地上,冰層如饑似渴地撲上來,要把塔砂吞入口中。

    那堅冰剎那間蔓延到了脖頸,冰原寒鴉張大了嘴巴,像在垂死掙扎。在堅冰將那張嘴封上之前,一點寒光驀然從嘴里飛了出來,它一離開,那具軀體便塌陷下來。

    冰層中的絨毛不知何時已經萎縮,塌陷的羽毛下空洞干癟,只剩一層褪下的死皮。血rou之軀在被抓住前驀然轉化,濃縮的能量金蟬脫殼,攜帶著靈魂從牢籠中脫離。塔砂振翅高飛,看之前的身軀墜入增殖的冰層中,她蒼白的雙眸透著一點翠色,宛若冰霜。

    被絨毛包裹的溫熱軀體已經變得不合時宜,塔砂的新身體只有成年人的一個巴掌大,那對小小的透明翅膀飛快振動,像蜜蜂一樣。她看上去就像她自己的小小雕像,冰精靈之軀與人相當相似,只是從腳尖到頭發絲,全都晶瑩剔透,好似冰雪雕成——也的確像冰雪一樣冷。這等魔法生物消失已久,有記載說它們能在法師的寒冰風暴中嬉戲,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意識到低溫無法摧毀塔砂后不久,降溫緩緩停止。

    一道流光劃破晦暗不明的天幕,宣告了下一輪交鋒的開始。

    第一枚流星劃過一條短短的弧線,消失在半空,第二枚流星走得更長,接著第三枚,第四枚……天空下起一場流星雨,如同每一場盛夏的雷陣雨,幾枚零星雨點之后,傾盆大雨驟然降下。

    無數光點籠罩了天空,像一盆火炭當頭罩下。大部分流星在半路上粉身碎骨,卻有越來越多的星星突破了漫長的旅程。那巨大的軀體尖嘯著撲向大地,一路磨損,仍有殘余。

    這個世界籠罩在一陣流星雨之中,不,應當是“隕石雨”。規模到了這種程度,一切與“流星”掛鉤的美好意向全都蕩然無存,遠方閃爍的星辰揭開神秘的面紗,露出毫無美感的真面目:一顆顆肥碩臃腫、燃著火焰的大石頭。天邊的絢麗光點用上沒多久就化作半空中guntang的隕石,無數尖銳的爆鳴充斥了整個世界,接著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不斷,這些石頭砸到了地面上。

    落石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仿佛有誰嫌棄重力加速度太慢,又再每顆隕石上用力拉了一把。塔砂險險飛離一枚隕石的軌跡,那餐桌大的石頭只是擦肩而過,就讓冰精靈的一側翅膀驟然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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