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我沒來過酒吧,但是這里面和電影電視劇里的陳設沒什么區別,舞廳、單間、吧臺,歐式的裝潢,高腳凳上稀稀落落坐著人。實在是太吵了,燈光閃爍,群魔亂舞,人們抱在一起跳舞或者做別的事情,一股熏熏然的氣味彌漫在空氣里,我被李衿拽著手往里面走,坐進一個半包圍的單間。 沙發居然是是基佬紫的,桌子又小又矮。 “我們可以去清吧,這地方太吵了?!蔽覍φ邳c酒的李衿說,“而且我不喜歡沙發的顏色?!?/br> “少廢話!”李衿吼道,“我就喜歡這里!” 她飛快報出了一串酒名,等服務生走了就往后一仰,倒在沙發里不說話。我應對此事毫無經驗,想玩手機吧又沒了興致,只好也往后一躺,翹著二郎腿等人上酒。 周圍一直吵吵鬧鬧,但我們這個卡座居然安靜了幾分鐘。當你不在意的時候,周圍的聲音便都遠去了,朦朧的光點晃蕩不休,這里面好像任何東西都在不停震動,可能是因為人們踩踏地板、音波、地下有巖漿流動、門外落下了幾枚炸彈,也可能是因為李衿靜不下來。 上了酒之后她拿起來就喝,氣勢兇猛。我陪著她喝,同樣拎起酒來就是一通灌。 結果兩瓶過后李衿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說好的老司機呢?!兩瓶倒是不是有點……好吧正常沒怎么喝過酒的這個酒量不夸張,再來也許是這個酒特別勁道,只是我喝不出來,我也只喝過果酒……反正也退不了,最低消費擺著呢,我干脆三下五除二把桌子上的酒全部喝光了,二十個空瓶小桌子都放不下,只好立在地上。 結賬的時候小哥手都在抖。 李衿喝醉了沒撒酒瘋,只是睡,怎么叫也叫不醒。我一只手攬著她的腰,半扶半抱地帶著她出了酒吧,門外多得是喝醉的男男女女晃來晃去,我看了一圈,沒有一輛車經過。 好消息是這附近不少地方都沒有監控。 我以一種外人開來無比艱難的姿勢帶著李衿往街區外走,沒走幾步路就鉆進了建筑之間的小巷里。大半夜的,離開了喧鬧的酒吧之后,四處都人跡罕至,昏黃的路燈照亮了一片區域,但照不到小巷里面,只能看見夏末殘留的飛蟲圍繞著燈泡盤旋,在地面投下閃爍不定的影子。 李衿睡得很熟,而且不會亂動。我把她輕輕放下來,讓她靠墻坐著,她的頭因為無力而向一側偏倒,簡直像是脖頸彎折。等了不到半分鐘,尾隨我們的一個男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可憐的家伙。 我用兩把小刀把他釘到了墻上,為了保證安靜切斷了他的聲帶。因為不太想多生事端,所以我并沒有再做些什么,只是威脅他不準睜眼,同時把他的手機交給他,禮貌地請他自行撥打求救電話。 然后我想了想,還是走了出去,又帶著李衿原路返回。 酒吧門口的人散了,空蕩蕩的地盤上只停了一輛車,齊穎峰站在車前抽煙,臉色臭得驚人。我抱著李衿過去,他看見我懷里的李衿,眼前一亮,伸手就要接,被我躲過了。 我問他:“我送你的見面禮呢?” “什么?”他一臉莫名其妙,盯著李衿急躁地催促,“把她給我?!?/br> “不行,你們已經分手了?!蔽揖芙^,“把我送你的見面禮給我?!?/br> “我們就是吵架,根本沒有分手!什么亂七八糟的!”他火氣一下就上來了,“什么見面禮!根本沒有那東西!你快把李衿還我!” 我好脾氣地提醒他:“我給你折的紙幣愛心?!?/br> 他瞪著我,好像不能理解我為什么糾纏在這個奇怪的小事上:“你神經病啊,誰會留著那玩意兒?!?/br> “李衿會叫你留著的?!蔽铱隙ǖ卣f。 看出來我抓著見面禮的話題不放了,他為了李衿勉強耐下性子,臉上還有煩躁,但語氣無疑溫和了許多:“我是留著,但是沒有隨時帶在身上?!?/br> “所以你是同意還給我了?”我向他確認。 “同意!”他氣沖沖地說,“你是什么怪胎!就一個破折紙問那么多遍!李衿她喝多了,她不舒服你知道嗎!快把她給我!” “你們分手了,我不能把她交給你?!蔽艺f,扭頭走了。 他伸手要攔我們,但手抬到一半就摔到了地上,怎么也爬不起來。走出老遠,我都還能感受到他惡狠狠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好了_(:3ゝ∠)_ 第52章 李衿在哭。 她在酒精的影響下昏昏沉沉,我先為她卸妝卸防曬,隨后用法咒整個連衣服帶被子給她清潔了一遍,才端正地將她放在床上。她就那么放松地躺著,呼吸平穩,睡容沉靜,只是淚水止不住地自兩個眼角中沁出來,串成兩道反光的水跡。 我沒見過這么戲劇性的哭法,我也沒怎么見過別人哭。 在另一個世界里我所接觸的要么就是寡情之人,要么就是和對方相知不深,至于我自己,關于哭泣的記憶都集結在古早的時光里,每一次都相當慘烈和激動,而且通常都伴隨著血腥、暴力、疼痛和喉間發癢的惡心,哭泣本身反而無關緊要;越往后我越發哭不出來,抗壓能力增強了,同時也心氣沉沉,鮮有開懷。 很多時候我也不是不高興,是有某種情緒阻礙了我表現出來,它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頭,平日不顯,一旦我的心臟輕盈地跳動,它就狠狠壓下去,砸的我心口一聲悶響。好像如果我表現出來我的高興,就打破了什么陶瓷一樣珍貴和不易保存的東西。 何必呢?有時候難免覺得自苦。還能哭出來的人得到了發泄,總是可以好受很多,但如果發泄出來,人自己也就松懈下來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在哭泣之后被扭曲合理,為了內心的平衡,人會接受很多在此之前覺得毛骨悚然、不可理喻的思想和觀念,而那正是我極力避免的——雖然有一些毫無可能去避免。 我至今依然找不出自己具體多了哪些改變。 有一些是很清晰的,比如說殺人和輕忽旁人世事,但更多的細節我難以發現。長年累月、潛移默化,這兩個詞匯的威力好比四季沉浮、日月輪轉,非人力可以抗衡。我在做一件明知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心里并非懷著熱忱,對我而言我所做的更類似于一種必須的自虐,我依靠所有的刺痛和沉郁維持自我。 但李衿為什么這樣壓抑自己呢?或者她的父親一日不死,她就一日活在他的陰影里?她竟然在這樣麻木的境況里才能哭泣。 也許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v使時光流轉,一切從頭再來,別人都覺得你光鮮亮麗、四處逢源,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那些偃蹇困窮所給予的自尊上的痛擊,潦倒窮途里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難堪境地,還有被全世界放棄的提心吊膽和心寒,都深藏在你的記憶深處,將你熔化、重鍛、凝固、冷卻,成為一個你不敢去分辨的自己。 李衿還在哭,她的淚水斷斷續續但是滔滔不絕,不知是什么時候開始,又好像永遠不會停止。我在她的眼角下墊了紙巾,看著紙巾上的一塊兒漸漸變得皺起和半透明,模模糊糊露出枕頭上淺藍的點綴,覺得有點煩,又有點難受。 這么繼續哭下去很容易導致缺水,明天起床之后眼睛八成會腫得像桃子。 我扶她半坐起來,喂她喝了半杯溫水,在用靈氣給她的眼睛消腫和坐視不理之間折中了一下,稍稍為她按摩,讓她明天起來之后既能發現自己哭了,又不會太明顯到睜開眼睛都困難的地步。她明天化妝再用心一點,加上近日都是艷陽高照,戴個墨鏡掩飾之后,不是熟悉的人都不會發覺。 至于熟悉的人……水杏裝聾作啞的本事一絕,而且齊穎峰應該會來找她,我猜。 他們之間顯然他是用情更深的那一個,李衿喜歡他,不過究竟有多喜歡他我也鬧不明白。 這周剩下的幾天我除了去上課也沒做別的,水杏連著好幾天沒有回寢室,李衿神思不屬之下還抽空問起,被我三言兩語用游戲里有活動的理由敷衍過去。生活里的波瀾平息下來,無論是水杏還是李衿,亦或是從出國到今天都沒有再聯系的徐晶晶,都有著她們自己的命運線,我愿意旁觀,如果她們需要幫助,我也愿意插手,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對事物的認知有顯著的不同,因此貿然行事可能有不可預知的風險。 不,水杏應該可以全盤接受我的所作所為。 大概李衿可以接受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