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我把地上的腦袋拎上餐桌,正面朝向他。 他在這超脫常理的事態發展面前失去了原有的平靜,拼命掙動后仰,“你……你……” “鎮定,一個魔鬼而已,攻擊力低下,除了附身沒別的本事。腦袋我放你桌上了,應該是個難得的完整樣本?!蔽艺f,“你的級別好像還不能直接了解這些,不要緊,待會兒你的司機上來,他會給你解釋,但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因為連我也不太了解這個品種,我只知道酒對他們有奇效,可能會讓他們虛弱,也可能會讓他們暴走?!?/br> 我站起來,彎下腰為他解開繩子,順勢點了點他手腕上的表盤,“我看見你偷偷看表了。瞧,一刻鐘,不多不少?!?/br> “……” 他的表情在懵逼和無語之間變幻不定,被解開了也不敢揉揉手腕,依然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不動。 冷汗把繩子都打濕了,說不定是嚇軟了腿。 臨走前我忽然想起來:“哎對了,順便說一句,雖然我覺得你不會再來這個房子了,但要是有什么地方沾到那玩意兒的血,用酒可以清除……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他沒有回頭看我:“……這世界上有惡魔,有妖怪?” “有?!?/br> “所以也有地獄?有因果輪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沒有。假的?!?/br> “今晚的事我還會記得嗎?” “會?!?/br> “你為什么說這么多?” 我已經走到陽臺上。 “你看電視電影里大反派出場,哪一個不多話?理解一下反派嘛,天天堅持不懈地做壞事和所有生靈對抗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業啊,偏偏又沒什么人可以傾訴,肚子里肯定攢了很多話?!蔽彝铝琳f,“你想不通,可沒準兒人家心里也盼著被打敗?!?/br> 稍有機會就言無不盡,你覺得是愚蠢,可沒準兒是孤獨。 作者有話要說: 稍有機會就言無不盡,你覺得是愚蠢,可沒準兒是孤獨。 2333人設重點??!終于寫到這! 第21章 我背著書包迎著初起的朝陽往回走,一路上走得意興闌珊,知道為什么,卻懶得去想。在這昏暗相間之時,街面仿佛被一縷霞光蕩平,既沒有人跡,也沒有異類,我只能聽見自己刻意踏出的腳步。 假如放開神識,天地盡在我掌中——孤苦無依的感覺像是無病呻.吟。 我也并不孤苦無依。時至今日,我手握世間至理,我執掌無上權柄,我一念可定生死。這些以往聽起來很酷的臺詞,變成沉甸甸的真正可觸碰、可感知的東西,且為我所有。 我對別人說在你們眼里碌碌眾生不過螻蟻,卻沒告訴他這樣的想法其實還很膚淺,因為凡人不可能真正擁有權力,最多距離權力足夠近,近得凡人認為自己擁有它。 可真正的權力是不需要玩弄心計和手段的,它不需要權衡利弊,不需要斡旋轉圜,不需要利益周旋。它是種直白得一目了然的力量,深邃而純粹,就像春天萬物復蘇冬天大地沉寂,它是“天道”的本質,是“規則”的細節,是不容許辯駁和質疑的真理。 但我走在路上,聽自己的腳步,卻忽然為一首詩悵然若失。 ——我打江南走過,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原諒我不是歸人,我只是過客。 開著隱身到家門口才取消,我開鎖進門,把書包放回臥室,然后坐到客廳的沙發上打開空調。不一會兒,浴室的門輕輕開了,我的其中一位租客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與我對視時登時定在原地,玉白沾水的胴體上纏著黑發,在冷風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僵了一會兒,在我毫無掩飾的目光下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臂上護住胸,若無其事地穿過客廳回到自己的房間。 無愧于?;ㄖ?,她浴后就仿佛妝容盛麗,面若桃花,身體纖秾合度,增一分顯豐腴,減一分嫌枯瘦,收束的腰線和乍然放開的臀部曲線,像穿著蓬蓬裙一樣夸張的對比,走動時腰肢水藻般的波動簡直是一場視覺盛宴;肩膀帶動兩片翅膀般的蝴蝶骨前攏,背脊中柱深深地凹下去,陰影水珠一樣滑下,又在腰窩凝聚。 她搭在手臂上的四個指頭尖都是粉色的。 ……對了,?;ㄋ膶I是物理,為人相當靦腆害羞,據我的了解,以后但凡我在這里,她應該都不會出來了。 何必呢,同性之間還這么斤斤計較,我喜歡的姑娘又不是這種款的?;蛘卟蝗缯f我喜歡什么人沒有定式,隨心而定,在我這里沒有日久生情的選項,只有一見鐘情,要是我第一眼對一個人沒感覺,那就永遠對這個人沒有感覺。 幾天后,大學城里所有大學都放假了,三個租客也陸續回了家。北郊少了這些年輕而吵鬧的聲音,就好像突然到了暮年,一天二十四小時要休息二十小時,宛如一座空城。 我習慣這樣的空曠,卻不喜歡這樣的空曠。 人們總是說時光的流逝像水一樣,奔流不息,從不回頭,但我的看法與之不同,我覺得時光像是蜂蜜或者乳酪,保持粘稠或者半凝固的狀態,甜蜜,然而毫無新意。 也可能是我經歷的太多,把新意的標準定得太高。 在家里渣了一周游戲后,我還是聽從內心出門閑逛,第一站就是暌違已久的市中心廣場。 不是我自謙,這個廣場是真心爛。設計奇葩導致排水是經年大患,綠化圖案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像是章魚,各種設施都是年久失修的破爛貨色,要不是有一個大型超市撐著人流量,周邊還有無數無照經營的小吃攤吸引本地人,這地方能在日上三竿的時候營造出鬼節的氛圍。 我到廣場時差不多正好是午飯時間,順著一路的攤子買下去,拎了滿滿當當的燒烤煎餅土豆臭豆腐奶茶出來,渾身飄香心情愉快,由衷感謝修真讓我不會吃壞肚子。 雖然修行到我這種境界,吃東西已經不太能打動我的舌頭了。道理就像是有些人對辣椒敏感有些人對姜蒜敏感,我的舌頭對靈氣最為敏感,吃什么都先吃到靈氣,沒有靈氣的東西我當然也能欣賞味道,可還是缺少什么……缺少吃東西時的飽腹感,就像把食物嚼一嚼然后再吐掉。 這樣的情況下對我來說就沒有“餓的時候吃什么都香”的概念,只有味道可以征服我,而我也可以很負責任地說,現代食物盡管五花八門種類繁多,卻沒有幾個會像古代的廚師那樣,一代又一代地研究廚藝、傳承廚藝,一個家族花上數百年鉆研菜品的巔峰。 我吃過的最美味的菜在皇宮,但令我驚奇的是,我吃過的最好的菜,還是現代粗制濫造的街邊小攤。 我發覺我真的是個老人了,未來對我來說雖然不絕望,卻也沒什么希望。我不停地往前看,任何時間段我都在往前看:剛穿越時我懷念穿越前,被抓后我懷念剛穿越時,逃脫后我又止不住想起被抓的日子,再然后我修煉魔功得道渡劫回到現代,現在我又開始回憶修真界的生活。 有時候我震驚于自己的黏黏糊糊不干不脆,天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黏黏糊糊不干不脆的人了,可是我又覺得自己的軟弱和猶豫情有可原,因為我的人生總給我“要右手還是要左腳”的提問,叫我不得不黏黏糊糊不干不脆,不得不左右為難。 我也很難不后悔,很難不去回想自己丟棄的無數個“左手”和無數個“右腳”……盡管每一次想起都是血淋淋的、嶄新的疼痛。 聽起來像是自夸但是……在我還完整的時候,我只是個孩子,多么善良和美好。 她被過早地摧殘了,但她在那之前沒犯過錯,那不是她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