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殘存的常人的理智和思想警告和阻止我,它失敗了;于是它退而求其次,希望承受折磨的是死有余辜的惡人,它又一次失敗了。我本身的意志和時運都推著我走向一個深淵,但我不想再反抗,我太疲倦了,經常懶得不想解渴,解渴時懶得分辨喝的是水還是血。 我還記得自己什么時候第一次凌虐別人,被我凌虐的是個和尚。再好不過的和尚,心志堅定、金光凝實,清修了百年,還很年輕,禿瓢也能禿得清新脫俗,像我制住他的那個河邊半開的蓮花。 在他身上用刑對行刑者來說簡直是個災難,無論我是剝下他的皮膚還是攪動他的血rou,無論我用引發心魔的法咒還是用話語挑撥他的佛心,都好像對他沒有半點影響,他雙足跏趺,任風吹浪打,自巋然不動。 直到我為了剖出他的琵琶骨撕開他的衣襟,又嘖嘖稱贊他胸膛上露出的一點玫紅……他的心臟在他的胸腔里、在我的指尖下顫抖,像被春風吹皺的湖水。 此刻我已經完整地剖出他的一只腳骨,我的手藝很好,我發誓,那只腳骨保持著剛脫下皮囊的淺粉色,妖異的修長,筆直地向外散開,關節處的結構精巧得像是什么來自幾個世紀后的科幻造物。為了保持美感我灼燒血rou的斷口,又冰凍住腳骨——我僅有的現代生物知識告訴我人的骨骼也能感到疼痛,并且極端敏感,我很遺憾沒能從他臉上得到證實。 然而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他的便臉紅透了。 他渾身上下都紅透了,像開得快要爛掉的紅蓮。 我盯著他半闔的眼睛,將手下滑,下滑,滑到我想象的那個位置,滑到他忠實的反應上。 他做了第一個動作,也是他唯一的一個動作:他吞了口唾沫。 這是時隔百年后我首次對一個人升起了興趣,我的喜怒哀樂仿佛又回來了,就像一個人從死亡的邊緣回到人世,四下張望,連路邊熱騰騰的狗翔都透著一股討人喜歡的機靈勁兒。 而他和我曾經的主人一樣,美妙又糟糕透頂。 作者有話要說: 緊趕慢趕,說好的隔日更! 走過路過~~喜歡就收藏留言好嗎~~~ 第20章 “我們說到哪兒了?哦,對,說到我為什么來?!?/br> 我沉吟了一會兒,誠懇地告訴他:“這都是因果注定……好吧別這么看我,這都是你倒霉?!?/br> “人選隨機?”他的神色看不出悲喜。 “那倒不是?!蔽掖蜷_白酒,一瓶瓶當頭從他身上澆下去,緩慢地移動著瓶口,確保他每一寸皮膚都被浸濕,“非要說起來,和你家的舊怨有些關系?!?/br> 他抬眼:“您是說那些老皇歷?” “是——不,不是?!蔽艺f,“是剛剛發生的事?!?/br> 我蹲下來,把空瓶子一個個放回書包,放完了索性盤腿坐在地上和他說話:“你說搞笑不搞笑,八十歲的老太爺了,渾身上下都是褶子,還計較當年那些情情.愛.愛的事情,氣量忒小。當年呢偷吃的是他,要離婚娶真愛的是他,說要斷絕關系老死不相往來的也是他,臨到老了,又反悔要和真愛離婚,這也就罷了,還非要找回原配?!?/br> “長輩的事,晚輩不好評價?!?/br> “晚輩是不好評價,親爺爺又不和你講道理?!蔽艺f,“要是簡單的浪子回頭,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老頭年紀一大把,權當是老糊涂了,死前良心不安,就當認回來一個擺設,丟點兒臉,大家都是體面人,明著笑話的也不多。妙就妙在,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配還給老頭生了個兒子?!?/br> “當然了,像你們平時的作風,要cao心公司,cao心關系,cao心上面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政.策。一個人長出上百張臉都還不一定夠應對,太辛苦了,生活上的事一向是能簡單粗暴解決就簡單粗暴解決的?!?/br> “這……也不能說是有錯。你站在山上看山腳的人,他們是很渺小,小得像螞蟻。人要是碾死一只螞蟻,算不上殘忍——我知道你們在想這個。對于這件事,思路其實也很直,只需要一條腸子通到底——顯然你不能簡單粗暴地解決你爺爺,不能隨隨便便解決你叔叔,但你能簡單粗暴地解決你爺爺的原配,然后慢慢整個兒斷掉這條線?!?/br> 我見得多了類似的戰爭,財產、權力、生死系與一線,敘述整件事情也再難生出什么感慨。要我說,做事情還不如干脆點,斬草除根,到時候事成定局,不被發現最好,真被發現了,家里還能為一個面兒都沒見著的人把唯一的男丁怎么著不成? 他問:“您是誰?” “我不隸屬于任何人,我誰也不是?!?/br> 他又不說話了,但我知道他在等我解釋?;蛘卟皇?,誰在乎呢,現下我為刀俎,他為魚rou。 “你們的想法里有一種很有意思的特質,某種意義上講也算是‘弱rou強食’的一種。你覺得他們都是小人物,你和他們的對比就像人和螞蟻,所以你下手毫無心理障礙?!蔽已鲋^看他,忍不住笑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變成螞蟻的那一天?” 他默默聽著,不發一言。 我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還跟你講這么多?” “那是我心地善良,讓你做個明白人?!蔽乙恢皇謸破饠毓堑?,挽了個刀花,然后趁著他把注意力放到刀鋒一閃而過的銀光上時冷不丁一松手,刀就悄無聲息地沒入餐桌,只留半截刀身在外,刀尾緩緩震動,銀光瀝瀝如雨。 他發著抖倒吸一口涼氣——這聲音在黑夜里格外響亮,簡直像打火機擦火一樣濺出了火星。 也不奇怪,餐桌是大理石質地的雕花手繪圓桌,按材質來講刀可以切割大理石,但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沒有離心力光一個鋸片是剛不動大理石的——加厚版也不行,因為這絕不可能是正常人類能輕描淡寫使出的怪力。 “好了,出來吧,一刻鐘快過了?!蔽艺f。 一陣壓抑的沉默。 “別躲了早看見你了?!蔽矣终f。 他劇烈地哆嗦起來,字句含糊得像是含在喉嚨里:“您在……和誰說話?” “當然是和你了?!蔽覈@了口氣,“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們為什么不能先好好談談?一言不合就動手壓根兒不是我的風格,我一般一言不合——” 我猛地抽出刀抵住他的喉口,然后另一只手往刀背上一壓! “——都是直接殺的?!?/br> 他錯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一聲指甲劃黑板般的嚎叫后,血液噴泉一樣四處噴射,黑得像路面鋪的一層瀝青,一股奇怪的令人頭昏腦漲的酸臭味彌漫了四周。 一個腦袋從他的脖子上掉下來,砸到地上,別扭地滾了一下,又好像被什么擋住了似的,歪歪斜斜地往回轉了半圈兒,停住不動了。 我長長地吸了口氣。 “憤怒?!蔽艺f,雄偉的宮殿里回蕩著我的聲音,“煩躁、不安、悲傷,但最多的是憤怒?!?/br> 此處應有奏樂——皇宮里就該有奏樂。 然而沒有。 那股味道很快融入了空氣,他終于回過神來,一陣撕心裂肺、活像半入土的人般讓人想摳開他喉嚨的咳嗽,一邊咳一邊節奏感超強地打顫,場面之激烈讓人疑心截自某個鬼畜視頻,給我看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