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藺效一看,見沁瑤在地圖上的幾處地名用朱筆標了記號,分別是無為山、五牛山、壽槐山,乃至當初發現羅剎的那間離靖海侯府不甚遠的小荒廟,還在這幾處地點用不同走向畫了好些相連的線。 他看了一會,若有所思地抬頭看向沁瑤道:“你是覺得這些地方有關聯?” 沁瑤點頭,“嗯。我總覺得這段時日的邪魔出現得太頻繁了些,沒準從地圖上能看出些什么,就拿了地圖做了記號,反復地看,可斷斷續續看了好多回,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br> 藺效目光在地圖上順著幾處記號緩緩游移,見幾座山頭零零散散分布在長安城之外,東西南北各個方向都有,而且彼此相隔甚遠,光從地圖上看,確實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不懂道家或佛家的陣法,沁瑤的說法乍聽之下頗有些天方夜譚,可細想之下,倒也并非不可能,畢竟邪魔接連現世本就極不合常理,更遑論其他。 他提議:“與其在家閉門造車,不如去問問道長,正好今日我休沐,陪你四處走走,順便散散心?!?/br> 沁瑤眼睛一亮,隨后又苦惱地托腮嘆了口氣,道:“那日為了緣覺的事,師父罵了我一頓,還把我趕了出來,今日去找他,沒準還會吵架,而且他老人家見我來了,說不定還會躲出去?!?/br> 藺效拉她起來道:“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就算道長不在觀中,我陪你回趟娘家也行,你昨天不是還說想阿娘了嗎?” 沁瑤起初怕藺效休沐在家,尚有其他安排,沒好提這茬,見他主動提起陪她回娘家,自然高興,“那咱們先去青云觀,再回娘家?!?/br> 兩人都是干脆利落的人,很快便收拾妥當出發,到青云觀時,果然如沁瑤所料,清虛子和阿寒根本不在觀中,問福元,福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藺效暗暗皺眉,見沁瑤眼含隱憂地看著觀門口,便對她道:“興許今日道長去哪處除祟了,不如明日再來,今日先回娘家,這時候去,正好趕上用午膳?!?/br> 沁瑤情緒果然好轉了些,道:“嗯,咱們早些去,還能讓阿娘多張羅些你愛吃的菜?!?/br> 回了瞿府,瞿氏夫婦都在,但瞿子譽卻因近日忙著編纂史集的緣故,一早便去了翰林院。 用過午膳,瞿恩澤拉了女婿說話,瞿陳氏卻對著沁瑤發愁:“你哥年紀不小了,如今仕途上也算上了正軌,翰林院的大人們也還賞識他,我和你阿爺便想著給他說親,可張羅了幾門親事,你哥都不同意,問他,他倒也沒說沒看上那些小娘子,只說不合適,我和你阿爺便問他,怎么就不合適了?而且總不能個個都不合適吧?他就笑著不肯說,把我和你阿爺急得??!阿瑤你說,你哥哥是不是自己相中誰家的小娘子了?” 沁瑤思忖,會嗎?哥哥平日來往的多是讀書時的同窗,譬如王尚書家的王公子、馮大哥等人,再不就是在翰林院結識的同僚,不見得有多少機會接觸長安城的小娘子,更何況他素來潔身自好,從不學那些放浪文人去眠花宿柳。 在她的認識里,就算哥哥有朝一日成親,也絕對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部就班,絕不逾矩,不大可能自己相中了哪家小娘子。 “而且你哥哥這段時日總是早出晚歸,哎,阿瑤你說,有沒有可能你哥哥不是在忙著衙門的事,而是在外頭跟小娘子幽會呢?” 沁瑤知道正值盛世,風氣開放,時人常有小兒女婚前私定終身的,母親的憂慮并非完全沒有道理。 可是她知道哥哥不會,至少不會拿衙門的公務做幌子來欺瞞父母。 “阿娘,您多慮了?!彼参磕赣H道,“哥哥那么個人精,真要存心瞞您,怎會露出個明晃晃的靶子讓您去猜疑?我覺著,也許他目前一門心思在公務上,或許那幾位小娘子他真就沒有看中的,哥哥素來厚道,即便對小娘子哪些地方不滿意,也不會明說的?!?/br> “真是這樣?”瞿陳氏狐疑地看著沁瑤。 沁瑤哪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但在母親的逼視下,也只好硬著頭皮道:“反正我覺得哥哥歷來穩當,絕對不會亂來的?!?/br> —————————————————— 晚上回了瀾王府,兩人歇下,藺效自然遵守白日的諾言,毫不客氣地要了沁瑤幾回。 沁瑤從不知道男人在床笫間可以索需無度到這個地步,而且最羞人的是,藺效不知從何處學了那些手段,比剛成親那幾回少了急迫和生澀,多了幾分耐性和大膽,她即便初始時還有些不適,每回到后頭都能達到近乎顫栗的歡愉。 她漸漸忘了羞恥,忘了束縛她的一切。 最后一回時,她摟著藺效汗涔涔的肩膀,昏昏沉沉地想,原來母親說得絲毫不差,男女兩情相悅時,沒有忍耐和順從,只有水rujiao融般的契合,而這種快樂是彼此共有的,藺效覺得酣暢淋漓的時候,她又何嘗不快活。 去凈房沐浴的時候,夜色已深,沁瑤累得連抬個手指都覺得費力,只懶懶地背靠在藺效懷里。 藺效下巴抵在沁瑤的頭上,幫她細細擦身,見她昏昏欲睡,不忍再折騰她,沐浴完,幫她穿上褻衣抱出凈房,床褥早已換了新的,沁瑤迷迷糊糊瞥見,顧不上想是誰幫著換的床褥,一轉眼便睡著了。 過了十來日,進入冬月,天氣驟然冷了下來,康平迎來大婚。 因太子和吳王尚未娶妻,沁瑤算得上康平目前唯一的嫂子,自然責無旁貸,天不亮便到駙馬府去幫忙。 去的路上,藺效對她道:“等康平的婚事忙完,我們便要cao辦崔氏的‘喪事’了,到時候咱們府中事務需得你cao持,免不了辛苦幾日。 ” 沁瑤知道崔氏雖然仍被關在大理寺,瀾王府卻已經對外宣稱她臥床不起好幾月了,如今大概是幾樁喜事辦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便該公布她的“死訊”了。 “那敏郎呢?”沁瑤忍不住問。 藺效頓了頓,道:“父王因著曾南欽之事,總疑心敏郎是崔氏在外面懷的孽種,如今將敏郎丟在別院養著,只派了些丫鬟奶娘照拂著,吃穿用度俱是一流,自己只偶爾去看一兩眼?!?/br> 沁瑤微微嘆息,在這件事上,她位置太過尷尬,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容易讓阿翁曲解,最理想的做法便是跟藺效保持立場一致,他既選擇了置身事外,她當然也不便多問。 到了駙馬府,康平尚未被駙馬從宮里接出來,府里沒有想象中那般熱鬧,到處是訓練有素的下人,井然有序地穿梭不停,賓客卻未見一個。 沁瑤到了內院,這才發現還來了好幾個書院同窗,都聚在青廬里幫忙。 沁瑤一眼看見王應寧和裴敏,忙笑著打招呼,可走得近了,才發現兩人印堂上都有些青黑之氣。 她心里一驚,拉了二人到一旁道:“你們兩人最近去了什么不該去的地方嗎?” 裴敏茫然地搖搖頭,王應寧也訝道:“為何突然這樣問?除了家里和書院,什么地方都未去過?!?/br> 沁瑤繞著二人走了一圈,越看越不安,又問:“最近可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身子可有不適?” 裴敏道:“除了偶爾有些乏累,沒覺得哪里不適啊,倒是阿玉,前日便病了,今日連床都起不了了,我和應寧商量好了,一會還要去她府上看她呢?!?/br> 沁瑤怔住,左右看一圈,這才發現確實沒有劉冰玉的蹤影,她轉頭,目光依舊落到裴王二人額上的煞氣上道:“好,我跟你們一道去看她?!?/br> 忽聽身后傳來說話聲,“惟謹媳婦,你們方才說誰病了?唉,最近怎么這么多染病的小娘子。阿媛最近染了嗽疾,也是鎮日咳個不停,不知是不是秋冬相替,年幼之人元氣不穩的緣故?!?/br> 沁瑤訝然回頭,見是一身盛裝的怡妃,顯然是親自來視察康平新府邸的,她說的阿媛,難道是指秦媛? 莫非她也生病了? 怡妃卻沒接著往下說,拉著沁瑤看了一圈新房和青廬,忽有宮人報道:“娘娘,馮駙馬已經出來接親,咱們需得回宮送嫁了?!?/br> ☆、第150章 唯一能讓宇宙吃貨劉冰玉劉小姐不再惦記美食的方法恐怕就是撞鬼了。。。。。 等拜完堂,一對新人被喜娘引著入了青廬。 眾貴婦早就對這位傳聞中貌比潘安的馮駙馬好奇萬分了,各自找足了借口守在青廬里,眼巴巴地盼著一對新人現身。 等新人進來,眾人沒顧得上打量新婦,反倒紛紛將目光頭向一身盛裝的新郎,一望之下,都暗道一聲贊,就見這新駙馬有著極漂亮的五官,眸子極黑,恍若幽泉,鼻梁筆直硬挺,薄唇紅而潤澤,每一處都精雕細琢。 有幾名婦人看得甚至忘了挪開視線,只在心中或驚或嘆,這樣一個俊美得讓人不敢逼視的美男子,不怪康平公主心心念念非要嫁給他了。 只是這駙馬雖然極力配合喜娘,跟康平一板一眼地行著該行的禮數,臉上卻看不出新郎官慣有的雀躍或欣喜。 裴敏等人看在眼里,不免想起上回沁瑤成親時的情形,瀾王世子雖然也是不茍言笑,可眸子里的喜色卻是不容漏看的,跟馮駙馬此刻的毫無波瀾簡直有天壤之別。 吟卻扇詩的時候,馮伯玉倒是對答如流,滿腹文采彰顯無遺,諸女好勝心被高高挑起,有心要好好為難一下這位榜眼出身的駙馬,可康平公主自己卻不爭氣,馮伯玉念第四首詩時,便急急放下了紈扇,惟恐馮伯玉半路撂挑子似的,眾人先是錯愕,隨后哄堂大笑。 卻了扇,沁瑤因是嫂子,便笑吟吟地給一對新人禱祝,少不了說些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之語。 康平聽了,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馮伯玉卻異常沉默,只垂眸朝著沁瑤的方向道了聲謝,始終沒抬頭看過她一眼。 飲完合巹酒,馮伯玉到前院去陪酒,沁瑤等人留在青廬里陪著康平看了一會伶人奏曲,便到花廳幫著招待女眷。 因惦記著劉冰玉,等賓客都散得七七八八的時候,沁瑤便王應寧和裴敏道:“咱們去劉寺卿府上去看看阿玉吧?!?/br> 又派人給藺效送話。 三人出來,王應寧和裴敏要去凈房,沁瑤便領著采蘋等人在內院門口等著,忽然看見那邊遠遠走來幾位年輕郎君,其中一人有些像哥哥,忙讓采蘋過去確認。 果然是瞿子譽。 瞿子譽看見沁瑤,對身邊人說了幾句話,轉而朝她走來,“怎么在此處站著?可是要回府了?世子呢?” 沁瑤知道哥哥今日幫著馮伯玉迎親待客,已然忙了一天了,見哥哥臉上有幾分醉意,便道:“我一位同窗生病了,病來得太急,我實在放心不下,打算一會就去看看她?!?/br> 瞿子譽怔了怔,忙問:“你哪位同窗生病了?” 沁瑤聽哥哥問得關切,暗覺奇怪,嘴里道:“是——” 哥哥的目光卻凝在她身后。 她順著哥哥的視線往后看,剛好看見王應寧和裴敏從門內走出來,她微訝,心里那種微妙的感覺更加明顯了。 兩人走近,裴敏以往在書院門口見過瞿子譽幾回,認得他是沁瑤的哥哥,便向他問好:“瞿家哥哥好?!?/br> 王應寧只默默行了一禮,并未開口,臉卻淡淡染上一層紅霞。 瞿子譽早已恢復常態,垂眸回了禮,道:“兩位娘子好?!?/br> 說話的神態語氣跟往常沒什么不同,依然是那個謙謙如玉的瞿公子。 沁瑤因多留了份心,暗中在一旁觀察哥哥,發現哥哥雖然極力做出云淡風輕的模樣,手卻微微有些發抖,心中那個早前的猜疑越發成形,若不是王應寧和裴敏在一旁,恨不能立時逼問哥哥一回才好。 那邊卻又有人走來,喚道:“四妹?!?/br> 沁瑤一看,見這人方方正正一張闊臉,面皮黝黑得出奇,五官倒算得端正,舉止文雅有禮,正是王應寧的哥哥王以坤。 他是哥哥的摯交好友,那一回窈娘被挖眸子時,曾被文娘誣陷為兇手,后跟哥哥一道入仕,如今同在翰林院共事。 王應寧應了,對王以坤道:“二哥?!?/br> 王以坤又向沁瑤問好:“世子妃?!币酝婿募襪eimei,如今該改稱呼了。 沁瑤笑道:“王家哥哥好?!?/br> 王以坤又向裴敏致意,禮數周到客氣。 沁瑤知道王家家風向來清正,不論王應寧還是王以坤,與人交往時都是進退有度,謙和有禮,最善體諒旁人,全然沒有世家大族那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王以坤寒暄完畢,對王應寧笑道:”四妹,時辰不早了,二哥送你和裴小姐回書院吧?!?/br> 王應寧溫聲道:“我跟阿瑤她們一道去看望劉家meimei,一會瀾王府的馬車會送我們回書院,哥哥不必擔心?!?/br> 王以坤略一遲疑,想起世子妃跟自家meimei私交甚篤,由瀾王府送meimei回書院,倒也不算麻煩人,便點點頭,未多阻攔,又看一眼瞿子譽,“既如此,那我和文遠一道送你們去劉寺卿府上吧?!?/br> 一行人出來,藺效卻早在門外等著了,因席間飲了不少酒,一雙眸子亮得驚人,臉上也有幾分薄醉,只因素來自持,這才看著不顯。 看見大舅哥,藺效酒醒了幾分,翻身下馬,道:“大哥?!?/br> 瞿子譽見他對meimei的事這般上心,連meimei去探望同窗都隨行相送,心情舒暢自不必說。 幾人到了劉府,瞿王二人別過。 沁瑤正跟王應寧和裴敏商量著要讓下人給劉冰玉送帖子,誰知劉府下人一看見藺效,便忙不迭地去給劉贊報信。 劉贊今夜本應去駙馬府喝喜酒,但劉冰玉病得實在太過離奇,他憂心如焚,著實放心不下,這才未曾赴宴。 聽見藺效來,劉贊立刻帶了幾位公子迎了出來。 沁瑤等人則由劉夫人引著去了劉冰玉的閨房。 路上,沁瑤細細向劉夫人打聽劉冰玉的病情,劉夫人愁眉深鎖,含淚道:“我和她阿爺接到消息時,聽說阿玉已在書院病了兩日了,哪敢耽擱,忙將她接回來,回來幾日,她臉色一日比一日差,胃口也不好,整日懶怠飲食,哪還有半分往常那副愛琢磨吃食的模樣。問她究竟哪不舒服,她也說不上來,只說沒力氣,請御醫看過幾回,都說是染了風寒,開了幾劑方子服下,也不見好轉,今日索性連床都下不得了?!?/br> 沁瑤聽得皺眉,又細問劉冰玉白日和晚上可有差別,一路緊趕慢趕到了劉冰玉的院落,剛一進去,便覺迎面便撲來一股陰氣,這陰氣甚為濃重,連王應寧和裴敏都有所察覺,齊齊打了個寒戰。 沁瑤打開天眼,掃了一圈,見院中干干凈凈,不見邪物,那股陰寒之氣是從東邊一間廂房內涌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