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幾人面面相覷,劉冰玉見陸女官分明有意針對沁瑤,秀眉一揚,便要開口將今日之事一力承擔。 王應寧悄悄攥住劉冰玉,對她暗使個眼色,陸女官突然發難,目的不明,先沉住氣看她到底要如何,莫要自亂陣腳。 劉冰玉只好作罷。 陸女官見沁瑤面沉如水,嘴角扯出個譏諷的笑容道:“前兩日怡妃娘娘添了一條新的書院規則,凡是本院學生,一律不得違犯書院規矩,犯一次記上一筆。一年下來,書院里犯錯最多的十名學生,不得被選為宗婦!今夜你們晚歸外加彼此包庇,足夠記上兩筆,你們只顧袒護那人,倒不怕被她牽連——” 她緩緩走至沁瑤跟前,忽然揚聲道:“瞿沁瑤,一人做事一人擔,你忍心你幾位好友受你的連累么?” 沁瑤抬眼靜靜看向陸女官,雖然不知她為何突然發難,卻也知道自己跟陸女官非親非故,實在不至于惹得她針鋒相對,背后恐怕另有曲折。 垂眸想了一會,便要開口自辨,忽聽身后有人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聲音極為平穩柔和,卻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懾力,獨特卻又耳熟,幾人回頭,果是盧國公夫人,忙低頭行禮道:“見過院長?!?/br> 陸女官微一愣神,忙迎上前笑道:“院長,您怎么這時回來了?” 盧國公夫人避過陸女官伸過來的手,徑自走到沁瑤等人身前,眼含疑惑看向陸女官:“這是在做什么?” 陸女官忙道:“這幾個孩子無故晚歸,依照書院的規矩,該施以責罰,記上一過,學生正教導她們呢?!?/br> “無故晚歸?”盧國公夫人像是很訝異,“這幾個孩子下午一直同我在一處,晚上見我雜事繁多,還留在我府中幫了會忙,從頭到尾我都知情,哪來的無故晚歸一說?” 陸女官愣在當地,臉了變了好幾變,極力擠出個笑容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倒是學生錯怪她們了。不過學生絕對沒有為難她們的意思,只是畢竟書院規矩擺在這,怕學生們亂了規矩,這才——” “好了?!北R國公夫人冷冷打斷她,對沁瑤等人道,“不早了,回房歇息去吧?!?/br> 沁瑤哪敢耽擱,忙順勢下了臺階,行了禮退下了。 盧國公夫人直到目送沁瑤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這才緩緩轉過頭,眼含警告地看一眼陸女官,也回房歇下。 陸女官嚇得一縮脖子,愣在原地久久不敢動彈。 后院屋舍處,一個瘦小的身影閃身進了其中一個房間,掩上門,快步進到內屋,對仍在等消息的夏芫和陳渝淇道:“啟稟郡主,剛才陸女官本來已經依照你的吩咐,要給那個瞿沁瑤記上一過,誰知院長忽然回來了,說瞿小姐一直跟她呆在一起,不但沒讓陸女官懲罰瞿沁瑤,還罵了陸女官幾句。瞿沁瑤她們現在已經回了屋舍?!?/br> 夏芫陰沉著臉,不見回答,陳渝淇卻倏的挺直上身道:“怎會這樣?” 又轉過頭看著夏芫道:“瞿沁瑤她們下午根本沒去盧國公府,盧國公夫人怎會這般維護她?” ☆、第109章 皇宮離青竹巷足隔了半個長安城,等藺效和蔣三郎趕到剛才鬼劍士出沒的地方時,沁瑤等人已不知所蹤。 藺效心急如焚,左右找尋一番,未做停留,又策馬趕往書院。 剛到門口,常嶸等人正好從書院后頭的巷子出來,見到藺效和蔣三郎,忙迎上前道:“世子,正要給你送信呢,瞿小姐方才已回了書院?!?/br> 之前他跟魏波本來正悄悄跟著沁瑤等人的馬車,誰知馬車繞進青竹巷時,突然生出一團濃霧擋在巷口。 這霧出現得太過離奇,等他們穿過濃霧進到巷中,卻發現巷子里空空蕩蕩,馬車就這樣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失蹤了。 魏波惟恐沁瑤出什么差錯,忙去給藺效送信,常嶸卻仍守在原地,沿著青竹巷細細找尋,不敢漏過一磚一瓦,生怕巷中有什么密道之類的機關。 找了許久,突然聽到一陣車輪在青石磚上滾動的聲音,他抬頭一看,愕然發現瞿小姐等人的馬車竟不知什么時候又出現在了巷中,而且行走速度極快,很快便消失在巷尾。 他急忙追上,這回馬車倒沒再像方才那樣蹙然消失,而是很快就疾馳到了云隱書院。 黑暗中看不清幾人的具體情形,他又急于確認瞿小姐的安危,只好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偷偷跟著翻墻而入。 誰知好巧不好撞見陸女官為難沁瑤的一幕。 常嶸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交待清楚,對陸女官一節,加上了自己的注解:“那女先生從頭到尾都盯住瞿小姐,句句緊逼,好像非要給她記上一過方肯罷休,世子,我看得真切,這陸女官恐怕有些古怪?!?/br> “陸女官?”蔣三郎極力在腦海中搜索一圈,“朝中有姓陸的官員嗎?回頭倒要跟我阿娘打聽打聽,這姓陸的到底什么來歷?!?/br> 藺效皺眉不語,照常嶸所說,這位陸女官方才那番作為,分明使的是宮闈中慣常的那套見不得人的手段,也不知是她究竟受何人指使,競將矛頭指向了沁瑤。 思忖了一會,對蔣三郎道:“不知姨母這時是否已經歇下,不如我們進去給姨母請個安?!?/br> 蔣三郎正有此意,點頭道:“走吧?!?/br> 兩人到時,盧國公夫人已經卸了簪環,正由著下人伺候著換寢服呢,聽得通報,有些意外,忙令請進來。 “你們兩個怎么來了?”盧國公夫人雖然向來嚴肅,可見小兒子和藺效同時進來,站在屋子當中,說不出的豐神俊朗,臉上不自覺掛上一層笑意。 “想您了,便來瞧瞧你唄?!笔Y三郎慣會甜言蜜語,正好丫鬟進來送茶,順手接過茶盅,親自呈給母親。 盧國公夫人佯怒看著兒子道:“一句實話都沒有,要真這般孝順,白日你阿娘在家,怎么不見你回府盡孝?成日里在外頭亂晃,野馬似的,親也不肯成。什么時候能像你兩個哥哥那樣早日成親,早日開枝散葉???” 蔣三郎大不服氣,笑道,“兒子可是皇上欽點的歸德將軍,平日里在大營里帶兵cao練,鎮日忙得不得閑,怎么到您嘴里,倒變成不務正業的閑人了?” 盧國公夫人見兒子避而不談成親的事,只顧拿別的話搪塞她,暗暗嘆口氣,轉而看向藺效道:“惟瑾,今夜不用在宮中當值么?” 藺效行過禮,一撩衣袍,順勢在桌前坐下,“一會需得回宮?!?/br> 盧國公夫人看著藺效那張跟她唯一的meimei極為神似的面龐,慈愛道:“看著這些日子又瘦了,是不是太忙了?若得空,到姨母府中,姨母讓下人多給你熬些補身子的粥湯,?!?/br> 想起崔氏,又淡淡道:“你那繼母是指望不上了,不添亂已是不錯。說起來,自你母親去后,你的衣食住行全是溫姑一個人在打理,你父王又是那樣的性子,萬事都不管的,想來你有許多不稱心之處,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不過,等你成了親就好了?!?/br> 蔣三郎聽了這話,知道母親素來看不上崔氏,這會恐怕還不知道崔氏已被監禁之事,暗想一會找著機會,需得告知她才是。 盧國公夫人又道:“今日聽你姨父說,皇上有意要給康平挑駙馬,近日沒少招他們這幾個老臣細打聽年輕后生,我估摸著,離你賜婚也不遠了,你可有中意的小娘子?若還沒有,姨母便幫著你在書院里學生里挑一個,保管德容俱佳?!?/br> 蔣三郎哈哈笑道:“阿娘,哪用得著您幫著挑,惟瑾自己早就挑好了,那小娘子正是書院里的學生?!?/br> “哦?”盧國公夫人驚訝地看著藺效,“這小娘子是誰?” 藺效耳后一熱,起身對盧國公夫人鄭重行了一禮,正色道:“這人姨母也認識,正是瞿沁瑤。惟瑾傾慕瞿小姐已久,還請姨母平日對她多照拂一二?!?/br> 盧國公夫人呆了一呆,好一會方撫掌道:“竟是她?” 想起當初沁瑤曾跟藺效合力幫著對付狐貍,含笑點頭道:“姨母早該想到,好好好,何須你這般鄭重其事,姨母是那種不知好歹之人么?就沖著她對咱們盧國公府的恩德,姨母也會盡心盡力照拂她的?!?/br> 藺效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勞姨母了?!?/br> 蔣三郎看一眼藺效,忽對盧國公夫人道:“阿娘,方才我和惟瑾來時,恍惚聽人說起一個叫陸女官的,不知這人什么來歷?!?/br> 盧國公夫人只這一句,便猜到兒子和藺效估計已知道方才陸女官為難沁瑤之事,這會在這打聽底細,知道他們手段沒輕沒重,便虎著臉道:“不許你瞎搗亂,總之阿娘答應你們,有阿娘在這,誰也別想找瞿小姐的麻煩?!?/br> 蔣三郎頓覺無趣,他這母親什么都好,就是太聰明厲害,什么事都別想瞞過她。 藺效卻忽然看向盧國公夫人道:“記得當時重開云隱書院時,一眾書院女官里并沒有一個姓陸的,這陸女官是可是后來才添上的?” 盧國公夫人微嘆口氣,知道就算她不說,藺效他們也遲早能打聽到陸女官的底細,便不再隱瞞,點點頭道:“這陸桂兒是當初德榮公主舉薦的,聽說家中大哥是蜀地出了名的大儒,曾給夏蘭三兄妹做過啟蒙先生,隨公主回長安的路上,因染了風寒,一病死了,德榮見他這meimei孤苦無依,又還有些學問,便推薦她到書院做先生,也好為自己攢些妝?!?/br> 蔣三郎迅速捕捉到這段話里的關鍵點,轉頭看著藺效道:“也就是說,她是夏家的人?” 藺效想起不久前在玉泉山上那件事,臉色沉了下來。 盧國公夫人并不說些“陸女官許是無意的,不見得是針對沁瑤”的話,畢竟都是見慣了勾心斗角之人,陸女官的手段雖粗淺,卻經久不衰,慣常被人拿來打壓異己。 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騙得了旁人,怎騙得了他們。 靜了許久,蔣三郎頭一個打破沉默道:“夏家在蜀地呆了這些年,夏荻三兄妹沒跟咱們一處長大,為人心性了解得太少,往后交往起來,恐怕需得多留意幾分了?!?/br> ———————————————————————— 回到寢舍,沁瑤想起王應寧等人恐被鬼劍士嚇得不輕,惟恐她們神魂渙散,便給王應寧和裴敏一人分了一粒三陽丸,囑她們吃下。 幾人腦中一片繁雜,既對那個駭人的鬼騎士心有余悸,又對陸女官所行之事滿腹疑慮,一籮筐的話悶在肚子里,急欲跟彼此討論一番,可眼下實在沒功夫,只好默契地各回屋舍,待明日再細說。 采蘋和慶兒正是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盼得她們回來,忙伺候沁瑤和裴敏梳洗。 沁瑤卸了簪環,躺在床上,摟著被子在懷,默默想今日發生的事,忽聽窗戶上被什么東西給擊打一下,采蘋慌手慌腳從榻上起來,悄聲道:“小姐,上回那個小郎君又來了?!?/br> 沁瑤忙披衣起床,往窗外一看,果見常嶸貓著腰藏在外頭,見她出來,笑道:“瞿小姐,世子來了?!?/br> 有了上回的經驗,沁瑤這回輕車熟路便到了那座涼亭。 藺效坐在亭中的石桌前,手指心不在焉地輕輕叩擊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見沁瑤過來,下意識地往她頭上一望,起身道:“阿瑤?!?/br> 沁瑤進到亭中,抬頭看向藺效,問他:“今夜不是要當值么,怎么這個時候來了?!?/br> 藺效將目光從沁瑤的秀發上收回,看著她道:“常嶸跟我說了青竹巷之事,剛才是不是你們遇到鬼怪了?” 沁瑤點頭,將方才之事說了,“不知從何處來的,險些擄走我的同窗,可惜我眼下出去不方便,師父眼下又不在觀里?!?/br> 藺效若有所思道:“不如我將此事告知緣覺方丈,請他帶人來看看,免得那惡鬼再次作亂?!?/br> “好?!鼻攥幉坏貌怀姓J這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那東西恐怕不久之后還會作亂,得請緣覺方丈早日行事才好?!?/br> 藺效應了一聲,忽道:“阿瑤,我送你的那根簪子呢,什么時候戴給我看看?” 沁瑤聽這話有些突兀,抬眼見他倒不像存心要追究的模樣,以為他不過隨口一問,但仍認真解釋道:“那根簪子太過名貴,戴出去難免有些打眼,還是等往后有機會的時候再戴吧?!?/br> 藺效眸子里浮現出笑意,“往后是指什么時候?” 沁瑤臉一紅,瞥他一眼,咕噥道:“自然是指能戴的時候?!?/br> 藺效心中大悅,將她拉到懷里摟住,親了親她的臉頰道:“阿瑤,那簪子你想什么時候戴便什么時候戴,不必顧忌什么,不光這根簪子,往后我送你的每一件首飾,你全都可以光明正大戴在頭上?!?/br> 沁瑤想象了一下自己滿頭珠翠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在他懷里抬頭看著他道:“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問起那根簪子了?” 藺效暫不回答,只從懷中掏出一個做得極精巧的梅花繡囊遞給沁瑤道:“這是常嶸的阿娘做的,讓我送給你,平日里好裝些香餅什么的?!?/br> 沁瑤接過,細看一回,見這香囊無論配色還是針腳都稱得上巧奪天工,不由嘖嘖稱奇道:“做得真好?!?/br> 打開繡囊,里頭卻是滿滿當當的東珠,全有拇指大小,溜圓溜圓的,極其瑩澤飽滿,光這一袋,怕就能買下東市好幾間鋪子。 常嶸的娘斷不會這么大手筆,不用問,這肯定是藺效放在里頭的。 沁瑤抬眼看一眼藺效,抿嘴笑道:“謝謝?!?/br> 藺效見沁瑤高興,也笑道:“喜歡就好?!?/br> 過了一會,想起那件之前便存著疑惑的事,忽問:“阿瑤,你可還記得頤淑郡主那根梨花簪是在梅花簪之前出現的,還是梅花簪之后?” 沁瑤剛將那袋鼓鼓囊囊的繡囊小心翼翼地收到袖中,聽得這話,愣了愣,藺效今晚真是奇怪,想了一回,搖頭道:“當日在潤玉齋只見到那根雪中尋梅簪,店家說只此一根,過了一段時日,才見到郡主頭上也多了一根東海寒玉做的簪子?!?/br> 藺效聽了這話,想起陸女官之事,陡然沉默下來。 沁瑤見他臉色陰沉,細想一回,隱隱生出個猜疑,剛想問個明白,藺效卻將她摟得更緊,低聲道:“阿瑤,往后我再不會讓人欺負你?!?/br> 沁瑤越發覺得奇怪,默了片刻,環住藺效勁瘦的腰身,頭靠在他胸膛上悶聲道:“我才不會讓人欺負了去呢?!?/br> 這可是沁瑤頭一回主動抱他,藺效身子一僵,低頭看著沁瑤的側臉,心不在焉說一句:“好,我的阿瑤很厲害,不會讓人欺負了去?!?/br> 話未說完,已經遵從身與心的渴望,低下頭將沁瑤白凈如玉的耳垂吻住。 沁瑤只覺酥麻的感覺迅速從耳垂蔓延至全身,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比頭兩回藺效吻她嘴唇時還要讓人無所適從,她心慌意亂,也不知如何回應,只好任藺效在她耳畔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