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可是你當其他的朝臣都是瞎的嗎?那些御史逮著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就會往死里參,你這樣的,彈劾的章奏估摸著都能裝滿一整間大殿了吧?還是你想著,誰敢彈劾你你就殺了誰?到時重典之下,就沒人再敢說你什么了?可是徐仲宣,小皇帝他終究是會有長大,想自己親政的那一日,到時你怎么辦?” 徐仲宣只被簡妍的這一連串質問給質問的輕輕的抿起了唇。片刻之后他方才低聲的說道:“等小皇帝長大了,他自然也是會有皇子的?!?/br> 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再想法兒弄死了小皇帝,然后再來一次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簡妍都要被他給氣笑了。 她又是氣,又是怒,最后卻只有無奈的嘆氣。 “可是徐仲宣,即便你能保得住你我一輩子無事,可是我們的孩子呢?你這樣的,” 說到這里簡妍停頓了下。 她總不好當著徐仲宣的面直接說他陰狠毒辣,冷血無情的,所以這話她便略過去了沒有說。 “可是咱們的孩子,你就能保證得了他如同你一般?等你我死了,咱們的孩子怎么辦?旁人算計不了你,還算計不得我們的孩子?徐仲宣,你來告訴我,到時誰來護住他們?” 徐仲宣聽了,雙唇越發的抿緊了起來。 但其實他素來考慮的便只有他和簡妍這輩子的安穩,卻是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們的孩子的。 只要他和簡妍這輩子好好兒的永遠在一起,死后的事情,哪怕就是他的尸首被人拉了出來鞭尸,挫骨揚灰他都是不在意的。 可是現下聽得簡妍這樣說,他的目光不自禁的就落在了簡妍的肚腹上,左手也悄悄的撫了上去。 孩子。他和簡妍的孩子。 這樣的幾個字在他的舌尖上緩緩的滾了幾滾之后,不曉得為什么,他的心忽然就有幾分柔軟了下來,也有了幾分動搖。 他沉默著,不再說話,片刻之后方才翻身將簡妍壓在了自己身下,頭湊了過去,細細的親吻著她白皙的臉頰,低聲含糊的說著:“這事你容我好好的想一想?!?/br> 但即便是他說要好好的想一想這事,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很快的,簡妍那一身的水紅里衣便被他給褪了個干干凈凈。 簡妍開始掙扎,也想著要和他再繼續的好好的聊一聊這些事,但是徐仲宣卻是不容許她掙扎的,更是湊了過去,封住了她的唇,并不讓她再說一個字出來。 于是到得后來,在不住的起起伏伏之中,簡妍原先眼中所有的嚴厲之色就漸漸的染上了一層氤氳的水霧。 一夜顛倒鸞鳳,至三更之時她方才模糊的睡著。 次日等到她醒過來之后,徐仲宣早已是上朝去了。 她也不急著起來,只是側頭望著窗子外面出神。 天依然是陰沉沉的,想必是要下雪了。北風漸漸凜冽,吹的窗紙呼呼的響個不住,尤為的讓人覺得心亂。 徐仲宣膝上的烏青不曉得現下如何了。且昨夜那時他說這事他要好好的想一想,也不曉得他到底會不會真的好好的想一想。 只是,縱使是再怎么樣好好的想一想,便是他想急流勇退,只怕別人都是未必信的呢。 簡妍只煩惱的長嘆了一口氣,然后起身坐了起來,慢吞吞的穿衣下床。 而等到這一日徐仲宣散值回來,他并沒有再提起昨夜兩個人所說的那番話,也并沒有說這樣的事他考慮的怎么樣了。 簡妍也并沒有著急問。 這樣的事,追問的太急迫了反而是不好的。一來是會讓徐仲宣心煩,二來簡妍也是怕會給徐仲宣壓力。所以她就慢慢兒的等著。 一直等到了上元節的前一日,徐仲宣到底也是沒有給她答復。但是皇宮里卻是有內侍帶了口諭出來,說是明日佳節,皇上和皇后在宮中設宴邀請諸位大臣和家眷入宮一起共賀佳節?,F下他便是過來請著徐大人和徐夫人明日入宮赴宴。 徐仲宣和簡妍當時也只能應承了。至次日的時候,兩個人按著品級穿了袍服入宮。 簡妍只擔心這場宴席是鴻門宴,心中很是忐忑的。而徐仲宣這一路上都是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只溫聲的安撫著她:“不要怕?!?/br> 簡妍沒有做聲。 她實在是不喜歡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若是可以,她多想和徐仲宣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去隱居,又或者是去至一處無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做一對普普通通的小夫妻,這樣自由的日子多好。又何必要整日如現下這般,擔心這擔心那的呢。 簡妍心中遲疑著,在想著到底要不要將這樣的話對徐仲宣說。畢竟他現下位于這樣的高位,讓他放棄他手中所有的一切,隨著她遠離京城,從此過著一般老百姓那樣普普通通的日子,他未必是肯的。 她是曉得他小時候因著庶子身份的事,受盡了徐宅里那些人的冷言冷語的,所以他這才發了狠的想要一路往上爬。而這些年里他又鉆了牛角尖,只覺得他自己有了無邊的權勢才能護她安穩周全,再也無人可以分開他們一樣。 但若是做了煙火紅塵里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夫妻,其實她想象的這樣安穩的日子想來也應該是不難的吧?又何必一定要無邊的權勢來給這樣的日子保駕護航呢? 簡妍在心中默默的長嘆了一口氣。 耳聽得徐仲宣依然在寬慰著她不要怕,不過是吃一頓飯而已,很快就會回來之類的話。但縱使是他的聲音再平穩,掩飾的再好,可兩個人是日夜在一起的,都已經是這樣的親密了,簡妍如何會不曉得他心中此刻的擔憂? 臣子同著皇帝在前面的大殿里,女眷卻是要同著皇后在后宮里的。也就是說,兩個人只要入了宮門,隨即便會被分開的。 簡妍便想著,既然他現下心中都在如此的擔憂她了,那算了,這樣的話暫且還是不要對他說的好。一切還是等今晚回去之后再和他好好的說說。 于是他便反手握住了徐仲宣的手,抬頭對他笑道:“你放心,我曉得的?!?/br> 徐仲宣深深的望著她帶了笑意的雙眸。 他如何會放心?他曉得皇上對他的事多少都是有些察覺了的,皇上心中豈會沒有防備?且今日這樣的宴席,到底真的只是一場普通的君臣之間的宴席,還是別有用心? 若只是一場普通的宴席倒也罷了,可若是皇上別有用心呢? 縱然是曉得宮中的內侍多是聽命于他和鄭華的,一切應當也是萬無一失的,可徐仲宣到底也是不放心。 心中的恐慌蔓延開來,他忽然就在想,他想要的到底是些什么?無非是與簡妍一輩子安安穩穩的過下去,白頭到老罷了。 可現如今,這樣的事,無疑于賭博。便是賭贏了又能如何?如簡妍所說,便是他們兩個人能安穩一世,可他們的孩子呢?誰來保障他們的安全?可若是賭輸了...... 徐仲宣不敢想,他只是忽然伸手,緊緊的將簡妍抱入了懷中。 這下子換簡妍反過來安撫他了。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宴席罷了,你這樣擔心做什么?且你又不是不曉得我是個很靈活的人,便是再有個什么樣的情況我也能應付得來的?!靶熘傩麤]有說話,他依然只是僅僅的抱著她,不過心中瞬息幾變。 他在想著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這幾年中,他似乎已經忘卻了他的初心。 且這些日子,簡妍雖然面上看起來和以往無異,可徐仲宣曉得,她一直只是在他強顏歡笑罷了。而且她心中應當也是很擔心他的,因著近來每次他散值回來的時候,他總是能看到簡妍正站在門口,等著他回來。先時她面上是什么樣的神情他縱然是并沒有親眼看到,可是在她看到他的那一剎那,面上的神情卻是那種一直提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去了的樣子。 他曉得,簡妍是在擔心她。近來坊間的傳言,還有那日他雙膝上的烏青是真的嚇到她了。 她怕他就這樣的在外面獲了罪,再也不能回來了,所以每日等到都會在門口等著他回來,看到他的時候就會松一口氣。 這些日子,她在門口等了他多長時間? 徐仲宣忽然就覺得心中一陣刺痛。 他竟然讓簡妍這樣日日的提心吊膽。他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他的初衷難道不是想讓簡妍在他的庇護之下,每日高高興興的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嗎?可是現下他卻讓她這樣的提心吊膽。 徐仲宣雙臂緊緊的箍著簡妍,恨不能就這樣抱著她永遠不撒手一般。 簡妍有些吃痛,但她也并不敢做聲。 她不曉得徐仲宣現下在想些什么。但是這些日子,她已經學會了小心翼翼。 她期望徐仲宣能自己想通,她并不想將自己的思想強加于他。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齊桑的聲音隔著厚重的馬車簾子低低的傳了進來。 “公子,夫人,宮門到了?!?/br> 這一年中,由著徐仲宣做主,齊桑和齊暉已是分別與四月和聽楓成了親?,F下齊桑跳下了車轅,后面另一輛馬車上的齊暉帶著聽楓和四月也近前來。 四月的聲音此時也傳了過來:“夫人,可以下車了?!?/br> 徐仲宣卻是舍不得放開簡妍的。他忽然一點也不想去赴什么宴席了。 這樣的佳節,他和簡妍一起牽著手去賞燈,看煙火該有多好?為什么卻要去那樣的地方同著他人虛以為蛇? 簡妍此時卻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隨后便自他的懷中掙脫了起來,伸手掀開了馬車簾。 四月和聽楓忙扶著她下了車,徐仲宣隨后也下了車來。 宮門在望,早就是有好幾個內侍在一旁等候著了。 見得徐仲宣和簡妍下車,那幾個內侍忙迎了上前來,彎腰躬身的說著:“皇上和皇后遣小的們在此等候徐大人和夫人?!?/br> 徐仲宣緊緊的握著簡妍的手,兩個人隨著內侍,一塊兒慢慢的走過甬長的城門。 而過了這宮門,兩個人就要暫時分開了。 徐仲宣站在原地,定定的望著簡妍。簡妍則是笑著回望他。 “不要怕?!毙熘傩謱⑺W邊落下來的一縷碎發輕輕的挽到了她的耳后,低聲的說著,“很快我們就能回家了?!?/br> 簡妍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放心吧?!?/br> 但其實她更擔心徐仲宣。但是這當會,就算是心里再擔心,那面上也是不能表現出分毫來的。 徐仲宣點了點頭,隨即望向領頭的那名內侍,沉聲的說著:“好好的照顧她。不能讓她出一點閃失?!?/br> 那名內侍躬身應了,徐仲宣又命四月和聽楓務必要和簡妍寸步不離,隨后他方才放開了簡妍的手,一直看著她隨著那名內侍往后宮的方向而去。 日已漸西,微弱的日光反射在宮殿頂上黃色的琉璃瓦上,原本應當是富麗堂皇,色彩絢麗的,可是此刻落在徐仲宣的眼中,只覺得尤為的刺耳。 簡妍的身影慢慢的在巍峨宮殿的夾道中消失,徐仲宣這才收回了目光來。 他留了齊暉在宮門外等候,自己則只帶了齊桑,隨著內侍前往今晚筵席的大殿中。 等到他到了大殿中之后,已有官員先行來到了,正坐在那里彼此閑話。見到他進來之后,一個個的便忙上前來,拱手恭敬的同他行禮打招呼。 這些年徐仲宣在朝中的威望日盛,有那等懼怕他的,也有那等欽佩他的,自然也有那等想巴結他的。 徐仲宣倒也沒有托大,面上帶了淺淡得體的笑意,拱手一一的回禮過去。 皇上還沒有來,所以眾位臣子也都是閑坐在那里聊著一些話。 一時有內侍進殿,高聲的宣告著皇上來了,眾位臣子忙起身站了起來,垂手肅立,恭迎著皇帝。 皇帝做梁王的時候,為人瞧著再是和善敦厚不過,可現下在這皇帝的寶座上不過是坐了三年多,瞧著倒是銳利了不少,渾身的氣勢也是相當的迫人。 等到皇帝落了坐,眾位臣子忙依次站好,矮身跪拜了下去。 皇帝面上帶了笑,只說著:“今兒是上元佳節,各位愛卿就不必行禮了。都起來罷?!?/br> 只是他這樣說是客氣,眾位臣子依然是不可能真的當真了的。該有的禮節那照樣得是有的,不然誰曉得皇帝心中到底會不會惱呢? 跪拜完畢,眾位臣子按著品級以此落了坐。 皇帝先舉杯,朗聲說著一番客套話。無非也都是各位臣子去年一年辛苦了,這社稷江山安慰都是你們的功勞,所以今日朕特地的將眾位愛卿請了各位,也是趁著這佳節之際,一者慰勞,二者也是勉勵,希望各位臣子在新的一年中要再與朕同心協力之類的話。 眾位臣子三呼萬歲,俱各端起面前長案上的酒杯,一口干了里面的酒水,然后又一一的回敬皇帝。 面上瞧著實在是君臣同樂的一副畫面。 徐仲宣雖然面上一直是帶了笑意,可是心底里卻是在擔憂著簡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