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片刻之后,那位管事連同著鄭國公一起過來了。 徐仲宣收回了手來,面上帶了得體的淺淡笑意,望著來人。 簡妍也抬頭望了過去。 鄭國公李翼不到五十歲的年紀,生了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神態瞧著極是威猛。 簡妍悄悄的打量了他片刻,收回了目光,心里只想著,都說女兒長的像父親,可瞧著這鄭國公的相貌,她卻是一些兒都不像他的。 徐仲宣這時已是躬身在向著鄭國公行禮,口中在說著:“見過鄭國公?!?/br> 鄭國公上前兩步,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笑的爽朗:“仲宣客氣了?!?/br> 又問著:“怎么不到花廳里去同眾位大人一起喝茶閑聊,特地叫了我過來,有什么話要單獨的對我說?” 簡妍心里就想著,這位鄭國公瞧著倒是沒有什么架子的,對著徐仲宣也只是自稱我,而非什么本公或本爵之類。 徐仲宣聞言,微微側過頭來,而后對鄭國公謙和的笑道:“這是舍妹和表妹。她們二人前兩日上元佳節的時候來京中看燈,因著聽說過您當年剿滅叛軍的英勇事跡,極是想見一見您的英姿。是以下官今日斗膽,便帶了她二人過來拜見您,還請國公贖罪?!?/br> 說罷,又是一禮行了下去。 這樣不著痕跡的馬屁自然是拍的鄭國公心中極其的暢快。 當年他剿滅端王那一戰之后,隨即雖然是授了鄭國公的爵位,但也多是賦閑在家,往昔的金戈鐵馬也只是夢里再見見罷了。而現下竟然是有兩個晚輩小姑娘知道他當年的事跡,還特地的要過來見一見他,他心中如何會不高興? 于是他當下哈哈的大笑了兩聲,口中雖然是在謙虛的說著老了,不中用了,當年的事不要再提之類的,可面上卻依然滿是笑容。 徐仲宣面上也帶了笑,隨即便側頭對簡妍和徐妙錦說著:“過來拜見鄭國公?!?/br> 徐妙錦先上前拜見。鄭國公爽朗的大笑,只連聲的稱贊著好一位俊俏的小姑娘。又吩咐著管事的快快下去準備一份豐厚的禮品拿了過來給徐姑娘。 過后簡妍上前拜見。 她頭上戴了兜帽。帽檐上一圈白色的狐貍毛,毛茸茸的,倒是將她一張臉都擋住了一半起來。 現下她抬手將頭上的兜帽拂到了腦后去,又上前兩步來,屈膝對著鄭國公盈盈下拜,恭恭敬敬的說著:“小女簡妍,拜見鄭國公?!?/br> 她屈膝的時候是半垂了頭下去的。待得聽到鄭國公說著免禮,又伸了手來虛扶她的時候,她便直起身來,同時抬了頭,望著站在她面前的鄭國公。 當簡妍上前來拜見鄭國公的時候,徐仲宣就一直在觀察著他面上的神情。 而很顯然的,鄭國公在看清簡妍的相貌之時,面上滿滿的都是訝異之色。 于是徐仲宣便問著:“何以國公看見舍表妹竟然是會如此訝異?” 鄭國公卻是并沒有立時的答他的話,反倒又是細細的打量了簡妍一番,隨后才轉頭對徐仲宣說著:“仲宣你這位表妹,長的倒是和內子極為的相像。方才我這一見,倒是吃了一驚?!?/br> 徐仲宣心中略略的有了一些成算。于是便又笑道:“既是舍表妹長的和尊夫人相像,說起來那倒也是舍表妹的福氣了。不曉得國公可能容許舍妹和舍表妹前去拜見尊夫人?” 方才他見鄭國公的意思,也只是覺得簡妍生的和鄭國公夫人極為的相像罷了,卻也并沒有疑心到其他的上面去。而他這里也并不好表現的太急切,不然反倒是會叫人起疑。所以最好的法子莫過于讓簡妍現下去見鄭國公夫人。 如這鄭國公所說,這一來固然是簡妍和鄭國公夫人相貌長的相像,鄭國公夫人見了自然也會心中訝異,這二來,簡妍身上戴著的那只銀鎖那日他細細的看過了,上面隱蔽的一處所在鏨刻了一個極小的青字。而據他多方打探來的消息,鄭國公夫人未出嫁的時候,在家中的閨名便是青娘。這第三,簡妍背上的那處胎記,想必鄭國公應當是不清楚的。 那時鄭國公夫人是在路上早產生下的簡妍,鄭國公并不在身邊,所以應當也只有鄭國公夫人和她身邊的丫鬟仆婦才曉得這件事。因此莫若還是讓簡妍直接去見鄭國公夫人更好。 而對徐仲宣的這個請求,鄭國公自然是應允了的。 他讓管事去喚了一個仆婦過來,因又對徐仲宣和簡妍說著:“內子身體不好,今日雖然是有眾位大人的家眷過來,但她也只在屋中靜養,并沒有出來待客。我讓仆婦直接引了令妹和令表妹去內子所住的院子里便罷了?!?/br> 徐仲宣道過了謝,轉過身來,望著簡妍,語聲溫和:“你們便去拜見國公夫人。我在這里,若有什么事,過來知會我一聲?!?/br> 他的目光帶著讓人安定沉穩的感覺,簡妍覺得自己的緊張感一下子消了不少。于是她隨即便也對著他微微的點了點頭,示意著他放心。 第118章 重重阻撓 鄭國公讓管事喚了名內院的仆婦過來,吩咐著她將簡妍和徐妙錦領到夫人的院子里去拜見夫人。 那仆婦垂頭應了。于是簡妍和徐妙錦便屈膝對著鄭國公行了個禮,隨后便跟著那仆婦過了一側長長的夾道,又轉過了一道角門,然后進了后面的花園子。 原來鄭國公夫人的身子不好,一直都住在花園子里的雅安居里面休養,平日里也極少出園子。 與前院的富麗堂皇不一樣,這鄭國公府的后花園卻是幽深秀麗的。一亭一閣,一樹一花,乃至路面上鑲嵌的每一顆鵝卵石都是有極大的講究。 簡妍跟在這仆婦的身后,一面走,一面目光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四周。 回廊復折,湖光山色,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 繞過一處安靜閑適的書齋之后,簡妍跟在那仆婦身后走上了一處長廊。 站在長廊上,可見右手邊有幾十株梅花開的正好。 這幾十株皆為美人梅?;榈霞t色,難得的是葉子竟然也是紅色的,極其的珍貴。 簡妍鼻尖就聞得一股淡淡的幽香。又見那梅花叢中有一處重檐八角攢尖亭,里面或坐或站了許多的姑娘或者夫人。亭外又有丫鬟在梅花樹下放了爐子,上面放了锃亮的茶吊子,手中的蒲扇正在扇個不住,想來是正在頓水給眾位夫人和姑娘泡茶水。 簡妍便知道這些定然是其他大人的女眷了。 但她看了一眼之后也并沒有在意,只是又安安靜靜的跟在前面仆婦身后往前面走著。 方才聽鄭國公說她與鄭國公夫人長的甚為的相像之后,其實她心中也是想早一些的見到鄭國公夫人的。 只是在長廊上往前走了沒幾步路之后,忽然眼角余光就見一個丫鬟快步的從亭子那里走了過來,對著前面的就仆婦就說著:“宜夫人問這兩位姑娘是哪家大人的女眷?” 宜夫人即是李念蘭一母同胞的庶姐,與了寧王為妾的。因著她在家時的閨名喚做李念宜,所以旁人都稱呼她為宜夫人。 這丫鬟想必應當是李念宜身旁的丫鬟,所以這仆婦對她的態度也是極為的恭敬,絲毫不敢托大。 她垂了手,微微的彎著身,面上則是一團和氣在說著:“這兩位是吏部徐侍郎的meimei和表妹?!?/br> “徐侍郎的meimei和表妹?” 這丫鬟名喚做寶瓶。她聽得仆婦的回答之后,一雙杏眼就不住的打量著簡妍和徐妙錦。 簡妍不是很喜歡她這樣從眼角里打量人的目光,所以就微微的別過了頭去看著長廊外栽種的一株銀杏樹。 徐妙錦想來也是不喜被人這樣打量的,所以她便微微的垂了眼皮,只望著地上的青磚地。 寶瓶收回了打量簡妍和徐妙錦的目光,吩咐著仆婦站在這里別動,她要回稟宜夫人的話去。 簡妍悄悄的皺了皺眉。但到底也并沒有表現出什么來,只是雙手攏緊了身上的斗篷。 一眼瞥到旁邊站著的徐妙錦面上神情不大好,便悄悄的問著:“錦兒你冷不冷?” 雖然已是立了春,但春寒料峭,這風刮在臉上依然是和刀子一樣的。 簡妍隨身的荷包里還有一些糖炒栗子。是先前在來鄭國公府的路上,徐仲宣聽得外面有小販叫賣糖炒栗子的聲音,于是便特地的讓齊桑去買了一包來。 guntangguntang的糖炒栗子,剝了一顆放到口中,軟糯甘甜,滿口含香。 只是她吃了幾顆之后,卻并沒有看到徐妙錦吃,于是便問了一句。 徐仲宣說是徐妙錦脾胃不好,栗子這樣不好消化的東西從來都是不給她吃的。 簡妍記得這樣的一句話,所謂的善良,就是別人挨餓時,我吃rou不吧唧嘴??涩F下徐妙錦不能吃這糖炒栗子,她卻在這里吃的不亦樂乎。這樣小的車廂里面,徐妙錦會聞不到糖炒栗子的香氣?她會不想吃? 簡妍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善良了,所以這剩下的糖炒栗子她是說什么也不肯吃了。又沒地兒放,最后索性全都裝到了自己的荷包里面。 荷包一直隨身戴著,現下里面的糖炒栗子雖然不是剛出鍋時的那樣guntang,可到底也還是有幾分溫熱的。 于是簡妍便將自己腰間這裝著糖炒栗子的荷包解了下來,又悄悄的塞到了徐妙錦的手里,對著她眨了眨眼,笑道:“暖暖手?!?/br> 溫熱的暖氣自荷包里的糖炒栗子傳到了自己冰涼的指尖,徐妙錦側頭對著簡妍抿唇一笑。 而這會那個丫鬟寶瓶去而復返,屈膝對著簡妍和徐妙錦行了個禮,然后說著:“宜夫人請兩位姑娘過去?!?/br> 簡妍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其實她是一點兒都不想見什么宜夫人的。她現下只是想早些見到鄭國公夫人,弄清楚自己這身子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樣的??涩F下這個宜夫人既然是開口讓她和徐妙錦過去,她也不能拒絕。 說起來這個宜夫人畢竟是寧王的人。 于是她便對著寶瓶點了點頭,開口禮貌的說著:“那就煩請jiejie頭前帶路?!?/br> 隨后她和徐妙錦便隨著寶瓶走下了長廊,向著不遠處的亭子走去。而一直給他們引路的仆婦也忙跟了過來。 院子里的這些美人梅植株不高,且又是枝干遒勁的,簡妍走過去的時候,不小心的總有蹭到那些枝干的時候。于是便有紅色的花瓣飄了下來,紛紛揚揚的落在了她的頭發和肩膀上。 等到她和徐妙錦走到了這處重檐八角攢尖亭里面,但見亭子里四面的槅扇都打了開來,里面林林總總的坐了一亭子的女眷。 而現下這一亭子女眷的目光也都落在了簡妍和徐妙錦的身上。 簡妍見寶瓶進了亭子之后便站到了一人的身后,于是她便不著痕跡的打量了那人一眼。見她不到二十歲的年紀,身上穿了海棠紅色的遍地金妝花對襟襖,牙色的魚鱗百褶裙,頭上簪了一只金紅色的大偏鳳,并著一朵金紅色的絨花,瞧著極為的華麗。 簡妍便知道這個就是宜夫人了。 于是她便屈膝向著李念宜行了禮,柔聲細語的說著:“小女簡妍,見過宜夫人?!?/br> 徐妙錦也有樣學樣,對著李念宜行了禮,通報了自己的姓名。 而待李念宜看清簡妍的相貌之后,也是極其的訝異。 眼前的少女溫婉通透的如早春枝頭剛綻放的玉蘭花一般,瑩潔清麗至極。 但這倒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這位少女的相貌生的與她的嫡母竟是有七八分的相似。 “你,”李念宜遲疑的開了口,問著,“你說你叫什么?” 簡妍斂目作答:“小女姓簡,名妍?!?/br> 李念宜偏頭望向一旁一位身著豆綠色立領小襖,蜜粉色十樣錦妝花披風的中年婦人,目光中有著詢問。 就見那婦人搖了搖頭,隨后說著:“這位姑娘我以前也并沒有見過?!?/br> 但這時就聽得有一道高亢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她。姨娘,你忘了,上次自桃林回來之后我曾對你說過的,她就是那個,那個......” 說到這里她卻沒有再接著說下去了。 簡妍聞聲抬頭望了過去。見說話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生的相貌明麗,一雙柳葉吊梢眉現下正高高的揚了起來。 簡妍微微的挑了挑眉。 原來是個熟人。 這個少女,就是那日在桃林里一定要與她比試作畫的那位李念蘭了。想來她接下來沒有說出來的話,便是她逼著自己一定要與她比試,最后卻將她氣了一個倒樁之類的話了。 于是簡妍便唇角噙了一抹笑意,對著這李念蘭微微的點了點頭,溫言軟語的和她打了個招呼:“原來是李姑娘。許久不見,李姑娘一向可好?” 相比她這得體有禮的神情和話語,李念蘭卻是從鼻中不屑的輕哼了一聲,而后便輕蔑的問著她:“你怎么來了我家?我家豈是你這樣身份的人能來的?” 大家的閨秀講究的自然還是溫雅敦厚的,如李念蘭現下這般的上來就是這樣看不起人的神情和話語,那自然是會被人議論的。于是周邊的一眾女眷雖然是嘴上并沒有說什么,但面上的神情還是有了些許的變化。更有那等之人心里還在想著,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又是自小養在姨娘手下的,能有多好的教養了?于是她們一時看著婉姨娘的眼神便也帶了幾絲不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