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穆玲瓏把白貂絨收進木匣,正要扶母親進屋,忽見天邊的彎月又露了出來,母女倆都忘了回去,攏著領口望月無言。 賢王妃低咳了聲,道:“聽說…今天是太子大婚?” “是呢?!蹦铝岘圏c頭道,“太子大婚,娶的是周少卿家的女兒,周玥兒?!?/br> ——“周玥兒…”賢王妃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娘親聽你念叨過,周家這個女兒,不算純良?” “額…”穆玲瓏先是點頭,忽的又搖了搖頭,“她要強,心眼也不少,我雖然不大喜歡她,但…她對太子倒是癡心一片…” “對太子癡心一片…”賢王妃垂下眼瞼,“那也算難得了?!?/br> “娘怎么關心起太子的婚事了?”穆玲瓏嘻嘻笑道,“娘一向不多事的?!?/br> “不過好奇問了句?!辟t王妃輕聲道,“走了,陪娘親回屋?!?/br> 穆玲瓏像一只敏捷的小鹿,竄過彎繞的小徑給母親引著路,賢王妃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寬慰的笑容,忍不住回頭又望了望深宮的方向。 次日 莫牙今天原本不用進宮當值,但他還是找了個替蕭妃把平安脈的由頭去了珠翠宮。今天是唐曉和周玥兒新婚的第一天,莫牙可以端詳出許多有用的東西。 每每想到唐曉虐待恐嚇老爹,莫牙就氣的牙癢癢,恨不能咬死這廝才好。莫神醫一旦對某事有了積極性,那可是要上天的節奏。 ☆、第115章 懵懂心 莫牙今天原本不用進宮當值,但他還是找了個替蕭妃把平安脈的由頭去了珠翠宮。今天是唐曉和周玥兒新婚的第一天,莫牙可以端詳出許多有用的東西。 每每想到唐曉虐待恐嚇老爹,莫牙就氣的牙癢癢,恨不能咬死這廝才好。莫神醫一旦對某事有了積極性,那可是要上天的節奏。 珠翠宮里 蕭妃在正廳端坐品茶,時不時含笑看著提筆寫著藥方的莫牙,莫牙側臉俊美非凡,沉思之時叼起狼毫筆桿,宛如才長成的少年。 福朵站在莫牙身后,探頭看著他清秀的字跡,不住的點著頭,“看莫太醫的樣子,是要給咱們娘娘好好調理一番吶?!?/br> 莫牙松下筆桿,挑眉道:“太醫的俸祿也不能白拿,既然只用醫治娘娘和太子,當然要用盡本事?!?/br> 蕭妃聽的實在歡喜,綠眼睛笑作月牙狀,“福朵,莫太醫實在太實誠有趣,本宮這個人真是沒有挑錯?!?/br> 福朵低笑:“最重要的是,娘娘和莫太醫投緣?!?/br> 蕭妃招呼福朵,道:“前幾天內務府不是送來些金絲血燕么,挑幾盞好的給莫太醫帶回去,當是本宮送給程渲的?!?/br> ——“金絲血燕?”莫牙低嚀。 蕭妃掩唇輕笑,“血燕滋陰補身,讓你家程渲好好調養,早些替你生個大胖小子?!?/br> 莫牙俊臉微紅,蕭妃看著他越發覺得喜歡,福朵屈膝離開,才走出去一會兒,院子里傳來稀疏的腳步聲。 ——“啟稟娘娘,太子帶著太子妃來給娘娘請安了?!眱仁坦Ь磦髟?。 “這么早?”蕭妃頷首道,“才辰時…陵兒也太不會疼人了?!?/br> 莫牙聽出蕭妃所指,撣了撣剛剛寫完的藥方,對著還沒干的墨跡吹著氣,悠悠等著就要進來的——唐曉。 唐曉頂著張棺材板臉,面上毫無新婚的喜意,莫牙暗暗唏噓,雖然穆陵的臉也算是英俊,但不茍言笑實在無趣,他還記得唐曉的樣子,那張臉,可比穆陵的生動許多。好好一副模樣不要,非要學那棺材臉…有意義么? 唐曉身邊的周玥兒,著一身娟紅色的緞子裙,盤了個雍容的追月發髻,發髻上戴了根串瑪瑙的金步搖,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很是嫵媚。周玥兒每走幾步就會去看唐曉,可唐曉目不斜視,眼中絲毫看不見旁人,也沒有任何情感。 莫牙放下手里的藥方,他和程渲也是新新的夫妻,洞房花燭夜,*值千金,第二天早上要不是急著去找穆陵,倆人恨不能抱在一塊兒睡倒晌午才好,愛不夠疼不夠。 莫牙還記得程渲新婦的俏臉,雙頰泛紅帶羞含情,周身洋溢著初曉人事的韻味,再看越走越近的周玥兒,她的臉被厚厚的妝容掩蓋,臉頰撲著玫色的胭脂,美是挺美,可那是妝扮,偽裝的再好,也騙不過旁人。 周玥兒的眼睛里,沒有為□□子的歡喜,有的,只是藏不住的惶恐和緊張。 新人給蕭妃敬完茶,唐曉便說要去找父皇議事,蕭妃想喚住兒子,唇齒微張還是咽了下去,略帶愧意的看了眼神色不大自然的周玥兒。 唐曉起步正要離開,見福朵端著六盞金絲血燕送去給莫牙,唐曉輕笑了聲,“怪不得莫太醫經常來珠翠宮走動,看來你真是深得本宮母妃的歡心?!?/br> 莫牙揀起一盞血燕,寵辱不驚道:“娘娘是想程渲早些生個大胖小子,帶進宮陪她戲耍。不過我倒是覺得…”莫牙黑眼睛挑了一挑,“我們再快,也一定比不上太子和太子妃。倒不如…”莫牙看向周玥兒,“我就借花獻佛,把這幾盞金絲血燕送給太子妃?祝太子妃早生貴子,為皇家開枝散葉?!?/br> 周玥兒為難的看了眼唐曉,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唐曉被莫牙不動聲色的將了一軍,母妃面前又不能責難于他,只得沉默著轉身離開。 ——“穆郡主到!” 唐曉驀的頓住步子,冰塊一樣的臉上漾出漣漪。穆玲瓏先是探進半截身子,沖守門的宮人擠了擠眼睛,“太子殿下來了沒?” 宮人瞥了瞥院子不敢吱聲,穆玲瓏噌的看見站立在院子里的那人,捂嘴驚道:“哎呀,玲瓏眼大無神,殿下玉樹臨風站著,玲瓏都沒看見…玲瓏見過太子殿下?!?/br> 唐曉目不轉睛的深望著她,冰臉被春風拂過,“郡主一早來找我?怎么都找到珠翠宮來了?” “我知道太子今天一定會來珠翠宮給母妃請安?!蹦铝岘囘呎f著邊吐了吐舌頭,探頭見廳里沒人出來,幾步走近唐曉,悄聲道,“玲瓏是想和殿下道聲謝謝?!?/br> 唐曉心尖咯噔一下,眉眼溫溫柔下,“有什么好道謝的,故人所托,他未盡的事,我會代他去做…” “我娘親也說,白貂極其難得?!蹦铝岘嚧笱劬Я?,蘊滿真誠,“要人力,還要緣分。玲瓏從不知道,自己和白貂還會有這樣的緣分?!?/br> 唐曉竭力克制著洶涌的情感,深深注視著難以忘懷的穆玲瓏,“緣分”二字,哪里是現在的自己可以論及的東西。 ——“我很喜歡那件白貂絨?!蹦铝岘囈Т降吐暤?,“多謝殿下?!?/br> 穆玲瓏說完這句,已經幾步蹦跶進正廳。唐曉不想轉身,但卻控制不住的扭頭去看,日色耀目,讓穆玲瓏的背影變作一道難以企及的光,遠遠的再也看不清楚。 ——“我很喜歡那件白貂絨?!?/br> “殿下!”莫牙走出正廳沖唐曉喊道,“穆郡主來了,您不一起再來坐會兒么?” 唐曉深重拂袖,轉身傲然離開。 皇宮,御書房 辰時才過,武帝就已經宣賢王穆瑞覲見。兄弟二人在御書房里密探許久,半個時辰過去也沒有出來的跡象。 唐曉走到御書房外,守門的內侍趕忙鞠躬,“太子,要替您向皇上傳一聲么?” “里面是?”唐曉看了眼緊閉的房門。 ——“賢王爺?!眱仁汤蠈嵉?,“辰時進去到現在,殿下要不回宮去等,等賢王離開,老奴再去喚您?” “本宮在外頭等就是?!碧茣载撌终驹谟鶗客?,側耳聽著屋里若隱若現的談話,他少年就開始行走江湖,聽覺早已經磨練得勝于常人,屋里說話聲音不小,唐曉隱約也可以聽到一些。 ——“皇上真的下定決心要換掉儲君?”穆瑞端視著案桌上的卦象,撫須發問。 卦象上的內容,是武帝密令周長安擬出,以太子遭禍損了皇氣為由,為保平安做不得齊國儲君。穆瑞早就知道這不過是個荒謬的假卦,看著武帝蒼老無神的臉也是覺得好笑。武帝越活越蠢,擬卦這樣拙劣的伎倆都能使得出來… “那皇上…打算立哪位皇子?”穆瑞幽幽道,“三皇子?還是…四皇子?” “朕就是想和你商議?!蔽涞劭攘藥茁?,“是老三,還是老四…” 穆瑞干笑了聲,“恕臣弟直言…三皇子文才卓越不假,但性情太過優柔,身體文弱多病,可做文臣卻難做帝王…” ——“那就老四?”武帝急道,“老四勇武,有萬夫莫當之勇,老四可以…” 穆瑞搖頭,“臣弟又要直言了,四皇子武藝高超,上林苑狩獵也多次拔得頭籌,但…可惜有勇無謀,光有蠻力怎么治國?皇上三思?!?/br> 武帝沙啞道:“老三不行,老四也不行…朕又不是只有一個兒子,為什么,為什么非要給老五…” “五殿下文韜武略,集幾位兄長所長,他確實才是齊國儲君的最好人選?!蹦氯鹬卑椎?,“皇上鐘意也好,不喜也罷,事實就是如此。自古忠言逆耳,臣弟的話不中聽,但卻是非說不可。儲君之位,唯有五皇子可以擔當?!?/br> 穆瑞這幾句話說的擲地有聲,唐曉站在門外也是聽得清清楚楚,他從不知道,賢王居然如此力挺他這個老五,不惜直接對峙武帝,絲毫不留情面。 ——普天之下,也只有圣賢的穆瑞可以有這個膽量,力保一位不得寵的皇子做儲君。 “朕…”武帝顫巍堅持,“朕不要立他,朕!不要立老五?!?/br> “皇上,是為大齊國擇儲君,還是,為自己…”穆瑞深目灼亮,“皇上,三思?!?/br> 武帝示意穆瑞走近些,壓低聲音道:“御出雙生,龍骨男盡…你記得的。朕親自下旨除去老五兄長…” 穆瑞不解:“雙生變作一子,兇卦也已經破解…皇上還在擔心什么?” 武帝面無血色,“你不明白,老五長到今天,朕每次看見他,就好像看見他的孿生哥哥一樣,朕還時常做可怕的噩夢,夢見他們兄弟化作一張臉,執著劍逼問著朕,為什么要害的他們兄弟失散,質問朕為什么這么狠心…要是讓老五做皇帝…朕總是怕…” ——“皇上在害怕什么?”穆瑞追問。 “朕怕…”武帝蒼聲低緩,“朕有一種可怕的預感...最后得天下的并不是老五...” ...... ☆、116.要見血 ——“皇上在害怕什么?”穆瑞追問。 “朕怕…”武帝蒼聲低緩,“朕有一種可怕的預感...最后得天下的并不是老五...怨靈不散,不會放過活下來的老五,朕最心愛的兩個兒子死于非命,朕隱約覺得,那個怨靈覬覦著朕的皇位…” 穆瑞有些想笑,“換做其他皇子,怨靈就會放過他們?” “不一樣的?!蔽涞鄣吐晣烂C道,“雙生子大兇,就是因為一胞所生,誰長誰幼原本就不好說,先被抱出來的那人失了性命,怎么會不妒恨活下來的那個?所謂大兇,也是如此。老五做儲君,一定會給齊國帶來大禍?!?/br> 穆瑞覺得,武帝一定是越老越糊涂,就這樣的膽量,當年還敢親下密旨誅殺一子?難得一次狠心,折磨著他近二十年。 穆瑞低嘆——他原本就不該坐這個皇帝,庸人就有庸人的去處,占著皇位不作為,還盡做蠢事…實在是可笑至極,可惜至極。 “朕要擬旨?!蔽涞鄱哙轮秩汤呛凉P,“朕要擬旨…照卦象所言,換去老五太子之位,就先由…老三做…如何?賢王...如何?” 穆瑞沙聲道:“皇上非要這么急著換儲君?太子才大婚,這么倉促,怕是不太好吧?!?/br> 武帝頓住狼毫筆,略加遲疑還是竭力揮去,“朕可以再緩幾天昭告天下,但詔書朕要先擬下才放心…朕,一定不要老五做皇帝,絕不…” 詔書幾筆寫完,武帝釋然的甩下狼毫筆,注視著雜亂的字跡喘著氣,捧起玉璽重重按下。穆瑞冷冷注視著老邁兄長笨拙的動作,沉默不語。 武帝深凹的眼睛茫然的看著冷靜的弟弟,無力道:“你說,如果當年,朕再狠心些,在診出蕭妃懷的是雙生子時,索性讓這對兄弟胎死腹中…是不是就不會有后來許多禍事…” ——“你知道么?”武帝癱軟在楠木椅上,追憶著逝去的心愛妃子,喃喃道,“當年,魏玉卜出卦象,御出雙生龍骨男盡,德妃與朕說,讓朕下令落了蕭妃那一胎…胎死腹中不留后患…她勸說了朕很久,很久…可朕不忍心…也不敢去這樣做…蕭妃從蜀中來,朕本就冷落她許久,女子懷雙生,貿然落胎是會死的…朕不忍心殘害了無辜的蕭妃。還有就是…朕也不敢逆了天意殘殺兩子…朕回絕了德妃,決定殺一子,留一子?!?/br> 穆瑞沒有接話,當年種種他也參與其中,武帝說的他都知道。 “朕,真的很后悔…”武帝揮了揮手,示意穆瑞出去,“朕,真的…很后悔?!?/br> 穆瑞不知道武帝在后悔什么——是后悔沒有順德妃的意思讓雙生子胎死腹中?還是…后悔…殺了那個無辜可憐的孩子… 穆瑞朝武帝鞠了個大禮,沉默的退出御書房。才一出門看見旁邊站著的太子,穆瑞眉宇一緊,俯首道:“太子?” 唐曉才要開口,衣袖被穆瑞輕輕拉住,穆瑞低語:“太子這時候不便進去,走,去賢王府說話?!?/br> 唐曉剛剛已經聽到一二,點頭跟著穆瑞悄然離開,往賢王府去了。 岳陽城,舊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