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可憐的阿硯,一路上好吃好喝地被伺候著,就這么送往了燕京城。 圖成對她是恭敬有加,有求必應,可是卻死死地看守著她。 “圖大人哪,我困了,要睡覺?!?/br> 圖成揮揮手,一時三個彪悍的女漢子上前,圍住了阿硯。 “人太多,我睡不著!” 圖成再揮揮手,便有一個帳子圍了上來。 “圖大人,我不喜歡她們,你讓她們離開可以嗎?” 圖成負手望望天,好像根本沒聽到阿硯的話。 阿硯見此,無奈地嘆了口氣:“圖大人,有一個要求,你一定要答應我,可以嗎?” 圖成謹慎地望著她,那個防備的樣子,就好像阿硯隨時會變成一只老虎。 阿硯慢騰騰地抬起手,指了指遠處:“那群捉住我的人,我一點不喜歡,你去揍他們一頓給我出氣吧?!?/br> 圖成想了想:“我不能隨便打老百姓,他們沒有犯錯?!?/br> 阿硯冷笑:“聽說我是湛王的小妾,雖說只是個小妾,那也是湛王的女人啊,堂堂湛王的女人,卻被他們拉扯衣袖,逮住不放,這成什么體統!這簡直是讓我毫無體面可言,丟了我的體面,就是丟了湛王的體面,丟了湛王的體面,你說這群人該不該打?” 圖成想了想:“可是我怎么知道誰逮住你不放呢?” 阿硯眼珠一轉,出主意:“不是說要賞千兩黃金嗎?到時候就論功行賞,誰分得黃金多,誰就挨打!” 圖成低頭再次認真地考慮了一番,嚴肅地道:“小夫人說得極是?!?/br> ********************** 阿硯在小心眼地報復了那群為了金子而把自己當賊捉的人后,終于認命地跟著圖成回燕京城了。 一路上,她難免想起蕭鐸來,那個在谷底山窟窿旁邊抿著薄唇,依靠著山壁安靜坐著的側影,孤寂而蕭條。 他當時是身受重傷的,現在應是好了吧? 好了的他,如今是否還生氣自己? 此時捉了自己回去,他又會是何面目?冷靜漠然,還是譏笑嘲諷?抑或者是高高在上地玩貓捉老鼠的游戲戲弄自己? 阿硯想了千百種她和蕭鐸重逢后的畫面,甚至踏入燕京城城門時,她還頗有些忐忑,竟有種要見到闊別已久的夫君的那種不安…… 可是,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她被帶到了燕京城中,來到了一處闊氣的上面橫掛著“湛王府”大牌匾的門前,進到了這井然有序廳廊重重的宅院中,并被安置了一處叫“聽風閣”的園子里,而且身邊還有眾多奴仆伺候著。 然而正主卻從未出現。 阿硯白當了一個傳說中湛王的小妾,人們喊著她為“小夫人”,錦衣玉食地伺候著她,可是她卻不用伺候那位湛王。 如果一輩子不出現就好了。 阿硯開始的時候還頗覺得不安,總以為蕭鐸怕是在醞釀著什么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然而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五天過了,甚至一個月過去了,阿硯依然享受著這奴仆成群錦衣玉食的日子,卻也沒有人來找茬。 時候一久,阿硯甚至開始覺得,或許蕭鐸再也不會出現了。 一直到這一日,阿硯正品著一盞銀耳燕窩羹,卻聽得外面為首的大丫鬟叫如意的過來,卻是說道:“剛才宮里傳來消息,說是今日端午節,是要宴請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小夫人您也要進宮去呢?!?/br> 阿硯一聽,不免問道:“湛王殿下如今也在宮里是嗎?” 如意點頭道:“那自然是的,打從去年起,皇上一直龍體欠安,是以過了年,才把九殿下召回京來,留在宮里侍寢,又開府封了湛王。也是咱湛王殿下孝心感動了上蒼,這不是才過了四月,皇上龍體日漸好轉,恰逢今日端午佳節,便說是要宴請百官呢?!?/br> 阿硯聽著點頭,心里卻不免打鼓。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她被禁錮在這湛王府里養了幾個月,如今總是要拉出去遛一遛了。 這群丫鬟仆婦們看來是早已知道了消息,只是瞞著她而已,如今那如意一聲令下,大家上前開始為她打扮,先是描眉畫眼,涂抹了上等胭脂,最后又用迎蝶粉來定妝,頭上則是梳起了雙鬟望仙髻,別上了一個翠綠玉簪棒兒,并三根大寶石抱針釘兒,上面滿綴珍珠蜜蠟珠。 身上是件金絲繡百蝶穿花繞云的緞裙,配上凈色煙羅衫,因外面還有些許寒涼,外面罩上織錦捻金如意云紋大斗篷。 如此一番打扮齊整了,阿硯自己還未曾看看鏡子呢,那如意卻是先贊嘆連連:“人說小夫人生得好,如今打扮起來,這容貌果真是出挑,滿燕京城里又有幾個小夫人這般顏色?!?/br> 阿硯不免好笑,想著這人倒是個嘴甜的,誰知道隨意往落地大銅鏡里一看,也不免微驚了下。 這段時間把自己當豬一般養著,做什么都有人伺候著,她是連自己長什么模樣都懶得瞧,猛地一想竟是三四個月沒見到自己模樣了。 如今一看才知道,或許也該是長開的時候了,小姑娘長大了,這臉盤兒雖然依舊是以前的小瓜子臉,可是卻不像以前那般瘦弱,反倒是眉眼精致如畫,肌膚細膩柔和,一雙眼眸猶如養在水銀里的黑寶石般。如今她身量也高了些,盛裝打扮起來,并不會覺得小人兒被那珠光寶氣蓋了風華,反而是身形纖柔,亭亭玉立間前婀娜有姿,區區寶飾不過是點綴了她的姿容罷了。 她顧鏡自憐,著實看了這么半響后,竟是越看越好看,不由得捧著臉蛋兒,嘆息一聲:“原來我長得這么好看!” 如此一來,豈不是蕭鐸越發抓著自己不放開了? 打扮妥當了,阿硯便坐上了一個八寶翠珠攢蓋馬車,在幾個侍女的服侍下,一路前往皇宮中去了,路上旁邊街市熙熙攘攘,有叫賣五彩粽子以及黃酒彩帶的,分外熱鬧,不過阿硯自然無心欣賞。 好不容易穿過街市,進了那皇宮大門,看著這一路望不到頭的紅色宮墻,她的心不免再次砰砰跳起來。 這皇宮里樓閣巍峨,宮墻林立,又有幾個宮殿合抱,殿前各處獸面金碧輝煌,更有檐上彩煥螭頭,猶如碧玉雕刻一般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此情此景,對于阿硯來說,卻是似曾相識。 遙想當年的第一世,她也是在皇宮里摸爬滾打過的人啊。 阿硯進了宮后,因都知道這是湛王殿下最寵愛的小妾,是以早就準備好了宮中軟轎的,只等阿硯換了那轎子前去后宮。 “今日宮中前來赴宴的應是不少?”阿硯試探著問如意。 如意輕笑了下,點頭道:“可不是嗎,外面是文武百官并各位親王殿下,都先去了文和殿,至于內命婦外命婦,則是先去后面隨容宮前去拜見皇貴妃娘娘?!?/br> “皇貴妃?”阿硯對后宮布局實在是不懂。 如意知道阿硯不懂,當下又講解道:“皇貴妃是十七皇子的生母,也是她養大了湛王殿下?!?/br> 阿硯點頭,明白了,這就是蕭鐸口中曾經的“后娘”了。 身為湛王的小妾,她這是要丑媳婦見婆婆呢。 一時軟轎來到了后宮,卻見這里已經有衣著華麗的貴婦妃嬪等來來往往,看樣zigong里是沒皇后的,這位皇貴妃最大,眾婦人俱都前來拜見。 阿硯剛一入場,眾人打量的目光便全都射過來了。 阿硯好歹某一世也是當過侯門夫人的,是以倒也知道禮儀,當下矜持又大方地沖大家笑著點了點頭。 來都來了,這戲碼好歹做全吧,她現在可是蕭鐸的小妾呢。 眾人紛紛點頭回應。 待到阿硯走遠了,卻隱約聽得她們在那里議論紛紛:“這就是湛王殿下千兩黃金尋找的那位小妾了,聽說寵得跟什么似的呢?!?/br> “原以為你是個消息靈通的,不曾想竟不知道這個?聽說這位小妾一回到湛王府,便失了寵,在府里養了三個月,至今湛王都沒回去看一眼,這哪里是什么受寵小妾,依我看,分明是個幌子?!?/br> 阿硯聽得這話,不免心里暗暗好笑。 女人就是女人,無論哪一生哪一世,即便是皇宮內院的婦人,也免不了捕風捉影八卦的本性。 這么想著間,她已經走入了隨容宮,在宮里幾個嬤嬤的指引下,來到了皇貴妃的寢殿,拜見這位皇貴妃。 她進去后,先是拜見了,還未曾抬頭,就聽到那皇貴妃笑著說:“快點起來,走到近前,讓我好生看看?!?/br> 阿硯一聽這聲音,便覺得分外耳熟,待到抬起頭來看過去,卻見此女子面若銀盆,身形略顯豐腴,乍看過去只覺猶如一團白面一般,并不似普通宮中女子那般纖細柔弱高冷難懂,反而看著分外親切可人。 這……這不是第一世時湛王的乳母嗎? 阿硯努力地想了想,才想起來,這位湛王乳母當年因湛王不受寵,她也頗受過一些連累。后來自己伺候的皇貴妃不喜蕭鐸,連帶得也看這位乳母不順眼,后來尋了一個錯處,便命人將這位乳母杖斃了。 不曾想,當年慘死的乳母,轉世為人,竟是當了湛王的后娘,受盡寵愛的皇貴妃。 阿硯看著這一切,不免感嘆人世滄桑,今生前生,也算是因果輪回了。 她在今生這位皇貴妃的親切召喚下,來到了她身旁,被她牽著手坐下來了。 “我都聽小十七說了?!被寿F妃笑呵呵地望著她,一臉的親切,就好像把她當親閨女一般。 至于她聽小十七說了什么,卻是沒細說。 阿硯往日種種所為實在是劣跡斑斑,如今也不知這位皇貴妃什么意思,少不得低頭做乖巧裝,抿唇笑而不語。 皇貴妃拉著她的手,嘆了口氣:“要說起來,小九今年也是二十有四了呢,也該是有個家室的時候了?!?/br> 一時她低頭打量著阿硯:“我看你模樣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年紀到底有些小,今年可滿了十五?” 阿硯此時不敢隱瞞,只好點頭道:“今年才滿十五歲?!?/br> 皇貴妃顯見得是極為滿意的,笑著點頭:“那敢情好,今年尋個日子,請皇上下旨,趕緊把這事兒定下來,明年生個大胖小子,我也是當奶奶的人了?!?/br> ??? 這哪跟哪…… 阿硯納悶地眨眨眼睛,頗覺得不解。 皇貴妃仿佛看透了她的意思,笑著搖頭道:“你不要聽小九胡說八道,什么小妾!我呸!如今他那幾個兄弟都已經有了兒女,唯獨他沒有,誰不知道皇上這幾年都要急死了,只盼著他看中了哪家姑娘,好歹成個親,留個血脈。如今他長這么大,卻只看中了一個你,我們只盼著你能為他生個嫡子嫡女,哪能讓你當妾,豈不是白白委屈了我將來的孫子孫女!” 原來竟是這個意思……讓她當蕭鐸的妃子嗎? 阿硯頓覺不安,這份殊榮來得太過突然,卻并不是她想要的。 給蕭鐸生兒育女?他們還是直接殺了她更好一些! 阿硯心中一動,便忙笑著說:“皇貴妃,你說笑了,我不過是鄉下村女罷了,得殿下垂愛,這才得以進了燕京城,能當湛王殿下身旁一個丫鬟,對我來說都是受寵若驚,哪里還敢覬覦王妃之位?!?/br> 皇貴妃聽聞這個,卻是大搖其頭:“你這小姑娘,哪里懂得,什么門當戶對,什么出身大家,這都算不得什么,再大的出身,能比得過我們皇室子弟嗎?皇子成親,本就會娶低,既是娶低,又何必在乎到底是出身鄉野還是出身名門,左右我家小九兒喜歡就是了。再說了,你看看丹東夏侯家,那是丹東一等一的大名門望族吧,如今他家的女兒,那等出身,還不是留在我小九兒身邊當個使喚丫頭!因幾個月前遭了火,受了傷,這才回家休養去了?!?/br> 丹東夏侯家?阿硯聽得差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丹東夏侯家她是知道的,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族,原來夏侯皎月竟是這等出身?可是夏侯家的姑娘來給蕭鐸當丫鬟? 阿硯費解…… 正納悶著,那邊皇貴妃卻是牽起她的手,說是要開宴了。 這宴席是開設在永和殿的,此時殿堂前金碧輝煌,外是層層侍衛戒備森嚴,內是魚貫侍女隨身伺候。這永和殿分外兩層,里面那一層是內外命婦的雅座,外面大殿則是本朝文武百官。 皇貴妃來到了這大殿之上,自有各樣命婦前來拜見,她先帶著阿硯拜見了皇上,其后自然坐在了皇上身邊。 阿硯則在一旁女官的引領下,來到了主座旁邊一處,卻正是蕭鐸身旁。 她悄悄地打量向蕭鐸,卻見闊別數月,他看上去倒是不曾有什么變化。 此時他頭戴玉冠,顏若宋玉,輪空分明的眉眼間淡淡地直視前方,正襟危坐間仿佛自有一股疏朗清冷之態。 阿硯來到他身邊坐下,他卻置若罔聞,好像眼中根本沒有這個人似的。 當下阿硯也是沒辦法,便也如他一般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有他這么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