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第一三八章 新帝即位不足十日,連大典那日都特允了石隱不必入宮,今日卻忽然這樣傳召。 “圣上明知你如今身子不好,怎么忽然要傳召你入宮?” 木容對于突如而來的旨意有些驚惶,太上皇出發在即,此時莫非出了變故? “不必理會,必是太上皇不甘心?!?/br> 石隱正在給木容念書,因著裝病始終臥榻,頭發也散開來鋪在肩頭,木容坐在床邊伏在他膝頭,一仰頭他的頭發也傾瀉在她的手臂上。 石隱不以為意,隨手將書放在枕上便趿鞋下了地,夏衫薄而松,行走間若隱若現緊實的胸膛,木容一下覺著心慌冒熱,趕忙別過頭去,石隱一回頭看她這般,便是一笑。 他的姑娘害羞了。 懂得害羞便是懂得男女之事了,看來他的好日子將近了。 伸手牽住她便出了門,現下還不到巳時,她這宅子里也一向少人伺候,除了蓮子冬姨余下都是他的人,現下不管明里暗里都瞧見這兩個主子手牽手穿廊過路去到后院,玉蘭樹下一排石階,石隱坐下順手拉過木容置在了自己腿上。 木容一下羞的慌神手腳并用使力要起身,誰知卻叫他一雙手臂箍的更緊,掙扎間她覺著這人渾身都發硬起來,忽然將頭埋在她后背,甕聲甕氣緊迫的傳來一句話: “別動!” 帶著勉力的隱忍,木容隱約覺出些什么,趕忙松了手坐回他腿上再不敢動,一張臉紅的好似燒熟的螃蟹。 過了半晌石隱漸漸緩過,抬眼見身上這姑娘一身僵硬如臨大敵,不覺失笑。 “當年在冰窖里,我也這樣抱著你?!?/br> “當年是當年,如今是如今!一年大似一年,怎么還能……” 木容憤憤的話說了一半便咬住嘴唇,石隱卻在她身后悶悶發笑,末了將頭置于她肩上,滿足的喟嘆: “你說的沒錯,一年大似一年,往后更加可以如此了?!?/br> 木容自然懂他意思,卻是不敢動也不回他話,正商議著正經事這人忽然就不正經起來,正是賭氣,就聽他又是懶懶語氣里帶著萬般渴盼問來: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成親?” 她抿了抿嘴,這種事他竟來問她,難不成沒了父母就聽她的話? “爹娘不在,這樣的事還是你拿主意吧?!?/br> 叫她一個閨閣女子這樣和未婚夫商議自己親事實在說不過去,她匆忙推脫,石隱卻當真,手一緊,可見著立刻就歡欣不已。 “那……等離了上京處置好那些事,我們即刻就成親?!?/br> 可見著這還是再三忍耐,總還算存了些理智,沒慌著說現下就成親。他這樣的急切總算逗笑了木容,一貫清明冷靜的一個人,現下急切而毛躁。木容這一笑,整個人松泛了下來,石隱便順手一拉,他倒在石階上,叫她枕在自己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她的鬢發和耳廓。 “那些繁文縟節都不需在意,天地為憑,你我為證,我拿我自個和全部做聘禮,我不要嫁妝,我只要你?!?/br> 木容聽的心中柔軟而guntang,卻只撇了嘴: “還是你精明,都給我,你卻要我,這不還都是你的?!?/br> 石隱也學他撇嘴,興致極好的同她斗嘴: “可見著景炎把你帶壞了,錙銖必較,連我都是你的了,都是你的,還計較什么?” 木容忍不住笑: “可不,以后也得和表哥說清楚,我那份紅利每年可一個子兒都不能少我的,靠著過日子呢,這家大業大的都是人要養活呢!” 她指著院子里的花草墻壁,其實說的都是他身邊的人,這還不夠,還掰著指頭細算起來: “總要成親的,這蓋房子錢聘媳婦錢,有了孩子還要養育孩子,大大小小吃穿用度,都不少呢!” “嗯嗯,夫人說的很是,只是景炎家大業大,必不會貪我們那份,夫人還是寬心吧?!?/br> “嗤……” 始終伺候在外頭的蓮子聽了這兩口子的話始終忍不住,捂著嘴都笑出了聲兒,木容聽見聲趕忙做到一旁去,還是斜眼睨了她一記。蓮子見出了聲兒,索性進到院子里去。 “莫桑只說王爺身子實在不受入不得宮,宮里的人已然打發回去了。倒是……海棠送了消息來,那邊已然安頓好了,只等姑娘裁度了?!?/br> 木容紅暈未消的面上一瞬冷了眼神,安頓好了,只等她了。她回頭看石隱,現如今等的就是京中形勢,她心下除了那些事也實在沒什么放不下的了。石隱會意,自石階坐起: “等太上皇一啟程,我就入宮?!?/br> 合著他這些日子的避讓,都是為著不再見太上皇。 事后他也和木容說起過,并非臨時起意,在和三皇子相交日子久了后便有這般想法,只是礙于洺師叔而始終未曾認真考量,倒是和她定下情意后怎樣不忍委屈她分毫,知道即便做到六宮無妃,可皇宮那樣一座碩大的黃金牢籠也總會困住她一輩子,叫她一輩子心里難以舒坦。 他并非沒有抱負,也并非未曾想過將一切回歸正統做那睥睨天下的君主,只是這樣的代價若是炎朝動蕩波及百姓,那就還是罷了。他雖不是君王,卻總還存了這份悲憫的心腸。 叫他最終打定主意的,還是木容。 有時人就是這般奇怪,恐怕全天下的人都想不到,他會為了一個女子而放棄了全天下。 可是那又何妨?木容就是他的全天下,比炎朝江山更為珍貴。 石隱只消一道眼色,莫桑便將枕上那本書又拿了來,現如今雖到八月秋,可日頭到晌午還是毒的很,趁著還早,他就坐在樹下給木容念起書來。 他所學可謂雜且深,各處均有涉獵,木容雖算是官家姑娘,可自幼那般也實在沒讀過書更別提識字,現如今不過喜歡寫戲本雜書聽寫神鬼傳奇故事,他就每日給她念這樣的書。 今日恰好念到奔月,木容聽著聽著就出了神,不覺著嘆息一聲。那蓬蒙實在該死,不僅品性低劣且還要盜取仙丹,末了害的后羿嫦娥天地永訣。倘若是她,要什么黃道吉日那樣的累贅,得了藥先和石隱分食,二人長生不死相伴永遠,絲毫不給任何機會叫不利于她二人的事發生。 現如今也古怪的很,太上皇和石隱兩個隔著個皇宮還在斗法,只看誰能熬過誰。太上皇到底一口氣難咽下,當時也實在叫石隱拿捏的沒法子,就怕被寫到史書遺臭萬年,更何況石隱提出叫他遜位傳的還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算算也算不得輸,到底皇位還在自家這一脈手中,事也就順遂的談攏了下來??傻降撞皇亲约盒母是樵傅?,后來越想越不甘心,總想在尋石隱些晦氣找補回來。 誰知石隱一下就病了,起先他當石隱真就病了,畢竟太醫院幾個國手連番診脈又親眼目睹了石隱病發,他只當石隱是真快要死了心下萬般痛快,也不必千里迢迢往朔奉那樣崎嶇凋敝的地方再去。只想臨走前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就如此,誰知這人竟避而不見。 太上皇摸不清石隱底細也不敢貿然行事,雖說心底不甘,可拖到實在不能再拖時,還是不甘不愿的上了路,聽著后頭車里傳出幾個年輕妃嬪嚶嚶低泣,心下愈發堵慌,叫內侍去賞了幾個巴掌。 太上皇動身離京后的第二日,石隱便入了宮。 木容在府中打點細軟,依著石隱交代只將重要物件隨身攜帶,另預備了幾身家常衣裳首飾,余者都留在府中。只是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這一去大約再不會回京了,那些個值錢的物件早先不是送給了褚靖貞就是賞給了身邊的人,還有些貴重首飾衣物她也打了兩個箱籠令送去了周家別院,悄悄交代若有了木宛的消息便將這些都送給木宛去。 直到晌午石隱才出宮回府。 他的托詞也相當簡單,只說想要迎娶木容入門,自該往巒安一趟親自向木老爺提親,更要拜祭木容生母周氏。圣上卻也動了心思,游說他另娶正妻,木四身份著實不配親王王妃這樣的位份,石隱卻只一句話便回絕。 她若配不起王妃,我便不做這王爺。 一句話便打消了圣上旁的心思,圣上初繼位,心性到底還沒叫這天下磨的變硬,總還柔軟的念著那份情和愧疚。只是他當初在石隱入宮同太上皇攤牌時,聽到石隱提起叫太上皇立他為太子繼而遜位,遷往朔奉別宮永生不能再踏入上京一步時,曾內心激蕩同石隱許諾,他繼位后必將下罪己詔,至少將當年事一半的實情交代天下,還二殿下一個清白。 可時至如今,對于二殿下也只是輕描淡寫一句當年事有蹊蹺,勉強算是還了二殿下清白,令人將尸骨尋回安葬皇家陵園,旁的,一概再也不提。 或許為君之后他的考量也在變化,罪己詔,已成奢望。 只是他的改變也叫石隱意識到,他也并不是一個可以叫自己全然信任的人。 圣上要派御軍護衛也叫石隱推辭,他身邊的人恐怕比圣上身邊的人還要得用,實在不必他們來護衛。圣上大約也覺出自他繼位后兄弟二人間彌漫出的古怪氛圍和生分,總有些訕訕,自己也想起罪己詔的事來,不覺著有些面皮發燒。 石隱也顧及他顏面,只說往巒安一趟,待事處置完結再回京,甚至明言告知圣上,他無心朝政,只想做一個瑞皇叔那樣的人。他聽了那些話,面上雖不顯,卻是長出了一口氣。 石隱若不走,若離于朝堂,恐怕這皇位他也坐的永遠不算實實在在。 終究還是不放心,派了人悄悄跟著,就見石隱回府接連幾日打點行裝,也是果然朝中許多大臣聽聞他身子好轉便前往拜訪卻也都被他拒之門外,過了幾日,算是挑了一個黃道吉日,石隱和木容終是動身出了上京。 “主子,身后好幾條尾巴,可要打斷了?” 莫桑伸頭進馬車來問,石隱正給木容念書,聽了也不甚在意: “無妨,叫他們跟著吧?!?/br> 莫桑撇嘴,心里很不順暢。這圣上的人跟著他們也就罷了,怎么還有太上皇的人和那位云侍郎的人,甚至還有廉郡王府和如今封了康郡王的四皇子的人。 ☆、第一三九章 石隱念著書,見馬車搖晃木容竟睡了過去,抿嘴輕笑,拿了薄被給她蓋上。 不過幾日路程便要轉入水路,行舟南下數日也就要到巒安,巒安這一行也就為著處置些事,那些人跟著也就跟著,實在無妨。新帝無非不放心,現如今還是內心糾葛的時候,到底是權勢還是血脈親緣。而太上皇就干脆的多,自然是要看石隱什么時候會死,他好從朔奉那樣的地方出來回京,雖說再為帝王無望,可到底新帝是他的親兒子,和他自個坐皇位也就差了一半而已。 至于康郡王,無非此次被利用的不甘心,想要找補回來些,就是為著尋個間隙對他下個毒手,只是他本事也就那樣,能拿出手的人也有限,實在不必放在心里。倒是云深,他忽然有些想不透,都到這個地步了,跟著他們是要做什么? 沒有對云深下手只是因為時至如今這般已是對他最大懲罰,一個愛惜名聲看重權勢的人,沒什么比毀了名聲仕途無望更叫他痛苦??伤缃衽扇烁?,難道是為了木三? 石隱低頭看一眼睡著的木容,輕輕捋了捋她散開的發絲,不僅沉吟。 阿容曾對他提過所謂前世的事,云深前世便和木三一處糾葛了一輩子,今生倒是想要甩開,卻叫阿容算計的不得不娶,到底一輩子,再壞的人心或許也能生出些真情意。 只是木三那人心思不善,自幼對阿容不知動過多少手腳害過多少回,即便阿容和景炎肯放了木三,他也不許。 這般思量著也行了半日的路程,到了一處村莊,莫桑尋了一處偏僻卻干凈開闊之地停了馬車,后頭跟著的四架馬車也停了下來,蓮子先跳下車,徑直來到這邊車前守著,莫桑卻是瞧見天上飛來信鴿,取了懷中鴿哨吹了一聲,那信鴿果然在天上盤了幾圈落下,足上掛著葦桿,莫桑抽了短箋出來,寥寥三行字,看的他抿嘴一笑。 “什么事兒?” 蓮子湊上來問,莫桑卻擠眉弄眼不說話,徑直去了馬車,掀簾一看,石隱仍舊坐著看書,因木容在他膝頭枕著,他一動也不動,見莫桑掀簾投進一縷光恰射在木容臉上,立時伸手擋住,一眼掃向莫桑,嚇得莫桑趕忙縮回了頭。 “該!” 蓮子捂嘴笑,引得莫桑頗為怨念。馬車里倒是有了動靜,木容本就趁著馬車顛的這才淺淺睡去,停了車也就醒了,只是覺著乏這才不肯睜眼,現下也懶懶起來整理衣衫,本要喚蓮子進來侍奉,石隱卻親自上手給她把衣衫撫平又將發絲理順,她無以回報,只得對他笑笑。 不多時二人下了馬車,早已有人擺好小桌椅,更是有人策馬前行提前預備了午膳,二人用了飯又等著莫桑蓮子等人用飯,便四下走動走動疏散筋骨,待走遠了些石隱方才同她說起: “南疆那邊已然安頓好,洺師叔和玉瓶兒尋個機會便會先行,咱們處置完巒安事后也往南疆去?!?/br> “那靜安侯呢?” 木容聽了半晌卻都沒聽見石隱提趙出。 “師兄半輩子都在為這些事奔波,現如今的日子是他上戰場用命換來的,總得叫他為自己活下半輩子?!?/br> 說著忽然促狹低頭看她: “況且木五姑娘還在上京?!?/br> “你又阿宛消息?” 木容實在又驚又喜,她查了許久都未曾查到阿宛的消息,可聽石隱話里的意思,似乎是知道阿宛行蹤。 “她并未遠離,大約是擔憂你,只是極少出門又是在個貧瘠人家聚居的地方?!?/br> 木容心下惻然,很是想念阿宛。卻也沒責怪石隱沒早些告訴她,畢竟她若一得知消息必是要前往相探的,可依著阿宛明知事已過去卻未曾現身,可見著是有自己的主意,也或許是為躲避趙出也說不定。 她嘆息一聲,沒了她從中斡旋,就怕趙出那直白的性子,從此就要和阿宛分道揚鑣。 “你送去周家別院的箱籠,我留了地址給周家人,叫悄悄將東西送去,只是我尋思木五姑娘那般的性子大約還是不肯受的,必還要退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