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慌慌張張的,神情極壞,只是卻還不慌亂?!?/br> 木容點點頭: “依著她的出身能在木家這么多年都沒能被梅夫人欺壓了去,她也是實在有本事的,二姐的事如今既已發生也就沒什么回寰余地了,慌亂不慌亂都幫不了,還不如仔細思量往后該怎么走?!?/br> 終究還是忍不住,想了想木宜和木安的后路: “大姐若是能吞下這口,大姐夫因著從前花盡了大姐嫁妝的事,再加上這一回侵占妻妹的事,往后在大姐跟前自然是愈發小心,只是二姐的日子恐怕未必好過,孟家不要了,可她也非完璧,即便和大姐夫有了沾染,簡家也必不肯收她?!?/br> “蘇姨娘既然手段了得,總也能有法子叫簡家收了二姑娘的?!?/br> 蓮子比了一支金鑲玉的花鈿在她鬢邊,忍不住就說了起來,木容卻搖了搖頭: “二姐自然是不肯做姨娘的,可要真給大姐夫做了二房或是貴妾,大姐這口氣可怎么還咽得下去?到時別說簡家那些妯娌了,她姐妹兩個就過不得好日了?!?/br> 蓮子一想也是,便也不再做聲,這事就算豆腐掉在煤灰里,吹也吹不掉,打也打不得,真虧得三姑娘了,這樣的事也能做的出手。 木容嘆息一聲,不愿再多想這些事,轉念又想起了小七,她們兄弟姐妹四個是跟著她一路到上京的,年歲也還不大,往常也就算了,今日是除夕,總也得好好過,于是交代了蓮心等著從木家回來后把她們幾個叫來吃頓像樣的除夕飯,蓮心卻笑了起來: “知道姑娘會想起她,昨兒我出去買東西時就去找過她了,誰知她如今在上京和一群乞丐混的風生水起的,還入了什么丐幫,說是年夜里要和幫里兄弟慶賀,哪里還顧得上咱們?我早已給了二十兩銀子叫她自過去了?!?/br> 木容不禁去笑,裝扮妥當便叫了吳姨娘和木宛一齊坐了馬車往木家去了。倒是一早時石隱就已匆匆來過,陪她一起用了早膳便去了,只說今夜宮中除夕夜宴,他和趙出是都要去的。 聽聞每年除夕宮中夜宴是在朝在京五品以上官員都可以領宴的,只是殿內殿外的區別,木容忖著圣上大約也不愿在除夕這夜里讓自己不痛快,故而也不會在夜宴上處置木家,可等她安心回到木家時,卻見木成文沉著臉正在府中。 木容一怔過后便明白,原來今日的除夕宮宴,木成文仍舊未許入宮。 雖說木成文眼下尚無官職在身,卻到底還有四品的官銜在,圣上此舉可見著心意有多明朗了。 姐妹二人向木成文行了禮,木成文看了木容幾眼便交代了一句: “今夜守歲,你們晚間就都歇在西小院吧?!?/br> 吳姨娘趕忙應是,木容心里卻明白,木成文大約是有話要同她說。 木容從前從未參加過木家的除夕宴,只是今日這一回的除夕宴,木容覺著這大約是木家最是沉悶蕭索的一回除夕了。 蘇姨娘領了方氏一并回了巒安,這一下子便少了蘇姨娘那一房的人,足足也是五口人,而梅夫人那邊上,大約也是近來諸事不順加之木成文如今境況,梅夫人也少言寡語,木寶木宸都陰沉著臉,倒是木寧面色上帶著幾分欣喜,面色也好了許多,吳姨娘和木宛更是不必提,一貫的不聲不響,就仿佛席間并無她母女二人一般。 只聞著偶然碗筷相擊的輕微聲響,一頓飯吃的悄無聲息,木成文也是半晌才吃上一筷子菜,好容易熬到戌時二刻,木成文這才用帕子擦了手,預示著這頓年夜飯總算是吃完了。 蓮心是在大家子里待過的下人,如此場面上的事自然難不倒,那邊木成文一擦手,她立刻把身旁食盒里的錦盒揭了蓋子,內里竟還冒著熱氣,從中拿了一方熱帕子出來遞給木容,梅夫人眉頭一蹙,顯然覺著木容這做派礙著她眼了,眼瞧著就要說什么,卻見前院一個婆子忽然慌張跑進了廳里: “老爺夫人!宮里來了內官傳旨!” 木成文悚然一驚,趕忙令焚香擺案,慌張接了出去,梅夫人也匆匆跟去直到大門外,就見一個二十許歲內侍裝扮的人,身后更跟著幾個小內侍,手中盡捧著托盤,上覆著明黃帕子。 木成文登時面露喜色,連梅夫人也一派喜氣,朝中一貫有除夕自宮中賞菜賞點心給官宦貴族府中的,瞧著樣子,大約是圣上于宴上想起,賞了菜下來。 “臣感沐皇恩,五內……” “木大人不必擺案了,雜家并非傳旨,而是來送賞賜的?!?/br> 木成文堆笑上前正表忠心,那內侍卻噙著驕矜淺笑截斷了他,冷淡回了一句,木成文趕忙應是,將一眾人讓進了院子,那內侍環視一周迎在院中的木家眾人,只拿眼在木容木寧和木宛姐妹三個間看過,便是問了一句: “哪位是四姑娘?” 木容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瞧了眾人一眼,卻見著院子里的人神情各異,尤是木成文格外的驚疑不已,木宛在后推了她一把,她這才越眾而出,對那內侍行了一禮。 “四姑娘好?!?/br> 那內侍方才還只冷淡驕矜,可如今已見木宛卻是登時現出了幾分討好似的笑意,隨即立直了身子宣起圣上口諭,木家眾人忙著跪地迎旨,旁人尚可,可只木寧聽了這旨意,卻是面色愈發的蒼白,還未等那內官宣完,便止不住抬了頭望向前面的木容,眼底怨毒怎樣也遮掩不住。 原來圣上竟是于除夕夜宴上賞賜了木容,那賞賜的物件雖不算多,可上至一方獨山青玉的玉如意,下至一個隨身所佩的環扣,總也有了十幾樣的東西。 那內官宣完后間木容仍舊怔怔也不知謝恩,這才笑了起來: “四姑娘可是高興的癡了?想來姑娘還不知吧,隱先生今夜里已然受了圣上封賞,襲了石大爺當年還沒來得及受封的襄國公爵位,和奴才一并出宮的另一行人已然往當年就已修建好的襄國公府去了,圣上的意思今夜里就打掃出來,叫國公爺住進去過新年呢?!?/br> 那內官只看木容,滿面的喜色,木容這一回卻是驚異過后又有些不解,雖事出突然,可石隱承襲了石遠的爵位受了封賞是好事,可圣上卻是為什么要賞她? 雖滿腹疑惑,卻還是叫蓮心忙著用過年預備下的簇新荷包裝了幾個銀錁子奉上,那內官笑著接了便又說了幾句: “奴才也替國公爺高興的緊,石大爺去的早,如今好容易又找著了骨rou親緣,就連圣上也是為國公爺高興的?!?/br> 字里行間透露的,是木容和石隱間的血脈親緣?木容倏然蹙眉側眼去瞧木成文,果然木成文方才還驚疑的神情,如今只一頓后,便露出了幾分莫測的笑意。她心一沉,這其間恐怕有了什么連圣上都牽連在內的誤會,而這誤會里卻偏偏有著要人命的破綻。 ☆、第七十七章 那內官說笑著了幾句眼光又落在了木宛的身上,這一回上下打量了后回頭去看木成文,臉色就帶出了幾分笑意: “木大人可真好的福氣呀!” 木成文也回頭去看了木宛一眼,笑承了后又令人包了上等封給了這內官,要迎進內堂待茶,那內官卻是急著回宮復命。 待將一行人送走后,院子里忽然便靜了下來,木成文掃視眾人一眼,目光最終落在木容身上,卻只是抿唇一笑: “回各處守歲去吧?!?/br> 他似乎忽然沒話要和木容說了,木容蹙眉往后去,卻是立刻又交代了蓮子仔細盯著前院,若是石隱一來即刻便去告知她,而木成文回了自個兒書房后,卻也交代了人往大門外守著去,只等石隱一來便請到書房來。 木容心焦不已,到底是哪里出了紕漏?怎么就會讓圣上以為石隱是周茹之子?不然怎么會將她和石隱關聯上了血脈親緣?況且又令他襲了石遠的爵位,莫非圣上將當年傳聞當做了真?果然就以為周茹避去別院就是為著產子?而這孩子,還是她和石遠所出? “冬姨,我娘她當年……” 冬姨面色早已沉了下去,眼下只有她們主仆三個在屋中,見她問,她便蹙眉搖了搖頭,可這話她卻不能說出口,總也得避著墻外有耳,木家這宅子如今小的很,動輒一句私話沒準就能傳到旁人耳中。周茹當年和石遠僅只是心意相合卻從未做過茍且之事,此事她作為周茹貼身婢女克制,而作為周茹的夫婿,木成文卻也一定知曉周茹入門時是非完璧。 木容面色緩和了些,心底卻仍舊擔憂,瞧著木成文方才那神情大約也已參透其中玄機,如今把柄在他手中,恐怕他絕不會輕輕放過。反倒是梅夫人方才神情中的鄙夷,她大約是真相信石隱是周茹和石遠所出之子,反倒不必太令她擔憂。 宮中雖是除夕夜宴,可卻絕不會留臣子在宮中守歲,約是亥時便宴罷,眾人出宮后自然齊賀石隱,石隱雖抿唇道謝可眼神卻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待得眾人散去,石隱正欲策馬往木府去,卻忽然被云深攔在了馬前。云深雖品階不足可今夜卻是跟著三皇子一起入宮的,三皇子如今留在宮中守歲,也就只剩了他一個出宮來了。石隱勒馬頓住,云深抬頭去看,卻是忽然笑了一笑: “恭賀襄國公,不知國公爺可喜歡我送的這份大禮?如今國公爺和她成了兄妹,就不知國公爺要怎樣去娶她了……” 他不等石隱回話便轉身而去,甚至留下一串暢快笑聲,笑聲在夜間的長道上卻顯著有些陰森。石隱只看了他背影一眼,便即刻打馬一路飛馳往木家去了。 她接了賞賜,恐怕如今整顆心都亂了。 蓮心守在半月門處聽著前院動靜,只一覺出是石隱來了便即刻往西小院去,所幸木家如今這府第不大,木容得了消息立刻就往前院來,只是一到就見石隱已被木成文攔在了前院。 石隱目光越過木成文往她看去,木成文自然也隨他眼光回頭,見是木容,卻是笑了一笑: “襄國公還是先同我往書房去吧,” 他神情語調竟第一回沒有見位高權重之人時的惴惴討好。木容心一沉,面色上就帶出了稍許,石隱只略一垂眼便又對她抿了抿嘴唇: “我隨后去看你?!?/br> 他也從木成文這一句話加之這一個神態覺出了失態的發展,可見著還是須得先穩住木成文她才能安心,果然她聽了這句話便點了點頭,眼看著木成文將他引去了小書房。只是她略一思量,轉身便往正房去了。 木成文將石隱讓進書房后交代了小廝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這才關了門窗,落座后,卻是久久的看著石隱,只含著一絲古怪的笑意。 他大約想逼迫石隱先沉不住氣,誰知石隱卻也只是坐在那里,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終究占不得上風,木成文只得先開了口: “先要恭喜國公爺?!?/br> 石隱抿唇一笑仍舊不做聲,木成文神態中方才還顯而易見自覺的優勢就忽然就有些無趣起來。 “依著今日圣上賞賜四女時透露出的意思,大約襄國公的出身圣上也自覺清楚了,襄國公或許真是石遠之子,可到底是不是周茹之子,卻是你知,我也知?!?/br> 他覺著這是個把柄,而如今這把柄正握在自己手中。他若不是周茹之子,恐怕正是身世都將推翻重來,甚至是不是石遠的兒子也都說不清楚,那么這內里也至少夾著一個欺君之罪。 “大人既然成竹在胸,有什么也不妨直言,我如今并不得閑?!?/br> 石隱并不在意的閑淡疏冷,木成文卻沒心思多去盤算石隱這副模樣是什么意思,便急急說出自己的要求: “襄國公既然這樣痛快,我也不愿拐彎抹角。我無心給國公添亂,國公只消助我渡過此次難關,我便一切默認,畢竟我的女兒若有一個國公的哥哥,與我而言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br> 世間男子總難忍受妻妾對于自己的不忠,況且周茹入府分明是完璧之身他卻能以此作為要挾,作為男子的顏面他是從里到外都不要了,只為著有利可圖。石隱心生厭惡,卻只是勾了唇角。他肯順應而下,也無非是因著他也在等這樣一個時機,一個果然能暫保木家不會被抄家的時機。 可木成文見石隱半晌不出聲登時急躁起來: “臣對圣上忠心可表,這二十多年來為官勤懇,若只是因為當年之事的牽連,也實在冤屈了些?!?/br> 冤屈?當年為得人提拔,他也是如此對二殿下身邊的人表忠心,即便是眼下,他心知石隱身世成謎卻仍舊肯代為隱瞞,為的也不過是自己的富貴。他作勢沉思一番,便是說出了早已想好的對策: “圣上既疑心大人,大人只消表了忠心,圣上自然也就打消疑慮?!?/br> “那依國公看來,如今我怎樣做才能打消圣上疑慮?” 木成文打蛇隨棍上,石隱便抬眼去看他,半晌只說出了兩個字: “辭官?!?/br> 木成文登時驚的連眼瞳都縮了起來,正預備和石隱爭論,可卻倏然又想明白了。他到底是個聰明人,不需點也就透了。圣上如今打壓當年并非自己派系之人,當年更是將追隨二殿下的一眾權貴官員罷官抄家斬首,可見著在此事上是有多在意。他不容許他的江山有任何一個心存異心的人,他謹慎的不留任何機會給旁人。而那些人,越是戀棧權貴,那么在圣上看來便越是古怪。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他若辭官,在圣上看來,果然疑心便能消除許多,可他卻實在舍不得這在手中的富貴: “若如此,比現在又有何不同?” “自然有,大人見這幾年里被圣上處置的,哪一個不是罷官抄家?大人辭官至少能保住名聲保住家業?!?/br> 他點到為止,木成文垂頭自思,保住名聲保住家業,如今他是自己辭官而非因罪名被罷黜,若是如此,總還有起復的那一日,他蹙眉咬牙: “既如此,國公爺便為我引薦三皇子吧?!?/br> 石隱忽然笑出了聲,斜睨了他一眼: “大人未來的三女婿是三皇子殿下同窗好友,如今更是朝中青年才俊,大人需我引薦?未免太顯刻意,反倒令圣上和殿下疑心吧?” 木成文果然覺出不妥,卻又不愿丟了這憑白撿到的好處: “待三皇子殿下繼位后,也總需國公相助才能安然起復?!?/br> 見石隱似是默許,他心才寬松下來,卻是又想起些什么: “那依國公來看,辭官后是離京還是留京?” 他目光如帶有針一般緊緊盯著石隱,石隱若讓他離京,可見著是無心助他??墒[想的卻是另一回事,他若離京,少不得也要把木容帶走。 “還是留京的好?!?/br> 木成文一笑,這答案,他是滿意的。 叫了個婆子引石隱往后院去,誰知去到西小院卻見著蓮心等在院中,只說木容往正房去了。 而眼下的正房里卻是劍拔弩張,木容一張臉漲的通紅,眼底猩紅滿是淚水,面前的梅夫人帶著得意的奚落: “你不信,還要來問我,我告訴了你,你還是不信,難不成你要回巒安去探訪?倒是有些年紀的,當年的事大約也都清楚,再或許你去云府,問問云夫人,云夫人和你姨娘是手帕交,那些個事她心里也清楚的緊。她要是真一意和云夫人的兄長退親,江周兩家還會不成仇?云夫人還會和她往來?自然是她不貞在先,江家也賣一個顏面給周家,只說是她退親也罷了?!?/br> 梅夫人大約許久都不曾得意過,連立在身后的鸞姑忖著主子心意,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