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把糖水端給十月,朝三說,“雪姑娘,過會兒就該派飯了,你想吃什么?我給送過來?!彼F在在廚房當值,嘴甜人緣好,別的管不著,吃喝上管飽還管好。 十月歪頭想了想,“嗯...有rou嗎?”從小師父就說,受傷就要吃rou喝湯,好的快。 朝三咧嘴一笑,“有呀!相爺受傷,廚房里有不少進補的東西,順便捎點給你。月事里好好補一補?!?/br> 十月指腹點一點她的額頭,“學壞了啊,還知道監守自盜了?!?/br> 朝三伸出一根手指,嘻嘻笑,“一點點,不要緊的?!?/br> ....... 大事往往不愛單獨出現在世人眼前,屬性比較壞的大事更是喜歡成對出現?;蕦m里,今日不僅僅是太后的壽辰,更是已故徐妃的忌日。每年的這一天,宮中都會上演紅白事的對手戲,東邊太后喜氣洋洋過壽,西邊徐太貴妃寢宮唱經超度。按說老皇帝沒了,宮中除了幼帝就是太后最大,徐太貴妃死也就死了,太后沒理由連這種在宮中祭奠的事也管不起。 欸,她還真就是管不起。這些年一直憋著一口氣與那個出了家的宣州王斗氣。 這事兒,還得從老老皇帝,她的公爹說起。 ☆、重畫 太后三十整,先帝西去時也不過三十有余,說起來也是個短命的皇帝,在位時間區區一年。說起來先帝,先帝的皇位來的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仔細想來,那得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太皇帝尚在,膝下子嗣單薄。他這一輩子只得兩子,一個是皇長子也就是短命的先帝魏漢賢;另一個是老來子,也就是宣州王魏漢昭。說起來先帝魏漢賢,打從出娘胎就帶病灶,體弱多病,起先皇家就這么一根寶貝疙瘩,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威風的不得了。后來,太皇帝得了徐氏女,甚是歡喜,令太皇帝龍心大悅的是此女在第二年便為他產下一名健康的男嬰,太皇帝高興,龍爪一揮就將徐氏女封為皇貴妃,地位僅在皇后之下。 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健康可愛的兒子,太皇帝取名魏漢昭。要不是礙于皇后一族,差點就將剛剛降生的小皇子封太子。如此一來,只能退而求其次,還在用尿布的魏漢昭就被封了王。宣州那可是寶地啊,一向要風不敢下雨的魏漢賢已經是弱冠的年紀,他原就等著皇帝爹駕鶴西去,自己接手皇位??烧l知道半途殺出個程咬金。 太皇帝的身體在魏漢昭十歲那年徹底不好了,皇長子竟也隨著爹一病不起,可背后的小動作不斷。宣州王年幼,皇后母子躍躍欲試,畢竟魏漢昭沒有強大的母族作支撐,太皇帝放心不下。傳位圣旨早擬好、但輔政大臣還沒來得及選,就傳來徐貴妃、宣州王返京路上遇害的消息。 太皇帝一激動,也魂散了。傳位圣旨不翼而飛。 皇長子自然登基,大概真是沒那個皇帝命吧,皇位還沒坐熱呼就變成了人們口中的先帝。唯一的兒子繼承大統。當年埋伏徐貴妃和宣州王的究竟是誰,至今也沒個定論。若不是護衛統領精忠,執意搜尋幾天幾夜,可能宣州王這輩子回不了京都了。 皇帝的寶座,關系著多少家族的榮辱興衰。太皇帝的皇后、先帝、如今的太后、幼帝哪一個不牽扯其中?徐貴妃入葬時據說尸身是不完整的,冤魂怨氣重,所以年年忌日都要在自己住過的寢宮哭嚎。有一年,兩個不懂事的宮女太監結對食,悄悄在貴妃宮幽會,據說是看到了貴妃的冤魂,活活嚇死了。 十年過去,貴妃宮一直是禁地一樣的存在。每年到了這一日,宣州王便會回宮,唱經超度。 今年太后的壽辰沒過好,西宮那邊木魚聲聲,和尚咪咪嘛嘛唱經念佛。太后一氣之下捶了案頭,“皇宮什么時候成了菜市場!什么人都能進來踩一腳!” 日落西山,念珠纏在手上,懷覺住持睜開眼,深深看了一眼那牌位,起身離開。 素白的貴妃宮,十年了,空無一人,白綾飄蕩,冷意森森。 懷覺離宮時,偌大的宮殿群看也不看一眼。這里的金碧輝煌好似原本就與他沒有半分關系。 摩詰寺 “主上?!?/br> 懷覺手中煮茶,眉眼淹沒在薄薄的熱氣中,“如何?” “她回去了,您料的果真不錯?!睉逊ò櫫税櫭?,“她是這次刺殺的主謀之一,真是沒想到?!?/br> 琥珀色的茶湯倒出來,發出的聲音清脆好聽,懷覺分出一杯放在對面,“喝茶?!?/br> 懷法不拘束,撩了僧袍就坐在他對面,“她還有個同黨,不容小覷?!本褪情L得男不男女不女,雌雄莫辯?!八麄冞@番行動,主上怎么看?” 懷覺說,“無妨,她做她的,我們先站在岸上看著?!睉延X笑笑,“有話要說?” 懷法想了下,“她經常往寺里跑,當真不會影響主上的計劃嗎?屬下總覺得她會壞事?!?/br> 月亮姍姍走到窗外,抹了一層羞怯的紅暈,分外嬌俏。懷覺收回目光,“壞事?把壞事變好事不就可以了?” 懷法拿不準王爺是什么想頭,便閉口不言。 過了會兒,他聽見懷覺問,“那個人你看清了?什么來歷?” “看是看清了,就一個不男不女。至于來歷....看他的行事路數,屬下猜應當不是京都人。倒像是南邊來的?!碑吘?/br> 懷覺長眉微蹙,南邊? “去查查,看是什么來歷。刺殺蕭弁的原因是什么?!?/br> “是!” 千里雪.....既然身份是假的,名字自然也不做數。懷覺起身走到窗前,月亮的圓臉盤掛在夜空,明亮的月盤讓他想起十年前的往事。目光深沉,追思遙遠,眼睛蒙上了一層山水。不知道當年那個孩子怎么樣了,要是還活著,也該到了婚配的年紀了。 當年他就藏在她家的衣箱里,那孩子控制不住力道,箱蓋子總是砸在他頭頂上。 “...是個小哥哥?!?/br> “你在這里做什么呀?” “小哥哥你以后就住這里吧,我爹不會發現的?!?/br> 溜圓的黑眼睛經常被她笑成兩彎月亮,裂開嘴就露出長了一半的門牙。 “...meimei,人有三急,可否行個方便....” “三急是什么?” “就..就是我要尿尿!” “尿尿啊,你等下?!?/br> 那兩只翹起來的小辮子,懷覺一直記得。想著想著禁不住彎起了嘴角??傻人偻孪?,面上忽然覆了一層寒霜。當年若不是自己,那孩子與她爹現在應該還好好的。 懷覺曾經回去找過她,只不過留給他的是一條燒光了的巷子,一個人也沒有了。千里雪出現之后,容貌上他總覺得有幾分神似,越發的想起那個小恩人。 懷覺搖搖頭,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未必她們就是同一個。 白日里陰云密布,到了夜里反倒月練如洗。 青山館,京都最繁華的酒家。因著丞相遇刺,京城如臨大敵。歌舞升平的場所一律關門,本本分分在家歇業。二樓客房一間臨街的窗子打開,一截染了蔻丹的手指伸出,指尖纖巧,宛若蘭花,輕輕地扣在窗口。如果順著窗口往里看,就能看到一張傾國傾城、顛倒眾生的美人臉。纖眉弄巧,尾稍收成一線,勾入鬢角;一雙媚眼天成,尤其那斜飛的眼尾輕掃,勾魂攝魄;薄唇點朱,蘭氣輕吐,絕對當得起一聲“狐貍精”。 深夜,街上巡邏不斷。 “狐貍精”朱唇勾起一段邪氣,“麻煩主人家大動干戈,還真是不好意思呢。墨笛你覺得呢?” 這聲音分明就是男兒音。 有小廝上前,咧嘴一笑,分明的女孩兒聲音,“公子不用不好意思,是他們小題大做了?!?/br> 天音掃她一眼,眼梢挑起禍國殃民的艷,神情愉悅,“是嗎?” “自然。只不過,他們把公子畫的也太丑了,未免有失待客之道?!?/br> 天音失笑,“把十月畫得灰頭土臉也就罷了,本公子可是要臉面的。要不,讓他們重畫?” 這可不是征求意見。 墨笛點頭,“公子高興就好?!?/br> 軒窗微動,眼前一花,天音就不見了蹤影。 守城侍衛忽然覺得耳后嘶嘶發癢,伸手去抓,卻抓了滿手柔若無骨。小伙子驚出一身冷汗,猛然回頭,還來不及叫一聲“什么人”,正面對上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那“女子”手執蘭花半遮面,嬌羞萬般,侍衛張著嘴看呆了,“..什...什么...人...” 蘭花散著香氣,細微的掃過眼瞼,一路拖向侍衛的嘴角。只見那朱唇輕啟,鉆入耳中的竟是低沉黯啞的男音,“殺你丞相的人....” 說完,鬼魅一般,飄然遠去。 “來人??!抓刺客呀——” 城中一時大亂。 天音施展輕功,夜色里朝著丞相府飛去。身后張揚的裙擺,宛若盛放的牡丹,華麗富貴。腳下是一群鐵甲士兵,火把通明,追在身后頗有幾分趣味。 天音揚聲一笑,廣袖飛舞。急速至相府上方。 府內府外頓如臨大敵,周宗凡率軍亮出錚錚利刃,天音是輕蔑的看了一眼,并未逗留半分。耀武揚威地在相府上方溜了一圈,終于與某個人打了個照面,暗道:沒死呀。 然后遠去,追也追不上,周宗凡狠狠將寶刀一擲,罵一聲,“娘的!” 羅十月面無表情的端著熱水進蕭弁的臥房,方才天音那挑釁一笑她看清楚了,心里罵了聲:又出來臭美! 蕭弁現在可是寶物,他受傷整個京城提心吊膽的陪著。御醫給他用了麻沸散,天擦黑時才轉醒。劉氏在邊上哭得打嗝,揚言要把那刺客抓了剝皮抽筋澆滾油,羅十月在邊上聽得打了個寒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蕭弁眉頭緊皺,嫌她吵,一句“滾”就把她趕出去了。 羅十月瞧著劉氏哭得一聳一聳的肩頭,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 她還有空可憐別人呢,轉眼蕭弁就來指派她。受傷不能沐浴,要她端著熱水替他擦身子。 ☆、你很高興? 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蕭弁即使身體虛弱,但是一點都不妨礙他臭脾氣發作。白日里落荒而逃,身家性命差一點就交代出去,這么多年,他還未如此狼狽過。藥性早就已經過了,身上的疼是真真切切的提醒著他白日里的恥辱。 十月端了熱水進來,巾枳過水,然后擰干。蕭弁躺在榻上看著她的動作,等她轉過身來,鼻子里莫名其妙的哼了一聲。十月本就身體不適,這會兒還要裝模作樣的給他當乖乖丫鬟,已經是強撐了。對于他莫名其妙的發脾氣,羅十月選擇無視。俯下/身子將蕭弁的手從衾被下拿出來細細擦拭。 擦完了手再去擦那一雙大腳。 蕭弁是什么人?呼風喚雨的權臣,往日里何等風光。哪里想過有朝一日會癱在榻上不能動?偏偏羅十月“低眉順眼”地替他擦手擦腳,蕭弁火從心頭起,腳上用力一蹬,巾枳被踢到了一邊去。羅十月也是個有脾氣的主,方才手臂甩動拉動了背上的傷,一陣鈍痛襲來,要人命似的。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羅十月咬了咬后槽牙:怎么就他娘的失手了呢? 蕭弁擰了眉,眸子里滿是風雨。怎么看那張明麗的臉怎么窩火。平日里不見她涂脂抹粉,如今倒好,偏生他遇刺后打扮的光鮮明艷。還特地跑到自己面前伺候。 這什么意思呀? 蕭弁目光不善,“.....還真是美貌傾城。本相傷成這樣,你很高興?放心,暫時閻王還不敢收本相?!?/br> 十月一時琢磨不明白自己怎么招他了。眉心一蹙,才明白蕭弁說什么。她挑挑眉,她脂粉用的懶,放在尋?;静挥?。但今日傷情嚴重,臉色極差,她自己都能看出來。是以脂粉這才有了用武之地。 因為臉色蒼白,所以胭脂擦的有點多。 “奴婢打扮的好看些相爺不高興?還是說相爺愛好與旁人不同,喜歡身邊人哭喪著臉。您要是喜歡,奴婢這就多擦幾斤□□去?!?/br> 蕭弁氣急反笑,“看來你是在怨本相。怨本相把你降成侍女?”蕭弁身上疼,笑得也齜牙咧嘴,“簡單,本相能把你降為伺候,也不介意再抬你一回。繼續做你的侍妾去吧,本相痊愈后由你侍寢?!?/br> 羅十月拾巾枳的手一頓:娘的,又要給他當妾? 吃驚還有門外的劉氏。她端著參雞湯準備喂給蕭弁,方到門口便聽見相爺又要給那個千里雪抬身份了,憑什么?!自己盡心盡力的伺候,全心全意的喜歡,這么多年了相爺一點看不見。這什么丫頭,才進相府月余就讓他三番五次的朝令夕改!這不是感情是什么? 驕縱慣了的人差點將手中的雞湯砸地上。但是,一方面她不敢,另一方面她咬咬牙忍住了。 羅十月心情有波動的時候,眉峰習慣性的上揚。蕭弁見狀,心情舒坦了,“怎么,不愿意?”